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五辑)-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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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静态磁场,不健全的则形成微弱的磁场甚至不会形成磁场。像验电器这种最原始、简单的仪器,就能探测出有机体是否存在病变细胞;能检测到病变细胞的具体位置,乃至病变细胞范围的大小和是否稳定等情况。”他换只手握住皮下注射器——这一技巧很纯熟,既没有让针头移动也没有使拿捏针管的力气改变。接着开始不舒服了——疼痛正在变成淤肿。“要是你想知道这支注射器的外壳为什么缠满电线,我就解释给你听。我猜你不想知道,但这是为了不让你闲下来我才不停地跟你说话。其实这些是带有高频交流电的线圈。从通电开始,高频交流电产生的交变磁场就确保电流体的磁性平衡、电荷中和。”
当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抽离注射器,将棉签敷在手肘的针口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出乎她的想象。
“从来没有人在治疗过后还告诉我这些事情,你是第一个。”她很佩服地说。
“什么?”
“电荷。”她回答。
赞许的波浪再次袭来,不同的是这次表现在语言上。他说:“我喜欢你的风格。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她试图找出最准确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感觉:“感觉就像在睡梦中,歇斯底里,希望不要被吵醒。”
他笑了,回应她:“很快你就会没空让自己歇斯底里了;你将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站了起来,把输液管卷成一团,放到长椅上,关掉交变磁场发生器。随后,他拿来一个大号的玻璃碗和一块正方形的胶合板。他把玻璃碗碗口朝下,放在她身边的地板上,然后又将方形板放到它那宽宽的基座上。
她突然想到什么,说:“我记得有个东西跟这很像。在我读初中的时候。男堤人工制造的照明设备——让我想想——对,这设备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带子。带子无穷无尽穿过滑轮。大量的电线丝缠绕着滑轮,设备的顶部还安装了一个铜球。”
“是梵德格拉夫发电机。”
“对,他们用它干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站在那么一根木头上,然后他们就用那台发电机给我充电。除了感到头发全都竖起来之外,我没有其他感觉。但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捧腹大笑。当时我简直就像一个小丑。他们还说我身上携带着四万伏特电压。”
“非常好。我很高兴你能记起这些。虽然我的发电机跟那个有点不一样。但粗略估计,它至少也有四万伏特电压。”
“哇!”
“不必担心。只要你是绝缘的,跟地面接触,或者接触与地面的物体——像我这样——离你远远的,就不会有任何的火花。”
“你也准备用那样的发电机吗?”
“不是那样的发电机——我用的那台发电机就是你。”
“是我——我的天啊!”她把手从裹着椅套的扶手上抬起。劈啪的火花随即出现,散发着微弱的臭氧味。
“就是你——超出我的预想——电量产生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起来吧。”
她缓缓站起。当她身体离开椅子的一刹那,她立刻就被抛到一团蓝白色电线里——他们,不,她被弹出几英尺远。她惊得目瞪口呆。
他厉声向她吼道:“你要让双脚站稳。”
她重新站起来,拼命喘气。他退后一步说:“快,站到木板上面。”
听到他的吩咐,她立即行动。尽管只是短短的两步,她却像是踏火而行,脚下全是火花。站在木板上更是摇摇欲坠,头发也晃来晃去。
她大喊:“究竟发生什么事?”
“你终于充电了。”他高兴地说。
她大叫道:“我究竟怎么啦?”
他抚慰她道:“没事的。”
接着,他走到长椅子旁边打开音频发生器。这个发生器信号传送范围的覆盖值为100~300。他提高音量,打开音调控制器。声音马上向上飙高,她那红金色的头发随即颤抖。每一根头发都试图相互排斥,竖直向上摇摆不定。他把音量再调高到1000周波接着又降到11周波,声音小到绣花针掉在地上也听不见。疯狂至极后,她的头发滑下来了。当声音达到1100周波时,头发竖直向上并向外摆动,正如她所形容的,像极了小丑。她自己也体会到这点。
他把扩音器调低到常人可以忍受的程度,拿起验电器走向她。
他笑着说:“你是验电器,知道吗?而且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梵德格拉夫发电机。还是一个小丑。”
“放我下来。”她无话可说了。
“还不行。请你平平稳稳地站在上面吧。你身上带的电量跟其他物体的相差太大了。如果你靠近任何一个,你都会放电。这或者不会伤害到你——这不是交流电——但你有可能会被烧伤或是神经会受到震荡。”他再次举起验电器。即使她和他相隔一段的距离,她也依然能够看到验电器上那金色叶片的翻腾飞舞。她心里是多么的痛苦。他绕着她转,前后左右地移动着验电器,观察叶片的变化。他还不时走到音频发生器跟前,把音量再调低一点。
“你现在已形成一个很强的磁场,使我不能正确检测出电量的变化。”他走向她,靠得更近了。
这时她自言自语:“我不能——太强烈了——我受不了。”
他好像听不见她说什么,又好像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说什么。他继续把验电器在她腹部从左到右地往上移。
“是的,就是这。”他突然兴奋地说,验电器停在她右胸上。
“什么?”她低声抽噎着。
“你的毒瘤。在右胸下面,向着腋窝。”他吹起口哨,“正平均地扩散,像恶魔一样恐怖的恶性肿瘤。”
她摇晃几下,向前倾倒,眼前突然一黑,向后拼命倒退;双眼迸发出丝丝痛苦,最后她就像一座山峰坍塌倒下。
她陷入了不清醒的状态。
这是墙角与天花板相连的地方吧?陌生的墙,陌生的天花板。以前从没见过的。没关系,不必担心。睡吧。
这是一个房间,一面墙,一张桌子,一个正在踱步的男人——或是夜里的一扇窗户,或是新鲜的菊花。为什么认为它是还活生生的菊花,为什么不认为它是被刚刚摘下的、正在凋谢的菊花呢?
人们知道这一点吗?
“你还好吗?”她模模糊糊地,在冥冥之中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渴。”
一股寒气、一阵刺痛猛地袭击她的下颚神经。是袖子汁,在他手中的玻璃杯里。
天啊,不是,那不是……”
“谢谢。非常谢——”
她尝试坐起来,惊讶地发现床单竟然——就是自己的衣服?!
“你的衣服,对不起,”他看透她的心思,连忙说,“你的裤袜和超短裙会阻碍试验的进行,所以……但你的衣服全部都洗干净了,而且已经晾干了,就放在那边。”
她看过去,椅子上就放着褐色的羊毛衫、裤袜和鞋子。
他很有礼貌,转过身。玻璃器皿也放在床头柜上那个绝缘的葡萄酒瓶旁边。
“这是什么东西?”
他坦白地说:“这是便盆,呕吐用的。”
床单不但起到一种保护作用,还能遮盖身体,避免造成尴尬。
“啊,我本应该——”她回忆着。
他摇摇头,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地滑行。
“你休克了,一直都醒不过来。”
他没有说下去,犹豫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对事情有所犹豫。她也能看透别人心思了。
他此时挣扎着:我是否应该告诉她我内心的想法呢?
那是当然了。他终于说出了口:“你不想醒过来吧?!”
“在我脑海里,所有的事情都已成过去。”
“包括那棵梨树、验电器、那次注射,还有那种静电反应?”
“不……”她先是没听明白,但接着反应了过来,“不是的。”
他蹲坐在她的床边,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他温柔地跟她交谈:“等一下。希望你不要再逃避现实。事情是可以解决的。现在你的问题肯定是可以解决的了,因为你已经痊愈了。你懂了吗?你的病治好了。”
“可你之前说我得了癌症?!”她带着责问的口气跟他说。
他冲着她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是你告诉我你得了这病的。”他申辩说。
“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他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说道:“你自身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解释。我给你的治疗本来不可能引起那三天的昏迷症状。这说明你身体有问题。”
“三天!”
他轻轻地点点头,继续说下去,说得很动听:“我偶尔有点自负。可能绝大部分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正确的,这导致我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你觉得我真的是这样吗?我早就猜到你已经去医院看过医生了,甚至做了活组织切片检查。难道不是吗?”
“是的。而且我很担心。”她承认道,双眼注视着他,“我母亲、阿姨都因为得这个病死的。我姐姐也做了乳房根治性切除手术。但我不能忍受这样的手术。当你——”
他接着说:“当我告诉你,你得了癌症,一个你从来就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你眼前一黑,晕倒了。你知道吗?我没有办法控制你身上那七万多伏特的静电。我只好压住你。这下子,我可用了不少力气,弄得个筋疲力尽。你脑袋没被磕破真是万幸。”
“谢谢你!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她下意识地问,然后就哭了起来。
“做什么?回家去,无论你的家在哪。无论未来多么渺茫——你都要鼓起勇气再次开始你的人生。”
“但是你说过——”
“你觉得我还没有治好你的肿瘤吗?”
“你是说——你真的——你真的治好了我的病了?”
“我指的是你已经接受了成功的治疗。我之前不是向你解释清楚了吗?你记起来没有?”
“记得一点,但不是所有。但是——它还在那。”她把手伸到“床单”下面,偷偷地去感觉那个肿块。
带着点夸张的口吻,他率直地对她说:“如果在你脑袋上,用球棍敲一下,那也会有肿块。肿块会持续到明天、后天,直到大后天它才开始变小。一个星期后你仍然可以感觉它的存在,但其实它已经消失了。肿瘤跟脑袋上的肿块一样。”
最后她恍然大悟:“一劳永逸地把癌症治好了——”
他严肃地说:“天啊!看着你,我知道我不得不再一次去听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了。但是,我不想听,也不会去听。”
“什么大道理?”她很吃惊地问道。
“我们自己对他人的责任——这种大道理。它分两部分,其中还包括很多更细小的内容。第一部分说的是我们对他人应负的责任,要求我们必须承担起传统意义上的责任。第二部分仅仅是我们对其他人的责任,没有其他要求;我经常听不到这一部分。第二部分完全忽略了这一现实:人类是不情愿去接受好东西的,除非是伟大祖先留下的。第一部分则完全意识到这一点,可是它却常被奸险的小人利用。”
“我不会——”她说不下去了。他根本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它们给予我们一个新启示,有关于或无关于宗教信仰或神秘主义。或者说这是一个严格按照伦理哲学模型烧铸而成的启示,某种程度上还带着同情、怜悯。它强迫我屈服在强加子我的罪行之下。”
“但是,我只是——”她再次被打断了。
他用修长的食指指着她,说:“你让自己成为我提到的这些大道理中最精选的例子。如果我的设想是对的,你已见过你最亲密的小镇外科医生——他诊断出你得了癌症。然后他把你移交到另一位癌症专家。同样,这位专家把你转送到另外的同事那里,进行会诊。在极度恐慌之下,你歪打正着地到了我这儿,接下来竟然被治愈了——之后,你再去见你那几个医生,他们都说你的痊愈简直就是奇迹。他们会给你什么答案,你知道吗?‘自然恢复’,这就是他们的答案。到时不仅只有医生给你这样的答案。”突然,他变得很激动,“每一个人都在宣传自己的广告节目。你的营养师会大肆宣扬那些据说可以让人长寿的麦芽或燕麦饼;你的神父会跪在地上仰视天空向上帝祈祷,你的遗传专家们则会摆出他们的拿手理论——‘世代遗传’,使你确信自己祖父母的肿瘤到最后也是‘自然恢复’,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她躺在床上听他说着,惶恐不安。
“请你不要再说了!”她哭了。
但他仍然冲着她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机械电子工程师——有一个法律学位。但是如果你真的愚蠢到告诉其他人这里发生的一切,我将会因为无牌照从事药物治疗而被关进大牢。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即使你这样做,我也有办法应付。你可以因为我给你注射了一针而指控我侵犯你,甚至你可以指控我绑架你,只要你能证明是我把你弄到了实验室,再弄到了这屋子里。但没有人会指控我治好你的恶性毒瘤。其实你根本不认识我,是吧?”
“对,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晓得。”
“对不起,我是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的。而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哦,我叫——”
“不要告诉我!不要告诉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只想跟你的肿瘤扯上关系而已。事实也是这样。我只想让你尽快离开这里。我所说的你全听明白了吗?”
“等穿好衣服,我就立刻离开。”她严肃地回答。
“没有任何意见要发表吗?”
“没有。”刹那间,她的愤怒转化成无止境的悲哀,她补充说道,“我想说——谢谢。这样可以吗,先生?”而他激动的情绪也有所缓和。
他走到床边,蹲坐在脚跟上,面对面跟她温柔地说:“很好!虽然十天后,你拿到‘自然康复报告书’,你不会感谢我——甚至六个月,一年,两年,五年,检查报告依然写着阴性,你也不会感谢我,但这还是挺好的。”
他虽然稳稳地撑着床角对她说话,她还是察觉到他话语背后那丝丝哀愁。她伸手抚摸他的手。他既没有退缩也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她问他:“为什么我现在不能道谢?”
他苦涩地回答:“因为要恪守信仰。即使曾经发生过,却也再不会发生第二次——”他站起来,一边走出房门一边说,“今晚请不要走,外面太黑路不好走。明天我会来看你。”
第二天早上,他回到房间,发现门是开着。床已经收拾好,床单,枕头套和她用过的毛巾都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椅子上。但她却不在。
他走出房间来到前院,凝视着他的盆景,陷入沉思。
早晨的太阳给树叶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晨光里,老树那些多瘤的树枝显得非常突出,粗糙的灰棕色树皮就像天鹅绒般柔软。只有与盆景或其他的盆景主人(这个群体的人数已经没那么多了)相处一段时间,一个人才能完全理解盆景和它的主人的微妙关系。树存在着一种稀有的特性,它们是生物,而只要是生物就会发生变化——它们改变自我的途径是明确的。人类在观察树木的同时,心里仔细斟酌、构思,随后开始着手修整树木。接下来就全靠树木了。它们会想方设法地生存下去,做超越自身能力的事情,或者处理问题的速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