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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十一炮-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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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兄,好大的脾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你是堂堂的厂长,要找个黄花大闺女也是小菜一碟,这事儿包在我的身上,当官我不行,保媒拉纤,是我的特长。小韩,我看就把你妹妹嫁给罗通吧。”

    “操你妈姚七!”我说。

    “罗主任,不,应该叫你兰主任,”姚七说,“你是我们村子里的太子了。”

    父亲欲往前冲,小韩已经冲了上去。他一把抓住姚七的胳膊,猛地往后一别,姚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翻转,脑袋也低垂下去。小韩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门口,然后屈膝在他的屁股上一顶,上边也同时用力,姚七就像一发炮弹,蹿到门外去,趴在地上,好久才爬起来。

第八章 第122节 隆重的祭棺仪

    下午五点钟,隆重的祭棺仪式即将开始。母亲着我的脖子,把我抓回到棺材前面,在孝子的位置上坐定。棺材后边的方桌上,点燃了两支白色的像大萝卜一样的羊油大蜡烛,烛光摇曳,散发着刺鼻的羊膻味儿。在羊油大蜡的映照下,那盏豆油灯像一只萤火虫屁股上的光一样微弱。其实老兰家正厅里是一个有二十八个灯头的枝形水晶吊灯,周边还有二十四盏射光灯,把这些灯全部打开,会把在地板上爬行的蚂蚁的触须照得清清楚楚,但我知道电灯营造不出神秘气氛,所以要点蜡烛。在摇曳的烛光里,坐在我对面的甜瓜,神情古怪得更不像人。我越不敢看她越想看她,越看她越觉得她不像人。我看到她的脸像水面的波纹一样变幻不定,五官不断地移位变形。她一会儿像只鸟,一会儿像只猫,一会儿又像匹狼。而且,我发现,她的眼睛,始终在盯着我,一秒也不放松。更可怕的是,我发现,她的屁股是虚虚地坐在小凳子上的,她的两条腿有力地蜷曲着,身体前倾,这正是一个食肉猛兽蓄力待发的姿势,随时都会发生的事情是:她用比闪电还要快的速度,纵身扑过来,跨越了那个燃烧着纸钱的瓦盆,扑到我的身上,双手抱住我的脖子,嘴巴在我的脸上啃着咬着,喀嚓喀嚓的,像啃萝卜一样,把我的头吃光了。然后她就大吼一声,现出原形,拖着像大扫帚一样的尾巴,窜出去,瞬间就没有了踪影。我知道,真正的甜瓜早就死了,是一个妖精变化成她的样子,坐在这里等待时机。因为我罗小通,不是个一般的孩子,我是个吃肉的孩子,我的肉比一般的孩子要香得多。我曾经听一个化缘的和尚讲过轮回报应,他说:吃肉的终将被吃肉的吃掉。大和尚,那个和尚,也是有点道行的,我们这地方,有道行的和尚真的很多。就说这个化缘的和尚,他在寒冬腊月里,光着脊梁坐在雪地里,盘腿打坐,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许多好心的大娘们怕他冻死,拿着被子想去盖他,但看到他满面红光,头上冒着热气,好似一座小锅炉,哪里还需要什么被子?当然也有人说,这个和尚是吃了“火龙丹”的,并不是他真有什么道行。“火龙丹”,谁见过?传说而已,但坐在雪地里的和尚却是我亲眼所见。

    刚掉了一颗牙齿的成天乐大爷,脸上有八十多条皱纹。他充当祭棺仪式的司事爷,左肩右挎着一条白色的绶带,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帽子,中间簇起许多褶子,好有一比,公鸡冠子。他一直没有露面,现在才来,不知他先前藏在哪里。他身上一股子酒味儿,一股子咸鱼味儿,一股子潮湿泥土味儿,于是我猜到他是躲在老兰家的地下室里就着咸鱼喝酒了。喝得七分醉了,目光迷离,视线肯定模糊,眼角上有两块白眵。他的助手沈刚,就是欠过我们家钱的那个家伙,身上的气味和成天乐大爷一模一样,说明他们两个是从一个地方钻出来的。他穿着一身黑衣,胳膊上戴着两只白色的套袖,左手提着一把斧头,右手提着一只公鸡。白公鸡,黑冠子。与他们同时进门的还有一个人。这可是个重要的人物,不能不提。他就是老兰的妻弟苏州。按说他是要紧的亲戚,应该最早地出现在这里,但是他一直到现在才出现,如果不是早有预谋,就是从外地刚刚赶回来。

    父亲、姚七、小韩,还有几个强壮的男人,也相跟着进了正厅。正厅门外的院子里,摆上了两条矮腿凳子,一群男人拄着木杠子,在廊檐下等候着。

    “祭棺”

    随着成天乐大爷一声拖腔拿调地高叫,老兰从里屋里冲出来,扑跪到棺材前,手拍着棺材盖子,哭喊着:

    “孩子她娘啊~~~啊嗬嗬嗬~~~你好狠心啊~~~你撇下我和甜瓜就这样走了啊~~~啊嗬嗬嗬~~~”

    棺材盖子扑通扑通地响着,老兰眼泪纵横,看样子伤心透顶,粉碎了很多谣言。

    院子里,吹鼓手高奏哭丧调,和尚们高诵超度经,都使出来吃奶的力气。屋里屋外呼应着,把悲痛的气氛渲染得登峰造极。我暂时忘记了对面的妖精,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而此时,老天也来助阵,一阵滚雷过去,铜钱大小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雨点子砸在和尚们的光头上,吹鼓手们的腮帮子也承受着雨点子的打击。然后雨点小了,但密集起来。和尚们和吹鼓手们十分敬业,在雨中坚持着。和尚们的光头上,溅起来许多的小水花,让人感到清爽。吹鼓手的喇叭唢呐铜光闪闪,乐声更显得悲怆。最悲惨的是那些纸活儿,在骤雨中先是扑簌簌乱响,接着就酥了,破了,前窟窿,后洞眼,露出了高粱秸子扎成的框架。

    成天乐使了一个眼色,姚七上前,把痛不欲生的老兰拉到一边。

    母亲上来,把我拉到棺材头上。小媳妇把甜瓜拉到棺材尾上。我们俩隔棺相望。这时,变戏法似的,成天乐大爷手里出现了一面铜锣,一声破锣响,外边的吹鼓声和念经声戛然而止,只有急雨冲击地面和廊檐发出的嘈杂之声。沈刚紧手紧脚地走到棺材前面,把那只双腿被缚住的公鸡放在棺材盖子上,然后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斧头。

    锣声响,鸡头落。

第八章 第123节 出现的场面

    “起棺”

    成天乐大爷一声令下,本来应该出现的场面是周围的男人们一拥而上,把棺材托起来,抬到院子里,放在凳子上,拴上绳子,穿上杠子,抬出大门,走上大街,进入原野,送下墓穴,封上墓门,堆起坟包,竖起墓碑,万事大吉。但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了变故。

    抢在众男人之前,老兰的小舅子苏州,扑上去,趴在棺材上,哭喊着:

    “姐姐啊~~~我的亲姐姐~~~你死得好惨啊~~~你死得好冤啊~~~你死得不明不白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拍打棺材盖子,弄得手上全是鸡血。场面尴尬、恐怖,众人大眼瞪着小眼,一时都没了主意。

    愣了片刻,成天乐大爷上前,扯扯他的衣裳,说:

    “苏州老弟,行了,哭哭就行了,让你姐姐入土为安吧……”

    “入土为安?”苏州哭声顿时止住,猛地站直了腰,转过身,屁股坐在棺材上,面对着众人,眼睛放着绿光,像宣誓一样说,“没门!入土为安?你们想消灭罪证?没门!”

    老兰低着头,好久没有吱声。苏州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旁人也就不好说话。老兰委靡不振地说:

    “苏州,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苏州气势汹汹地说,“你谋杀发妻,天地不容!”

    老兰摇摇头,痛苦地说:

    “苏州,你不是个孩子,孩子可以信口开河,但你不能乱说。你说话要负法律责任的。”

    “法律责任?”苏州狂笑着,“哈哈,哈哈,法律责任,谋杀发妻要不要负法律责任?”

    “你有什么证据吗?”老兰平静地说。

    苏州用血手拍打着身下的棺材说:

    “这就是证据!”

    “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老兰说。

    “如果你心中没鬼,”苏州说,“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去火化?为什么不等我来就盖棺?”

    “我派人找了你好几次,有人说你到东北进货去了,有人说你去海南岛游玩了,”老兰说,“现在是擀面棍都能抽芽的酷热天气,等了你整整两天……”

    “你不要以为火化了就消灭了罪证,”苏州冷笑着说,“拿破仑死了几百年,但后人们还从他的骨头里化验出来砒霜;潘金莲把武大郎烧了,武松还是从骨头上看出来破绽你休想蒙混过关。”

    “真是天大的笑话,”老兰眼泪汪汪地看着众人说,“我老兰要是跟她过不下去,完全可以通过正当的手续和她离婚,何必用这样的手段?乡亲们都是明眼人,你们说,我老兰会办这种傻事吗?”

    “那你说我姐姐是怎么死的?”苏州声色俱厉地问。

    “你逼我啊,苏州,”老兰蹲在地上,捂着脑袋,说,“你是逼我把家丑外扬啊……你姐姐糊涂,自己寻的短见,上吊死的……”

    “我姐姐为什么要上吊?”苏州尖厉地哭喊着,“你说,她为什么要上吊?”

    “孩子她娘,你糊涂啊……”老兰哭着,用拳头擂打着自己的头颅。

    “老兰,你这个畜生,你勾结情妇,害死我的姐姐,然后伪造自杀现场,”苏州咬牙切齿地说,“今天,我要为我姐姐报仇!”

    苏州抓起那把锋利的斧头,从棺材上一跃而下,扑到了老兰的身边。母亲惊叫一声:

    “拦住他”

    众人一齐上前,拽胳膊的拽胳膊,搂腰的搂腰,苏州将手中的斧头对着老兰投过去。斧头在空中飞行,闪着白光,拖着红色的尾巴,飞向老兰的脑袋。母亲急忙扯了老兰一把,斧头落地。母亲一脚将斧头踢到一边,惊恐地说:

    “苏州,你太野蛮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斧杀人。”

    “哈哈,哈哈,”苏州狂笑着,说,“杨玉珍,你这个淫妇,就是你,和老兰合伙害死了我的姐姐……”

    母亲脸色赤红,瞬间变得苍白,嘴唇打着哆嗦,母亲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苏州,说:

    “你……你血口……喷人……”

    “罗通,你这个窝囊废,你这个绿帽子,你这个老乌龟!”苏州指着父亲,高声叫骂着,“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你老婆和他明铺热盖,换来了你的厂长,你儿子的主任,你这样的东西,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我要是你,早就一绳子勒死了,可你还活得有滋有味……”

    “我操你娘苏州!”我扑上前去,对准苏州的肚子用拳头乱打。

第八章 第124节 拖到后边

    几个男人上前,把我拖到后边。

    姚七上前,劝说苏州:

    “老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着儿子和女儿的面,你抖搂这些事,这不是让老罗无地自容吗?”

    “我操你娘姚七!”我破口大骂。

    妹妹从人缝里钻出来,骂道:

    “操你娘姚七!”

    “这些孩子,真是勇敢,”姚七笑着说,“动不动就要操人家的娘,你们知道怎么操吗?”

    “各人都嘴巴上积德,少说几句吧。”成天乐大爷说,“我是司事爷,我做主,起棺!”

    但无人听他的命令,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父亲的脸上,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父亲站在墙角,背靠着墙壁,仰着脸,眼睛好像看着天花板上那些壁纸的花纹。苏州的叫骂、姚七的讽刺似乎都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外边急雨似箭,水声喧哗,和尚和吹鼓手都像木偶一样呆呆地站着,风吹雨打不动摇。一只杏黄肚皮的小燕子,斜刺里飞进厅堂,惊惶地碰撞着,它的翅膀扇起的气流使蜡烛的火苗动摇不定。

    父亲长出了一口气,离开墙根,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众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五步六步七步八步,父亲在那把斧头前站住,低头,弯腰,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木柄,把斧头提起来。然后他用衣襟一角,把斧柄上的鸡血擦干净。他擦得很仔细像一个爱护工具的木匠。然后他就用左手把斧柄紧紧地攥住了。我父亲是村子里有名的左撇子我也是左撇子妹妹也是左撇子左撇子聪明我们和母亲靠在一起吃饭时,手中的筷子老是和母亲手中的筷子打架父亲对着姚七走过去,姚七倏忽一闪,躲到了苏州身后。父亲对着苏州走过去,苏州倏忽一闪,躲到了棺材后边。姚七仓惶地绕到棺材后边,依然用苏州的身体做了自己的屏障。其实我父亲根本就不屑于与他们较劲。我父亲对着老兰走过去。老兰站起来,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说:

    “罗通,我以前高看了你,其实,你配不上野骡子,也配不上杨玉珍。”

    父亲把斧头高高地举起来。

    “爹!”我高喊着往前飞。

    “爹!”妹妹高喊着往前飞。

    小报记者的相机举起来。

    摄像记者的镜头对准了父亲和老兰。

    父亲手中的斧头在空中拐了一个弯,劈进了母亲的脑门。

    母亲一声没吭,木桩似的站了片刻,然后前仆,倒在父亲怀里……

第八章 第125节 庙堂的墙壁上

    那两个腿脚利落的电工,在庙堂的墙壁上钉上了一个钉子,然后牵拉着一根电线,挂上了一个巨大的灯泡。白得刺眼的灯光把昏暗的庙堂照耀得像羊痫风一样惨白。我痛苦地眯起眼睛,感到四肢紧张地抽搐,耳朵眼里仿佛有两只蝉在鸣叫。我担心自己的病又要犯了。我很想动员大和尚进入神像后边的小屋,去躲避刺眼的白光,但大和尚神色安详,看样子十分舒适。我突然发现在我的身旁,放着一副精巧的墨镜,很可能是那个医学院的女学生我拿不准她是不是老兰的女儿,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抢救我时,遗忘在这里的。她抢救过我,对我有恩,按说我应该去把墨镜还她,但她已经无影无踪。我把墨镜戴在眼上,挡住了强烈的光线。如果她出现在这里,我就立即把墨镜还她,如果她不出现,那我就暂时借戴一下,虽然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戴过的墨镜,那样的小姐,是不会再要的了。我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颜色,是一种柔和的米黄色,感觉很舒服。老兰大大咧咧地跨过门槛,进入庙堂,将那只没受伤的手举到胸前,胡乱做了一个揖,然后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用一种听起来很不正经的语气说:马神爷爷,老兰无知,多有得罪,请了一台大戏,唱给您听。您老人家保佑我发大财,等我发了大财,就捐巨款,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我还要给您老人家配上几个小姐,让您老人家随时随地都可以尽兴,不用半夜三更地去跳人家的墙头。他的祝祷词引得身后的随从捂着嘴巴笑了。范朝霞撇着嘴说:你这是求神?分明是在惹神生气。老兰说:你懂什么?神理解我。马神爷爷,您看看我这个老婆怎么样?如果您愿意,我就让她来侍候您!范朝霞踢了老兰一脚,说: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马通神显灵,一蹄子蹄死你。他们的女儿在院子里大声嚷叫着:爸爸,妈妈,我要吃棉花糖。老兰拍拍马通神的脖子,说:马神爷爷,再见,看中了哪个女人托个梦给我,老兰保证给您弄来。现在的女人,就喜欢您这样的大家伙呢。在众人的簇拥下,老兰走出了庙门。我看到,几个举着棉花糖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个卖烤玉米的小贩子用一把破扇子扇着炉子里的炭火,拖着长腔喊叫:烤玉米一穗一块钱不香不甜不要钱戏台前面已经坐满了观众。戏台上,锣鼓家什铿铿锵锵地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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