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恩仇-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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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见琳注视展千帆:“有我随行,我说是皇眷,有谁敢说不是。”
展千帆双肩倏扬:“见琳,你别淌混水。”
朱见琳深沉一笑:“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紫府和天鹰盟的事,我是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你存心和我耗上!”
“如果紫府确实是我蓉姑姑在背后主事撑腰,这也算得上是我的家务事了。
““见琳,我不许你胡闹。”
“别对我板脸孔。”朱见琳铿锵有力的说道:“咱们兄弟可不是起哄叫看玩的,这件事情就算没有扯上蓉姑姑,我也会插手的。”
展千帆咬牙道:“你的固执激怒我不打紧,可是你若得罪了上方,落个除爵撤封,你将以什么面目去见老王爷,你又如何向众位兄长交代?”
朱见琳盯着展千帆,忽然绽开一抹俏皮的笑容:“要交代什么?如果汉阳少了一座安郡王府,那就表示展家船坞将多出一位拉纤撑舟的梢公罢了!”
展千帆的脸上没有丁点儿笑意,他语重心长的说道:“玩笑话儿随你高兴说,祸事却千万不可惹,见琳,咱们都不再是小孩了。”
朱见琳收起嬉态,他顿了一下,然后振起胸脯,以严肃的口吻道:“千帆,我这固执意探访江州,并不单是为你,同时也是为了我自个儿!”
展千帆的心钟忽撞巨响.,他凝视朱见琳:“为了你自个儿?”
朱见琳走向梦丹柔,他将手环在梦丹柔的肩上。
“我决定娶丹柔!”
展千帆的下颔一阵紧缩——该来的终归会来。
“我要土九江徵求禅决的首肯,这件事请你也在一旁,敲敲边鼓,为我讲一讲情。”
展千帆目光如电,搜视朱见琳:“你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是否了解你想做的是什么?”
“如白染皂,一清二楚!”朱见琳的语气坚决而肯定:“我这五年来,几乎是数着日子等着丹柔长大。”
展千帆的视线转向梦丹柔,他的神色也柔和下来了。
“丹柔,你确定这是你要的?”
梦丹柔不禁缩瑟一下,就在这时候,朱见你的手臂用力地箍紧她,带给地无形的鼓励。
梦丹柔抬目看了朱见琳一眼,朱见琳正深深地注视她,于是,她再次望向展千帆,斩绝的点一下头。
“是的,小叔叔,我愿意嫁给琳叔叔!”
琳叔叔?展千帆的心头蒙上了暗影,他忍不住长吸一口气。
“小叔叔,你会阻拦我吗?”
“阻拦?”展千帆的舌头舔舐一下乾燥的唇,他苦笑一声道:“我没有立场丢阻拦你的决定!”
梦丹柔垂下了目光。
展千帆移目朱见琳,他们的眼神各自诉说着心底的私语,却无由将它化做声音。
僵窒了少许之后,还是由展千帆打破沉寂:“日后,别让我听到丹柔说一个‘苦’字!”
“这是当然,我比你更在乎她的喜悦和痛苦!”
“那么你发誓——你愿意包容她的一切。”
“我发誓!”
展千帆伸出右手,诚慈一笑:“见琳,看来我有祝福的份了。”
朱见琳也伸出右手去握展千帆的手:“含在兄弟的份上,帮我说服禅决。”
展千帆好像吞下一颗烫红的炭在喉管里!
“除了禅决之外,慧娘那儿也将是一场艰苦的奋战。”
朱见琳低头看着梦丹柔,投给她坚定不移的眼光。
“为了丹柔,我愿意奋战到底!”
朱见琳说罢,抬目望向展千帆,他的眼底隐现另一股意志力量,传到展千帆的心中。
展千帆微微颔首,改变话题,道:“关于行程的安排,你有没有腹案?”
“行程?”
“嫂嫂要回家,路上必须有万全的准备,我绝不许出一点儿差池!”
燕盼归闻言,凤目忽亮,她兴奋地挽着展千帆的手腕:“谢谢你,千帆!”
“别谢我,嫂嫂。”展千帆索然道:“是我扭不过你!”
燕盼归抿一抿唇,放开展千帆退了一步。
展千帆转身走向连丝藕,他们的视线便立刻交胶在一处了!
第二十四章
朱祁蓉把手搭在朱见琳的手腕上,扫视四周,道:“张庆槐出身将门,与我自小订亲,可是当他遇到殷蕊嫱之后,竟然涎着脸跟我说他想退婚。
当时我警告他,要是他胆敢变卦另娶,我必将血洗整个神鹰门,可是张庆槐仗恃我兄接掌邵王府在即,他知道我一旦冲动行事,要是落下了什么把柄,那么觊觎邵王府那片王田的朱家子弟大有人在,他们势必会藉故生事,夺爵争采。
因此张庆槐吃定我投鼠忌器,不敢愤事,偏偏我性子一起,天不管,地不管,硬是调遣三十名侍卫高手,将神鹰门上上下下杀个清光。
而我哥在闻讯之时,已经来不及阻拦这桩血案的发生了。那时候他暴跳如雷,下令把我关起来,我还以为他会杀我请罪,没想到他居然动用你们兄弟二人代我扛罪!
玄伯伯,菩伯伯,这四十多年来,我一直将你们的恩义放在心上,所以当大哥告诉我,朝廷鉴于殷蕊嫱一哭一闹所动支的江湖白道势刀,几乎凌驾了地方王侯,而我朱家原本就是草莽出身,深知这股势力坐大的严重性,于是朝廷暗中示意大哥,设法削弱这股力量,我便当仁不让挑起这项使命。
首先,我组织‘紫府’用以吸收江湖绿林帮会做为后盾,当我的根基扎稳之后,我就开始展开行动,专门找白道的麻烦,尤其是当年协助殷蕊嫱在鄱阳湖畔围袭你们的那班帮凶,我更是不讲情面,一个都不放过。”
梦机玄嗄声道:“郡主,你这是何苦?”
朱祁蓉目中神光闪动,.她转过身移向展千帆,仔细地打量那个气宇轩昂的青年,道:
“如果我早点儿知道你是玄伯伯和菩伯伯的弟子,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方浩威的计谋得逞。”
展千帆淡淡的道:“晚生虽然承蒙大爹及二爹的授艺之惠,却没有任何师徒的名份。”
“我就是要你这句话!”朱祁蓉笑了一笑,她转对殷蕊嫱,神情急转冷峻:
“四十年前约二凶是被你逼出来的,当时你初逢惊变,恨火正炽,手段难免酷烈,我可以谅解,可是你今日食髓知味,重翻旧调,就只为了逞遂私愤,不惜撤下漫天大谎去诬蔑一个无辜的青年,殷蕊嫱,你这么做,不觉得惭愧,不觉得羞耻。”
“住口!”殷蕊嫱怒道:“若非你当年心狠手辣,残忍无情,屠杀神鹰门老少六十馀口,怎么会有日后这些夹缠不清的恩恩怨怨!朱祁蓉,你自个儿两手血腥,一身罪孽,你拿什么脸来诘问他人的功过是非。”
朱祁蓉沉声道:“咱们之间的恩怨,咱们自个儿了结,然而展二魁君的清白昭雪,却由不得你打马虎眼儿混过去。”
殷蕊嫱冷嗤一声:“展千帆是你儿子,你这么心疼她。”
朱祁蓉目光略黯,她轻喟道:“坦白说,二魁君若是我的儿子,我死也瞑目了。”
此言一出,别说展千帆讶然,即使是殷蕊嫱也大出意表,诧异万分。
“千帆。”朱祁蓉望着展千帆:“沾两位梦伯伯的光,我托大直呼你的名字,你不介意吧。”
展千帆推说不敢,心中却暗暗叫苦,他知道这种突来的亲密,意味着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今天我当着众人面前,直承当年的过节,你可明白其故安在?”
“晚生愚昧。”
“别跟我生份,千帆,我此刻会站在这儿唠叨这么多话,其实是为了交代身后之事,你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应该仁慈一点儿。”
这回连朱见琳的脸色都娈了:“蓉姑姑!”朱祁蓉挥一挥手,她神情泰然自若。
“我的身体很差,目前全是靠药物支撑看,去年年底千帆曾经投帖请见,当时我推托在东林寺礼佛还愿,其实我是在那儿静养。也正因为我的体力不继,所以当谢观宝和黄复其从桐柏山庄到保国公府邸来找我时,我拦不住黄复其到展家船坞踩底,才会凭空又引比一段枝节来。”
“蓉姑姑,你容光焕发,不要说笑了。”
“傻孩于,这会儿岂是说笑的好时刻。”
朱祁蓉走到展千帆的前面:“紫府目前掌握相当的绿林势力,稍有不慎,安置不宜,势必形成江湖祸乱的根源,所以它一直是我心上的重石,偏偏我的孩子没有一个争气,而我所器重的勋维,又把绿林当成狐鼠,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谈接掌了,正因为后继无人,使得我始终不能把这个担子交出去,千帆,别怪我交浅言深,我经过这些目的观察,对你的才华深俱信心,希望你念在我风烛残年,来日不多,接受我的请托,接管那个烫手山竽。”
展千帆脸色肃穆,直盯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一旁的殷蕊嫱却已经按奈不住,讥诮道:“朱祁蓉,你还有没有一点儿骨气。想当初你和传杏联手合整展家船坞的时候,你想的点子又歹又毒,如今展千帆人好好的没受到损伤,你就死皮赖脸想巴结上去,也不怕丢人现眼,折了武家气节。”
“随你笑吧!”朱祁蓉非但不动怒,而且还发出一声喟息:“对于展家的血债,我一直耿耿于怀。坦白说,方浩威卧底紫府,我何尝不知,我也看出他对展家心怀积怨,然而我却忌讳展家船坞财雄势强,我更眼红他们在长江水道上的威望日胜一日,所以我明明晓得方浩威居心叵测,却放任他去捣蛋搅局,弄得展家支离破碎,元气大伤,当我得知‘擎天九式’在二魁君的身上重现时,我便惊觉大错铸成,却已经追悔莫及,只能极思补救了。”
“在亡羊补牢土,你显然做得很完善。”殷蕊嫱的声音充满讽刺之意:“首先你用官方之力压下他的海捕公文,当他潜回九江时,你便凑巧有事调传杏到赣南去公干,而这一次的除魔大会上,你授意展千帆坚持在九江举行,好方便你支使官方的力量替他做掩护,甚致连少林,武当这些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也都跟着推翻前议,托称展二魁君侠名在外,不愿插手此事,朱祁蓉,你知不知道,你活脱脱像一只老母鸡,极尽所能地保护你的小鸡仔儿。”
“前面那一截,我没话说。”朱祁蓉微笑道:“致于少林,武当他们合议抽身而退,却不干我的事了。”
“这件事情我在场,因此我很清楚。”朱见琳接续道:“今年年初,展二魁君造访汉阳之时,缘机拜会了成王千岁。殷前辈既然结交白道英雄,想必十分清楚,成王千岁乃是少林寺善通上人的俗家师弟。当时,成王府邸坐满了朝廷亲贵,文武要员,以及江湖耆宿,而展二魁君但凭一怀磊落的胸襟,和手中那把三尺青锋,以武见礼,与那些武林前辈,朝中大将,轮番过招,连战八日,赢得举座的叹服,不但那些前辈愿意为他声援,甚致连成王千岁也赠送二魁君一块令牌,权做展家船坞的牙帖儿,凡是与成王府有情面的买卖,都可以透过展家船坞去交涉,当时二魁君为避完江湖纷争扩大,他婉拒了那些江湖前辈的声援之议,只是请求他们力诚门下子弟介入展家船坞的这场过节之中,否则今日的大会上,天鹰盟的境遇将会更难堪。”
当朱见琳说话时,竺传否一直凝望长江,神情深沉难测。
不过殷蕊嫱的脸色却迭变不已,所以朱见琳话声一挫,殷蕊嫱立刻转向展千帆,逼视那张强烈分明的俊容,道:“展千帆,靠别人的嘴捧出来的,不是英雄好汉,你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我老人家开一开眼界,看看你是如何折服那些一个比一个傲的前辈高手。”
展千帆的嘴唇撇成一条细丝,他还没开口,竺传杏已经走上前。
“义母,杀脾斗是孩儿的事,请让孩儿来处理。”
殷蕊嫱目似锐刃,严厉的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这场决斗已经不是单纯的雪耻复仇,你绝不许因为斐云玑昔年的思义,而将天鹰盟的荣辱断送出去!”
竺传杏表情木然,他恭身道:“孩儿明白。”
竺传杏转对展千帆,但闻一声剑鸣,锵然作响,施即闪现一抹银弧,流划而逝,而竺传杏的长剑已然出鞘,斜放胸前。
“上一代的恩怨,这一世的仇嫌,展千帆,我们都是宿命的轮回,任何的语言都收不了既定的命运,你拔剑吧!”
展千帆星眸如潭,深不可测,他直视竺传杏,细读一颗苍芒的心,他可以体会出竺传杏的苦涩无奈,也知道他在枷锁中挣扎,踯蹭着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道路。
展千帆的心不断的下沉,严格说来,展家船坞一样是昔时情仇下的牺牲品,然而在这刻荒谬的势态中,展千帆不知道他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紫府的恩仇交混成一片模糊,天鹰盟的诘难恍若钉上的确头,而他就是那根钉,系合住四十年的岁月——,平白引来了千锤百。
就在这个时候,停泊江岸的“吟香小”,疾窜出一缕厉的琴声,琴声戛然而止,又突兀扬起,音符急串未歇,抑扬交错,激汤出裂帛般的旋律,直教人心旌动摇,慑魄惊魂。
展千帆全身暴颤,俊容遽转苍白,他用力咬紧牙关,热泪依旧盈眶浮现这是遭逢家变之后,他第一次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流泪了!
没有多久,“吟香小”出现全身素白的武香兰,她手捧一管翠玉长箫,缓缓步下画舫,走到展千帆的面前,将玉箫呈上去。
展千帆接过玉箫,他的手陡起一阵颤抖,武香兰抬目盯着展千帆,绽开一抹诚挚的笑容。
展千帆做一个深呼吸,然后朝向武香兰感激的点点头,接着他持箫就口,应和画舟的琴韵,逸出一缕幽幽的箫咽。
琴声越来越低抑,箫音愈来愈悲切,它们相互倾吐着积郁,渲泄出痛楚,那份默契,那份了解,还有那股苦闷,都转成一连串的音律,飘浮在这片肃杀的江天之中。
琴声逐渐消逝,终至寂然,随即一道激越的吟诵声,踩着箫曲流旋奔腾的”驻马听”之曲调,番出一首慷慨昂扬的唱词:
“水涌山叠,年夕周郎何处也?
不觉得灰飞姻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
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
二十年流不尽的英虽血!”
刹时间,这首关汉卿的元曲,渗入每个人的心田深处,唤起热血贲张,而画舟的垂掀开,昂立着玉树苍松般的展千舫。
在展千舫的身后,则站着清减却不失明艳的竺掬欢,以及一名花甲削瘦的青衫客。
展千帆步下“吟香小”,走向展千帆。
江风吹掠,波涛呜咽!
在平台中央,展千帆和展千舫相视而立,他们身颀长,挺拔俊逸,宛若两座高山,峻伟奇傲,孤特不群,散发出巍峨的气势,坚毅的神采,彼此争辉,难分轩轾。
只是此刻,历劫重逢,恍若隔世,他们的眼眸里,汤着湿意,交织着悲喜,血色从他们的双唇上消失,激动的情绪绷紧了他们的背脊,兄弟两人都想启口说话,然而嘴唇嗡抑不已,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僵立半晌之后,展千舫先伸出手,他紧紧的搭住展千帆的双肩,欣喜那肩膀依旧宽阔结实,而那种真实的接触,立刻泛起一阵强烈的震颤,传遍他们的全身,展千帆双臂猛然交错胸前,用力握着展千节的手腕,他的心突一阵绞痛,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