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川-暗香传奇-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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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还细密一些。太子心下发慌,蹲下身来,一步步向后挪去,猛地手上一软,似是摸到了软绵绵的一只手。他惊得险些叫出声来,一回头,却在黑暗中迎见一双清冷如水的眸子,依稀是先前救下的那女子。
太子见那女子目光之中闪着畏惧之色,挺刚硬的一个女子这时倒有些小鸟依人的味道,便故作镇定的一笑,将食指在唇间一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那女子望着他,目光闪闪的,也微微点了点头。外面忽地响起几声叱喝,“贼小子!”“要拼命么,来人呀——”,显是蒋长亭给人家问得理拙词穷,暴然出手,竟伤了两人。
一片兵刃交击之声爆豆般传来,显是和蒋长亭对阵之人身手着实不弱。太子伏在地上听着,急得浑身冷汗频出。猛听得蒋长亭和一个汉子同声大喝,跟着就是几声叱喝响起“点子要溜!”“截住这厮!”声音渐去渐远,显是“灵剑”眼见不敌,便将贼人远远引开了。
太子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头望着那女子,苦笑一声:“让你们平白无故卷了进来,没的受了这许多惊吓。”那女子眼中光芒一闪,却道:“他们还有人在逐屋搜索,咱们最好乘早离开!”太子听她言语有异,又不见了那痴痴呆呆的老妇,正待细问,果听得人声嘈杂,渐渐逼近。那女子却已侧身出了马厩,太子不敢停留,也只得快步奔出。
随着那女子逃出致远客栈,却没见到黄阳教的徒众,显是已给关龙江和蒋长亭分头引开了。这客栈遥对金山,地方稍显偏僻,只有两排狭窄逼仄的陋巷孤零零地耸着,远处波光闪闪,想必是环绕金山的扬子江了。在黑漆漆的小巷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太子的心中七上八下,皇阿玛生死和自身安危荣辱的诸般念头便如巷子中无际的黑暗一般,沉实地向他压了过来。
2、素手济难 孤枕忧危
才跑出几步,迎面便撞过来一串闪亮的火光,却是三四个灰袍汉子擎着火把奔来。太子叫声苦也,窄巷之内也无处闪避,只得低头迎上去。“黑灯瞎火地跑什么,奔丧么?”领头的汉子劈面便搡了他一把。太子面色一变,却知自己一口京腔,实在不能开口。那女子却闪身过来,道:“咱们是投亲的,进了黑店,致远客栈里面杀得可是凶!”那汉子却紧盯着太子,喃喃道:“你这小子是哪里人氏,投什么亲?再这么恶狠狠盯着爷不言语,就废了你这对招子!”那女子倒陪了笑:“我、我……男人青年时得了病,是个哑子,遇上事只会瞪眼,大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火把突地向女子移来,伴着一声鸭鸣般的笑:“小娘们倒是能说会道,那你嫁了个哑巴不是吃了亏,不如跟了爷去……”几只手就不老实地向她摸过来。太子眼见那女子辗转着哀求,一股怒火腾地窜上来,挥拳便劈在那汉子头脸上,口中骂道:“你们这一群乱匪,还有没有王法?”他曾跟着宫中的大内高手结结实实练过几年拳脚的,这一拳全力击出,竟将那汉子打翻在地。余下两个汉子全是一惊,口中骂道:“死贼囚,竟装哑巴,老子这便让你媳妇做寡妇……”那女子听了“寡妇”这二字,蓦地扬起头来,双眸冷电一般逼了过去。不知怎地,她这一扬头,黑沉沉的小巷中立时腾起一丝寒气。一个汉子给她冷湫湫的眼神逼得心中一慌,另一人却道:“咦,你莫非是……”话未说完,巷子里骤然闪过一丝刀光,疾如电光,一闪即逝,那两人只来得及发出两声闷哼,便软软倒在地上。
“你——”太子眼见这弱不禁风的女子出刀如电,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由一惊,“你到底是谁?”那女子向他冷冷一笑:“不要怕,我不是黄阳教的'乱匪',是'乱匪'的死对头——水上一个漕!”太子听了,心内忽松忽紧,暗想:“这漕帮女子一身武艺,怎地却扮作弱女来这客栈之中,怎地恰恰也是在我住的院外遭人调戏,莫非也是不怀好意?”“我还不想跟黄阳教明着翻脸,这时若是给那四大尊者赶上,可是着实不妙!”那女子说着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转身便向前奔去。太子也知这时尚未脱险,只得摸黑赶上前去。穿出那黑寂巷子,便见前面银亮银亮的一片水光,却是已经到了江边。一艘俗称为“苏州快”的扁舟正停在岸边。
“我们不是乱匪,不会抢了你去!”那女子见他在岸边犹豫着凝住步子,便冷笑起来,“你若在这岸边再耽搁一柱香的功夫,便会给黄阳教的人撵上,你有本事,便跟他们讲你的王法去!”太子给那双闪亮的眸子瞧得面上一窘,知道这时候只有去漕帮暂避一时了,便咬着牙笑道:“多谢姑娘出手搭救!”那女子却不搭理他,自转身跨进了船舱。
毛腰钻进那乌沉沉的舱内,太子心内忽地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惆怅:“我从来都是厌恶这些匪帮邪教,总惦记着有一日将这些宇内的渣滓扫个干净,还世间一个清净乾坤!不想今日给一群教匪追得走投无路,却要在这乱民群集的帮派内避难!”正自胡乱寻思,那船已悠悠地离岸划开,他虚着眼,才在夜色中觑清船尾摇橹的竟是先前那装疯卖傻的老妇。
“还未曾请教姑娘芳名?”他尽力将声音放平缓,奈何那船在江水中晃悠悠的,恰如他此际摇摆的心境。“你……就叫我虞梅吧!”她的声音极清脆,却也极生硬。他倒笑了笑:“《虞美人》的虞么?”见虞梅点头,他才问:“听说漕帮帮主也是这个姓,叫虞行健,也是个女子!”虞梅却冷冷道:“我便是虞行健!”水流很平缓,但太子却分明觉得那船摇晃了一下子。她却扯去蒙在头上的破布,让一蓬秀发写意地垂了下来。去了那块青布,一股动人风华才从那袅袅青丝、烟眉明眸间直透出来。他怔怔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虞梅却举头望着初升的明月,声音中更多了几分冷意:“虞梅这个名字,我该有三年没用了。我那男人活着的时候总跟詹中堂的人对着干,后来给他们暗中在酒里下药麻翻了,背上坠石头沉到江里淹死了……”他听着不由又拧起了眉毛,恨声道:“这、这还有……规矩么,”话到口边,好歹将“王法”改成了“规矩”,“你们江湖中人做事不是讲究江湖规矩么,单打独斗或是两派火拼,怎么会使这般下三滥的法子?”“江湖中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冷硬,“这个世道,欺软怕硬就是江湖上唯一的规矩!他死了之后,我就一家伙撑起了这个漕帮,我连名字都改成了他的那个——行健,听说他这名字还有什么一句古语的!”太子点头道:“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便是这句话!他去了,我们还是要自强不息。跟黄阳教干,跟詹中堂干!哼哼,我不信江湖中只有欺软怕硬的人才吃得开!”虞梅冷笑了两声,“今天得了讯,说黄阳教四大护法一起出动,聚在致远客栈外盯住了要'做'几个客商。我觉得好玩,不知这惊得四大尊者齐出的人是哪路神仙,便过来瞧瞧热闹。”她说着转头望着他,清澈的目光中却多了些轻蔑,“不想却是你这么个有几分痴气的书呆子!”太子往日所闻,都是说自己睿智多才的奉承话,这会听得她说自己是“有几分痴气的书呆子”,微怒之下又觉有几分好笑,忍不住气道:“是呀,小生就是个赶考的书生,遇上了强人,多亏了女侠仗义相救。”虞梅也是一笑:“你必是个微服私访的权臣吧?不然如何值得他们花这么大的气力?”原来千秋阁此次买通黄阳教劫杀太子,事情做得万分紧密,并未告诉黄阳教这次的正主就是当今太子。所以黄阳教众冲进客栈之时喊得只是“贪官”,这一来便连虞梅也瞒了过去。饶是她精明过人,也猜不到这狼狈万分的落难之人竟是当今太子。
他也不愿在此时透漏身份,便道:“我确是个访查吏治的监察御史,眼下詹中堂在朝中的死对头、当今的礼部尚书关龙江,便是我的好友!他们要抓我,必是想要挟关大人吧。”他略一寻思,又道:“我姓龙,你唤我龙四公子便是。”她那明眸转了转,道:“一个寻常的官未必有你这么大的排场吧,说不定还是个贝勒王爷?”忽又一笑,“你是个王爷也罢,是个落难书生也罢,瞧你总不是个坏人。好人来到我的地头上,总不能让他受了损伤!”“多承照顾,”太子呵呵笑道,“想必这就是江湖规矩了?”虞梅将下颌一扬,道:“这是我的规矩!”她本就是个姿色过人的一个女子,此时在明月下这么傲气十足的一扬头,在太子眼内忽然就增了十二分的韵味。小船犁着铺着月色的银波,发出泠泠的水声,他呆望着她,一颗心竟也似那水波一样,微荡了起来。
这地方水路纵横,船顺江划入鱼网样的河道,靠岸的地方却有一座三面临水的孤耸的宅院。进了院子,虞梅才向他一笑:“水上人家的寄身之地,可入不得你这达官贵人的眼吧!”那老婆婆将他带到一间整洁的雅阁内,只说了一声“帮主稍时便过来”,便匆匆出去了。此刻静了下来,太子心内却似开了锅一样地急起来,一时是关龙江的处境,一时是蒋长亭的安危,更急的却是皇阿玛的生死。是进是退,是藏是遁?他在烛影摇晃的屋内团团转着圈子,越想越觉心头烦乱。
这时门一开,却是虞梅走了进来。她那装束已换了,青碧的纱褂配着浓绿色水泻长裙,真如婷婷的一截碧玉。那抹了灰的脸早已梳洗干净,羊脂白玉般的脸盘上俏眉如烟,樱唇如染,只那眸子还是明澈清冷,雅丽中透出一股迫人的冷艳。“监察御史就是这个样子么,遇上事只会热锅蚂蚁一样的乱转?”给烛光衬着,她的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柔和,但对他的言语还是丁点也不柔和。
“我的方寸是有些乱,我的几个朋友给那群教匪抓去了,”他苦笑一声,心内还在盘算京师有没有剧变,随口说,“也不知该不该去报官!”“报官?只有你这呆子才会这么做!”她说话时总有几分训斥人的口气,这让他觉得可气又可笑。她稳稳当当地坐下了,才道:“你可要想好,这江苏可是詹中堂的地界!黄阳教跟那两江总督,眼下都是詹中堂的死党!你们既是詹中堂的死敌关龙江一派,若是报了官,你这呆子便只剩下到江里喂鱼的一条路了!”听她口口的“你这呆子”,他脸上红光一闪,一股不怒自威的皇家气势立时散发出来,冷冷道:“我偏就不信!这世道还是大清国的天下罢,难道真让那詹中堂一手遮天了?”虞梅给他那迫人的气势逼得一震,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声音却比他更冷:“人家若是愿意往石头上碰,我也由着人家。只是这天底下口口声声要什么'为天地立心立命'的人不太多,死一个,少一个了!”他眉毛一耸,才忽然想起,自己这时可不是万人拱护的太子了,何必跟一个女子斤斤计较。便呵呵地挤出一丝笑:“那你说过的,不会让好人在你这地头上受些损伤。虞帮主怎生想个法子,将我的朋友救出来?”她听了这话,秀眉微蹙,却竖起了指头,如同严师训诫自己的劣徒:“第一,我还不想这时候就跟黄阳教弄得太僵。第二,从黄阳教手下救人不那么好救,不说号称江南无敌的教主岳凌空,就是他手下的四大护法也万分的不好对付!第三,”她说着将手指向他遥遥一点,道:“象你这么着硬巴巴求人办事的,我还没有遇到过,自然也不会巴巴地给你赶去救人!”太子给她训得张口结舌,寻思她说的这第三条,似乎还有通融的余地,但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张口求过人,张了张嘴,终究是说不出半句软话来,只怔怔地笑道:“救不救却也由得你,我、我自会另想法子!”心内又后悔不该贸然张口,求人不成反遭奚落。
虞梅望着他窘迫的模样,悠然道:“我说是吧,龙公子您这么尊贵这么能耐的一个人,自不会有什么事求到咱们漕帮头上来!这一晚可是让您受惊了,今晚就好好在此歇息一晚。明儿个,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站起身飘飘一个万福,转身向外走去。太子见她要走,心下没来由的一慌,疾步跨过去,道了声“且慢”。
“龙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虞梅在门口霍地转过身来,一双清炯炯的眸子直盯着他。他几乎便想告诉她自己是当今太子,身系社稷安危,只是暂时遭了詹中堂的埋伏,但瞅着那一双闪亮却又有些得意的眸子,他多年养就的高傲倔强之气不由又涌了上来,只淡淡地笑了笑:“多谢、多谢虞帮主的照顾!”她的眼波似是微微一抖,也没说什么,冷着脸出了屋。
夜愈发沉了,太子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堪堪熬到后半夜,心底的一个念头却愈来愈清晰起来:“詹中堂敢对自己悍然下手,京师必然已经有变!但此时要赶回京师,不说有关山阻隔,自己孤家寡人,怎么着也躲不过千秋阁和黄阳教的层层追杀!若要回京,这时候也只得赌上一赌了,自己是当朝太子,镇江知府说来到底不是詹中堂的死党,若是冒险一试,或许便能搏回一番天地来。”这念头越来越浓,他在床上一下子翻身而起:“这时候是紧要关头,说走就走,事不宜迟!”他那装有官印符鉴的包裹已给蒋长亭背走了,便双手空空地推门而出。小院中静寂无比,他本想跟虞梅再打个招呼,但一想起她那得意的眼神,心内没来由的一阵气恼,索性大摇大摆地出了院子。辨了辨方位,才知自己已到了镇江府的北侧。眼见夜色深沉,黄阳教的人想是早已难觅踪影,迈步便往南而去。他问了两个更夫,便一路寻到了知府衙门跟前。
大门紧闭,太子却顾不得腰酸腿软,挥起那鼓棰便敲响了大鼓。衙门前那两个大石狮子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狰狞可怖。嗡嗡的鼓声在石狮前回响,似乎就是这怒狮在暗夜中发出的怒吼。
3、龙陷浅滩 剑当邪魔
“进去!”两个粗壮的狱卒扭着太子的臂膀,不由分说,将他塞到了铁门之内,临走前还恶狠狠地丢下一串话:“小子,冒充当今太子可是千刀万剐的死罪,你就等着罢!”太子又羞又怒,几乎想冲到墙边一头撞死,他双手猛撼着铁门,声嘶力竭地喊:“让孙耀宗孙知府过来说话,适才在堂上他认出我来了!他七年前殿试的时候也该见过我的,孙耀宗,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过话?我就是当今的太子——”一个狱卒回头骂道:“日你奶奶的,你是太子,老子还是太上皇呢!这个好觉让个疯子给搅了……”打了两个哈欠,摇摇摆摆地出去了。
他怒发如狂:“适才在大堂上那孙耀宗明明看了我之后就吃了一惊,跟他对了几句话,他明摆着识得我的。怎地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就硬是诬我是假冒太子?”他本来还算精明的一个人,这一夜之间骤逢大变,羽翼顿失之下居然步步荆棘,让他如何不怒?这铁屋只是关押待审犯人所用的临时牢房,屋子不大,却只押了他一个人。他在屋内狂呼怒吼了半个时辰,却也没个人应。喊得累了,他才背靠着铁门,滑坐到了地上。进了这漆黑窄小的牢房之中,他才平生头一次觉得一阵子的孤立无援,往日里前呼后拥的气派时光这时候想起来便如前世的浮光幻相一样虚无。
便在此时,那铁门一开,一个人侧身而入,躬身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太子见是个师爷模样的中年,恼怒之下便待开口训斥,忽又想:“何必跟这奴才的奴才一般见识,且瞧他要待如何!”这人背上挎了个包袱,默不作声地转身便行,带着太子出了衙门,在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