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杀-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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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紧张的方裕安,关路可忽然笑起来,脸上的温柔神色却在这笑容中一扫而光。他音调里带著明显的揶揄,「方裕安警官,你居然相信……相信这句话?!」
关路可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不可抑制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方裕安看著笑得无法停止的关路可,忽然觉得心脏的每次跳动似乎都落在了一把尖刀上,他再也坐不住,猛然站了起来,看著关路可,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就大步迈了出去。
「可爱的曾易明……」
方裕安听到身後关路可一声轻笑,听到「曾易明」三个字。这声音很轻,却让他像是被一头猛兽追逐的猎物一样,匆匆地往外逃命。
关路可听著脚步声越来越远,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他冷哼了一声,「我都不相信。」
闭上眼,躺回床上,把被子拉高,紧紧地裹住自己。
过了半天,被子底下又传来一声低弱的重复,「我都……不相信……」
被子被人拉开,有人轻声地问他,「你不相信,为什麽这麽难过?」
关路可却没有回答。
来人看了看关路可,叹了一口气。
关路可脸色苍白,紧紧地缩成一团,身体下面的血迹还在不断扩大,很显然是伤口破裂的原因。
「神父。」关路可勉强睁开眼,声音虚弱得厉害。
神父把手贴在他头上,轻柔地抚慰,「路可。」
「那把枪……」
神父阻止了他,「那把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方裕安匆匆地往前走著,一直离开了医院很远,他才放慢了步子。
街道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看过去都是行色匆匆,急著赶往自己的目的地。方裕安看著他们,迷茫而无措,他甚至有些羡慕这些人如此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他的目的地呢?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的目的地很明确。从十四岁开始,练习格斗,练习观察,练习记忆力。进入警校;依然是练习格斗,练习观察,练习记忆力。十年时间,他做的就是这些事,想的都是如何铲平黑道。
那时候,黑道只是两个字,不是具体的任何人。
而现在,这两个字和关路可连在了一起……
他把关路可送到警察手里,就真的铲平了黑道?还是替什麽人实现了他们不那麽光明正大的目的?
乱成一团的情绪在胸口堵著。
街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音乐。
方裕安扭头过去,看到一段音乐影片,里头放的曲子正是那次他和关路可共舞时乐队演奏的曲子,是上次南丫岛的店主送他的卡农。
Rain and tears are the same;
but in the sun
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When you cry in winter time;
you can pretend
it’s nothing but the rain。
……
Rain and tears both I shun;
for in my hearthere’ll never be a sun。
Rain and tears are the same;
but in the sun
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方裕安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的歌词,温柔而令人惆怅的曲调,美丽的歌词。他听著听著却忽然感觉到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疼得身子几乎不能站立。
他想起那个「哲学家」的店主说的话,两个音部,虽然彼此完全一致,却终是隔了一段无法突破的距离。
像人一样,也许有一天终於遇到一个和你一致得几乎难以分开的一个人,但总有些东西隔在彼此之间,让人无奈。但不管怎麽样,最後还是融合在一起,但也许那时候真的就是最後,生命的最後。
还有可以融合的机会吗?
慢慢蹲下来,双手抱住头大口大口的吸气,胸口的闷痛却无法缓解,手握拳朝胸口狠狠地砸了几下,却还是非常难受。他听著那段不断重复的「rain and tears」,听著最後那句「but in the sun 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心如刀绞。
劈里啪啦的雨点落下来的时候,方裕安抬头看了看,看著浓密巨大的水滴不断滴落,砸在他的脸上。
一旁的路人看到他怪异地坐在雨中,都纷纷绕开他,走到了很远的另一边。
当他被人拉起来时,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是谁拉著他而後把他推到一部车的後座上。
「曾易明,你真狠啊!」
直到有人狠狠扔了块毛巾在他脸上,而後咬牙切齿叫他「曾易明」时,他才慢慢地从後座坐起来。
拿开扔在他脸上的毛巾,他看著开车的人,「森哥?」
孟森也不回头,只是声音冷冷地说,「别叫我森哥!」
孟森开著车,也不知道要开到哪里,他也不想知道。
方裕安斜靠在车後座上,看著外面白茫茫的雨雾,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森哥你说过,如果我是条子,你要亲手宰了我!」
孟森猛地一踩煞车,「你他妈的还记得啊!」
孟森呼哧呼哧的大喘气,瞪著他的样子像是要活剥了他一样。
「我当然记得,我都记得。」
孟森不再说话,扭头回去开始拨打电话。「二爷,我把人弄到了。行,一会儿就送过去。」
方裕安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坐直了身体,「森哥,你打电话给谁?」
「你他妈的少管。」
「我听你叫二爷,是路可的叔叔?」
「是,怎麽样,他现在是关家唯一管事的,我抓到你这个内鬼,不找他找谁?」
「森哥,你如果要杀我没关系,但关思修现在正找人要杀路可,你知道吗?」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听我说完再判断。」
方裕安把婚礼那天抓捕时发生的事情,今天在警局发生的事情,还有在医院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
孟森听完,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坚持,「我为什麽要信你,你明明是个条子,那天婚礼上还不是你带著人冲了进来。那麽多兄弟啊,曾易明,那麽多兄弟那麽相信你,可你就亲手把他们送进监狱去,还有关少……」
曾易明看著他,「孟森,你知道十四年前关勘农为什麽入狱吗?」
「那是法院的判决。」
「你知道这个判决能做出来,是因为有一个检察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才被定了罪的吗?」
孟森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说这些,可看到曾易明的神色,他还是照实回答,「听说是有这麽个检察官,好像姓……」
曾易明看向车窗外,「姓方,方易澜,是我的父亲。我叫方裕安,我母亲叫方李昕,我弟弟叫方裕平。」
「你……」
「他们都死了,就在关勘农被判入狱的那天。」
孟森难以置信地看著曾易明,不,方裕安,脸上的神色渐渐地越发复杂。
他知道那天发生了什麽,他一直记得关思修的手下,那个黄鱼回来之後兴奋地逢人就说二爷真是大手笔,那个检察官被当场炸飞了,他的太太和儿子也都一起跟著去了。
方裕安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他原本等著爸爸回来一起庆祝的,他都看到爸爸的车已经停到家门口了。而後呢,轰隆一声巨响,几乎像地震了一样,爸爸的车被炸成了碎片,妈妈跑出去,却很快倒在了地上,还有裕平。
他最後眼前一黑,就什麽都看不到了。再次醒过来时,他已经在医院了。
为什麽会在医院,他一开始并不明白,而且就算在医院,守在他身边的为什麽是姑姑和陶山叔叔?而且,陶叔叔不是应该和爸爸在一起的吗?从他九岁开始,陶叔叔就不离爸爸左右,妈妈说那是为了爸爸的安全。
陶山看著裕安,「裕安,你以後愿意和陶山叔叔一起生活吗?」
方莉莉坐在床的另一边,拉著他的手柔声说:「你也可以和我一起生活。」
方裕安有些迷惑不解,他们在说什麽?心里存著的疑问随即问了出来,「什麽?」
陶山和方莉莉看著他的表情,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对方脸上都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裕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他。
病房中的三个人都没有开口,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陶山先开口,「你记得在来医院之前发生了什麽吗?」
方裕安大脑中出现几幅画面,却都一闪而逝,快得他没有办法看清,而头却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看到方裕安抱住头,脸上痛苦不堪的表情,陶山和方莉莉更加担忧。陶山忙伸手抱著他,安慰地哄著他,「不必想了,裕安,不必想了。」
随後的几天,方裕安过得有点恍恍惚惚,他觉得世界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似乎被一堵墙隔在了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那个地方他想寻找,可总也找不到,但那里明明有最重要的东西。
直到站在墓地时,他才知道那塌了的一半是什麽地方。
脑中像有闪电划过,那天发生过的事情一幕一幕地重现在他眼前,剧烈的爆炸,飞射的子弹,倒在车旁的爸爸,倒在他面前的妈妈和弟弟……
墓地上,陶山看著脸色灰白、身体发抖的方裕安,伸手把他抱在身边。
方裕安两眼直直地盯著前面的棺材,脸上却一滴泪都没有。陶山看到他这样子,心里有些焦急,可除了拥抱裕安,他什麽都做不了。
葬礼之後,方裕安跟著陶山去了他家。
方莉莉同意陶山的说法,这种时候,裕安需要的不是温柔的抚慰,他需要的是男人的勇气和鼓励。
他和陶山一起生活的那一段时间,一开始几乎是在沈默中进行的。
他们之间的日常交谈除了说早安、晚安、你好、再见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麽话。
陶山试图和他交谈,每次都谈不成,因为他总会说:「我没事,陶叔叔」、「我很好,陶叔叔」、「我知道,陶叔叔」、「我会照顾好自己,陶叔叔」。
陶山原本就不擅言辞,他更擅长的是搏击和身体较量,而他所擅长的那些,对於当时的方裕安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直到一天深夜,陶山夜里口渴起来倒水喝,却发现洗手间的灯亮著,还有哗啦啦的水声以及偶尔的抽气声。
陶山悄悄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裕安正蹲坐在浴盆边,用手小心翼翼地撩水清洗身体。而原本应该洁净白皙的身体上,却遍布青紫的淤痕,还有一些红肿渗血的伤口。
陶山大吃一惊,「砰」地一下推开门。
推门声让裕安吓了一跳,一把拉起旁边的浴巾遮住身体,回头正看到陶山怒气冲冲的样子。
裕安小声地叫了一句,「陶叔叔。」
陶山一把撩起浴巾,看著他身上的伤口,沈默了一会儿之後问了一句,「为什麽会弄成这样?」
裕安慢慢低下头,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於抬起头,眼中的光芒让陶山有些惊讶,「总有一天,我要扫平黑道。」
方裕安的语调让陶山一愣。
陶山没说话只是看著裕安,不知道在想什麽。过了好一会儿,他坐在浴盆边上,一边替裕安擦洗身体,一边说,「那可不是说起来这麽简单,你要好好想一想。」
「我很认真地想过了。」
陶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严肃地看著裕安,不是以前看待孩子那样的目光,而是看待一个男人的目光。
他审视了很久,很坚定地说,「好,我会帮你!」
裕安眼中慢慢凝聚起了泪水。
在香港,黑道是一个人人心知肚明的存在。每个人都知道哪些人是黑道,却从来不会有人公然指证,这样才能安全地生活下去,虽然市场上的商贩要定期给一些人缴钱,虽然城市中的饭馆老板见到一些人时要低头哈腰,虽然会有一些在红灯区讨生活的男孩女孩忽然间不知所踪。
裕安扑到陶山的怀抱中,用手紧紧抱住陶山的腰,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都落在了陶山的睡衣上。
「那现在你告诉我,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怎麽来的?」
裕安趴在陶山身上,说起他在学校的讨论课上说他将来要做警察,扫平黑道。可这样的发言却被老师很快制止,也被一些同学嘲笑。那些人下课之後就来找他,说大英雄,你要凭什麽消灭他们。
「那些人最後都被我揍趴下了。」裕安抬起头,语气中有些骄傲。
陶山看了看他的伤口,还好都不算太严重。
陶山让他坐直身体,「裕安,你想做到这一点,得靠你的拳头。」陶山握著他的手,「它们现在还不够硬。」
陶山放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头,「还要靠这里。」
裕安聚精会神地看著陶山,他点点头。
陶山的手落到他胸膛,「最重要的,是这里。」
裕安体会著自己的心脏在陶山手下跳动,似乎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陶山的话是什麽意思。
「你以後就会明白。」
相爱相杀 第十六章
陶山告诉他最重要的是他的心里,告诉他他以後就会明白那句话是什麽含意。
他现在确实明白了。
方裕安看著孟森,「森哥,我现在明白了。」他用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我明白陶叔那时候为什麽说最重要的是这里。」
四年来,他从刚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後来的日渐圆滑,到现在的挣扎和怀疑。
「你以为我不难受吗,我这里这几个月以来就没有安稳过。我爸妈、我弟弟就在这里头。我当时在他们墓前发誓,总有一天会替他们报仇。」
但关路可也慢慢地进去了那里头,像孟森这样的兄弟也进去了里头,还有关黛安。
孟森不再说话,他甚至有点不忍心继续看方裕安的脸。
方裕安沈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从那天开始,陶叔叔就开始教我。」
陶山不仅教他功夫,还教他怎麽学会观察人。
别人的童年是怎麽过的,方裕安知道,因为他十四岁之前就是那麽过的,父母宠爱,家庭幸福,还有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婴儿是全家的宝贝。
但他随後过的日子,是别人很难体会的。
记忆训练、体能训练、长跑、近身格斗、枪法、认识各种枪枝、学会辨别毒品,还要和街头的古惑仔学习他们的行为方式、说话方式。
他就那麽过了十年,直到最终从警校毕业,直到开始卧底。
从卧底那天开始,中央警署的档案里就没有了方裕安这个名字,薪资系统里也没有他的信息,任何人打电话来询问有关方裕安的情况,得到的答案都将是警署内没有这个人。
他的所有数据都将保存在警署一个特别的系统里,除了他的联络人知情,他在警署内可以算得上是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曾易明,有偷盗前科,刚刚刑满释放的男人;父母双亡,自小在孤儿院长大。
「那些有关曾易明的资料是假的,可也不全是假的,至少我是孤儿这个就是真的。」方裕安开口说。
「你成了孤儿也不是关少的错,你就算要报仇,该想的该做的也应该是怎麽把二爷……关思修送去赤柱!」
「我一开始卧底的对象并不是关家,是在乔家,是路可他自己把我从乔家要过来的。」方裕安想起他和关路可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嘴角扯起来,苦笑了一下,「我不是针对他,从来都不是。」
孟森想想,四年前的确是这样,关路可当时把人要过来之後还故意扔在了一边,关勘农回来之後还说过要让「曾易明」回去乔家。
也许真的有老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
孟森看著他,想想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一切,想想他和关路可,也不知道该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