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杀-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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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的有老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
孟森看著他,想想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一切,想想他和关路可,也不知道该说什麽。
「操他老母!」孟森狠狠地在方向盘上砸了一下,不知道在骂谁。
雨渐渐小了。
孟森发动车子往前开,方裕安也不问。走到路口时,孟森停下停了很久,而後一咬牙往右转向,车子远离了关思修的别墅方向,开往市区。
把方裕安放下车时,孟森头也没有回地一踩油门飞快地离去了。
方裕安看著离开的孟森,却没有上楼。
他沿著路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进去一个酒吧。
坐在吧台前,方裕安不停地喝著酒,却什麽滋味都品不出。
不记得是什麽时候离开了酒吧,也不记得怎麽回的家,他进门之後就趴到了床上,一动不动。
似睡似醒,黑黑白白的景象杂乱无章地进了脑海又出去,但究竟是什麽却无法分清,只记得关路可最後一句话,「还有爱情……」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室内时,方裕安被刺眼的阳光唤醒。
睁开眼,看著窗外明亮如旧的阳光、清澈湛蓝的天空,毫无预兆地,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中涌出,世界变得一片模糊。
他转了个身,双手紧紧地抱著被子,脸埋在枕头里,呜咽声沈闷低哑、断断续续的在房间里似有如无地响起,像受伤的野兽。
昏昏沈沈地睡著再醒来,醒来又睡著,再也睡不著的时候,他起床,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洗脸刷牙。
剃须泡抹在脸上,锋利的剃刀沿著脸颊滑过,方裕安手一滑,脸颊被划开了一个小口子。
他对著镜子里的自己,发愣了半天。
回去警局的时候,所有人都表情古怪地看著他,方裕安无心理会,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刚坐下,有同事敲门提醒他,「刘警司要见你。」
进了刘警司的办公室,方裕安坐到刘警司对面,等著刘警司开口。
刘警司看著他,过了很久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问他,「你前天晚上在哪里?」
「在一个酒吧。」
「哪一家?」
「……不记得。」
「後来呢?」
「回家了。」
「有人看到你什麽时候回到家吗?」
方裕安认真地回想,最後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有。」
「昨天呢?」
「在家,睡觉。」方裕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麽要问这些?」
刘警司审视似的看著他,过了很久才回答他,「关路可死了,死亡时间前天夜里到昨天凌晨。」
方裕安只觉得大脑「轰」地一下被炸开了。
眼前各种东西都开始晃起来,耳朵里只剩下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对面的刘警司嘴巴张张合合却什麽声音都没有。
方裕安认真地看著刘警司,心底觉得奇怪得很,他怎麽只是开口就是不说话?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扇在方裕安脸上,刘警司怒气冲冲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这是说你可能要去坐牢!」
坐牢?
方裕安嘿嘿地傻笑起来。
刘警司又生气又心疼地看著他,「负责警戒的同事左证,你前天傍晚去了医院,他们先听到一声枪响,你和他们一起进去,却单独和关路可留在了病房里。
「晚上你一个人从病房出来,急匆匆地往外走,不久关路可就被人发现出血过多昏迷,送进急救室抢救。还有人作证,关路可送进急救室的时候,你就在医院附近,是不是这样?」
方裕安似乎没听明白刘警司的话,还是嘿嘿地笑著,直到刘警司又在他耳边咆哮著重复了一次,方裕安才安静下来,半天说了一句,「是这样,的确是这样。」
刘警司在办公室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他看著卧底任务结束回来的方裕安,「你先停职!」
他还没有说已经有人又提供了消息,说那天晚上看到孟森开车把他送到公寓门口,而孟森现在是关思修那边的人。
刘警司紧紧地拽著自己的头发,看著失神的方裕安,他也有些不明白,明明任务都结束了,明明也抓住了他们要抓的人,为什麽方裕安变成了这样?
明明方裕安提供的证据里,关思修和乔宁一点都不干净,为什麽这两个人现在却成了局长的座上宾?
为什麽冒著生命危险的是方裕安,现在却因为关路可离奇的死,而面临著被除名、甚至被关押到牢里的也是方裕安?
刘警司看著低头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方裕安,那些似乎有答案又似乎没有答案的为什麽,让他觉得窝火得难受。
方裕安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为了什麽。
卧底结束,他没有成为英雄,反而被停职了。
停职了也好,他现在除了定期去找心理辅导师接受辅导,其它时间就是踢球或者发呆或者去剧院看戏。
一个人西装革履的穿好,进去剧院看关路可最喜欢的歌剧。他一个人坐在包厢里,要了演出单,对著电子屏幕的翻译台词慢慢欣赏。各式各样的,喜剧,悲剧,滑稽剧,还有讽刺剧。
方裕安专注地看著台上的演出。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来看这出戏:威尔第的《弄臣》。
他原本并不喜欢歌剧,他喜欢的是中国的传统戏剧。
喜欢中国自己的戏剧,是因为这些剧目里头无论是怎样的故事,最终的结局都是有情人相守,好人得胜,坏人完蛋。而这个西洋歌剧里头,虽然也有热热闹闹的东西,更多的却是让人觉得不甘,却到底无可奈何的故事。
可关路可喜欢,总是要他陪著一起来,他虽然都要看演出单,看对照的歌词翻译,却因为跟著关路可看得多了,也就慢慢地觉得有些兴趣。
第一次看这出戏,是和关路可一起。他当时听到前奏就觉得有些不祥,冰冷的音色,怪异的和声,他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事,却已经有预感或许是一出悲剧。
关路可说,不,这是一出讽刺剧。
方裕安一个人坐在包厢里,凝神看著故事里那个风流潇洒的公爵四处调情;看著利哥莱托假装附和公爵而後遭到诅咒;看著不知情的吉尔达陷入爱情後却最终知道了真相;看到吉尔达献出生命後,公爵开心地哼著小曲从旅馆出来。
关路可当时看完这出戏之後,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他听,「每个人都自以为聪明,最终都不过是上帝的小丑。」
方裕安说不清自己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感受,可心底却有什麽东西随之一震。
幕落後,方裕安看著演员一起出来谢幕,几次之後帷幕终於不再拉开,舞台上的灯也都一一熄灭。
剧院里的观众开始往外走,他坐在座位上一直没有动,直到剧院的人提醒他这里要准备关门了,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边向对方道歉边缓步走出剧院。
夜晚的香港灯光处处,海风习习。又是秋天了,甜蜜的紫荆花香四处弥漫,方裕安深吸了一口气,站在路口犹豫了很久。
该往哪儿去?
日子就这麽一天天地过去。
明豔的晚秋,方裕安开著车漫无目的地沿著香港的大街小巷四处游荡。
海风依旧温柔而蕴含著力量,天空依旧明亮干净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远不可及,远处的紫荆树枝头花朵累累,清香的紫荆气息夹杂著海水的味道吹来,让人知道这是和以往一样的香港。
无论失去谁,香港都依然是香港,不会为谁改变,也不会为谁停留。
他停下车,看著不远处的小教堂。小教堂的门被打开,一个神父送走了来忏悔的信徒,正要关门时,看到了坐在车里看著教堂出神的方裕安。
神父朝他走过来,站在车边微笑著和他打招呼,「我现在应该怎麽称呼您呢?曾易明先生,还是方裕安警官?」
神父的语调温和有礼,即便提到他曾经做过卧底的身分,也丝毫没有嘲笑或者讥讽的意思,只是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而後征求他的意见。
方裕安看著神父。
他第一次与这位神父见面,是四年前关路可带著他来,为了那个入盟的仪式。而现在……
「警官先生?」
方裕安回过神来,带著歉意向对方笑了笑,「您真的是神父吗?」
身穿黑色长袍的神父微笑著说,「当然。」
「我能向您忏悔吗?」
神父温和地笑了笑,「当然,上帝从来不会拒绝聆听世人的心声。」
方裕安坐在忏悔室的木椅上,沈默了许久才终於开口,「我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或许,应该从最开始的时候。」
神父安静地听他诉说。
「那时候,我还和我的父母、弟弟生活在一起……」
方裕安靠在忏悔室的墙上,看著从上面狭小窗口透入的阳光,慢慢说起他从来没有和谁完整地说过的故事。
已经过去了十四年,那一幕却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清晰。那天的爆炸似乎还在眼前,他的母亲、他的弟弟倒下的样子,无论过去了多久都让他心痛难忍。
最让他难过的,还是他的父亲。
「小时候,爸爸就是我眼里唯一的英雄,他可以做到任何他许诺过的事情。他说,这个世界有黑就有白,有邪恶就有正义,有黑暗就有光明。他说,裕安你看,乌云无论有多厚,最後阳光都会穿透重重障碍,让光芒照射在大地上。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所相信的,我也从来不会怀疑,我那时候唯一的希望就是长大後成为像父亲一样的英雄。」
他小时候读的各种各样的故事里,英雄最後总会战胜坏蛋,就像那时候的故事结尾说的,自古邪不胜正。
可是他的父亲,他心目中的英雄……
「他那时候把一位家族话事人定罪,报纸上报导他时,也称他是值得敬佩的英雄,可就在法院作出判决那天……」
方裕安闭上眼想起那一幕,还是忍不住身体微微发抖,连声音都无法平稳下来。
神父坐在另一边轻声地安抚他,「您的父亲是一位值得所有人尊重的检察官,但总有一些人永远也不会尊重人。」
神父的话让他紧张的胸口似乎被一只温柔的手慢慢抚慰过。
方裕安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谢谢你,神父。」
「裕安,你永远不必因为一个人说实话而感谢他。」
方裕安彻底平静下来,甚至连他心底最不敢碰触的秘密都可以吐露出来,「我最难过的是连我父亲的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到……」
最後一面,这是他心底永远的痛楚。
他想起曾经偷听到陶山叔叔和他姑姑之间低声的对话,他们说「他」几乎面目全非。陶叔叔和姑姑的表情让方裕安知道,他们所说的面目全非的「他」,就是父亲。
方裕安沈默了很久,开口继续说,「那次爆炸连地震局都监测到了,以为发生了地震。」
神父轻声地叹息。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做了决定,长大後一定要尽我所能铲平黑道。」
方裕安说起自己经受过的训练,和很多嘲笑他的人打架,观察街头那些古惑仔的言行,学会他们在底层生活的经验和智慧,一直到他开始卧底。
「路可要我跟著他走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兴奋。我以为就像人家说的皇天不负苦心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方裕安想起他和关路可初见的时候,也是阳光明亮温暖的秋季,他那时候真的以为这是关家要受到报应了。
「可是路可他并不像我了解到的家族话事人,他……」方裕安停下来,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关路可。
关路可可以在和他刚刚见面时就决定要他加入关家,也可以让他进入家族後半年之内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会恶作剧似的要他穿上女装好逃脱警察的临检,也会很认真地对他说有些事只有自己他才放心。
他可以面带微笑、态度优雅地威胁黄景明,也可以耍赖似的指控自己不带他踢足球;他可以在老话事人被人杀害之後冷静迅速地查出凶手,也会在话事人葬礼之前脆弱到几乎要崩溃似的和他做爱;他会残忍而冷酷地杀掉辛家和罗家的话事人,也会温柔地倒在他身上叹息一般说他很快乐。
而更为重要的,是关路可一直都很明确,关家虽然在黑道却也还是要守规矩的。关家不杀妇孺,不欺凌弱小;关家的人如果不守规矩,家规一定会执行。
方裕安仰起头看著头顶的阳光,慢慢闭上眼,感觉温暖的光线就落在眼前,可却又什麽都看不见。
「我无法说清楚路可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虽然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这四年里,我有时候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连话都不必说,彼此就明白对方在想什麽,可有时候却觉得……」
他发现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过去的四年。
方裕安慢慢说起了关路可和他一起做的事情,他们一起踢球,听歌剧,听草台班子的戏剧,一起管理关家的生意,一起会见来请求话事人帮忙的各种各样的人,一起做重大的决定,甚至包括筹划暗杀和收管。
「黛安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路可像对待任何一个人一样地对我,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我也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时,很多时候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开心和放心,可我是个警察,他是关家的家族话事人。」
方裕安停下来,觉得喉咙有些苦涩,甚至让他再也说不下去。
神父没有试图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等著。
「神父,您说这是不是很可笑?」方裕安轻声地问了一句,但没有等神父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曾经想过提早结束我的任务,可每次一想到这里,我父母还有我弟弟的样子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方裕安的声音很平静,却充满了哀伤。
「我想或许是我和路可关系太亲密的原因,所以我对他的感情影响了我对任务的判断,可是後来我发现,根本不是这样。路可订婚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如刀绞,我甚至嫉妒那个女人,那时候我才知道路可对我有多重要。」
方裕安停下来,过了半晌又重复了一句,「他对我真的很重要。可即便他对我比我自己的性命都重要,我还是要完成任务。我不会忘记我是谁,我也不会忘记我为什麽在那里。
「我知道香港的黑道历史有上百年,我自己也看到一个警察高官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扭曲证据,可我还是相信我当时入职时的宣誓。我也一直相信教导我的那些正义和秩序存在会使人民平安,而罪恶应该被消除。我不能因为我爱他,就混淆了正义和罪恶。」
可是正义和罪恶原来不是那麽清晰的。
关路可被抓了,却在他眼前被冷枪打中。现场有上百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还有支持的飞虎队,却有人那麽明目张胆地要杀了关路可。
关路可被送进医院之後,关思修和乔家的顾问就大摇大摆地去了警察局。
他当然已经不是当年十四岁的少年,他当然也不再天真地认为英雄一定会获得胜利和欢呼,也不认为正义和罪恶截然对立、黑白分明,可却也不是这样是非颠倒,黑白混淆。
他的卧底本来是为了消除黑道的罪恶,至少是那麽一部分,可现在他的卧底却成了政客手里玩弄的筹码,而且是和其它家族以及社团交易的筹码。
「神父,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麽吗?」
神父深长地叹息了一声,「裕安,你认为上帝是万能的吗?」
「是。」
「那你听过这句话吗,让上帝的归上帝,西泽的归西泽。」
方裕安忽然愣了一下。
「即便是上帝,也得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