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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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易明应声拿了一枝在手里。
走进房间,里头香烟嫋嫋,红色的长几和八仙桌,长几正中供奉的是红面长须的关二爷,八仙桌上摆著鲜花清水。
关二爷像上方的墙上贴著一大张黄纸,画著像是八卦似的图案,上面布满了细小的文字。小字看不清,正中一个「洪」字,左右两句「江河湖海汇流传千古,智勇忠义凝聚汇一堂」却很清晰。
关路可点香後对著关二爷拜了拜,音调轻缓地问,「你昨天应承我时是真心的吗?」
曾易明忍不住皱眉,「我可以立誓。」
关路可澹澹地笑了笑,转身看著曾易明,「准备正式进我关家的门吧。」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曾易明有些惊讶地看到刚刚那个教士已经换了衣服,原本黑色小立领的教士袍换成了黑色对襟的细棉布唐装、黑色圆口布鞋。如果不是平头及金丝边眼镜和刚刚并无不同,曾易明几乎要怀疑他现在看到的人是个古人。
那个教士缓步走到八仙桌旁,从长条几上拿了笔墨黄纸,低头书写。很快,他转过身对关路可示意可以开始了。
关路可跪在关二爷像前,侧身低声说,「跪下!」
曾易明跪在他身後。
教士拿著写满字的黄纸,看著曾易明问道,「叫什麽名字?」
「曾易明……」他的声音中有些犹豫。
教士和关路可一起看著他,「籍贯?」
「潮州。」
教士把黄纸放在八仙桌上,退後两步也跪了下来,而後朗声说,「皇天在上,後土在下,今有潮州义士曾易明,前来拜坛。」
教士停下来,侧头看了看曾易明,关路可也侧头看了看他。
曾易明恍悟,跟著重复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今有潮州曾易明,前来拜坛。」
「今日自愿加入关家,过往种种,昨日已死,今後种种,此时重生。从今往後,忠於家族话事人,忠於其他弟兄。兄弟父母即我父母,兄弟妻是我嫂,兄弟子侄即我子侄。兄弟有托付,必竭力送达;兄弟有难事,必尽力相助;绝不背叛,绝不出卖。」
曾易明深呼吸,静静地听完而後重复。
关路可等他念完,拿著那张黄纸走到他身边,「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左手伸出,关路可握住,笑著看了看他,而後从口袋掏出一把小刀打开,从他的手掌上快速地划了过去。
他还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麽,关路可抓住他的手让鲜血滴在了那张纸上,而後又转身从桌子上端了一碗酒,让他手上的血滴到碗里。
关路可把沾了曾易明的血的黄纸点燃,放在一旁的火盆里,跪在他身边轻声说,「跟著一起念。」
「若他日违背此誓,必受千刀万剐之痛、烈火焚身之苦。」
回去的路上,曾易明看著自己缠了绷带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
关路可看著曾易明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笑了笑。曾易明缠著绷带的样子,让他想起猎犬脖颈上的项圈和长绳,这长绳的另一端……他想起曾易明的誓言,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靠在座位椅背上,关路可很放松,他闭上眼,慢慢有了一点睡意。
曾易明看著对面的关路可,想起刚刚那个仪式,眉头忍不住慢慢皱紧。他悄悄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胸口激盪的情绪才渐渐平缓下去。
转头看向车窗外,外面的景色快速掠过,让人几乎无法分清到底经过了什麽。
从车子里下来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刚刚醒来,关路可有一点眩晕,他伸手要往一旁靠一下,手伸出去,碰到的却是一个温暖有力的手臂。关路可抓住站了一会儿,他看著曾易明,什麽都没说往里走了进去。
曾易明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到侧厅。
进门之後,里头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著,那些人看到关路可,都起身致意,带著尊敬和服从的表情。
关路可微微点头走了进去,接著往身後看了看曾易明。
曾易明随即跟了上去。
那些人看著曾易明,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人看到曾易明手上的绷带,非常惊讶,还有人很不以为然,另外的一些人则很有兴趣地打量著曾易明。
曾易明对此无动於衷。
关路可坐在长桌的一端,开始主持会议,两旁的人一一汇报:上个月的家族生意、其他几个家族的动向、这个月的安排。
曾易明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著。
那些资讯一一进入大脑。作为家族少主的副手,作为太子爷提拔上来的人,这是他必须记住的。
「嗯,行了,这些就照以前的继续做。」关路可下了命令,「我们说说我父亲的事情。」他回头看著孟森。
孟森站起来,「赤柱那里最近出了事,老板身边的大头文被人刺瞎了眼,动手的是夏晋南的手下。老板收到一张纸条,说让关家别太贪。」
曾易明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关路可昨天拿给他那些资料,是因为今天要详细讨论这个工程招标,没想到却是这件事。
房间里突然爆发的争吵声让他回神过来,现在不是分神的时候,他得先弄清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们的话事人入狱没什麽,可是他如果在监狱里被别家的人给杀了,那我们关家以後就休想在道上抬起头了。」一个头发灰白、上了年纪的男人悠悠然地说。他靠在太师椅上,直视著关路可,「你说呢,路可。」
曾易明仔细地观察这个人说话时摆出的姿势,那是一种长者对晚辈的姿态,而他说话的语调,却隐隐透出对关路可的讥讽和嘲笑,嘲笑他没有领导一个家族的能力,居然不能保护自己的父亲,自己家族的老板、话事人。
关路可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手麽指和食指形成一个九十度角的姿势,放在脸侧。
他看著自己的叔叔关思修,并没有开口。
这句话引发了更多更激烈的争吵,一些人直接说,「我们直接去监狱抢人,不信就赤柱那麽个地方、那麽几个人,我们还干不掉!」
另一些人对这样粗暴简单的想法不以为然,「你以为PTU(注一)和O记(注二)是吃白饭的?不如买通看守的狱警,加上武力威胁,从那个监狱出来并不难!」
还有人有别的想法,每个人都在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其他人提出的意见都不堪一击。
曾易明看著坐在他前侧的关路可,这个男人的表现让他有些吃惊。他见惯了关路可微笑和善发号施令的样子,像现在这样表情沈静、一言不发却又气势沈稳的模样,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曾易明在座位上稍稍挪了挪身体,他得再慎重些。
他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暴徒,这是一个很有头脑也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关路可看著那些人吵成一团,什麽都没说,连表情都没什麽变化,他只是转头朝孟森摆了摆手。
孟森走到一旁按下一个按钮。房间外侧墙壁上,透过四扇窗户进来的光线渐渐被压成了一个长条,一条长线,最终消失。
窗帘关上,房间里立刻黑魆魆的一片,那些人的争吵声慢慢降低,只剩下呼吸声和椅子偶尔挪动时跟地板摩擦的声音。但很快,这些人开始质疑,不满的情绪在房间里也渐渐蔓延开。
曾易明还听到谁一声冷澹的嗤笑。
「啪」地又一声轻响,一道蓝幽幽的光线投向关路可正对著的墙壁,那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画面,画面上正是关押关家话事人的赤柱监狱。
关路可从孟森手里接过遥控器,红色的光点落在画面上。
「这里是赤柱,墙高三米五,铁网两米五,上空防止直升机的X型钢缆,左右分别是深海湾和浅海湾,海上日夜都有海警巡逻,直升机每小时完成一次巡逻。赤柱高度设防,一旦鸣起警报,後备支援部队会在半小时左右赶到。」
关路可继续按下去,画面转到海上,船舶的符号出现,「海警的巡逻是日夜四班轮流,每六小时一班,航行路线如下。」
房间里只剩下关路可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语调当中的自信冷静逐渐控制了这个房间里的人。
「赤柱每十天由补给车运送一次食品补给,负责运送补给的是这两家固定商店。」
画面上随後出现两个人的照片。
曾易明藉著蓝色的荧光观察那些围坐在长桌周围的人,这些人的恭敬和遵从,已经从单纯的表情转移到他们的姿势和动作当中。
曾易明继续转头看著关路可,他还是用那样冷静自信的语调叙述著他的计画:用这个店的雇员做替死鬼,买通监狱厨房管理的警员,车子出来时,关家的话事人和这个替死鬼互换,而後随车出来,立刻坐船去澳门,从澳门出国。
啪啪啪!
几声零落的掌声响起来,关思修似乎在赞赏关路可,他开口,「真是天衣无缝,真是天衣无缝!」他似有意似无意地说到天衣无缝时拖长了声音。
关路可对孟森示意,让他把窗帘打开。
光线重新进入房间,关路可直视著对方,「叔叔,您可以直说。」
关思修一边眉尾向上扬了扬,「你怎麽保证这个替死鬼不会泄露,车上的其他人不会泄露,那个狱警又是否可靠?」
关路可微微皱了皱眉,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些风险,但他并没有说自己的想法。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也是最不可靠的。关路可的父亲在入狱之前曾经说过这句话,他当时会入狱就是被自己信任了几十年的助手给出卖了。
「不知道叔叔怎麽想的?」关路可脸带微笑看著自己的叔叔。
关思修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关路可却没有避让的意思,「嗯,或者我们也可以运几百公斤炸药去,然後再送一个人和我父亲做伴!」
关思修脸上有些变色,他冷哼了一声,沈声说了一句「不知死活」,拂袖而去。
会议到最後也没什麽结果。
关路可似乎有点恼怒,那些人都走了之後,他还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面,怔怔地发呆。
曾易明落到了最後,他看了看关路可,而後慢慢往外走。
现在看来,这计画还没有确定下来,他还有机会好好想想自己的对策。而且,如果好好利用的话,这对他真正进入关家上层,也许会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听说,当时审理这个案件时,得到了现任总警司的支持,而他现在正努力想进入警务处。」曾易明走到门口时,停下来转身看著关路可,说了一句。
「嗯?」
关路可先是漫不经心随口应了一声,而後似乎醒悟了什麽一般,转头紧紧盯著曾易明,锐利的目光让曾易明几乎以为他说错了什麽。
「说下去!」
曾易明深吸一口气,「请您稍等!」他走出侧厅,叫住一个人,「去把最近一个月的日报拿来。」
关路可饶有兴趣地打量著曾易明,曾易明在他的打量下微微有些局促,便对著他笑了笑。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夕阳透过四扇巨大的窗户投射进来,房间里一片金黄;微风吹来,白色的纱帘随著风轻轻摆动,空气中隐约有紫荆花的香气,清新怡人。
报纸很快送来,曾易明起身去拿报纸,打开,找到他想要的版面,一一放在长桌上。
他摆放完毕,对关路可说,「你来看这些新闻。」
关路可看看他,然後起身过来。
他很快走过长桌,报纸上是关於香港治安的报导,还有一些警司、督察的个人报导。这些报导,也算是为即将来临的警务处换人做个铺垫,让香港市民了解谁即将入主。关路可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在关注。
十年前的香港总督察,现任的总警司,这十年可谓一路春风得意,现在更是有望升职做到警务处级别。关路可饶有兴趣地看著那些报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他一路看了下来,不时抬头看看曾易明。看完那些报纸,关路可抬头赞许地看著曾易明,示意他说明他的想法。
「当年指控话事人的罪名里头,有一条是胁迫和操纵砵兰街的妓女卖淫,不过大家都传说那个来作证的妓女其实是这位警司先生收买来的。」
曾易明陈述完那个传言,转头看著关路可。
关路可点点头,他居然有一丝兴奋。这个其实也是他的想法,但他没打算说出来,他也一直思考要找谁去做这件事。
「一个督察妨碍司法公正,可以继续当他的督察,还可以一路升迁到总警司,可如果这个总警司还想成为香港警界的最高首长级候选人的话……」曾易明停了停,他看向关路可,眼中绽放出自信的光芒,「这个历史被挖出来,你说会不会有记者感兴趣?」
关路可看著曾易明,认真地看著,直到曾易明自信的表情渐渐有些羞涩。
关路可开心地笑起来,看来的确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如虎添翼的人。有了曾易明,他的很多想法也许都可以实现。
「你去做这件事。」关路可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之後,转身对曾易明说,「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其他人知道的还是那个原来的计画。」
曾易明看著他点点头。
他能明白关路可的这种安排,刚刚家族会议上的情形他也看见了,只怕那些人里头不是那麽简单,而关路可这也许是想引诱谁曝露出来?
为了达到目的,对有些人需要引诱,对另外一些人却需要威逼。
关路可站在总警司的办公室,带著得体的微笑向对方致意,「黄警司,您为了香港治安真可谓鞠躬尽瘁,不过陶处长似乎并不太看好……」
关路可忽然转了话头,「上周陶先生去沙田马场,随行的是韩警司和李警司。陶先生看了赛马之後,还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吃了饭。」
关路可拿出一张过期的日报打开,「陶先生作为现任处长,对谁能升职或者调任进入警务处的要求,您一定也都了解。」
黄警司脸色泛红,胖胖的身躯让他在这个秋天凉爽的天气都还是止不住地出汗。他当然知道是什麽要求,陶先生对於他,一直都很礼貌但也很冷澹。
关路可双手撑在他办公桌上,微微弯腰看著对方,「陶处长说能进入警务处的人,必须是对公平和正义有绝对认可和维护的员警。」说著,转身从曾易明手里接过另外两张报纸,摊开放在黄警司面前。
看了看眼前的两张报纸,一张是今天刚出版的日报,上面关於香港治安的报导里头,个人部分是他的大幅彩照和从警经历;另一张却是十多年前的一张旧报纸,关家大佬关勘农被定罪时的照片和报导。
而另一边同样的篇幅和版面上,是一个法治记者的报导,一个容貌豔丽的年轻女孩子,很委屈地在控诉关家对她们的压迫和操纵,下面有一小段提及员警涉嫌妨碍司法公正。
黄警司眼皮跳了一下。
他忽然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对面这个俯身盯著他的优雅俊美青年其实是一头狮子,这头狮子遇到了猎物,不急著猎杀,而是带著玩味和兴奋先戏耍一番。
这样的联想让他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让他後背一阵发冷。
迎上关路可的视线,他故作镇静地咧嘴笑了笑,他甚至伸手出去,做了个请对方落坐的大方手势。
关路可看著对面额头微微冒汗的中年男人,对方嘴角的微颤让他很想笑出来。
「关家不是慈善家,早先也都是喊打喊杀起家的。您当年用一些手段让这个家族的话事人入狱并且终身监禁,这没什麽,香港市民会认为您这是为了维护正义。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