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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微臣 +by公子欢喜-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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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了杯酒饮下,仍是一脸冷漠又阴郁的表情。
会试,无论谁见了他,张嘴第一句都是会试,烦透了!娶个郡主而已,有什麽好稀罕的?
宁怀璟和徐客秋见他连日来时而沈静而是怨懑,似有难言的心事,正要询问,日前去江南采办货物,刚刚才姗姗来迟的江晚樵忽然道:“对了,来这儿的路上,我好像看到小齐大人在楼下,也不知是经过还是……”
崔铭旭顿时一怔,酒盅倾斜,满满一盅酒都泼到了桌上。
“铭旭?”徐客秋就坐在他身旁,冷不丁一件月白的长衫被泼出的酒液滴个正著,“你晃什麽?”
“没、没有。”崔铭旭被他唤回神,强自安定下心神,忙起身为众人斟酒掩饰方才的失态。
齐嘉,他找来了。怎麽不进来?难道还要他崔铭旭亲自去找他认错不成?凭什麽?明明错的不是他。傲气又开始作祟,强压下想奔下楼的冲动。
人却坐不住了,一双眼睛管不住一样时不时地往墙壁上瞄,墙上挂的那副富贵牡丹真是难看,大红大绿,如同春风嬷嬷脸上的浓妆,瞄了好几眼,连那牡丹有多少花瓣都能数清了。椅上长了针,那针倏然一扎,脑中灵光一现,崔铭旭猛地跳起来,扇著手道:“热。”
快步走去把窗打开,探出头迅速地往楼下扫了一眼,黑漆漆的,满街来来往往的人头,能认得出谁?
“不是这一边,是楼右手边那条巷子。”江晚樵在崔铭旭身後闲闲地说道,嘴角似翘非翘,“这边瞧不见。”
“我开窗吹吹风。”兜头一桶冷水浇下,崔铭旭生硬地辩解。
徐客秋惊道:“这才开春啊,怎麽会热?我还觉得冷,想让嬷嬷温两壶热酒来呢。”
“……”崔铭旭语塞,归座後转头瞪他一眼,“我觉得热。”
心底热得很,烦的。喝什麽都没味,听什麽都没趣,江晚樵三个聊得高兴,崔铭旭来到玉飘飘身边。玉飘飘便停了手边的琵琶,道:“公子有心事?”
“我……”崔铭旭觉得自己该说些什麽,满心满腹都是纷繁杂乱的情绪在拉扯纠结,憋得喉头发堵,酒都喝不下去。
玉飘飘笑著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呼呼──”一阵风响从敞开的窗边传来,吹得红烛摇晃,明灭不定。
“哟,起风了。”江晚樵的声音陡地有些拔高。
崔铭旭扭头去看窗外,火红得好似随时随地能烧起来的茜纱宫灯仿佛要被刮到天上。
那只傻子在外面,他还在楼下守著。他出门时总是会忘了多加件衣裳,也不知道这回出门带了几个家丁。起风了,他也该回去了吧。不对,怎麽能光凭江晚樵一句话就认定他在下面。
崔铭旭狐疑地去看江晚樵的脸,江晚樵对他举了举杯,神情似笑非笑。
心中疑窦丛生,江晚樵这人,表面上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顽劣起来,连徐客秋都及不上他。假的吧?齐嘉虽然傻了点,也不至於傻成这样,更何况,分别时两人之间还是剑拔弩张的状态。假的。
“现在是倒春寒,白天不觉得,晚上还是冰冷,被这夜风一吹,小心病倒。”江晚樵撇下崔铭旭,对宁怀璟问道,“听说前两天陛下就病了?”
“听说是风寒,现在好了。”宁怀璟也是聪明人,立时会意,“这时候,就要小心自己的身子了。堵什麽也别堵身子,这一病指不定留下什麽病根。我听说小齐大人的身子就不好,不过他平日没什麽公务,也不会在这时候上街溜达吧?”
话音未落,房门“哗”地一声被推开,崔铭旭转眼就没了人影。房中众人相识一笑。

春风得意楼的右手边是条小巷,逼仄狭小,人烟稀少,与人声鼎沸的春风得意楼仿佛一天一地。
崔铭旭站在巷口借著街边依稀的光亮朝巷子里看,那边的台阶下缩著小小一团黑影,光线太暗,看不清晰。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步云靴落地无声,耳边是自己“咚咚”的心跳。难道他真的在这里等他?傻子,有什麽好等的?为什麽要在这里等他?楼里的那只母夜叉能吃了他,他崔铭旭能把他扔出楼来?有什麽隐隐浮上心头,崔铭旭不愿去细想,只睁大了眼睛看向阶下的黑影。是齐嘉还是……再跨近一步仔细看,是个药铺,谁把一只竹筐放在了门前?远看仿佛一个人影。
不是齐嘉,思绪在那个答案浮出水面前成功逃脱,心中的大石落地,想要长舒一口气,这口气却怎麽也吐不畅快,方落地的心再度提起来,有人在他的背後小声叫他:“崔兄?”
崔铭旭倏然转身,是齐嘉,坐在已经关门歇业的商铺门前。他还穿得单薄,手臂紧紧环著身体,一张脸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你……”头脑经夜风的吹拂变得异常清醒,茫茫一片空白。
“我、我是来给你看个东西。”齐嘉站起身,右手去掏自己的衣袖,再握成拳送到崔铭旭面前,笑容很狡猾,只是脸色依然苍白,“你猜是什麽?”
崔铭旭看著他黑亮的眼睛:“是什麽?”
“你看。”
手掌摊开,跟脸色一样显得苍白的掌上红光流转,是一串手珠,红得鲜豔欲滴光华闪烁。
“我一直想送飘飘样东西,以前送的那些都不好,不衬她。要不能太素,也不能太花哨,做工一定要好,精致,有灵性……”
他的酒後醉言,原来他一直记得。
“喏,给你。”
崔铭旭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颤,指尖触到他的手指,一股冰凉的寒意藉由指尖传递到自己身上,情潮激荡:“你、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我在京城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好的,就托了我叔叔去找,他们生意做得大,都做到西域去了。”齐嘉答非所问,“铭旭?”
感觉到贴在手掌上的手指没有拿走手珠,而是一点一点把整个手掌覆盖上来,手掌相扣,手臂也被整个贴住,再然後,人也被拥住,温暖铺天盖地而来,齐嘉的眼角瞥到地上的影子贴得很紧,毫无缝隙,交叠成了一个。
抱在怀里的身躯很凉,隔著淡薄的衣衫能感觉到整个身躯都在颤动,於是手臂收得更用力,把他整个都按在自己怀里。崔铭旭低下头,和齐嘉脸挨著脸,熨贴,厮磨。然後找到他的唇,凑过去,轻轻地碰触,亲吻。他的唇很软,一如许多次受蛊惑时所想象的一般,好似三月初开的桃花瓣,让人忍不住攀折、抚弄、咬啮。舌头轻易地撬开他的牙关,探进去,在温热软滑的口中四处游弋戏弄,叼著他的舌含住吮吸,感觉怀中的人颤得更为厉害。味道太过美好,满心满眼都是齐嘉,恨不得就这麽抱著亲著再不松开。
再不松开,怎麽会有这样的渴望?原先是那麽轻视他,是什麽时候起开始走样,春风得意楼里他喝醉之时,还是人来人往的街上他笑著收容自己之时,或是除夕守岁之夜那个火炉之旁?怎麽会有闲心去教他走官步听他漫天胡扯,连答不上来时他张口结舌的样子也看得兴致勃勃?怎麽会只因他与旁人走得亲近就大发雷霆,弄得满心不自在?他为什麽要亲近总是摆脸色给他看的自己?他为什麽要收留一个与自己交情泛泛的人?还有,他为什麽只因他一句话就如此费尽心力,为什麽要等在这里?齐嘉是崔铭旭的什麽人,崔铭旭是齐嘉的什麽人,根本不与他相关的事,怎麽会如此在意,怎麽会……怎麽会?
答案呼之欲出。
猛地推开紧紧拥住的人,呼吸急促,夜色下,他看到齐嘉瞪大的眼睛。
崔铭旭落荒而逃。


第十一章
“既然回了家,就安心读书,准备会试吧。你大哥嘴上不说,见你肯回来,心里终是高兴的。”柳氏温言道。
自婢女手中接过一盅参汤端到崔铭旭的书桌前仔细端看他的脸色:“怎麽回来了就该高兴些,怎麽还是愁眉不展的?”
崔铭旭在书桌後埋头写字,停了笔,道:“大嫂放心,我没事。”
嘴角生硬地牵起,笑容说不出的勉强。
柳氏知他藏了事不肯说,便道:“如今天大地大也大不过考试,有什麽事都暂且放下吧,待考完了再去仔仔细细地思量也不迟。”
崔铭旭颔首应下,柳氏见他执意要隐瞒,也不再询问,跨出房反手关上门离去。
一室寂然,手里的笔再也点不下去,案头空了一块,那里原先摆著一方砚台,荷叶舒展,碧波生辉。於是,心也掉了一角,崔铭旭看著半开的窗子怔怔出神。
疯了,好端端地怎麽会去亲他?他是崔铭旭啊,崔铭旭是要金榜题名娶天下第一美人玉飘飘的。他自负半生,半生事事顺意,就等著平平稳稳地大登科後小登科,功成名就,羡煞天下人。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傻子,迟钝木讷,不通人事,稀里糊涂生出一场纠葛。乱了,乱了,崔铭旭的人生里应当没有这个齐嘉,崔铭旭的人生更不应当被齐嘉来左右。他要娶的是玉飘飘,怎麽现在连“齐嘉”两个字都不敢再想?难道是因为……因为……害怕了,吓得心惊肉跳。崔铭旭走他的阳关道,齐嘉过他的独木桥,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终了这一生也是素无瓜葛。老天却偏偏开个玩笑,一切预计在一吻中崩裂倾倒,二十年的得意人生,横空里杀出个齐嘉,康庄大道上凭空多出一个岔口,措手不及,崔铭旭站在岔道边,脑中乱成一团乱麻。
齐府是再也不敢回去了,春风得意楼也不是久留之地,崔铭旭回到了崔府。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家门的崔铭堂只是扫了他一眼就不再有任何表示,兄弟二人脸上都是一片阴霾笼罩。吓得周遭的下人们也噤若寒蝉,实在摸不透主子的意思。
柳氏柔声道:“回来就好。”
崔铭堂冷哼一声,以後即使下朝回了府也不再过问崔铭旭的功课。
崔铭旭也是一反常态,谢绝了宁怀璟等等的邀约,终日窝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倒真有一派赶考书生的刻苦样子。
府中的下人们窃窃交谈:“三少爷总算懂些事了,知道读书了。”
他哪里是想读书?读书不过是个借口。心里太乱,想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哪儿出了错?另外,至少这个借口能挡住来探视的齐嘉。心里总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说:“不能见了,再也不能见了,要是再见面就指不定生出什麽事了。”
能出什麽事呢?不知道。满心都是惶恐。人已站到了悬崖边,再往前半步,就是万劫不复。不应见,不能见,不敢见。哪怕满纸至圣明言都化成一团团扭曲的蝌蚪,也不敢打开书房门,好似门外站了妖魔鬼怪要掏他的心饮他的血。於是书页翻得更快,“唰唰”地看著一行行墨迹在眼前一闪而过。
夜半锺声隐约,红烛摇曳,崔铭旭头悬梁,锥刺股,伏案苦读。不是驱睡意,而是抗心魔。苦不堪言。
他大嫂说的,如今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会试,那就等过了会试再想吧。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崔铭旭退缩了。一团乱麻迫不及待地远远抛到脑後,心神俱安。
宁怀璟啜著茶水说:“看你这样子,是有十成把握了?”
崔铭旭昂首道:“当然。”
视线往下躲,书桌上空著的那块已经补上了,心中悄悄钻出一点烦忧,上扬的眼角有一点点下挫。

千不想见,万不想见,会试当日还是碰个正著。
贡院门前人头攒动,你挤我,我挤你,好似谁第一个进了那门,谁就能中状元似的,可笑。崔铭旭摇著扇子在人群外气定神闲地等,眼角瞥到一个人影站在人群外,水蓝色的衣衫,一张娃娃脸,看侧脸就知道是齐嘉。
心口一跳,崔铭旭大惊失色。眼看他的脸就要往这边转来,崔铭旭心底一虚,摇扇的手赶紧上移,用扇子挡住脸,横刺里跨出一步,挤进了推搡的人群里。
人群的推挤中,崔铭旭偷偷地回过头,看到齐嘉正同一个穿杏黄袍子的青年说话。那人玉冠束发,一双凤眼炯炯有神,神色举止皆是不凡。他们的身边还伴著两个人,崔铭旭都认识,正是万世为相的陆府的两位公子,长公子陆恒修,二公子陆恒俭。能让当朝陆相陪伴,又有齐嘉在侧,黄衣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说不清泛上胸口的情绪是什麽滋味,思及自己那天把齐嘉一个人丢在小巷里的作为也实在不应该,崔铭旭想回首再瞟一眼,身後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把他跌跌撞撞地推进了贡院里。
这一眼没看著,心思就乱了。远远抛出去的乱麻又飞了回来。那夜的风,那夜的巷子,那夜的吻,那夜呼之欲出的感情,在脑海里围成一圈打著转。考场里人人屏气凝神,纵使考生众多,却悄然无声。於是,自己的心跳声就格外地听得清晰,“咚咚”、“咚咚”作响,震得手里的笔都快握不住。颤巍巍地持著笔去蘸墨,定睛一看,带来的砚台居然是齐嘉送他的那一方。惊出一头热汗。
这是崔铭旭算准了齐嘉上朝的时辰,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取回来的。不然,看著书桌上空荡荡的那一块,心里就堵得慌。
齐府的老管家一见崔铭旭上门,似乎早有预料,立刻从房里捧出了那方砚台:“少爷吩咐过了,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就不体面了。”
一句话说得崔铭旭再也抬不起头,直至走出齐府时,“告辞”两个字也说得含含糊糊。
“这砚台还是少爷做了官以後,老爷特地送他的。老爷教子严厉,少爷从小没少挨罚。得赏还是头一次,也只有这一次。”老管家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两眼定定地看著崔铭旭,“所以,还请公子小心照料啊。”
崔铭旭只觉手腕一重,好像捧的不是一方砚台而是颗鲜活淋漓的心,透过包在外头的布帛来烫痛他的手。一口气堵在胸腔,哽得眼眶酸涩,更说不出话来。回府後就把砚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却再也不敢去看。
怎料到,替他收拾包裹的下人竟然把这方砚台也带来了。当真是老天在同他玩笑。心神愈加恍惚,过了许久,崔铭旭才勉力定下心来答题,却是把先前想好的答案也忘记了。
这三天,时而镇定时而烦扰,过得浑浑噩噩,分不清先前在门前看到齐嘉是场梦,还是这所有都是场大梦。
等跨出考场时,崔铭旭觉得仿佛浑身骨头都散了架,阳光刺得两眼发痛。他站在先前回头看齐嘉的地方环顾四周,人潮在身边川流不息,蓦然闪出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却不是那个傻子。

放榜那天崔铭旭没有出门,他一直坐在书房里,竖起耳朵,等著欢快的鼓乐声慢慢地从远处一直敲敲打打地停在崔府门前。
哪怕考场中确实有些小小的不如意,但是,以他的才学,做个状元是足够了。
如果中了状元,他就要依旨娶宁瑶郡主为妻,齐嘉也是官场中人,他明白的。那个小傻子会第一个来登门道喜,他会笑著奉上诸多他费尽心思精心挑选的贺礼。他会说:“恭喜你,崔兄。”而不是“崔铭旭,我喜欢你。”
崔铭旭就可以笑著还礼说:“同喜。”
喜欢这种事,你不说我不说,大家谁也不知道,就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忘著忘著就真的忘记了。崔铭旭知道这是在逃避,可是,除了逃避又能怎样呢?他只筹划过如何高中状元娶玉飘飘,和齐嘉在一起,从未预想过的局面,太超乎他的意料。什麽都顾不上了,能躲一天是一天。
书桌上的砚台静寂无声,阳光透过窗纸照过来,幽光流转,才过刺眼,随手取过一本书要将他罩住,书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他的大嫂柳氏。
“可有消息了?”崔铭旭急急起身询问,手指在砚台上擦过,光滑细腻的触感,略微的凉意通过指尖流进心里,慢慢地转化成一股酸意。若真的中了,齐府中的种种就真的会成一场大梦。
柳氏的嘴角翘了一翘,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不敢再往下说,撑在桌面上的臂膀有些发抖,崔铭旭殷殷地看著柳氏捉摸不定的面孔。
“恭喜小叔。是二甲第六名。”不是状元。
晴空一道霹雳打下,正中头顶。
窗外春光明媚,柳絮飘飞,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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