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都市边缘的女人-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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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趿拉着鞋出了门。
　　刘大这个时候早已经出门到农贸市场上去了。
　　小峰站在院当中，看了看刘大上了锁的房门，回头对躲在门里的王嫂招呼了一声，说是到农贸市场去找他的表哥，然后打了一串响嗝，晃着膀子出了院门。
　　街上人已经多了起来，太阳被一片乌云笼罩着，天气还不算太热，间或还有阵阵微风吹过来，难得的一个凉爽的夏日。
　　小峰张扬着双臂，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昨天劳累得过了度，腰背酸酸的，浑身乏得没劲，走在路上只觉得两腿发飘。
　　一想起昨天和王嫂的亲热，小峰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王嫂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真不知道王利民这么多年是怎么挺过来，好在他现在在局子里可以安心地修身养性，再也不用和他那个永远都无法满足的老婆周旋了。
　　小峰摸摸兜里的一千块钱，忍不住兴奋起来，那是刚才王嫂给他求刘大帮忙的“活动经费”。
　　王利民这个老婆真是个傻得可笑的女人，平时一点小钱都算计得不成，现在为了她男人倒是不惜血本，大方得很呢。小峰心里把王嫂好一顿嘲弄，自己昨晚不过随口一说，王嫂还就当了真，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她怎么也不想想，他小峰即便就是“医生”，那也一定是个“兽医”呀！
　　“你可千万得把这钱交给刘大，不然人家不一定就能帮这个忙。”
　　王嫂把钱交给小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虽然犹豫再三，可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
　　小峰一眼就看透了王嫂的心思，尽管在床上他俩亲密无间，但遇到正经事，王嫂对自己是一百个不放心。
　　“你当我愿意管你们这档子闲事哪？要是不放心，你就自己去找他！”
　　小峰知道自己这一军一定会把王嫂将死。
　　“小冤家，你存心拿老娘开涮！”
　　王嫂无可奈何地把钱塞进小峰的裤子口袋里，顺势在他大腿内侧狠狠地拧了一把，不知道是发泄自己的愤恨，还是表达对小峰的亲昵，反正让小峰疼得咧了嘴，吸溜了半天凉气。
　　“这是多少？”
　　小峰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边问，一边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上啐了一口，沾着吐沫点起钱来。
　　“一千块，还数什么！”
　　王嫂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留着点心眼，看准了再给钱，要是能省就给我省回几个来，我给你买酒喝！”
　　王嫂眼睛恋恋不舍地盯在小峰手中的那叠票子上。
　　小峰抬头看看她，眼里掠过一丝嘲讽。
　　“够不够还另说呢！”
　　王嫂收回了目光，衰颓地倚在门边，冲跨出门去的小峰摆摆手。
　　“你就看着办吧，反正是先把人弄出来要紧。”
　　5、到发廊去敲背
　　小峰走到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往东是去农贸市场的路，小峰不能去，那不明摆着去找表哥刘大数落他吗；往南是回他住的地方，他也不能回去，这几天管他催讨赌债的那几个家伙说不定正在家等着他呢；往西是回头路，回去王嫂一定不依不饶地跟他闹；看来现在只剩下往北这一条路了。反正现在兜里有了钱，先找个地方潇洒潇洒再说，小峰摸摸那一千块钱，心里释然了不少。
　　往北的这条路是通往市区的，远远望去，路的尽头是一片鳞次栉比的建筑，在朦胧的阳光下，映出一片云蒸霞蔚的斑斓，隐隐地传来一阵喧嚣，一片鼓噪。
　　小峰优雅地甩开他那双修长的腿，撮着嘴，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漫无目标地朝前走着。
　　夏日的街头，掩映着无数浓艳的色彩，女孩子们掠过身边时，带起的是一阵阵醉人的香风，飘舞起一片片绚烂的色彩。各色的香肩、美腿惹得小峰目不暇接，心旌摇荡之余，把这都市的风花雪夜由衷的赞美了。在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处处洋溢着诱惑的土地上的时候，小峰就知道，自己二十年寻寻觅觅的生命的坐标就在这里。从那泥泞的乡间的红土地上拔出脚来，扔下那祖祖辈辈无奈地紧握过的锄头把，小峰才知道生活原来是这样的丰富多彩，世界上竟然有如此之多的消遣和享受，他可怜那劳作了一辈子连火车都没坐过的父亲，还有那永远严肃认真的师傅，几十年如一日地活在艰辛和刻板之中，而且还要日复一日地那样活下去，至死也没有机会感受什么叫真正的繁华，什么是真正的生活。小峰庆幸自己的际遇，如果不是当年被师傅逐出门来，他现在也顶多就是个手艺平庸的乡下小木匠，走东串西的为人家打造流传了几百年的样式的粗笨的家具和农具，最大的乐趣不过是偷窥那些乡间即将出嫁的姑娘们黑黝黝的脸，喝一碗雇主们家酿的米酒，酸酸、淡淡的，没有一点刺激，没有一点滋味，然后在某个日子，被父母挟持着娶回一个木讷的农家姑娘，在黧黑的小屋里，没日没夜地制造着他和她的后代，早早地躬了腰，驼了背，苍老得没有了一丝生气，在冬日无力的阳光下，倚靠在自家的院墙外，吸着呛人的烟袋，两眼浑浊着望着天边，心里一片死寂。
　　小峰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在马路上无数惊愕的目光的逡巡之下，笑得那样的放肆，那样的骄傲，走在这通往城里的路上，留给他的是无限的欢畅。
　　风还在吹，杂着浓重的雨的气息。
　　路上的人们已经开始仓皇地奔跑，有几滴雨从天上砸下来，打在他的头顶上，很疼。
　　小峰四下张望着，找寻着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
　　夏日的雷雨来得这样快，这样急，一道电闪之后，隆隆的雷就把大雨震落了下来。
　　小峰冲到路边一家发廊的遮阳蓬下躲避的时候，马路上已经溅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雨雾。
　　小峰摇晃着脑袋，抖落掉头上的雨水，身后传来一片燕语莺声，几只爽滑细腻的手臂就缠绕在了他的身上，小峰脚下一飘，人已经被拽进了弥漫着洗发水强烈的香气的发廊里了。
　　“帅哥，洗个头，敲敲背！”
　　围绕着他的三、四个妖娆的小姐们不容置疑地替他安排着节目。
　　小峰忽然觉得阴霾的天一下子变得灿烂起来，发廊里空调吹出的冷风让他周身清凉地舒爽着，小姐们缠绕在身上的手臂酥软地挠了他的心。
　　头，刚淋的雨，自然要洗；背，昨夜用了力，一定要敲。这么爽快的顾客，这么帅气的小伙子，自然永远能讨来发廊小姐们的欢心。小峰的眼睛在几个小姐的脸上转来转去地看个不停，眼前这些妩媚艳冶的小姐让他哪一个都不忍割舍，还好小姐们还有些谦让精神，嬉笑着把一个最年轻、最漂亮的姑娘推到了他的面前。
　　头很快就洗完了，洗的好不好，仔细不仔细，小峰全然不知觉了，面前的镜子里小姐那娇羞的笑颜已经让他忘却了一切。冲洗干净了头上的洗发水，小峰随着小姐曲折蜿蜒地走到后面一间漆黑隐蔽的小屋里，在狭窄的一张按摩床上躺下来，然后还没等他准备好如何应对，小姐已经把一个滚烫的身子压在了他的胸口上。小峰一下子忘记了刚才腰背的酸楚，热烈地回应着小姐的举动。
　　一阵疯狂之后，小峰和小姐平静下来，依偎在一起，耳鬓厮磨地缠绵着。
　　“你多大？”
　　小峰抚着小姐尚显单薄的胸。
　　“十八。”
　　小姐喃喃地回答。
　　“干这行多久了？”
　　小峰嗅着小姐身上洗发水的香。
　　“一个月。”
　　小姐用自己额前的一抹刘海摩挲着小峰的俊脸，痒得他直想笑。
　　这些小姐总是这样，无论她干了多久，只要有客人问起来，总是把时间说得越短越好，大概是想让客人觉得她们是入行不久的新手，没有被太多的男人光顾过，那干吗不说自己是处女呢？小峰忍住到了嘴边上的话，没有说出来，既然大家都明白，还是心照不宣的好。
　　“你是做买卖的？”
　　现在轮到小姐问他了。
　　小峰点点头，反正没有人会去调查。
　　“大老板，一看就知道。”
　　小姐恭维着。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象老板，怎么每回遇到这些风尘女子，她们都这么说呢？或许他天生就是一副老板的派头，小峰琢磨着。
　　“有女朋友吗？”
　　小姐的指甲在他胸口上轻轻地刮过，痒酥酥地让他浑身机灵灵地抖，惬意得不行。
　　“没有。”
　　小峰这回说的是实话。
　　小峰刚进木器雕刻厂的时候，看上过一个厂里烤漆车间的女孩子，约出来玩过几次，那女孩子也对小峰有几分意思，半推半就间小峰吻了她，可自从自己被厂里开除之后，再去找她，就被板了脸拒之门外了。他妈的狗眼看人低！
　　“为什么不找一个？”
　　小姐温情脉脉地问。
　　“没人肯要我。”
　　小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
　　小姐撇了嘴。
　　“象你这么靓的帅哥，又是大老板，还会没人要？肯定是在骗人！”
　　小峰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可从来不骗人，尤其是象你这么漂亮的小姐。”
　　小姐在他怀里扭捏着。
　　“那就让我当你的女朋友吧？”
　　小峰还没被小姐身上的香气熏昏了头脑，知道这不过是在逢场作戏，就象过去他和秀兰、王嫂之间一样。
　　“好啊，那呆会就跟我走吧！”
　　小姐爽快地答应着，两个人又拥在了一处。
　　街上的雨停了，敲背也到了钟。
　　付过了洗头、敲背的钱，小峰大方地给了小姐一百块的小费，小姐挽着他的臂膀，一直把他送到门外。
　　“下次再来，帅哥！”
　　小姐袅娜地把一只小手优雅地挥挥。
　　小峰在她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小姐风情万种地嫣然一笑。
　　“我叫慧兰，大家都叫我‘兰兰’。”



第十四章
　　1、急火攻心
　　王利民的“刑事拘留通知书”上写得很明白，拘留期限是十五天，如今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星期了，却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被王嫂托付去找刘大帮忙的小峰和那一千块钱一道再也不见了踪影，她急得团团乱转，终于忍耐不住，老着脸皮在刘大收摊回到杨宝兴院子里的时候堵住了他。
　　“回来啦？”
　　王嫂讪讪地和刘大打了招呼。
　　刘大吓了一跳，自从上回和王利民两口子吵过架，王嫂还是第一次主动和自己搭话。
　　刘大淡淡地和她点了个头，算是回应过了。
　　在院子里支好了自行车，刘大凑到水龙头下洗了把脸，然后开了自己门上的锁，却发现王嫂一直跟在身后。刘大有点奇怪，莫非这个永远离不开男人的女人耐不住寂寞，准备拿自己临时救急了？刘大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冷。
　　“有事吗？”
　　刘大回过头来问王嫂。
　　“有，啊不，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我们那口子的事怎么样了。”
　　王嫂犹豫再三，一咬牙豁了出去。
　　小峰拿钱走了一个多星期，影子也没见着一个，王嫂去他住的地方找过一趟，小峰的房东说小峰前几天已经搬走了，至于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人家也不知道。
　　王嫂懵了。
　　“要是他回来，麻烦跟他说一声，说他嫂子来找过他，让他无论如何到我家里来一趟。”
　　王嫂恳求着。
　　“行啊，不过我看他不一定会再回这里来了，这几天好几个要债的都在找他呢！”
　　房东显然把对小峰的鄙视迁延到王嫂头上了，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王嫂还没听完，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哽咽着没走出几步就哭出了声来。
　　回到了家里，王嫂在那张她和小峰无数次缠绵过的床上哭嚎着打了半天的滚，把小峰的先人们挨着个地骂了个遍，最后还是没有办法，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刘大，只希望那个吃了她、喝了她、玩了她的小冤家没有丧尽天良，已经把钱交给刘大去托关系，找门路了。
　　“你们那口子的事？我不知道啊！”
　　刘大让王嫂这么一问，云山雾罩得糊涂了。
　　王嫂瞪大眼睛，心里仓皇失措地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又追问了一句。
　　“就是小峰托你找人的事？”
　　刘大更是糊涂了，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小峰了，更别说什么托自己找人了。
　　“找人，找什么人？”
　　刘大简直要怀疑王嫂是不是因为王利民的事情神经受了刺激，在这说胡话了。
　　王嫂这一刻忽然觉得天真的塌下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突然之间剧烈地翻转起来，黑沉沉的天朝她压下来，王嫂挣扎着晃了几晃，两眼一翻，向后倒去。刘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到“咕咚”一声，面前的王嫂已经四仰八叉地摔在了他面前。
　　“王嫂！”
　　刘大惊慌失措地大叫了一声，跑了调的嗓门一下子把全院里正忙着准备晚饭和正在吃晚饭的人们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他们这边来了。
　　“怎么了，刘大？”
　　阳子正和亮亮、丹丹一块坐在自己家门前吃饭。
　　自从丹丹妈到张教授家做保姆以后，阳子经常让丹丹晚上到自己家吃饭。此刻听到刘大一声惊叫，阳子一下子蹦起来，手里端着碗，往刘大这边看，看到刘大面前躺着个人，把阳子吓了一大跳。
　　“王嫂？”
　　阳子和院里的人们都围拢过来，惊异地望着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王嫂。
　　“你把她怎么啦？”
　　阳子盯着刘大追问，近来她觉得自己和刘大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好象眼前这个男人已经逐渐在她心目中替代了亮亮死去的爹，她常常会下意识地把刘大和自己联系起来，就象对自己以前的男人那样。
　　“我能把她怎么样啊？！”
　　刘大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
　　谁知道王嫂中了什么邪，他一进门就缠着他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说着说着还就翻了白眼，这个招人讨厌的女人怎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
　　阳子和杨宝兴老婆慌慌张张地在王嫂身边蹲下身来，伸手试探着她的气息。
　　“没死。”
　　杨宝兴老婆长出了口气。
　　真是谢天谢地！最近她家这院子里邪行的很，先是王利民让公安局给抓进去了，害得丈夫杨宝兴骂了她一顿，第二天还被叫到派出所去让警察们盘问了半天；现在王嫂又昏了过去，要是死在她这儿，少不得有要闹出些麻烦。这些麻烦的乡下人，怎么就不知道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的，让她跟着心烦。
　　阳子用手轻轻地胡噜着王嫂的胸口，帮她透气，嘴里不住地呼唤着。
　　刘大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女人们忙碌，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
　　“死人，去接点凉水来！”
　　杨宝兴的老婆冲刘大吩咐了一声，伸手把王嫂扶起来，靠墙倚着。
　　刘大赶忙进屋拿了只空碗，跑去接了一碗凉水递到杨宝兴老婆面前，后者接了，含一口在嘴里，鼓起腮帮子用力朝王嫂脸上喷去。
　　王嫂的脸上立刻淌下一片水帘，人却依旧牙关紧咬，脸色铁青，纹丝不动。
　　“不管用。”
　　阳子看看杨宝兴的老婆。
　　“要不送医院吧？”
　　阳子征询着周围人们的意见。
　　没有人应声，周围的邻居们都在考虑，要是送王嫂去医院，那医药费由谁来掏呢？王利民还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万一王嫂就此醒不过来，那笔数目小不了的费用不就成了一笔死帐了？
　　“你们倒是说话呀！”
　　阳子有些急了。
　　“那就送医院吧！”
　　刘大把心一横，管不了那么许多了，眼下是救人要紧，他猫下腰，双手抄起王嫂起身就往人群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