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难·怡雍-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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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祥再没二话,只要雍正能振作起来,外面的事纵再七头八绪,也不过多费些脑子,总是能解决的。强忍着处理了福沛的事,又命景陵那边安稳住允禵,挡了允禩等几个阿哥给皇太后请安的事,便听到永和宫来了人说太后要见他。
“老十三,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只问你一句,”乌雅氏斜倚在塌上,声气愈见虚弱,只低声问道:“皇帝这是要圈着我到死么?”
“臣不敢,往公里说,太后受天下奉养;往就私里说,太后是四哥的生身之人,臣也是太后带在身边长的,”允祥不急不缓,只把话推了回去:“皇上侍奉太后至孝,您问这话,臣实实不敢昧着良心应承。”
乌雅氏咳一声,早知允祥多年风雨历练,手腕机心恐怕不在雍正之下,也不试图从他口中掏出话来,只直接道:“皇帝和你打小地要好,瞧着你和老十四争个字帖儿输了,他明里不说,隔着几个月还惦记着从老十四那里仔细拓了一本给你瞧。。。。。。老十四和你,性子也像,样貌也像,就算看你的面。。。。。。我只不懂,他待你都能有这样心思,怎么就不肯放过老十四?”
“皇上和太后待臣都是天高地厚,臣无以为报。。。。。。”允祥心中不屑她到现在还只一心惦记允禵的心思,但也知道雍正对她气归气恼归恼,总是盼着她长寿康健的。见她当真病弱不堪,心中也着实着急,只勉强安慰道:“太后多想了,老十四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情分也是万万割舍不了的。”
“你这说法只为安慰我的心,可你有这份心,我也就领了,”太后又急咳了几声,急促道:“我没多少日子了,只盼着他有朝一日能赦了老十四,我也好宽心闭眼,去地下伺候先帝。”
“太后。。。您这想头。。。。。。”允祥忍了又忍,见她临了了还是说出这番话来,竟隐约有用“遗愿”来逼着雍正同意的意思,实在是难抑心里的不平,端正跪了下来:“四哥和十四弟同是您的亲骨肉啊。。。您怎么、怎么就忍心这样叫四哥为难?四哥是一国之君,多少的事儿处理不完,可十四弟镇日在家中,差事不肯办,清福也不肯享,倒像是几日不闹腾点事出来就浑身不舒服。。。这样人才,叫四哥怎么用他?”
“每日里请安问候,臣和皇上在一处的时候也不少,可从没听太后问过一句四哥的好歹,倒是十四弟那儿,天儿冷了热了,您总有赏赐。您有没有想过,这会儿功夫,若是旁的人得了那个位置,四哥要怎么自处?只怕立时就得一条白绫去见了先帝!”允祥不说旁的,只挑最极端的一句说了,半是痛半是哀,磕头恳请道:“臣不求太后旁的,只求您往后处事儿,好歹替四哥想上一想。。。难道真要逼得皇上做了庄公,立誓与您不至黄泉不相见么?”
“你。。。你起来。。。。。。”
“臣不敢,臣僭越了。”允祥又恭恭敬敬磕了头,伏地请道:“若是太后允准,请叫太医院的人进来伺候吧。”
“皇帝。。。不也病着么?如今怎么样?”太后磕磕绊绊问了一句,心里一阵乱过一阵,她对雍正虽然淡薄一些,但毕竟还是母子,自然也从没希望他身首异处,只是心里不想见自小关爱疼宠的小儿子不得志,也从来都下意识地以为雍正那样的手段和心性,根本不可能被旁人害了。
允祥想起那日情况混乱,她虽在匆匆之中看到了雍正的身形,却断不会往那方面想,便只躬身道:“皇上气急攻心,一时显得凶险,刘声芳赶着扎了几针,过去也便好了,这几日虽小有不爽,但已无大碍了。过几日便来向您请安。”
“他。。。也不必来,”太后按着额头,只觉眼前亮闪闪的一片片花儿,心里对这那些面容肃厉的侍卫着实不受用,哼道:“把我这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撤了,就算是他的孝心了。旁的阿哥格格来请安,也不必拦着,都是一家人。。。。。。”
允祥心里一叹,心知她虽是把自己方才的话听了进去,对雍正却始终难有对允禵的那份儿慈母心思,只敷衍地说一句要请旨,转头吩咐了太医好好照料,径自离开了。
刚一脚踏进养心殿,却见那拉氏带着和惠一道往这边来,忙停住脚,朝那拉氏行了礼。那拉氏牵着和惠,见是允祥,便朝和惠笑了笑:“还不快给你阿玛见礼。”
*注:庄公是郑庄公,就是《郑伯克段于鄢》里面那个郑伯。。他娘姜氏跟咱们太后有得一拼。。
于是庄公很纠结地对姜氏说了一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大概就是,不到死,咱就别见面了。
第 38 章(倒V) 。。。
第三十八章
允祥瞧见了和惠,不由暗骂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四哥那儿端端的是心上的病压着身上的痛,可不就该早些让这丫头来充一回“心药”么。
只是转念一想,又怕雍正瞧见了和惠更想着福沛,一时间就有点左右为难。那拉氏在一旁瞧着,以为雍正病得重,让允祥愁眉不展,方才的闲适都吓得散了,忧道:“十三叔这是怎么了?可是皇上。。。。。。”
“皇父病了么?”到底还在稚龄,那拉氏没有问出口的话,和惠却没什么顾忌,小嘴一瘪眼眶已经染了红,凑上去扯了允祥的衣袖:“阿玛带我去看皇父吧。。。我想皇父。。。。。。”
见那拉氏也在一旁拿帕子掩着眼角,允祥只得矮□抱起女儿,恭敬道:“娘娘,皇上只说这会儿想静着歇歇神。。。。。。”
“皇上惯来好静的性子,平日自然不该去扰的。。。只是病中不同平日,我胡乱想着,身上有个不爽利的时候,心思总也格外沉些,太静了反倒不好呢。”
那拉氏膝下无子无女,虽说其他嫔妃的孩子都得认她是“嫡母”,却毕竟还有生身母亲在宫中,反倒只有和惠,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见小丫头满脸渴望,总是不忍心。也趁着话赶话的当口里和允祥说几句实在话:“十三叔打小儿就在皇上身边的,再是了解不过。说句僭越的话儿,主子的性儿,当着旁的人或者‘好静’,若是对着十三叔,只怕是巴不得能和你多抖搂几句心里话呢。”
允祥想想的确是这样,自家四哥外头瞧着冷面冷心,其实是极希望有人懂他的心思的。只是这世上恁多无奈,肯做事的未必懂,懂的却又未必肯出力。满朝亲贵,累世勋戚,有几个能知心?
更何况,福沛和太后,如今的这两桩事,上不可告天地先祖,下不可诉于内外臣工,中间还必须瞒着妻子家人。四哥的苦,真真是无处说,无处露,只能生生掩在心里,连偶尔对他发作,也还克制着不肯叫他伤了心。
“四嫂。。。是我糊涂了。”想通此节,允祥深深一躬身,朝那拉氏点头:“四嫂教训的是。”
那拉氏听他这一声称呼,也想起旧日里的闲事,微微笑了起来:“我也是浑说几句,哪里够得上教训两字,教训十三叔是皇上的差事,我可不敢跟主子抢呢。”
允祥也笑一笑,正要请她带着和惠进去,却见一个管事宫女打扮的人急急忙忙过来,不知与那拉氏说了些什么,那拉氏面上便似覆了一层冰,只拍拍和惠的手,朝允祥道:“十三叔带着和惠进去给皇上请个安吧,我得去李妹妹那里瞧瞧。”
允祥未及回应,那拉氏便扶着那宫女的手走了,显是齐妃那里出了点事不得不去,再看和惠,却见她一双眼水汪汪地瞧着自己,苦着小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仿佛自己说一声不让她进去,就得立马儿掉下泪来。
“好了,见了你皇父要是也这个模样,可要惹得他更不高兴的,”允祥心里柔软,一手在她脸上抹了抹,温声道:“高兴些,说几件开心的事儿叫你皇父笑一个,可能做到?”
和惠平日里也见过父亲朝别人发号施令的样子,冷不防自己被问上这么一句,立刻涌起“豪情壮志”,连连点头,抓紧了父亲的手。
雍正听得允祥在门口关照了苏培盛几句话,不知他去而复返有什么事,但情绪看着确比方才好了,只闭着眼问了句“怎么回来了?”
“汗阿玛!”
没等到允祥的回答,身边却忽然冒出了一节脆生生的声音,惊讶地睁开眼来,果然看到和惠笑眯眯地趴在床边上,软软地又唤了一声“阿玛”。
允祥眉梢微挑,这么一声又柔又软的“阿玛”,尾音还含着一点嘟哝,满满的都是依赖和欢喜,怕是天底下的父亲都会叫这么一声收买了去。
再看雍正,果然靠在床上直起了身,伸了手要把女儿抱到塌上坐。允祥哪里敢让他这么折腾,连忙就要上前,就是和惠也瞧出了他面色不好,看起来真的是“病了”,没等他来抱,就十分乖觉地爬上去坐好了,敛眉认真道:“阿玛病了,要好好休息。”
雍正面上有点伤感,也免不了有点尴尬,更多却是感动于女儿的稚子纯孝,一手揽着她,只是摇头:“阿玛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阿玛。。。明儿四哥五哥他们来请安,你可要帮我出气。。。。。。”
“哦?他们怎么得罪你了?”雍正看她方才还笑着,这会儿却捏着拳头故作气呼呼的样子,明知她是“哄”自己开心,却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配合道:“说出来阿玛替你教训他们。”
和惠原还只是找个话来说,听雍正一问,大约是又想到了和弘历弘昼的争执,倒正经不服气了,嘟着嘴道:“就是三国演义,四哥五哥说的和上回阿玛讲的不一样,他们非说我记错了,可是就是不一样嘛。”
允祥听她煞有介事地越说越来劲,原有些担心她太闹腾,要插嘴打岔几句,却被她拉扯了一下:“阿玛上回说,赵子龙将军是个年轻小将,白马银枪,身手非凡,从敌军的包围里救出了小阿斗。。。。。。”
“唔,”允祥依稀想起来,前些时候似乎的确被她缠得给她讲过一段单骑救主的事,便应承着点了点头:“我倒是记得,咱们四公主很是喜爱那年轻俊秀的子龙将军。。。。。。”
和惠把头点得欢,转眼又蹭到了雍正身边,告状道:“可是四哥和五哥都说,赵子龙比他的主公还要老,一点都不年轻。还说这是书上写的。。。。。。”
雍正用心听她“告状”,听到这儿才明白小丫头不满的是自己心里“白马银枪,年轻将军”的形象被人诋毁了。因此只捏了捏她的脸,微微弯了弯唇,玩笑道:“嗯,那是元寿、天申瞧的书和你阿玛瞧的不同么?”
“四哥。。。。。。”
允祥见他打迭精神和女儿玩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酸楚,闹了这么些时候,怕他精力不济,便上前把和惠拉扯到自己身边乖乖坐下了,故意拧了眉:“那你瞧过书没有?知道书上到底是怎么讲的么?”
他和雍正往日里对和惠都是爱宠有加,和惠对他的脸色并不害怕,吐了吐舌头摇摇头,赶忙往雍正身边靠。雍正自然顺手牵过去,朝允祥一摆手:“别这么老气横秋地教训她,她才多大年纪啊?你在这年纪时,还千方百计要逃了课去外头纳凉梦周公呢。”
严父的架势摆得再好,也被他这冷不防的泄底给冲没了,允祥心里高兴,面上却做了苦笑状:“四哥,您就是要纵着她,也别拿从前不懂事犯的错处来埋汰我嘛。。。。。。”
和惠掩着唇偷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抱住雍正手臂:“汗阿玛,那你告诉我,赵将军到底是多大年纪嘛。”
“前头是年轻的,后面就老了,”雍正说得极温和,看着女儿道:“人么,总是要变老的。”
“不是不是,”和惠“哦”一声,似乎是听进去了,低头想了一下,立刻又添了新的问题,朝两个父亲直摇头:“阿玛那时候说他比关将军他们小,可是四哥五哥他们说他比玄德公还老,就算大家一起变老了,也还是不对嘛。”
“你阿玛说得没错,你四哥五哥也没看错。。。。。。”雍正朝允祥看了一眼,再看女儿,总觉得像极了当年坐在他膝头问这问那的十三弟,勾了勾唇,伸手摸摸女儿红红的脸颊:“厉害丫头,书里面那么点儿错处,也叫你揪着了。”
“是书上写错了么?”
“嗯,写书的人自己写乱了,前面写着他比桃园结义的三兄弟要小,到后面,就成了比他们大。”
和惠还处于认定所有写书人都很厉害的年纪,自然也还不明白什么叫“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瞪着眼睛惊讶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决定相信雍正的话。然而一回神立刻又纠缠回了原先的问题:“那他到底是大还是小呢?”
允祥一阵头大,心道就连三国志也没有考证出赵云确切的出生年份呢。对女儿这么刨根究底的精神头,不由就有点无奈,在她额上拍了一记:“平日里学四书,怎么没见你这么较真哪?”
三人说了一阵话,竟全都是和惠在挑着话头说,见雍正虽不时对自己笑一笑,脸色却并不好看,小丫头说了一阵,终是越说越低,越说越没底气,忍不住心里的话,伏在雍正肩上,小声道:“汗阿玛。。。你是不是身上难受?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雍正眼中一热,伸手揽住女儿,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看着身边两人,把女儿紧紧抱住了:“阿玛没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惠那句轻声细语的担忧,雍正果真好转了许多,配合着刘声芳的要求喝药休息。允祥尽力抽了时间陪着他,纵是一个看折子另一个批公务,也要不时地说上几句话。
“不用陪着我,这儿弄完了还得去永和宫瞧瞧,你先回吧。。。。。。”雍正虽不比允祥对医道有研究,但久在身边的人,脸色如何还是一看就明白的,见允祥掩着咳了一声,便放下了手中朱笔,递过去一杯热茶:“明儿别进来了,在家里歇着吧,大热天穿这么一整套的朝服,捂出汗来再一吹风,怕是更不好。。。。。。”
“咳,没事,就是昨儿贪凉着了风,”允祥笑笑,把户部的公文整齐堆到一边:“永和宫还是不好?这该有十来天了吧。。。。。。”
雍正皱着眉点点头:“昨儿让刘声芳进去看过,也。。。也说体虚气弱,不能用虎狼之药,可药性温的,又拔不出这病根。。。。。。”
“唔。。。的确为难。。。。。。”十几日的功夫,太后的情况竟像是一日艰难过一日,允祥思忖着这病里头有几分肯定是“心病”,有心劝雍正把允禵召回来看一看,又怕再招他难过,犹豫了这么几天,眼看是不能再拖了,只得咬了咬牙:“四哥。。。老十四那里,递了折子说想回来侍奉太后,您。。。。。。”
“不许。”雍正立刻打断,回了头盯着他,冷道:“你不要自作主张。”
允祥点头,也无意在这个事上多争,想着既然有些伤风,还是依着他的话早点回去,免得一会儿把他也传染了。正要跪安,却又听得雍正道:“叫你福晋多进来陪她说说话。。。老十七家的身子骨差,老十六家又跟他一样是个糊涂人。。。。。。跟弟妹说,不管她说什么,都先应着。。。。。。”
“嗯,我省得。”他们俩如今去请安,都只能隔着帘子磕个头,就算是在边上陪着,里头也是一片沉默,久而久之,雍正也就习惯了挑太后睡下的时候去,问问太医情况,枯坐一会儿再回来。
“皇上,刘大人求见。”
“不是请过脉了么?”见苏培盛进来禀告,雍正下意识朝挥了挥手:“不必这么勤着跑,让他在永和宫多花点。。。。。。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