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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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雅意和大周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正奇怪静慈师太何以料定她会去救大周的敌人时,庄碧岚从屏风后走出,一身素青衣衫,风姿雅秀,蕴着笑意向她道谢:“多谢雅意姑娘这些年对清妩的照料,在下不胜感激!”
南雅意恍然大悟。
原来,这人就是好姐妹一直等待着的那个人。
他真的来了,气质文秀,清雅如莲,却携着一把茹血无数的泰阿宝剑,孤身闯入敌方腹地,只为当年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
天若许,白头生死鸳鸯浦;天若不许,还有一池清莲并蒂香。
她晓得那样的的誓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救走庄碧岚。
城中搜查虽紧,满是女人的尼姑庵却是最后的清查地点;等他们搜过来时,南雅意已顺利将庄碧岚带出城,带回自己所住的别院。
城门守卫虽是森严,又有谁搜权倾朝野的康侯正室夫人的车轿?
“我劝他尽早回交州,他不肯。他要带你一起走。”南雅意扬着清丽的面庞,目光煜煜,“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说,临别之时,清妩要他别丢下她,清妩要他带她走。所以他不能丢下她,他不能不带她走。”
别丢下我,带我走,或带我死。
他听到了我的话,并记在了他心上。
我泪流满面,将面庞深埋到双手间,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呜咽出声。
南雅意揽着我的肩,哑着嗓子问我:“你舍得抛开这一切,冒险随他离开么?”
我哽咽着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她叹道:“你自然舍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换了我,便是死,也该跟他死做一处。”
她的话语决绝,揽着我的手却柔软,胸怀间有清馨温香的气息徐徐传出,细细地萦在鼻尖。但听她缓缓道:“清妩,我想法帮你逃出去罢!”
我心头一滞,握紧她的手,问道:“那你呢?”
南雅意挺了挺肩背,自嘲地叹道,“等不着你的庄哥哥,你会觉得你活得了无生趣。而我对着我的青梅竹马,同样会觉得了无生趣。”
我大惊,变了脸色望向她时,她却微微地笑了,“我说着玩呢!你必须走出去,因为你留恋的人在外面。我也没必要留下,这里……并没有我值得留恋的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知是不是受了佛家禅学的影响,南雅意倒似比以前更有决断了。
她嘲讽地盯着身上代表着公侯夫人的深青翟衣,清泠泠地一笑,“你孤身一人,我也被诛了九族,无牵无挂,有什么可怕的?不如搏一搏,也许,这无趣的生活也会柳暗花明呢!”
“所以,我们走,我们一起走!”
“至少,我们两个,总还有一个人能幸福着。”
两人在房中细细商议了许久,天色已经黑了。南雅意和我一起用了晚膳,到酉时才依依不舍告别。
如果唐天霄要到在怡清宫歇息,这时候也该来了。我再说不清是盼着唐天霄再狠心些,好让南雅意彻底死心,还是盼唐天霄的情感能压到理性,及时地赶过来,用他在半夜流露出的孩子般的纯稚和微笑,挽留下她。
我始终不觉得他的心里真的没有南雅意,只是他的心太大,南雅意可以占有的空间太少。
他总有一天会发现,这样的女子,才是他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哪怕,和他的江山相比,她可能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算。
可他到底没有来。
我将南雅意送出宫门,扶上小轿时,垂柳正在朦朦的月色下轻轻摆动,淀在渐起的夜雾中,低垂的枝叶仿若一串串黯然的泪珠。
南雅意笔直着腰身,临上轿前,眼眸不经意般又往通往怡清宫的大道瞥了一眼,然后淡淡垂落。
华丽的翟衣在夜色中已看不出白天的光采,只有那张白晰美丽的面庞,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的浮光,愈发显得天姿国色,世所罕有。
默默提了裙裾,她也不要侍女来扶,弯腰闪进了候着的小轿中,迅速垂下。
花容月貌,绝世才情,很快笼在那黑黝黝的小轿里,不见一分一毫。但听她清脆而平静地吩咐一声“起轿”,小轿便晃悠悠地远去,很快溶入幽深的夏夜之中。
低低叹息一声,我正要带了宫女回去时,听闻一串轻而急促的脚步声飞快传来,忙扭头看时,文书房的两名小太临正匆匆赶过来,向我行了礼,道:“昭仪娘娘,皇上今晚在怡清宫就寝,奴婢奉靳公公之名,前来通禀昭仪。”
两个小太临摘下两边的大红绫纱宫灯,以表示皇帝今晚会在怡清宫留宿时,我不禁回头望向南雅意离去的方向,仿佛又看到了她不经意般瞥向大道的目光。
淡然的目光后,是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早已被失望的漩涡席卷。
孤芳难付,春寒失花期(三)
唐天霄不久后便来到了怡清宫,依旧散散淡淡的神情,懒洋洋地问我:“雅意走了?”
我心下恼怒,反道:“雅意不走,皇上会来么?”
反讽之意已甚是明显,唐天霄有片刻沉默,立刻笑道:“她不走,我自然来不了。下午一直陪着唐天重挑马匹,刚又在一起用了晚膳,谈了些朝政之事。如果不是那边回报康侯夫人出了怡清宫,他还不打算就走呢。”
我苦笑道:“这么说,是他牵制着皇上,不让皇上见雅意?”
唐天霄本已坐下,听我一说,又站起身来,抱着肩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半抬起脸庞向我苦笑:“好吧,朕承认,朕也牵制着他,不让他见你。朕的雅意,真给他害惨了。”
“皇上,害惨雅意的,不是唐天重。”
唐天霄立刻点头:“嗯,朕就知道你想说什么。害惨她的不是唐天重,自然是朕了,对不对?”
“只有她喜欢的男子,才能让她开心;同样,也只有她喜欢的男子,才能让她伤心。”我尽力提醒,“皇上,你真不懂么?”
“懂,懂!”唐天霄有点不耐烦,“你就是一直怨朕没法儿把她从唐天重手中带回来!可你也是个聪明人,当下的局势,你不会看不清吧!”
大局为重,江山社稷为重。
我心里替他说了,也懒得再解释了。
不是不爱,只是没有爱到愿意为她舍弃更多。
也许有志于成大事者都是如此,而我和南雅意始终只是目光短浅的小女人而已。
所以,高门侯府中,不可能有我们苦苦寻觅的爱情和幸福。
看他洗漱了,我令宫女取来滚水和茶具,不紧不慢地装茶、烫杯、热壶、高冲、低斟,房中蕴藉清芬的茶香很快四散溢开。
唐天霄本来正无趣地坐在灯下练字,忽见我亲手泡起茶来,大是惊喜,掷了笔笑道:“原来雅意来看你你就特高兴,连带朕也沾了光,能喝上一口好茶了!”
他也不练字了,掷了笔走到我跟前坐下,居然安安静静地等着我泡茶,唇角的笑意很是跳脱,不羁中带了孩童般的欢喜。
我将茶盏双手送到他面前,笑道:“尝尝,比雅意的手艺怎样?”
唐天霄接过,小小啜了一口,闭上眸子,仰着头细品了片刻,点头道“你用的碧螺春,她用的龙井,各有千秋。不过……这泡茶的水好像不如她的好。嗯,应该就是水的问题,如果换上山间的泉水,必定更加清醇。”
我也取了一盏,拿舌尖细细品着茶水的清芬,慢慢道:“也许……不是水的问题吧?臣妾懒散惯了,并没有雅意那样的闲情雅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到梨花树上收集花上的露珠,一点一滴汇成小小的一钵。皇上每次去所喝的小小一盏,可能是她整整一个早上的心血。”
孩童般的欢喜消失了,他出神地凝视着窗外的夜空,凤眸深深,再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说道:“这茶也不错了,朕喝着很是爽口。你不需费心去弄什么梨花荷叶上的露珠,不过一直呆在房中,难免闷坏了,有空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这话倒是正中下怀,我再顾不得旁敲侧击试探他对南雅意的态度,立刻说道:“说起这个,我还真想出去走走了。从三年前被送进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来,我还没踏出这宫门半步呢!”
唐天霄大是讶异:“你要出宫呀?”
我托着下颔,歪着头向他微笑,“是啊,想出宫走走,至少没有宫里那些眼睛尖刺着,还能自在地散散心,不用担忧谁一状告到皇后那里,又得个什么莫须有的罪过。”
唐天霄嗤地一笑,趴在桌上用手指点点我的额,“丫头,第一次是莫须有,第二次还是么?沈凤仪黑白颠倒,朕也跟着黑白颠倒啊!”
他偏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我,“清妩,如果那天,皇后和我都没去静宜院,第二天朕回怡清宫,便休想再见着你了吧?你一定撇下朕,和你的庄哥哥双宿双飞,半点也不会再想起这宫里还有个和你夜夜在一屋檐下睡觉的唐天霄,对不对?”
我没法否认,坦然道:“如果能走,我一定随他走了,不会再回头。可有些人,有些事,即便时光也不能轻易抹去。我会用一辈子来怀念。”
“怀念……”唐天霄喃喃念着,蹙眉品着茶,忽道,“朕不想用一辈子来怀念,而想用一辈子来相守。”
我一怔,“皇上的心底……其实还是盼着每天和雅意姐姐相对,用一辈子来相守?”
“朕要平定天下,把你和雅意护在身畔,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他脱口说着,听着很像素常哄人欢喜时的戏言,眸光却是深沉。
烛光之下,我恍惚能看到眸心闪烁的犀利和霸气。
抱着滚烫的茶盏,我的指尖还是有点凉,只能强笑道:“皇上,你还是……先平定你的天下吧!内忧外患不绝,你先不用操心怎么护着雅意,护着我。”
唐天霄极是机敏,立时发现我神色不对,干咳一声,呵呵笑道:“也是,也是……雅意难得回宫一次,朕都没陪她说会儿话。她……怨着朕吧?”
我替他将茶添满,叹道:“自然……有些怨气。所以她说近日会去西华庵上香,再和主持师太论论禅心佛理。皇上,我怀疑着,这么论下去,她会不会丢了那康侯夫人的封诰不要,跑庵里去当个小尼姑呢!”
“雅意……当小尼姑……”唐天霄悸动,似乎也不可想象,“她从来好胜,能写会画,能歌善舞,一心一意做个才貌双全的俏佳人,好把朕身边的女子都压过一头去,她……会去当小尼姑?”
我微讽,“原来,皇上还记得她才貌双全……还记得她才貌双全为了谁。可皇上可不可以告诉我,她现在该为谁妍丽无双,又该为谁轻歌曼舞?”
唐天霄脸色有些发白,提到了唇边的茶盏,又重重地放下,溅出零星的水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深深地呼吸了两下,低声道:“清妩,你有机会,就多多把她叫到宫里来,好好开解开解吧!朕……真的没打算舍了她不理会。唐承朔的身体每况愈下,唐天重未必就能支持多久。朕不会让她等太久。”
院中悬有宫灯,但并没有把他的脸色映亮多少。他的手负在身后,浅色的丝袍被夜风吹得鼓起,衣带飒飒而飞,看来颇是潇洒。可他负在背后的双手却绞得极紧,灯火明灭间,看得到那簌簌跳动的青筋。
“唐天重未必能支持多久,南雅意也未必能等多久。等得久了,心就灰了,死了。”记起雅意临别时美丽却萧索的身影,我黯然地说着,案上摆放的六枝铜灯晕染成六团模糊的光圈,在眼前忽大忽小。
“可你等了庄碧岚这么久,不是还在等么?而且……朕还看不出你有放弃的意思。你会对他心灰,心死么?”
他问得小心,凝视着我的眼眸极清极亮,依稀有些冀盼的模样,我却心虚起来,不敢再试图唤起他对南雅意更深的怜爱或愧疚。
南雅意并不是完全因我而心生去意,如果他们彼此有心,即使雅意离开,等唐天霄真的拿到他想要的一切时,她还是能安然回来。
至于现在,她要脱开她的笼子,我也必须脱开我的笼子。
狠一狠心肠,我不去看他格外清澈的眼眸,低声道:“也许……会吧?如果我真的只能这样老死深宫,再也见不到他一面,生与死,分别其实已不大。”
唐天霄恼怒地盯我一眼,恨恨道:“真不知道唐天重喜欢你什么,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善解人意!”
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宁愿我说我永不变心,来确认南雅意不会变心。可我不想再给他那样的冀望。
走到他跟前,我直视着他眼睛,“我是不善解人意。不知皇上要不要我为你留一留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的心?”
他沉默片刻,眼底终于有一丝脆弱飘过。
“要!”他低低地说,却斩钉截铁。
我心尖一颤,发现自己故作冷静直视着他的目光已经维持不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打算出宫去看看她……看看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行!”唐天霄答应得很爽快,“不过你不许出城。”
他的眸子眯了眯,狐狸样的狡黠一闪而逝,“出了城,谁知道你还回不回来?庄碧岚不会在城外等着你吧?”
我头皮发麻,勉强笑道:“如果他真在城外等我,我是一定不会回来了。”
唐天霄苦笑,“你对朕还真的坦白到底了!”
我原就没打算唐天霄肯让我出城,早和南雅意商定,只在西华庵见面。
我已是二品昭仪,京内并无至亲之人,连出宫省亲都找不着借口。但周人和南楚一样信奉佛法,尊崇僧道,连太后都时常去庙中祈福祝祷。因此,我只和唐天霄说,便以到京城相当有名的西华庵去上香求子为名,借机见见南雅意。
唐天霄虽然答应了,却迟迟没有给我手谕,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疑心,怕我真的找机会跟庄碧岚跑了。
几日后,南雅意差人送了两盒点心,又传了话说甚是想念我。
想念不假,但最想念我的人,应该不是她。
这时,无双告诉又我探子的线报,说近日交州城传出了庄公子带了许多交州子弟在城郊狩猎的流言,周廷这里终于放弃了瑞都的搜查。
那些流言正是我让南雅意转达给庄碧岚,让他通知庄大将军暗中布置的。无双能从唐天重那里打听的,唐天霄应该也能很快知悉,从此放心让我在城内走走了。
是晚我等着唐天霄晚上过来,拿了点心给他,趁机又催唐天霄安排我出宫之事。
南雅意亲手做的蜂蜜桂花糕,唐天霄以前是很爱吃的,但我夹到他盘中,他显然没什么胃口,虽然吃了一个,却是明显的食不知味,在嘴中咀嚼半天,才喝着茶水咽入腹中,感慨般长叹:“雅意……雅意做的点心……”
他抬头向我笑笑,“其实她做的点心,并不比御厨房里的好吃。只是她站在朕跟前时,朕吃着就觉得格外香甜了。”
我尝着糕点,也是怅然,“我倒觉得雅意姐姐的点心更香甜些。可想着雅意姐姐天天这么不开心地过着,再好吃也吃不下去了。”
唐天霄终于连半口糕点也不想吃了,一股脑地推到我面前,道:“你吃吧,多吃些,养养精神,明天给朕到西华庵去好好听听,那些老尼姑到底和雅意胡说了什么,才让她鬼迷心窍,想着当什么小尼姑!”
我暗自松了口气,尝出了些微糕点的甜味;而唐天霄却连晚膳了不曾好好吃上几口。
这晚,唐天霄在竹榻上辗转反侧了几乎一整夜,我安静地卧在床上听着,又想着明日之事,心下也是忐忑,快天明时才迷迷糊糊小睡片刻。
半醒不醒之际,鼻翼凉了一凉,惊得坐起身时,唐天霄正持着他的九龙玉佩轻轻刮着我的鼻子,笑盈盈地望着我,并看不出一夜未眠的憔悴或失意。
我擦去额上的汗珠,苦笑道:“皇上贵为天子,怎么也爱这样捉弄人?也不怕失了天子威仪!”
唐天霄摇着头啧啧有声,“关上房门,你几时把朕当过天子?都快爬到朕头上了,现在还跟朕说什么威仪不威仪,你早先干什么去了?”
我留意到他的另一只手中正抓着当日南雅意为他编的鸳鸯戏水橙黄缨穗,问道:“怎么?穗子掉了,要我帮扣上么?”
“不用,朕刚刚解下。”唐天霄摇头,将九龙玉佩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