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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陆花]花开时节动京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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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沙曼过了长江,黄山顶上赏了斜阳;他与沙曼赶上了胡人的节庆,饮酒高歌纵情欢畅……他与沙曼甜蜜安然度过了最好的时光,心上,自始至终有个花满楼,片刻不忘。
    暗自一声长叹。他这般眷恋了花满楼多少年?如此地步,连外人也瞒不住,竟堪堪瞒过了他自己智计风流的一颗心,现如今情路多舛九曲回环,呵呵,分明便是四条眉毛少年风流的现世报应。
    而今面对昔日红颜,浓情蜜意都成过往烟云。旁人再是心急也于事无补,一切但看他如何解了美人心结,化去这尴尬境地,将心头挚爱的行踪探个分明。
    摇了摇头,甩去芜杂心思,司空摘星抬眼望向陆小凤,沉声开口:“你们慢慢谈,我到附近走走。”拍拍陆小凤肩膀,又用力按了按,终是沉默走开。
    沙曼没有动,只静静立在那里,将门外凤眸星目细细打量。一别数年,眼前这人,岁月竟也奈何不得,一般无二的飞扬恣肆,顾盼回首,分明还是当年岛上的凤舞九天。
    凤舞九天,也愿得一心人……他俯瞰了天下,终于,遇上神仪如月花满楼,便心甘情愿收去彩翼,将心都放低,与他并肩携手,寸步不离。
    早在情浓之时便隐约觉察,这般别样风光,本不是为自己守望。月余之前见到了那人,方才知道陆小凤的一颗心牵在哪里。盲了眼的七公子,竟携了一身无与伦比的儒雅清华长身而立,对她优雅地施礼,轻唤她:“沙曼姑娘。”
    云开雾散,月映星辉,白衣公子立在身畔,恍惚便如月中仙。
    于是明白那些云游途中随鸿雁而去的彩笺何以从未间断,于是明白何以四条眉毛每每对月出神心不在焉,于是明白多情浪子何以与她咫尺天涯……
    并非天长日久情弛爱淡,不过是他弄错了人。双飞彩翼无边心海之上,只那一个花满楼,能与他照影成双。 
    失落的何止是自己?连同那后知后觉的陆小凤,都一败涂地。
    不该迟疑,便毫不迟疑。
    沙曼微扬螓首,直视陆小凤双眸,首先开口:“我见过他,见过花满楼。”
    不动声色,心头早已一片雀跃欢欣。陆小凤敛了情绪,冷静开口:“我知道他定然来过这里的。”一句结束,却并不相询,只静静地等待。
    见他不语,沙曼微蹙了眉,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幽幽说道:“果然是一心系在他身上,话也不多说……陆小凤,现下我要你一句实话,当初与我同游,你心心念念的,可是他?”
    陆小凤心头一震,缓缓抬眸,一切的坚定与深情都化在这一个眼神里,他开口,只说一个字:“是。”
    沙曼微微笑了,笑得眼前雾气蒙蒙。久积的酸涩如磐石铿然落地,一早便知如此,真要求得证实,却是一个千回百转,诸般滋味上心头。
    当下转回身去,走向白墙黑瓦的屋舍,那是他给她的隐居,最后的记忆。
    走至门边,沙曼停住脚步,回首望他,秀目含波,端庄绮丽如仪:“花七公子说过,万念皆从头,只随了澄澈本意来去,便莫愁前路无知己。陆小凤,你何止十世修来的好福气,输给了他,我心服口服。”说罢,便再不看他,径自向屋内去了。
    像是知她会回头,陆小凤并未拦住她去路,见她如此,眸中清光便渐渐悠远温柔,伴了她袅娜身影,送她远离。
    这个女子依然聪敏一如初见,该直面的直面,该放手的放手。
    唇角轻扬,陆小凤微笑起来。随手替她掩了柴扉,又是一阵铜铃轻响,似谁的释怀,似谁的感激。
 十(下) 
    他说,只随了澄澈本意来去,便莫愁前路无知己。 
    前路知己……双飞彩翼陆小凤几时短过前路知己,游戏江湖呼朋引伴,天下谁人不识君。 
    谁人不识君。 
    花满楼,纵无人不识,坐拥三千弱水又怎样,红尘滚炼数十年辰光,陆小凤只求平生万种情缘巧遇里,能有一个你,只有一个你。 
    修长指节抚上眉头,一刹那,陆小凤探明了自己这一颗心,究竟有怎样的深度。不见底的深谷尽头,只那一人如月剪影,生生长流不息。 
    小楼……我已然悔不当初,这一路困厄思念全为报应,诸般神佛求遍仍不见你,所幸灵犀未断,终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万念从头,澄澈本意……何为从头,哪般本意? 
    是童稚的相逢么?三岁稚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袭雪衣,上前牵了他的手,软软唤他:“你叫陆小凤?是陆伯伯的儿子么?我叫花满楼……”梨花淡香,在那一刻忽而溢满心头。 
    是七岁的绝望惊心?花满楼颤抖了身子冷汗淋漓,偏偏用尽力气抓住他衣袖,星眸黯淡深不见底,渺渺茫茫“望”向他,努力绽开一个微笑:“陆小凤你不用太难过的,我很好。”生平头一遭的心灰意冷,刹那间幕天席地。 
    还有十七岁上连心的滋味。一块玉锁,他贴身暖了这许多年,自身上摘下来系在花满楼颈间,像是把心都系在他身上,也将一生的平安喜乐,煦暖温柔围在他身边。彼时他道他是兄弟,兄弟,连心。 
    廿二岁的“袖雪”,廿七岁的隐居……半辈子的年月,他与他,天涯若比邻。 
    何处是从头……早注定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陪他去,又怎生忍受相思相望,不相亲? 
    这一遭困厄辗转,不过是要他看清楚,自己这一颗真心,究竟连结到谁身上去…… 
    连心,连心…… 
    默然半晌,陆小凤蓦地长身而起,一张俊颜溢满了突如其来的错愕与欣喜,生生愣在当场! 
    竟,竟会是这样么? 
    花满楼……花满楼! 
    慢慢转回身,陆小凤蕴了真气,突然间提气开声,对了无莺谷内万丈春光放声呐喊:“花满楼……”霎时,百转千回的呼唤在漫山遍野逐渐叠荡成汹涌海潮,携了刻骨深情,将一切忐忑抹去,悉数镌刻上生死不渝。 
    瓦舍内沙曼听得这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燃灯的素手微微一顿,随即舒展了唇角,勾勒出一个惊艳笑容。 
    她知他已洞悉了那玲珑七窍的花公子所有玄机,不辜负他二人一生缱绻情长。 
    陆小凤,花满楼,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的,何止人间无数。 
    还能怎样,只好都随了澄澈本意,但愿……莫愁前路无知己。 
    山谷另一边,司空摘星乍听得他唤这一声,顿时消了赏景的心思,几个纵掠回到瓦舍门外,急急唤他:“陆小鸡,你——可是有眉目了?” 
    陆小凤转回视线,怔怔望了面前老友,忽而转醒过来,一把握住司空摘星肩头,开口时竟带了三分颤抖:“老猴子……老猴子,我们,我们到两江总督衙门去,那里有江南三十六省各州县舆图,为朱停的师祖,鲁班神斧门号称‘神笔’荆皓雪七十年前在世时亲手所绘,为保安全,收藏甚密从不示人。此番我要将它‘借’来一阅。事关花满楼,我不得不如此,因而情知此一去困难重重,为求一个证实,还是非去不可的。朋友多年,我知你素来不喜与官府来往,你若不愿,便在门外等我,我,我一人去了便是。” 
    司空摘星定定看他半晌,忽而便跳了起来,甩开陆小凤大叫道:“好你个陆小鸡,这一路我陪你寻你那小楼,一地一地都走过来,前路是否困难重重,我可有问过一句?你是我的朋友,花满楼亦然,遇上这等事,我怎能袖手旁观?你道你司空爷爷是什么人?可任凭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顿一顿,眉宇间便添了傲然神色,“今趟我偏要与你探一探这总督府,管他劳什子的守卫森严,这天下,便没有我偷王之王取不到的东西!” 
    定了定神,转眼看向陆小凤,却见他凤目含笑,俊面上满是了然精光,当下明白,方才一番说辞,分明是他故意言语相激,好叫自己甘愿使出通天手段,将那舆图手到擒来。不由再次高声叫道:“陆小鸡!你又激我,亏我这般帮你!哼,此番打赌便是我输了,你也休想要到你那心心念念的竹叶青!” 

    陆小凤立在总督衙门主簿屋外,望着司空摘星轻灵身形辗转腾挪,转眼消失在飞檐尽头。 
    子时已过,主簿房中却依然亮着灯火,昏黄暖光晕染开来,在薄薄一层窗纸上映出主簿大人清瘦剪影。司空摘星跃上飞檐,轻轻掀开一片檐瓦望下去,正待细细查探个中详情,却见主簿忽而熄灭了烛火,屋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主簿大人沉着的脚步声缓缓转向内庭,逐渐没了声息。 
    心下顿时微觉诧异。若他偷王之王刻意隐匿踪迹,这天下除了花满楼,绝不会再有第二人得以识破,何况小小主簿?然正事要紧,确认主簿已至内堂休息,当下便不再迟疑,司空摘星悄无声息顺廊柱而下,轻飘飘落在屋内。借朦胧月色四下搜寻一遍,确定一无所获,司空摘星暗忖片刻,随即绕开屋内层叠摆置的多宝格来到墙边,深吸一口气,安然阖了双目。同时,右手伸出两指,轻轻搭上墙面,沿了一条看不见的奇巧轨迹一路探寻,每隔一段距离,食指便在墙面轻轻一点,如是点过九处,在指下攀到某处墙面之时,司空摘星猝然睁开双眼,眼里精光璀璨神采熠熠,整个人精气神似换过了一遭,直教人不敢直视。他微微吐息,五指运力,猝然将掌下墙面一推,平滑如镜的墙面竟顺了他运力方向生生凹陷一块,露出内里宽约三尺的一个暗格。 
    雕花嵌纱的檀木长盒,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江南水道三十六省州县分布舆图。 
    皎然月色隐隐约约透窗而入,司空摘星借着点点清辉摊开图纸,墨笔如丝,点滴勾绘了山川河流,州府乡镇,笔迹细若蚊足,却囊括疆域千里,绘尽如画江山。偷王之王不由咋舌,无怪乎从不示人,这般精准细腻,若是流至歹人手里,说不得便是一场大难临头,山河破碎。 
    一早未曾出口的疑问再次袭上心头。陆小凤要这图何用?三十六省天高地阔,难不成便凭了这一张图,他要踏遍千山万水,寻那一个花满楼? 
    不及多想,司空摘星将图细细揣在怀中,又将一切还原,便飞身出了屋子。 
    陆小凤见他平安归来,知他已然得手,便迅速与他汇聚到一处。司空摘星递过一个眼神,陆小凤会意,正待运起轻功离开这官家地面,忽而心下一亮,伸手按住司空摘星,司空摘星不解地望他一眼。 
    但见陆小凤双眸带笑,大喇喇转过身形,对了主簿房门气定神闲地开口:“深夜劳动主簿大人秉烛夜待,在下不胜感激,烦劳主簿大人转告魏大总管,他此番人情送得大了,陆小凤铭感五内。舆图暂借一用,明日定当完璧归赵。”漆黑屋宇静谧如初,并无一丝回应,然陆小凤心下了然,他已不必再等。 
    甫一听他开口,司空摘星大惊,然而电光火石之际便明白过来。区区主簿过分敏锐的感知力,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一帆风顺,并非无凭无据。 
    说是不能帮他分毫,到底还是帮了,他们这些朋友,终不愿看他与花满楼两情千里一生凋零。 
    不由喟叹,陆小凤,此番你若找得到花满楼,怕是要将无数好意记在心里。 
    当下伸手推了推陆小凤,开口问道:“我说陆小鸡,你是说魏……” 
    陆小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出了总督府衙,二人一刻不停回到暂居的客栈,陆小凤摊开图纸细细端详。修长手指随目光流连于方寸山水之间,渐渐地,流畅起来,绘出隐约形貌,司空摘星目不转睛盯了他指尖划过的痕迹,那是他们出了杭城沿途的路线,通平,万梅山庄,金陵,翠微山……一地到一地,慢慢现出端倪。 
    举重若轻落下那一笔,点下第一处心意。忽而从旁另辟一处起势,末端闲闲勾起,余韵未尽,衔了藕断丝连般优雅的眷恋,再次点下一处,赫然便停了,宛如半开的怀抱,堪堪空在那里。 
    这怀抱本该盈满深情厚意,缺了谁的一颗心? 
    司空摘星挑起眉头,越看越惊异。这,这分明是…… 
    平日里诸般灵巧,在这一刻忽而自惭形秽起来,他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一见花满楼,见一见这人的惊才绝艳,好叫他自己确信,这世上果真有百慧玲珑月中仙。 
    转过眼,恰巧望见身旁老友修眉俊眼都舒展开来,再掩不住他幸福笑意,长指往那图纸中间虚虚一点,四肢百骸似都苏醒过来,笑对了他道:“老猴子,你看……” 
    不用回头,便知他指到了哪里。司空摘星终于长叹出声,道:“陆小凤,他这般人物,真真是世间难觅的至宝!若不是守着你,怕早已有人肯为他不惜毁天灭地。你好好看看他这一颗心,天上地下也只有这一个花满楼,能将他一腔深情如此相告与你。” 
    陆小凤恍恍惚惚,司空摘星所说他半句也未听进去,只觉胸口似有一股热流呼之欲出,排山倒海而来将他没顶。心思全在那精描细绘的图纸上,禁不住用手指一遍遍描摹过去,指下那一条蜿蜒痕迹也愈加清晰。他独一无二的花满楼,以如此宏大的方式,明明白白把一颗真心交付他手里。他不知花满楼是怎么做到的,他与司空摘星沿路寻来的一地一地,描摹下来,竟赫然便是个“心”字!只缺了当中一点,现如今陆小凤引以为傲的灵犀一指,正饱含深情地抚在那图上的方寸之地。 
    如针细笔沾了朱砂,在墨绘的城池旁边以蝇楷端端正正书了地名。 
    京城,洛阳。
十一(上)
    司空摘星说,钟灵毓秀都蕴在他百般巧思里,这一路,竟让山川河流都顺遂了他玲珑心意,只为能令你这不知惜福的缩头小鸡明白,他心里有你,也只有你。
    大千世界造化神奇,游遍红尘万里,只你陆小凤一人,是他花满楼一生最灿烂的奇迹。
    这极尽慧黠的深沉含蓄,天下也只你一人,得以窥破天机。

    鸟雀呼晴,热热闹闹挤在檐下,广***安门外护城河畔烟柳夹堤,正是一年好风光。
    城内又是一般景象,十丈阔的主街自城中穿插交汇而过,道旁的酒楼茶肆,当铺钱庄,棋社会馆,店铺内外无一不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人人面上均含了欢喜,兴致勃勃向路中央望去。与主街交汇的巷子里,仍有意气风发的少年呼朋引伴,向主街上汇聚而来,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一年一度的风景收入眼底。街边两列披盔戴甲的兵士严整肃立,每隔一丈便立有一人,手上长枪寒芒闪烁,如同一条无形锁链将围观众人隔阻在外,留出路当中八丈宽的街面,一列车队正缓缓驶过,载重的车轮碾压青黑路面,碌碌回响,仿佛空谷清音,裹挟了明媚笑意。
    车宽三丈七尺,长五丈,高四丈,如同巨大的箱斗拔地而起。每辆车前端,八匹大内良驹分两行列作阵势,长鬃映日,雪蹄踏云,神采熠熠牵了大车缓缓前行。明黄锦缎四角坠了同色流苏,自车顶一垂到底,将车子掩了个严严实实,天家颜色堂皇庄重,裹了数十辆大车自人前张扬行过,明晃晃耀花人的眼。偏偏街边一众看客竟无一人移开视线,眼睁睁盯了帐幔一瞬不瞬,生怕漏了些许精彩之处。轻风过处,吹起帐幔一角,车内载着的物事便露出半分颜色来,当真是姚黄魏紫,娇蕊倾城。霎时间,围观人群便齐齐爆发出一阵惊叹,紧接着便喝起彩来,恨不能多生一双眼,多分一片心。
    次日便是京都洛阳一年一度的牡丹花节,届时,皇城东面最大的御用牡丹花园“留香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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