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哥儿-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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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接到日本驻北平特务机关长松井太久郎的电话。那个松井说日军昨儿在卢沟桥郊外演习的时候儿突闻枪声,当即收队点名就发现缺少一人,他们怀疑放枪的是中国驻卢沟桥的军队,并认为该放枪之兵已经入城,因此要求立即入城搜查。〃
〃简直胡说八道!〃我说完才暗暗觉得不妙,就又小声道,〃那。。。吕先生怎麽说?〃
〃吕先生说时值深夜,日兵入城恐怕引起地方不安,而且当时中方官兵正在熟睡,枪声不可能是中方所发,所以拒绝了。〃
〃小日本会就这麽算了?〃吕华仪瞪起眼睛来。
〃可不是?〃刘懿洲苦笑,〃不久之后松井那家伙又打电话来说,如果中方不允许,日军将以武力强行进城搜查!〃
我大吃一惊:〃这是要开战?!〃
刘懿洲耸耸肩:〃这个时候儿我们接到卢沟桥那边儿守军的报告,说日本人已对宛平城形成了包围进攻态势。吕先生为了防止事态扩大,才和日本人商议,同意协同派员前往卢沟桥调查。但据我们的消息,日本人声称的那个'失踪'的士兵已归队,但日本人隐而不报。〃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刘懿洲叹着气:〃今儿早上五点,日本人突然发动炮击,卢沟桥的驻军经过奋力抗击,但准备不足最终。。。〃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了,毫无疑问,北平,沦陷了。是,沦陷了。北平已经沦陷为日伪占领区。而北平市也被改为北京市。吕先生的北平特别市警察局也改名为北京特别市公署警察局,还有甚麽不同呢?
我木着脸透过窗户看着街上的日本兵骄横跋扈,一句话都不想说。我们知道再等下去也不会见到吕先生,因此我鱼刘懿洲兵分两路,我送吕华仪去学校,刘懿洲送吕太太回家。刘懿洲还算镇定,我见他一路安慰吕太太直到上车。回头看看,吕华仪紧紧咬着嘴唇,我们坐在车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的,就变天了。其实也不算突然。这种情况如同命运,有的人不敢承认,有的人不愿承认罢了。
一路的戒严,我到学校已经是十一点。见到教授的时候儿,他告诉我各大高校已经被日本人占领,暂时停课。我大吃一惊:〃那我的考试。。。〃
〃全部推后。〃教授无奈的摇头,〃恐怕,这最后一片净土也要被沾染了!〃他握起拳头来,满脸悲愤。
我不由自主打个抖,我是听孟华哥说过的。在东北等日占区,日本人进行野蛮的控制,甚至是文化清洗,强迫国人学说日语,不能使用中文。报纸杂志电台。。。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有一点中文的影子,这群禽兽想从根子上灭亡中国!
我魂不守舍的走出去,险些撞在一个人身上。我耳边听见一阵粗鲁的叫骂,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日军军服的男人,他身后有四个士兵,已经将枪上膛指着我。
我看到我们系主任赶上一步来挡在我们中间,似乎在解释甚麽。我是一句都听不懂,何况我也不想听,我只知道那个领头的日本人在看我,我也就挺直了腰杆瞪回去。
他是很典型的日本人的长像。三十多岁,中等个头,一个大男人白得像个鬼。我厌恶的看着他,你看他面部线条那叫一个模糊,眼睛分得很开,不知道是不是有甚麽毛病。嘴唇那麽薄,还留小胡子,怎麽看怎麽难受。偏还戴着两只圆镜片,假冒甚麽正人君子?就那毒蛇一样的眼睛,还正冷冷的注视着我。别看你有士兵,要不心虚干嘛手按在那把东洋刀上?再加上他身后那几个日本兵外强中干的抬枪指着我,我只觉得好笑。看他们惊惶失措的样子,也该知道自己是侵略者,不然何必心慌心虚?!
系主任解释了一阵,这人挥挥手,那些士兵收了枪。我懒得理他,就怕看多了长针眼转身想走。这个人却抢了一步拦住我,嘴里呓哩哇啦讲了一堆,说完还冲我鞠个躬笑了一下。
我有些莫名其妙看着我们系主任,他擦擦汗道:〃方荣,佐藤先生说他的士兵不懂规矩冒犯了你,请你不要介意。〃
我哼了一声道:〃冒犯我就鞠躬道歉?那你们占了中国东北现在又占了北平,阿不北京,你可得好好儿跟中国人民谢罪!〃
系主任擦着汗不好翻译,我也懒得再说,转身就走。那个佐藤却拉住我,字正腔圆的中文道:〃大东亚是要共荣的,荣君读过书,应该会懂。〃
我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冷笑:〃甚麽大东亚?那不过是你们侵略的借口。〃
〃我们东亚一定要团结,不然就要变成英美的殖民地。〃他笑了一下。
我恶心得直反胃:〃不当英美的殖民地所以就要当你们小日本的殖民地?我看你们就是妄自尊大,才被老天隔三岔五搞些地震!也就怪了,怎麽没震死你们这群王八蛋!〃头一次口出恶言,竟也感到痛快。
佐藤脸色一变,骂了一声大概是粗话。他身后的士兵就又举起枪来,还有两个上来拧了我的手臂压到肩膀上。我也没挣扎,横竖打不过。只管冷笑,到这份上我也是不怕的。
佐藤见我这个样子,倒又皱起眉头来上下打量我一阵才道:〃你的。。。共产党?〃
我哈哈大笑:〃我倒没那个福气,不然早上战场打死你们了!〃就又叹气,〃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这个佐藤面色古怪的看我一眼,才挥手走了。
我揉着手臂,对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句。系主任擦着汗:〃方荣,你怎麽这麽冲动?以往你都是。。。〃
我笑了一下:〃主任,以往那是没到眼前。我也不知道自个儿原来是这个德行。〃
他不说话,只是拍拍我肩膀,叫我先回家,考试甚麽的,只能等通知了。
出了学校,我也不想回家,又想着吕先生那儿恐怕还在忙乱,也不好去打扰。就又担心起刘叔叔和孟华,这就叫司机将车往刘叔叔家处去。
隔了几条街,就见日本兵和警察戒严了。我只得下来步行过去。刘叔叔家大门关着,有种不自然的安静。想起昨晚就没联络到他们,我不由心里一紧,上前敲门。见半晌也没人应,我皱着眉头试着一推,门应手而开。
才进院子就觉得不对劲儿。静悄悄的没有响动,平日里就算刘叔叔和孟华出去了,也总会有几个惯使的人在。我心里打鼓,一步一步往院子里走。注意到院子里药草歪七扭八的,凳子翻在一边。我一惊,忙的往屋里跑。里边一片狼藉,没一件东西完整无缺。我瞪大眼睛,就又转到后园去。更是惨不忍睹,家里值钱的东西已被一扫而空,剩下的都被打烂砸坏了。
我忍着害怕将屋子走遍了,一个人都没见到。心里两个念头扭作一堆,乱的不行。一边害怕刘叔叔和孟华出了事,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叫日本人抓了。另一边却又安慰自个儿,这屋子里也没看见甚麽血啊弹孔的,看来是扑了空。
我觉得自个儿手脚冰凉,回到车上坐着,还忍不住的发抖。司机小心问了一句:〃荣少爷,去哪儿?〃
我定定神:〃回我家吧。〃
司机点了头,慢慢开车转过去。沿途看着窗外,商店都是闭门不启,日本兵挨个儿的贴封条,或者砸开门就抢,若是主人家拦了,一枪托就打上去。。。我低下头来,心里愤怒而又悲凉。
快到家时,司机突然道:〃荣少爷,后面有车跟着我们。〃
我一愣,正要回头,司机又道:〃别回头,一回头就知道我们注意到了。〃
我点点头:〃先带它绕绕北京城吧。〃就又道,〃甚麽时候儿跟着的?〃
〃不清楚,但从刘大夫府上出来时就在了。〃司机还是沉稳的开车。
〃是麽。。。〃我叹口气皱起眉来,〃真是无聊透顶!〃
司机却笑了:〃荣少爷也别生气,吕先生被人跟踪的时候儿可多着呢,他只是笑的,就说'不是大人物还没有这待遇'。〃
我也忍不住笑了:〃这话说的好,就是我往脸上贴金了。〃
司机见我面色平复下来才试探道:〃不然开回吕宅去?横竖荣少爷去吕宅是说得通的。〃
我想了想:〃不,咱们去英租界。〃
〃租界?〃司机愣了一下立即回过味儿来,〃去苏小姐的。。。府上?〃
我倒不奇怪他也知道:〃嗯。〃
司机打着方向盘:〃这。。。〃
我笑了一下:〃若是为难,也就罢了。〃
司机却笑了:〃荣少爷这话说的。。。只是我有个不成的主意,不晓得能不能说。〃
我点了头:〃请说。〃
司机道:〃一会儿到路口时,我靠边停了,假装下车买东西。后面那车的人必然会盯着我,荣少爷只管开了车走,准叫他们摸不着头脑!〃
我鼓起掌来:〃好聪明!〃其实我明白,他不是替我打算,而是为着吕先生。毕竟不管跟着的是谁,见我去苏小姐处总是不妥当的。
依言行是,我摆脱了后面的尾巴进了租界,一气儿往苏小姐家去。
才开门,就有人勒了我脖子,一把冷冰冰的枪抵在我太阳|穴上:〃别动!〃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二十八
我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刘叔叔?〃
〃是你?〃果然是刘叔叔,他这才松开手。
我咳嗽了一声,忙的关上门,才看见他右臂上简单的包扎过:〃受伤了?〃
刘叔叔点点头,警惕的从窗口看了一眼:〃没人跟着吧?〃
我点了头和他进屋:〃究竟怎麽了?我刚才〃
〃出事儿了。〃刘叔叔一皱眉打断我。
我大吃一惊:〃真的?!〃
〃昨儿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儿有人打电话来,说是联络点暴露了,要我们快走。〃
〃是谁打来的?〃我有些吃惊。
〃不知道,只说了这一句就挂了。〃刘叔叔上了楼梯。
我跟上来:〃刘叔叔。。。其他人安全麽?〃
〃上次孟华来就知道已经暴露,只是一直敌人没有来搜查,所以我们索性仍旧留着这个诊所掩人耳目,实际的联络点已经改了。〃刘叔叔微微喘气,〃不过这次这个电话太过诡异,我还以为是你打来的。〃
我苦笑一声:〃若我晓得有问题自然是会打来的。只是我打电话的时候儿没有人接。〃
刘叔叔进了客厅坐下:〃我们当即决定转移,可还没出门就发现已经被包围了。〃
我进去看见那几个佣人都被绑了蹲在地上,不由目瞪口呆:〃刘叔叔,这。。。〃
刘叔叔歉意一笑:〃这又是没办法的事儿。〃
我叹口气:〃那现在打算怎麽办?〃
〃我现在不能出去,也不知道外面甚麽情况。〃刘叔叔坐下来皱着眉,〃还好我已经破坏了联络标志,同志们看见是不会再进那所房子的。〃
我就又奇怪:〃那您怎麽来这儿了?〃
刘叔叔咳嗽一声:〃是孟华和我提过,说现在房子的主人不在,由你看着。。。想来是安全的。〃
我轻道:〃这些下人甚麽都不知道,您就。。。〃
〃我也不会滥杀无辜,等我走了你就放了他们吧。〃刘叔叔笑了一下。
我看见那几个人脸上明显松了口气,却又想到:〃那。。。孟华哥呢?〃
〃他昨天晚上是有任务的,所以不在。〃刘叔叔也一脸着急,〃现在我也没法联络他了。〃
我脑中嗡了一下,马上过去打电话回家。翠萍说孟华哥并没有来,也没有他电话。倒是吕先生打了电话给我,叫我立即去吕宅一趟。又说家里来了日本兵,抢了些东西去,还好没伤人。我胡乱安慰了她几句,放下电话,脑中一塌糊涂。
刘叔叔听我打完电话突然道:〃荣哥儿。。。你能帮我跑一趟麽?〃
我看住他:〃怎麽做?〃
〃去天桥儿,要是看见个摆地摊儿专卖郑板桥字画的,你就问他有没有兰竹图。〃刘叔叔过来贴着我耳朵小声道,〃他就会问你要多大的,你只管说多大的都要,钱不是问题。他若问你甚麽时候儿要,你就说越快越好。〃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刘叔叔一拍我脑袋:〃记住了?〃
我点点头,刘叔叔看着我的眼睛:〃说完就走,别多留。若是天桥上见不到他,周围有家仁泰祥茶馆,你找老板也一样。〃
我点点头就要出去,刘叔叔就又拉了我道:〃我等天黑就会想法子出城,你过了七点打电话来,我保管这几个人都平平安安的。〃
我眼中一热:〃可。。。孟华哥。。。〃
〃他若是脱身了自也不会回诊所去,估计是躲在安全地方了。〃刘叔叔宽慰着我。
〃若是若是他。。。〃我说不下去了。
刘叔叔送我到门口,犹豫了一阵才道:〃孟华昨晚是去杨梅斜街九号。。。别的,我不能再说了。〃
我感激的看他一眼,点头出门了。
一路戒严,我被迫不停绕路。赶到天桥已是下午两点多,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甚麽卖字画的。我走到仁泰祥茶馆门口,见是大门紧锁,只得上前拍门。很久才有个小二来开门,见不是日本人才面色稍和:〃这位少爷甚麽事儿?〃
我也顾不得甚麽挤了进去:〃我找掌柜的。〃
小二上下打量我:〃掌柜的不在。〃
我着急起来拉着他的袖子:〃我要买〃
〃买甚麽都不行,现在哪儿有生意做?〃有人插话。
我回头见个胖乎乎的男人过来,约莫四十上下。他挥手让那小二去把门板上好,又打发他去了才道:〃这位小哥儿要买甚麽呐?〃
〃郑板桥的兰竹图。〃我赶快说了。
老板左右看看我,有些奇怪道:〃买这个做甚麽?我这儿是茶馆,不是古玩字画店。您请琉璃厂那头儿看看去。〃
我又不能明说,只好道:〃本是跟天桥儿上一个摆摊儿的订的,可今儿来没见着他。我着急要啊!〃
〃哦,小哥儿是要了多大的啊?〃掌柜的漫不经心道。
〃多大都行,越大越好。〃我也不敢确定,只好碰运气了。
〃那,约的甚麽时候儿拿啊?〃掌柜的又看着我。
〃只说越快越好。〃我说完了,才觉得像打哑谜似的。
掌柜的点点头起身送我出去:〃我知道了,若我见着他会和他说的。〃放下门板的时候儿又小声道,〃小哥儿还请仔细,这兵荒马乱的还是小心些。〃等我出去了立即又上了门板儿。
我回到车里,也不知是说到了没有。心里着急,就又往杨梅斜街赶。
才到胡同口,就见一群日本兵将路口封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我心里一紧,赶快调头。停在路边想了一阵,见胡同口还开着家狗皮膏药店,门口坐个老头儿纳凉,这才过去打听:〃大爷,这儿是怎麽了?不让进啊?〃
那老头儿摇着扇子:〃谁晓得啊?抽冷子就放抢,差点儿没打着我!〃
〃还开枪啦?〃我大吃一惊。
〃说是有共产党,昨儿晚上就跟这儿闹了一宿。〃老裁缝皱着眉头,〃这几年不走字儿啊,也不晓得怎麽了。〃
〃那。。。抓着没有?〃我心提到嗓子眼儿。
〃就小日本那眼神儿?〃老头儿一脸鄙意,随即又叹气,〃听着是抓了几个,也不知道这会儿是死是活了。〃
我一颗心像掉进冰窖里,又湿又凉。魂不守舍告辞出来,坐在汽车上手都是抖的。只能拼命自我安慰,不会有事,孟华哥不会有事。。。
胡思乱想一阵也不是办法,我深吸几口气慢慢镇定下来。琢磨着还是先去吕先生那里看看,也许能晓得甚麽也未可知。
才到吕宅门口,我就觉得不对劲儿。门口停了几辆军车,大门处还有七八个日本兵列队站着。院子里停了辆小汽车,却又不是吕先生常用的那辆。我本想转头,但那几个日本兵已经看见我,跑着过来将我围了,抬着枪指我。口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横竖听不懂,也响了两下喇叭下车。不一会儿就见司机出来将我车开走,跟着吕华仪也出来了。这当口儿见她我真是没想到,也就愣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抱住我:〃荣哥儿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