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烟笼 作者:炎炎之夏(晋江2012-7-18完结)-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人说这是宿命,但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他今生的劫。既然逃不过,索性便将这颗心给了她,天荒地老,只此一人。不过是一生一世罢了。对于情爱他原本就从未上过心,只有在每每想到她时,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活气儿。这少有的不可驾驭的情愫起初令他惶恐,年长后慢慢地也能坦然对之,近一两年也开始有意无意的将它搬到台面上来,究其原因,除了出于政局上的考虑外,也算是他给权倾朝野的自个儿提个醒——这世上也有你萧冕做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人。
然而他眼下的举动却分明是要将孙文冉置之于死地的。这一点,就连萧冕身边最熟知他脾性的亲信也深信不疑,更别说此刻正襟危立的苗三笑和金裕了。但事实上,他不过是在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发泄连日来的焦躁情绪,以及让她知道,对于这场重逢他是如何的欣喜与迫切,以至于竟生出了几分恨意。
像他这种惯于操控场面的人,最不能容忍的无疑于超出自己掌控的任何人和任何事。偏偏孙文冉的每一次出现和消失却总是轻风拂面,春梦无痕,令他无端端生出许多相思。于是这恨意里究竟夹杂着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念想和辗转,只怕连萧冕自己也是记不清的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头只有一个声音——留住她!是的,这一次,他要留住她!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强烈到即便是死,也要她死在自己身边。
可怜张小灵哪里见过这阵势,恍惚间竟有一种在电影院看大片的错觉——眼前旌旗飘舞的战船足足有六层楼高,每层甲板上满是手握弓箭的兵士,更要命的是他们正齐刷刷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拉弓以待。硕大的船身遮住了初升的朝霞,在向她步步逼近的同时巨大的阴影渐渐笼罩在她头顶,她所立之处便如同一叶风雨飘渺的浮萍,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光影变化间,张小灵忍不住抬头向战船最高处望去,只见悬挂在桅杆上的那面巨型“萧”字大旗迎风鼓荡。而一身戎装的萧冕正手握长弓,威风凌凌地立于其下,身后则是一大片明亮耀眼的朝霞,远远看去,整个人仿佛镀上一层金光。
张小灵不由自主地虚起眼试图看清萧冕的脸,却发现再怎么看对方也只是个模糊的光影。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和萧冕的距离仿佛远不止眼前的这百十丈,中间隔着的是一条无形的鸿沟,她可能永远也不懂萧冕,就像萧冕永远不懂她一样。
突然那个光影好似微微动了动。几乎就在同时,伴随着一记刺耳的刀剑声,张小灵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瞬间便被撞飞了出去。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令张小灵措手不及,整个人硬生生的侧摔在一旁的船板上。这一摔可摔得不轻,牵扯着左肩的伤口,疼得她几近晕厥。
怎么回事?!就在张小灵发懵的间隙,苗三笑已俯身上前,一把扶起她关切道:“丫头,怎么样!”张小灵挣扎着点点头,示意他自己还能动。
不待张小灵开口询问,苗三笑抢先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加快语速道:“看样子萧冕这次是动真格了。听着,你和姓金的那小子赶紧走,能走多远是多远。这里暂且有我,再往后就得看你们自个儿的造化了,走,快走!”说完他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要走,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紧要事,突然回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小灵只得急道:“苗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上次你说的可是真话,文妙。。。文妙她果真从未提起过我?”苗三笑一脸郑重。张小灵不料他会在这个时候丢出这么个问题,一时语塞。
想起那次在船上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让他介怀至此,张小灵颇有些后悔,她急忙开口想亡羊补牢安抚几句,苗三笑却突然把手一挥,示意她不要说下去,同时从腰间取出一只羊皮酒袋怔怔道:“忘了吧,是该忘了。”抚摸着酒袋,他仰天痛饮了一大口后顺势将其抛给了张小灵:“若还有机会,把它还给你姐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跳上船头,手舞长剑朝着越来越近的萧冕放声大骂道:“萧冕你这孙子!有种来跟老子单挑啊,放什么暗箭!”
张小灵小心翼翼的接过手中的酒袋,心中分外沉重,见苗三笑言语谨慎不似平日里的口气,她已猜出势态严重,形势可危。想想他刚才不寻常的举动隐约又有种不祥的预感。猛一抬眼,见之前自己站立之处,一支冰冷的被削去箭尾的利箭已深深地插入其后的船篷上。看着没入木板的金属箭头,张小灵不禁一阵后怕。她心里知道,这是萧冕在痛下杀手了。刚才要不是苗三笑及时出手,金裕及时撞开自己,只怕她现在早已一命呜呼。再看看匍匐在船板上的金裕,她心中一紧,顾不得自己的疼痛,跌跌撞撞朝他身边移去。
刚才那一瞬间的发力,再加上新伤旧病,金裕的情况着实比张小灵还糟。他双眼紧闭,嘴皮泛白,呼吸越来越急促,四肢不听使唤的颤栗着。不好,难道金裕又要犯病了?张小灵惊魂未定又见此情景,不禁手足无措,忍不住呜咽起来。
说到底她只是个平凡人,况且穿越到这个陌生境地之前,一直过着平淡安稳的小日子,哪里见过这般血雨腥风。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即便是通晓21世纪的一切,可那些东西如今又有什么用处呢。说白了,她既不懂江湖规矩,又不会武功,虽有个前朝公主的背景,身边却连个贴身保护的人都没有,加之孙文冉留下的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哪一件是容易应付的。想想那些穿越剧里演得是如何的八面玲珑,风生水起,她心中腹诽,可不是瞎编的!怎么到自己就落得跟过街老鼠似地,不是被人追杀,就是遭人暗算,还屡屡连累旁人遭殃。
果然,金裕体内的蛊毒开始发作,他本就孱弱的身体里仿佛膨胀起巨大的火球,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又好似有无数的蚂蚁,啃噬着他的四经八脉。尽管他的意识依旧清醒身体却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眼见着就要变成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
听见张小灵的抽泣,金裕猛的睁开了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光亮,他一把抓住张小灵的衣袖,紧咬的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弱的字:“血。。。”血什么?张小灵附耳上前;金裕克制着不断颤抖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断断续续道:“。。。你的。。。血。。。”边说边做着下咽的动作,两个眼咕噜直直的盯着张小灵,却再无力说出任何话。
金裕心中急切,他确有话说,他急着想告诉张小灵用她的血可以控制住他体内的蛊毒!
这事儿说来也巧。那日在船上他蛊毒发作克制不住地朝她的手咬了一口。可巧她的手因受华凌霄的剑伤沾满血渍。也就是这极平常的一口却令金裕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味觉。换做是平时发病,他即便意识清醒有如常人,五官六感也是没有任何知觉的,而张小灵的血竟让他尝到一丝涩味。难不成自己的苦痛终于有了终结的希望?他大喜过望。随后,当得知她正是自己苦寻已久的孙文冉时,那一刻金裕对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突然出现甚至超过对她的恨意,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他岂能眼睁睁看着陆子逊等人对她大开杀戒,坐视不管。她就是他的药啊,是他生的唯一指望。
张小灵哪里知道金裕心中这千回百转的心思,她心下一暖,她本能的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左肩,是啊,自己的伤口已经开始往外渗血,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晚傅青姚消失的那一幕,她急忙摆了摆头,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得趁着金裕歇斯底里前把他弄到船尾的备船上去。“我没事,倒是你,可千万别犯病啊!”张小灵喘着粗气,拽着金裕往船尾方向蹒跚而去。
从船头到船尾不过百十步,张小灵却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萧冕的死亡威胁近在咫尺,虽然不明白他的手下为何迟迟还不放箭,但他要孙文冉死却是铁定的事实。身旁是金裕不断抽搐的身躯,他似有话想说无奈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满腔的话语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声低沉的闷吼。身后是苗三笑的嬉骂声,仍是往常酒后口不择言的语气,却透着一份悲凉,似要将这满腹心事付与醉意渐浓的癫狂中。
张小灵眼见着这一切,思绪万千,穿越前后的种种片段不断滚动着划过她的脑海,曾经念念不忘的,曾经耿耿于怀的,曾经担惊受怕的,曾经迷惘不解的,这一刻都变得格外清明。
一直以来,她怕,怕死,怕爱,怕卷入孙文冉的世界,时常左右权衡,瞻前顾后,孙文冉三个字好似三座巨石重重的压在她的身上,她蜷缩着,退却着,反而渐渐迷失了自己。与其在别人的阴影里战战兢兢,与其在他人的护佑下苟且偷生,不如勇敢的面对这一切,至少活出自己的样子。既然已穿越,生和死,于她又有什么区别呢。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张小灵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释然。
注视着前方不远的备船,她当下暗自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想到这个决定的后果,她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坦然。
作者有话要说:时隔一年。。猥琐的露个脸。。
☆、肝胆两昆仑
萧冕终于动手了。几只轻便的先锋船一字排开,搭载着兵士从战船两旁疾驰而来。
张小灵拖着金裕来到船尾,那里拴着一艘极其简易的窄木船。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两个人的样子。她又回身望了眼战船的最高处,光亮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萧”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已经不耐烦了吗,张小灵赶紧将横躺在地的金裕轻轻推进木船内。
金裕左右挣扎着,四肢蜷缩,口吐白沫,痛苦呻吟,俊秀的面容已完全变型,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张小灵。他这番狼狈不堪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皇室子弟的尊贵,甚至连作为一个人的最基本的尊严也丧失殆尽。张小灵只觉得唏嘘。一个疑惑已久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这孙文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对金裕可以如此无情如此残忍,可在萧冕的眼中温婉娴静的玉蓝也只学到她七八成样子,从傅青姚待她的态度来看又是极可亲可爱的一个人。一个人竟然能在不同的人面前呈现出截然相反的面孔,这对涉世未深的张小灵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张小灵用手替金裕擦拭嘴角的唾沫,她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怎么这么傻,你身上的伤,还有体内的毒。。。哪一样不是与孙文冉有关。你不该对她这么好的。。。忘了她吧,闭上眼睡一觉吧,醒来一切都会好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张小灵的话语仿佛有种催眠的作用,金裕像只温顺的小狗,一边舔舐着她的手心,一边很快的安静下来,渐渐闭上了眼。
放开缰绳,用尽全身气力将小木船推了出去后,张小灵吁了口气,看着木船随着水流渐行渐远,她转身朝船头的苗三笑大喊了一声:“苗三笑!”
苗三笑醉意渐浓,他是准备与萧冕大战一场的,就算是以性命相搏他也要护孙文冉周全。那是文妙的妹子啊,他岂能眼睁睁见她受死。从他将一直珍藏的羊皮酒袋抛给张小灵的那一刻起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期盼着张小灵能平安的回到孙文妙身边,如他所愿的将酒袋还给她。这样,即便文妙已经把自己忘了,也会想起或者她根本也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叫苗三笑的傻瓜,他嗜酒如命,他吊儿郎当,却一直将她装在心底。
此刻突闻张小灵在叫自己的名字,苗三笑醉眼迷蒙的回头一看——只见张小灵颤巍巍地倚在船尾的木栏旁,表情凝重,手里似还拿着什么东西。她话音未落,便将举过头顶的手中之物毫不犹豫的抛向空中。眼见着那东西就要坠入身后无边的水波里,苗三笑顿时大惊,酒意全无,运功提气,腾空飞去。他只看了一眼,对,仅仅只是一眼便认出那是孙文妙亲手帮他缝制的酒袋,也是他刚才郑重交付给张小灵的嘱托。
羊皮酒袋随着水波飘飘荡荡不觉越飘越远,苗三笑纵身跃入江中。他心中急切,奋力游去,直到一把抓住将它放在胸前时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终于平复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离大船已有些距离,幸好身旁不远处有只小木船,他下意识的朝它游去,翻身上船后发现船里静静躺在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金裕。苗三笑心下大怒又大疑,这丫头是什么意思!船里有船桨,苗三笑赶紧拿起来掉转方向朝大船划去。
张小灵知道以苗三笑性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此刻他定是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这是为什么。而萧冕的前锋船已近在咫尺,张小灵几乎能听到磨刀霍霍的声响。不能在磨蹭了,她转身拔下插在船篷木缝里的半截利箭,朝苗三笑大喊道:“你别过来!快走!快点走啊!”
苗三笑不理会她,他一边快速划桨一边怒气未消地吼道:“别胡闹,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张小灵只得将手中的箭头抵在自己的喉咙上,扯着嗓子大呼道:“你是想让我姐知道最后是你逼死我的吗!”
苗三笑万万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怒吼道:“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死亦为鬼雄!我就想逞一次英雄!”张小灵声嘶力竭的喊道。
“你还不懂吗。。。她。。这是要做你想做的事。。。”金裕闭着眼喘息道,方才张小灵手心的血暂且将他体内的蛊毒压制住,此刻身体仍旧虚弱得紧。苗三笑经他这么一提,恍然大悟,想着张小灵的良苦用心,急跺脚道:“你这个傻丫头!傻丫头!”
“你们不用心存不安。实话告诉你,我已身中剧毒无药可解。今日能以我这将死之身换你们两人的平安,总好过日后痛不欲生,烂掉腐掉还不知葬身何处的好。苗大哥!你若可怜我,果真疼惜我,还当我是你妹子,就请成全我这份成仁之心,也不枉我叫你一声苗大哥!”张小灵近乎哭喊道。
她心里其实一直琢磨着华凌霄给她下毒的事,后来反复想想,即便自己真的中了毒,依照华凌霄谨慎多疑的性格也不敢任由她毒发身亡。毕竟金裕的命还在孙文冉手里,他应该没那么大的的胆敢下如此大的赌注。在此特意强调一番,为的却是多少能打消点苗三笑心中的自责。
苗三笑心中五味杂陈,隔着江面上渐升的雾气再一次深深遥望大船上的张小灵。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的眉眼依旧如画,她铿锵的话语袭着粼粼的碧波一路氤氲而来:“往日意,今日痴,他朝两忘烟水里。大家就此别过!”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朝船头走去。
张小灵心中苦笑:原来做圣母的感觉也挺好。而且,当侠客,做英雄竟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怪不得有人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奥特曼。越是濒临绝境的时候,越能看清自己内心的强大。天地仿佛一下子宽广起来,那些无谓的苦闷,无端的忧愁,无知的臆想,都已是过往云烟,回望这一切,往日的执念是多么可笑和幼稚。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这一刻,面对着眼前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的众兵士,面对着能将她瞬间扎成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