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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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出去后,乃王亲自闭上门窗,重新坐下。云珠子不待乃王开口,便说:“贫道观王爷气色,似有惶惶之事,不知何故?”
乃王说:“先生有所不知,孤家近日险为刀下之鬼矣!”
“大难不死,应有后福。先生何故还如此惊慌失措?”
乃王遂把瓦剌喇嘛贸然造访之事简述了一遍。云珠子不等他说完就惊道:“哦!如此说来,此事还是贫道惹起的祸!”
“先生此话怎讲?还望赐教。”
云珠子便把自己如何奉命出使瓦利国,又如何应汪直之邀把温格尔汗从天牢救出来等等情形叙述了一遍,临末道:“贫道只道皇上真是要与瓦剌谛结和约哩,寻思此举无论与国与民皆是好事,故竭力为之,却不知竟是如此!”
乃王顿足道:“看!看!看!孤家真是死里逃生矣!”
“那么,王爷今日召唤贫道便是为此事?”
“此事已过去,孤家也就罢了。请先生来府是想试询天意,孤家知道此事先生能算,恳望万勿推辞!”
云珠子听了,沉吟道:“天机不可泄露。贫道或许能猜算天意,但如若泄露,必于贫道不利矣!”
乃王说:“以先生道行,遇祸必能避之,况且孤家也非笨拙之徒,先生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也算不得泄露天机。”
云珠子思忖了半晌,微微颔首道:“王爷执意相邀,贫道只好从命了。唔,不知王爷最近可曾做过梦?”
乃王说:“孤家昨晚便做了一个怪诞之梦。”
“请王爷言明。”
第三部分第48节 西厂酷刑(2)
“孤家先是梦见举行寿宴,人皆献上寿酒,饮之大醉,醉中却又似在吞土——不甚清晰。”
云珠子说:“贫道有言在先,江湖之人口冷,请王爷恕罪。”
乃王笑道:“这个自然。”
“寿酒寿酒,寿尽之酒。齐梁时,简文帝被丞相侯景拘禁,忽一日,侯景部将王伟等人进酒于文帝说:‘侯景丞相认为陛下忧愤既久,派吾等来给你进寿酒。’文帝饮之,当晚即被害。”
乃王听了,脸色倏变。
云珠子又说:“王爷又梦见吞土,主如若果真寿尽,当是恶死——多半是活埋而殁!”
乃王怔了片刻,盯着云珠子问道:“先生所言是天意乎?”“非天意,是贫道占梦之意。天意主人,非一物一景一梦一言而能含之。贫道还要为先生看看府邸风水,方能综合推测之!”
当下,云珠子由龙儿、虎儿陪着,去乃王府周围勘探了一回。回到客厅,乃王急不可耐问道:“先生看下来如何?”
云珠子说:“王爷之府邸,称之为王宫。王宫构筑,其方位,其颜色都是大有讲究的。《神异经》曰‘东方有宫,青石为墙,高三仞左右,阙高百尺,画以五色门,有银榜,以青石碧镂题曰天地长男之宫。西方有宫,白石为墙,五色会黄门,有金榜,以银镂题曰天皇女之宫。西南有宫,以金为墙,阙有金榜,以银镂题曰天皇之宫。南方有宫,以赤石为墙,赤铜为门,阙有银榜,曰天地中女之宫。北方有宫,以黑石为墙,题为天地中男之宫。东南有宫,以黄石为墙,以黄榜碧镂题曰天地少男之宫。’此东、西、西南、南、北、东南六个方位,为构筑王宫之方位。王爷之宫朝向偏斜,似东非东,似北非北,为东北向也,此犯风水大忌!”
“再观王宫望气之象。阳宅之祸福,先见乎气色。凡屋宇虽旧,气色光明精彩,其家必定兴发。屋宇虽新,气色暗淡灰秃,其家必败落。又步入厅内,厅内虽无人,但有烘闹气象,其家必大发旺。若步入厅内有人,而阴森特甚,若无人聚立其间,其家必渐败绝。入门,似觉有红光闪烁,其家必成巨富。倘红光若火焰带烟气,则主火灾。倘黑气弥漫如雾如烟,则主横祸。倘白气满屋,若淡烟,其家必有死之。喜气中带黑气,旺运将衰祸将至。若带白气,必有孝服。黑气中微露彩色,祸将退尽。白气中带彩色,孝服中将有喜乐事。夜静天朗,望见其家屋上有紫气红光,必生贵子。夜分子时,月明星稀,望见五彩之气,其下必有大贵。若气下大上尖,或横或散,乃是伪气,不足为信。今贫道观贵宫,厅内有人,而似觉阴森;黑气虽不弥漫,却又如丝如缕,其状主有横祸!”
云珠子说到这里,稍一停顿,遂作总结:“综合梦、风水之象推算,王爷之有横祸,千万要小心!”
乃王愣了一愣,问道:“祸从何至?”
“贵宫朝向东北,祸应从西南来。”
乃王府的西南方正好是紫禁城,不言而喻!
乃王想了想,喝声:“来人——对走进来的管家韦光宇附耳悄言了几句。”
韦光宇去而复归,手捧一个托盘,内盛一座尺余高的翡翠雕镂而成的宝塔,十三层塔身上每一层都镶金嵌钻,是为价值连城的大内之宝。乃王站起来,指着宝塔对云珠子说:“先生光临,无以相赠,此塔也算是大内宝物,望先生笑纳!”
云珠子接过托盘,放在一边,待管家出去后,笑道:“出家人,视金银钱财为粪土!此塔为贵宫镇府之宝,王爷如何能出手!请王爷收回此物,贫道已知王爷意思了——是想让贫道指点避祸之法?”
乃王作揖道:“请先生相助。”
云珠子说:“以贫道推算,十天半月之内,王爷准保无事。半月之后,贫道来王府住上一程,为王爷施一个颠倒阴阳五行之大法,或许能使王爷永避灾祸。”
乃王深揖:“如此,先生便是孤家的救命恩人了!”
云珠子临走时,吩咐道:“王爷可着下人为贫道在后院收拾一间净室,半月之后,贫道携小徒来住。”
“准保!准保!”
云珠子回到百岁观,狗剩儿正坐在后院石屋前砸核桃。见云珠子回去,连忙把砸好的核桃肉捧过来请师父吃。
云珠子吃着核桃,告诉徒弟自己方才去了乃王府。狗剩儿说:“师父您去王爷,该当带上徒儿,让徒儿也见见王府的景致,尝尝王爷吃的佳肴。”
云珠子说:“半月之后,为师的带你去乃王府住上一阵。”
狗剩儿听了,半信半疑:“师父您好大的面子?”
云珠子遂把乃王之事简述了一遍。狗剩儿顿足道:“早知道徒儿跟师父一块儿去了,好歹也要把那宝塔抢回来!卖了修一座道院,咱师徒也算有了个归宿!”
云珠子笑而不语。
狗剩儿心里却有了主意,寻思半月之后去乃王府后,好歹也要向乃王要这座宝塔,如果要不到,让乃王给个千儿百两银子也是好的。自此,他天天扳着指头算日子。
大约过了十来天,这天云珠子和百岁观道长相约说法,狗剩儿没跟着去,在石屋里乱翻云珠子的衣服,竟捡到一块五钱来重的散银,心中大喜,寻思去外面耍一圈,买点零食解解馋。狗剩儿出了观门,径往正阳门外棋盘街大廊庙。那是京城最热闹的去处,店肆小摊鳞次栉比,卖什么的都有。狗剩儿先去一家摊头吃了一盘水煎包子,又到对面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边吃边东张西望往前走着。
忽然,有人在狗剩儿肩头拍了一下:“小道爷,你好啊!”
狗剩儿回头一看,是一个穿一套黑布褂裤的精壮汉子,摇摇头:“这位爷,咱不认识你啊!”
“哈,狗剩儿你跟着云珠子转了几个圈儿,抖起来了!还记得你和云珠子动身去瓦剌国那天晚上,谁送你们出城的?”
狗剩儿这才想起:“对啊,那天晚上咱们还一起喝酒来着!你是西——”
“嘘!”那“厂”字还没出口,便被对方伸手堵住了。
狗剩儿说:“当初说好了的,待咱从瓦剌国回来,你们再请咱喝酒,这顿酒到现在也没喝到嘛!”
“要喝酒?正好!我那里刚弄到一坛三河老醪,上等的;还有狼山香鸡、南京板鸭、高邮腌蛋。”
狗剩儿来了劲:“你真够哥们儿的!哪天我狗剩儿发迹了,少不得请还你一桌山珍海味。走吧!”
“我叫两顶轿子,走着去太累了!”那人一招手,街对面停着的两顶轿子便过来了,也没问什么,两人上去,抬了就走。
第三部分第49节 西厂酷刑(3)
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狗剩儿下来一看,这是一个四合院,一些穿西厂厂役服色的汉子不断地出出进进,他有点吃惊:“大哥,这是西厂衙门啊!”
“废话!咱是西厂的,不来这里喝酒还去哪里?”
狗剩儿跟着那人七拐八弯在西厂衙门里走过了几道门,进入一间很宽敞很亮堂的屋子,里面坐着一个官儿,见两人进去,开口道:“来啦?”
狗剩儿定睛一看,那官儿竟是秦弘梧!不禁一怔:不是说喝酒的吗?怎么到千户大人屋里来了?
秦弘梧开腔道:“狗剩儿,认识本大人吗?”
狗剩儿说:“您是秦大人。”说着跪下行了礼,指指那汉子,“他说请我来喝酒的,我就来了。”
秦弘梧笑道:“酒自然有你喝的。乔司房,你先带他去溜一圈,开开眼界。”
这个汉子,便是“毕勾魂”手下的司房乔宣清,说声“遵命”,便拉了狗剩儿往外走。又是一阵七拐八弯,直搅得狗剩儿昏头耷脑,来到一扇铁门前,乔宣清一脚把门踢开,一股潮湿的带血腥气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狗剩儿险些把水煎包子、冰糖葫芦都吐出来,禁不住问道:
“这是何处?屠宰场?西厂衙门还杀猪卖啊!”
“这是刑堂,专门拷打犯人的!”
里面原本是黑的,此刻忽然亮起了灯笼。狗剩儿定睛一看,原来里面一张长案后面坐着个西厂小头目,大概是个掌班,案前两侧站着六个行刑厂役。乔宣清把狗剩儿领到掌班侧后面悄没声儿地站下,对他附耳悄言:“让你看看稀罕!”
一个已摘去顶戴的七品官被几个厂役从一扇侧门里推出来。那官儿一边走一边说:“士可杀不可辱!本官……”话未说完,被一个厂役一巴掌打了个满脸花。那官儿一个趔趄,总算没跌倒,往地下吐了口血水,里面夹着两颗牙齿,手指颤颤抖抖指着厂役:“你……你……我是朝廷命官,刑不上大夫……”
掌班喝道:“一派胡言!与我拶起来!”
几个厂役上去,把受刑者绑在柱子上,把一串红木棍套在手指缝间,便开始收绳。
狗剩儿看了,说:“这个却是不合章法了,拶指是给女犯人用的刑,怎么给他用上了!”他是叫花子出身,时常在衙门前看堂审犯人,倒也晓得一些。
绳子一收紧,受刑者便发出阵阵惨叫。掌班却拍桌大叫:“收紧!收紧!”
“啊——”一声磔磔刺耳的高叫之后,声音中断了,受刑者痛昏过去了。
行刑手禀报:双手的小指、无名指、食指都已被夹断了。
“松刑!把他弄醒!”
冷水浇醒后,受刑者躺卧在地,爬不起来,双手的十个手指已经肿得像胡萝卜。
掌班一声令下,他马上被装进一口大麻袋扎紧袋口;两个厂役抬来一块六尺见方的木板放在地上,上面布满了半寸长的铁钉,四个厂役一人抓住麻袋的一角,叫着号子,把麻袋抛向空中。麻袋落在钉板上,袋里马上发出沉闷的怪叫。如斯几次抛下来,钉板上都是鲜血,连麻袋也变成红色的了。等到麻袋里无声无息时,掌班方才让停止。厂役把受刑者从袋里倒出来,扔在一边,也不知是死是活。
狗剩儿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方轻声道:“这个刑罚我却从未见识过!”
接着带上来的是一个青年妇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她一进刑堂便跪地告饶:“老爷饶命!老爷,奴家再也不敢胡言乱语议论汪大人汪厂公爷了……”
掌班吆喝了一句什么,厂役马上把妇人合仆按在地下,扒下她的裤子,“劈劈啪啪”打起板子来。
狗剩儿议论道:“这又是算什么?几曾见过《大明律》里有扒下妇人裤子打板子的!西厂……”他想说西厂衙门真是胡来,但马上想起这个妇人不过背后议论了几句汪直便被抓了进来,遭此刑罚,自己若是当面议论西厂,岂不自讨苦吃,便连忙咬住了舌头。
那妇人被打得呼天抢地地叫,挨到三十下方算停止。厂役松开手,她在地下撑了一会儿才翻过身来,也顾不得下身赤裸着,跪在那里只是磕头:“老爷饶了奴家吧!小妇人再也不敢了!”
“敢乱嚼舌头?议论厂公爷,真是胆大包天!掌嘴——二十下!”
三个厂役站到受刑者背后,两个分别踩住她的小腿,双手按住肩膀,一个揪住她的头发。另一个厂役走到她面前,操起一根寸半宽的竹板子,以极快的速度左右开弓打了二十下。那张脸立时三刻马上红肿起来,那妇人吐了几口血水,连话也说不出了,仍挣扎着磕头。
“穿起来!”
第三部分第50节 西厂酷刑(4)
狗剩儿纵然见多识广,也不知“穿起来”是什么刑罚,正想问乔宣清,却见厂役已把妇人绑在柱子上。两个厂役走到她面前,一个手持一把剜骨尖刀站到她面前,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绳子一端有一个铁钩。那妇人以为要开膛剜肚,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大叫“救命”。说时迟,那时快,刀光一闪,只听见一声惨叫,受刑者的两个鼻孔之间的皮肉已经被剜了个小孔。另一个厂役把铁钩扣进小孔,松了绑,把妇人像牵牛一样地牵走了!
狗剩儿看了,差点马失前蹄,扯扯乔宣清的衣角:“大哥,咱走吧。”
乔宣清还没开口,那掌班拍了下公案叫道:“第三个押上来!”
狗剩儿正把眼睛朝偏门那里看,却不料乔宣清已经夹脖子一把将他揪住,只一搡便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当堂。
“这小兔崽子要喝酒,给他灌壶辣椒水!”
狗剩儿大惊,爬起来道:“我又没背后议论汪大人!刚才说‘西厂’是想说‘西厂衙门真了得’呀!别误会,诸位大哥,不,诸位爷,别误会!”
厂役根本没容他分辩,早已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他揪住,按在一张条凳上。一个厂役提来一壶辣椒水,如茶馆跑堂泡茶似的拎高了冲狗剩儿夹头夹脑浇了下来,把狗剩儿淋得涕泪齐淌,呛咳不止。
乔宣清一摆手,浇辣椒水的厂役退到一边。乔宣清走到狗剩儿旁边,笑吟吟地问:“老弟,滋味如何?”
“不……不好尝!”
“哈哈,这还是‘浇’,若是‘灌’,那可真是‘不好尝’了。这里还剩下半壶,你也不用客气,咱就给你小老弟灌了吧!”
“大哥饶命!大哥……好大哥……”
“饶了也可以,不过……”
“好大哥,有话好说!您老有什么吩咐只管示下,小人准保办到!准保办到!”
“把他松了!小兔崽子,跟老子来!”
狗剩儿爬起来,抬起宽大的道袍袖口擦了擦脸。几个厂役望着他大笑,他不敢开口,肚里恨得要死,垂着脑袋跟在乔宣清后面走出了刑堂。走了一会儿,乔宣清把他带到千户值事房,打个千儿道:“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