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迷雾-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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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得说不出话。那确实个孩子,紧闭着眼睛,濡湿的脸有些发皱,脑袋被施黛兰轻轻托着往外拖。
“天呐……天呐……”施黛兰嘴里喃喃念着。
伴着潺潺鲜血,这个孩子从花里慢慢出来,就好像是被鲜血喷出来的。
“是个女孩。”施黛兰看了我一样,随即又去看那孩子。
她那么小,四肢晃动,仿佛都伸不直。施黛兰小心地抱着她,脸上带着微笑,仿佛看着自己的亲热。这是我的女儿,有一个瞬间我差点晕倒在地,这世界连空气都不存在了。
“邬若,你女儿。”施黛兰把孩子抱到邬若面前。
邬若的脸已白得全无血色,她艰难地笑着,看着这个胡乱动着四肢的生命。我知道她想伸手摸摸她,可是她没有力气举起手。
“你想抱抱她吗?我来扶着邬若。”施黛兰对我说。
我想伸出双手,可是两只手抖得厉害。我想碰她,这两只颤抖的手在这个小生命面前显得肮脏不已。我碰到了她,可是毫无感觉,我的手麻木了。她哭了,哇哇大哭,四肢动得更加厉害。她害怕了吧,是啊,一个成年人,多么可怕。
施黛兰双手做摇篮,轻轻摇晃着,嘴里念着“不哭不哭”哄着她。我出神地看着,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感觉不到,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只有这个孩子。她在一瞬间将我的所有思想都占据了。
“啊——”
梨亚的一声惊叫将我喊回了现实。没来得及问一声“怎么了”就看到邬若直直地站着,后背紧紧贴着那棵树,仰着头,长发蓬乱地堆在肩上,面色依然苍白,可是却精神看起来很好。她看着我,看着施黛兰怀里的孩子,看着我们每一个人,包括哈勃。她笑着,那是最真诚而美好的笑,以至于让人感到永别。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赤裸的双脚,笑得更加愉悦起来。我看到她的两只脚渐渐变成树皮的样子,从脚趾开始,一点一点与背后的树融为一体。我想冲上去将她拽过来,可是她伸出手阻止了我。
“不要这样,你应该让我快乐,现在我心里只有喜悦。”她说。
她缓缓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也变成树皮的样子。当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时,她的脖子也变了。
“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现在我可以停下来了。这棵树里缺少一个灵魂,现在我来补上。我一直在寻求自由,现在终于可以停下来了。我一直孤独,在你身边,我依然是孤独的,现在,我也将停下,我知道你永远也不能让我摆脱孤独,就像我不能让你摆脱孤独一样。我爱你,也爱这孩子。如果你有一天路过这里,心里存着对我的怜悯,请将这棵树砍断,终结我的灵魂,终结我的孤独。”
她彻底与树融为一体,身体融进了树干,就像被树吞噬,高举的双手变成了树枝。我们脚下开始震颤。那棵树迅速地变大,冲破周遭坚若钢铁的山体,仿佛地震。我们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施黛兰侧卧着,紧紧护着孩子。我冲过去在挡在孩子上方,碎石如雨点落下。我感到脊椎被重重击打了一下,疼得说不出话。我想着,我不能被砸死,我将和这个孩子一起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她不再需要我。她在哭。哭声充斥了我的听觉。梨亚又缩到了角落,哈勃为她挡着碎石。
震动停止后,孩子还在哭。而那棵树已经把周遭和上面的山体都冲破,此时高耸入云。当树上出现绿叶时,孩子便停止了哭泣;当树叶郁郁葱葱仿佛一团巨大的云彩时,孩子进入了沉沉睡梦。然后绿色的云彩中长出了血红的花,那是邬若背上的花,开了一树。
我们站在树下,仰望这遮天蔽日的大树,那里没有邬若苍白的笑。像天上的人不小心打翻了颜料,把云染成了绿色,然后点上了团团红色,于是便造就了如今的她。又是谁不小心撞到了命运之盒,而我们就要经历一生一世的悲苦与绝望。一滴清水从遥不可及的树上掉下,落在孩子安详的唇上,滑入了微翕的小口。我看到她满足地动了动身子。
然后我开始长久地哭泣,跪在树下浑身颤抖。我知道施黛兰和梨亚在一旁劝我,哈勃在舔我的手背,可是我无法起身。也许我一生的所有悲伤都在这时爆发了。所有的过往,似真似幻我早已无法辨别。现在,我如从前一样,唯一的选择是往前走,可是目的已开始模糊,那所谓“主”的所在,我该带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去那样一个地方吗?难道这世界的险恶还不够吗?
我站起来时,看到树的背后出现了陡峭的山坡。我们要沿着这里走下去,因为我不能让还在成长。走出了这里,也许她就会饿。而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是在她饿的时候及时给她食物,或者不让她感觉饿。
“我来抱吧。”我对施黛兰说。
她笑了,“你以后慢慢学吧,现在还是我来吧,不然孩子又要哭了。”
我也笑了,以后慢慢学吧,要学的事儿太多了。
我看了一眼云彩般的大树,看了一眼邬若,然后一众沿着陡峭的山坡走下去。我们走得很小心,因为怕掉下去。上山时我们爬得很高,下山时我们走得很快。这就像回头路总比来时的路要短一些。走过一段后,山下的隐约的平房和树开始隐约显现,模型般的小东西。久违的生命聚集的气息,虽是梦里的世界梦里的人,还是让我百感交集。
这时我突然发现梨亚越走越慢,渐渐落在了后面。我们停下来等她,回头朝她看。
“我还是不去了吧。”她说,面露忧虑。
“为什么?”我问。
“我……我是个怪物,还是不去人多的地方吧,一个人呆着挺好的……”
“谁告诉你你是个怪物?就因为你长得和别人不一样?”我说,“别傻了,来吧,你和我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比我善良。”
“你在安慰我……”她说。
“我们都得经历很多事,面对很多人,这些都不可避免。你看,我们曾经从那里走上来,现在又从这里走下去,不管走哪条路,都是不归路。我们唯一的结局就是死,在这里呆着也是死,出去走一走也是死,那还不如出走一走,无论前面是什么,都比呆在这里干等着死亡来临要强。”
施黛兰朝她走过去,微笑道:“走吧,孩子,去看看吧。你还能飞,我们只能走,你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吗?”
梨亚脸上的忧虑并没有消失,她很犹豫,但还是跟着我们继续走着。下面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一个个小巧的木屋排列有序,像一个精致的村落。我对施黛兰说:“把孩子给我吧,你抱着也累了。”说了好几次,每次她的回答都一样:“不累,抱着她我心里觉得特别好。”
踏上了平地就进入了村落,它紧贴着离梦山。一些人从我们身边走过,衣衫打扮都和我们的世界无异,只是很破旧,但干净。毫无例外的,看见梨亚时都他们吓了一跳,但并不明显表露出来。他们仿佛习惯了克制。我们在两排木屋中间朝里走。有些人站在门口看着我们。这些人的表情都一样,那是一张张在贫穷的落后的地方常见的漠然、茫然的脸。
“你好,请问这里是梦里人的世界吗?”每次我这样走上去询问,那些人就会躲得远远的,然后继续漠然地看着我们。有一次我忍不住拉住一个人问:“你好,我们在找一个叫西野石的人,他一直睡着,从未醒来,你知道他在哪里吗?”那个人的反应也是一样躲得远远的。
“看。”梨亚小声说道。
前方走过来一个中年人和三四个人年轻人,气势汹汹,和我们刚才遇到的人截然不同。哈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我俯下身安抚它,心里也觉得来者不善。
“哪里来的?”走近后那个中年人朝我们呵斥,他盯着梨亚看了很久,“这是个什么怪物?”
“我们从山那边来的,这里是梦里人的世界吗?”我压抑着怒气问他。
他们互看了一眼,那中年人说道:“跟我来!”
我把匕首绑在小腿上,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施黛兰和梨亚。
“走吧,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施黛兰在我耳边轻声道。
三十一、在村子里1 发布时间:2012…06…17 14:19 字数:3359 浏览:7人
当他们停下来时,眼前是一座高大但丑陋的房子。这地方所有的房子都一个模样,只有门牌号不同,但这个房子和其他房子都不一样,表示住在里面的人有别于其他所有人。简单地说,这个房子意味着:特权。
我们站在两扇酷似牢门的白色铁门前,房子和铁门隔着一个院子。那个中年人以命令的口气告知我们在此等候,他极瘦,眼睛小而凶狠,显然是那种恃强凌弱惯了的人。他带着那几个人年轻人进了门,然后独自朝那房子走去,夸张地甩着手臂,表现着愚蠢的嚣张。门内还站着几个年轻人,凶狠地看着我们,仿佛试图用目光杀死我们。两条狼狗被人牵着,对我们跳跃狂叫不止。我低头看哈勃,它似乎很平静,对两条狗的表现完全无动于衷。它们不过是两条狗而已,但哈勃不是。这时,我突然想到,我甚至不知道哈勃是什么。但这也不重要了,它是我的朋友,知道这一点已足够。
不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又出现在院子里。他站在铁门后面,对我们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进去。铁门被打开,我们走进去,被那几个年轻人拦住。
“狗和怪物不能进去。”中年人说。
“我们之中没有狗和怪物。”我说。
“那它们是什么?”他指了指哈勃和梨亚。
“我们是一起的。”
“我知道你们是一起的,但狗和怪物不能进去。”
“我告诉过你,我们之中没有狗和怪物,这里唯一的狗你们的。”我指了指他们的两条狼狗,它们被哈勃瞪了一眼,此时趴在地上像两个漏了气的充气娃娃。
那中年人拉下脸来,“它们不能进去,只能在这里等着,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举动,就会被杀死,就这么简单。”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冰冷,不显露愤怒,以显威严。
“要是他们不能进去,那我们也不进去,我们不能分开。”我说。
他脸上涌起一股暴怒,欲言又止,仿佛要说的话被我活生生气了回去。他回头看了一眼,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房子的三楼窗户里,一个黑影正看着我们。那黑影挥了挥手,中年人回过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等着!”他说。然后又朝那房子走去。
再回来时,他脸上明显带着沮丧,看我们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凶狠,就像跟我们有着血海深仇似的。
“走吧!”他瞥了我们一眼,然后对那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他的老板同意哈勃和梨亚和我们一起进去,这让他在我们和那些年轻人面前丢了面子。之前他表现的凶狠是我们面前耍威风,而现在是憎恨我们。这是一个心胸无比狭窄的人。
我们跟着他朝那房子走去,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年轻人。他们一直试图在人数和气势上吓倒我们,而表现出的却是他们对我们的恐惧,就像所有特权阶层的人一样。那是一座通体白色的房子,我们站在两扇木制大门前。里面的人将木门开启,中年人没有理会开门的人,径直往里面走。我们跟着他走过空旷华丽的大厅,走上楼梯,来到二楼。走廊上每隔几米就有人直挺挺地站着,警惕着盯着我们。这里的主人该有多怕死啊,或者说,他做了多少亏心事啊。中年人带我们走进一个大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沿着墙壁摆了一圈灰色的大椅子,每一张椅子上都放一个厚厚的红色垫子。看着像是招待宾客的地方,又十足怪异。也许这里的审美观就是如此。
中年人带我们进来后,招呼也不打便出去了,留下一群年轻人看着我们,也没有招呼我们坐下。看来真是凶多吉少。我腿脚有点酸,施黛兰和梨亚肯定更累。中年人出去后长久没有动静,我们像傻子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办法。我看了看盯着我们的那些人,便自顾自到椅子上坐下了,同时招呼她们也坐下。那些年轻人的表情很紧张,但是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我们在椅子上坐下。
“你们就打算把这么晾在这里?”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人回答我,他们只是警觉而紧张地盯着我们。这些人都很瘦削,眼神空洞,和外面的村民相差无几,年纪都在二十左右。在我们的世界,人们还会将他们称为“孩子”。许久之后,那个中年人终于回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老头,方形脸看起来很严肃,脸上的肉有些下垂,一丝不苟的头发乌黑得近乎怪异,一看就是染过的。他一看我们便露出笑脸。我们不想惹麻烦,便站起来,表示尊重。
“让大家久等了,非常抱歉。”他笑着说道,嗓音有些尖,语速很慢。
“没关系。”我也笑着答他。
“坐,随便坐。招呼不周,还请原谅。”他指着那些椅子招呼我们。
“我们从另一个世界过来,误打误撞,到了这里,该我们请诸位原谅才是。”我说。
我们重又坐下,他就坐在我的旁边。那中年人则和那些年轻人一起,在一旁站着。
“不瞒几位说,你们是我离梦山七十年来第一批客人,理应好好款待。”
“从来没人来这里吗?”我诧异道。
“你也知道,这里是梦里的世界,我们都是梦里人,七十年前也曾有人和你们一样,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不过那是七十年前的事了,没人知道了。”
“听说离梦山的人都不能出去。”我说。
“是啊,一出去就没了,像灰烬一样被风吹散了。梦醒了,梦里的人当然就没了。”他有些伤感地说。
“哦,对了,我还没做自我介绍,真是失礼,我叫钱王年,是这里村长,离梦山啊,不过是个小村子而已。”他说。
“我叫西野石,这位是施黛兰,还有梨亚和哈勃,”我一一介绍;“离梦山是个小村子?我听说梦里人就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梦里的自己,我们那个世界起码有几十亿人……”
“没错,可是几十亿并不全在这里,他们散落在各个角落。”
“各个角落?”
“各个宇宙的各个角落,你们也许认为只有一个宇宙……”
“来到这里之前我们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不是了。”
“无数个宇宙,一个个宇宙就像一个个生命,有多少生命就有多少宇宙,而一个生命又包含了无数生命,无穷无尽。”
我们坐在那里聊了很久,他们没有给我们茶水和吃的,因为在离梦山,你不会感到饥渴。然后钱王年让那中年人安排我们住在客房。那中年人叫方六树,人家都称呼他方队长。方六树对我们态度冷漠,从头到尾都没有好脸色。给我们安排好了房间,便离开了。
我和哈勃一个房间,施黛兰和我女儿,还有梨亚一个房间,因为我照顾不了小孩子。我们住在相邻的两个房间。晚上,我发现门外面有人看守着,我跑出去问他为什么在我房间门口站着,答曰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我又说,难道这里不安全?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此时隔壁房间看守也看着我。我知道我这么问有点不礼貌,可是他们对我们的监视显然做得太赤裸了。最后我说,我和哈勃睡不着,要去施黛兰她们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