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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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容我重申,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低劣的人,也没有异常的基准。有些社会学者把罪犯认定为异常,将他们排除到一般人理解的范畴之外,这种态度才应该受到批判。如果犯法,可以加以惩罚,但是法律是从外在支持社会的规范,绝不能够涉入个人的内在,剥夺人的尊严或加以批判!所以……”
恶魔的呢喃贯穿了杉浦。
“……你犯下了杀人这种无法饶恕的大罪,这是必须受到追究,并严厉处罚的行为。话虽如此,你无论如何都还是应该舍弃自己是一个低劣人种的想法。你不是虫,也不是狗!”
咯……
木屐声响彻堂内。
杉浦好似崩溃地跪倒下来。“啊,我……我杀了那个少女。我用我这双手、我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脖子,拧断了她的喉咙,杀了她。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啊……”
黑圣母恸哭不止。
黑衣男子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不久以后严厉的口吻问道:“教唆你杀人的恶魔崇拜者是谁?”
杉浦抬起头来,开口了:“是……织作碧。”
“好了。”中禅寺说。
没有人吃惊,每个人都已经知道了。
有种绕了好长一段路,总算抵达目的地的感觉。
但很显然地,中禅寺的目的不只是单纯地要把碧逼入绝境。事到如今,就算杉浦作证,也成不了决定性的证据,而且即使杉浦不开口,现在这种状况,碧也不可能逃得掉。
所以……
美由纪认为,让杉浦隆夫在碧面前亲口供出织作碧这个名字,本身就有意义。这就是黑衣祈祷师的工作。虽然没有妖怪或幽灵登场,但是纠缠着杉浦隆夫的坏东西已经被驱逐了。美由纪觉得一定是这样的。
中禅寺静静地、严肃地开口道:“杉浦先生,无论如何,你都杀了三个人,你罪大恶极。虽说你在杀人时处于心神丧失状态,然而这是你主动招来的结果,无法推卸这个罪责。一想到被害人家属的悲伤,你的罪更是深重。”
杉浦对着空无一物的空间道着歉。
中禅寺站起来,对美江说:“美江女士,你打算怎么做?如果你想要离婚……这里就有律师。”
“我……决定不离婚了。”美江毅然决然地说。
杉浦哭泣的脸转向妻子。
“我不说把隆夫逼到这种地步的是我,可是看样子,我也有责任。我不去理解他的苦恼,只会满口大道理,一个劲地责备他。我不断地对他说,不参与社会的人很差劲,不像个男人的男人很差劲。以充满歧视的态度对待他的,就是我。”
美江笔直地看着杉浦。“我只是用我批判的男人的视线看着他,真是惭愧。我虽然高唱着要提升女性的地位,但是看样子,我其实轻蔑着我心中的女性特质。我没有对女性特质作出正当的评价,结果只是在礼赞男性特质罢了。我不知道隆夫能不能出狱,但是如果他能够偿还自己的罪,回归社会的话……我会等到那个时候。名字怎么样都无所谓,名字跟个人的主义、主张是没有关系的……对吧?樐窘蛳壬!
“当然了,桧山女士!”侦探背对她说,杉浦美江热泪盈眶,微微地笑了。
——这个人身上也有什么东西被驱逐了。
美由纪这么感觉。
然后美由纪发现自己对杉浦的憎恶也消失了,模糊的不安一时凝固成憎恨这种形态,然后……
——被驱逐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说说的驱逐俯身妖怪。祈祷师的巧言利口就像他所宣言的,不是炫耀知识,也不是解说或解谜,而是驱逐俯身妖怪的咒文吧。如果听漏的话,就无法洁净身心。那么……
下一个猎物是碧吗?……
碧被警官挡住,看不清楚她的样子。
天使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做垂死的挣扎也没有用了。
只是……
——只救其中一个的话。
祈祷师一开始也这么说过。
——意思是无法从碧身上驱走妖怪吗?
那么接下来究竟……
美由纪望着阻挡在神圣场所的男子。
死神开口了:“这是……杉浦先生的故事,是这起事件当中,属于他的真实。”
木场抱怨似的说:“可是以一部分来说,也太长了吧。喂,如果关口在这里的话,光是刚才的话就可以写成一篇小说了。”
“川岛兄弟也是一样吧,不,木场修,你也是相同的。由于一点契机,肉体派刑警为了洗刷朋友的嫌疑,孤高地挺身而出,对抗巨恶——这应该会大受欢迎吧。”
“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不过不只是木场修,现在集合在这里的各位,除了我与樐窘蛞酝猓扛鋈擞Ω枚加胁皇涓计窒壬南肪缧怨适隆5钦庑└鋈说墓适拢ㄉ计窒壬墓适略谀冢加胧录恼濉廖薰叵怠!
“毫无……关系?”柴田问道,“怎么可能没关系呢?杉浦是实行犯哪。如果他打消杀人的念头的话,就不会发展成……”
“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真凶应该已经想好其他对策了吧。若问为什么,因为杉浦先生的行动全都在真凶的掌握之中。”
“真凶?是指这个……”荒野警部指着碧。
中禅寺无视于他,说道:“听好了,这次的事件,愈是深入追查关系者的为人、人生观或价值观,就会愈莫名其妙。对于这起事件的设计者来说,登场人物的性格,只是不确定要素之一罢了。那种不确定的、只有意识到才会出现的幻影般的东西,只是一种妨碍。所以这起事件并不是那一类的案子。如果以犯罪小说来比拟的话,真凶所编织出来的……就是一个完全不需要描写人性的作品。”
众人好像都无法理解。
中禅寺望向碧,然后看向她的母亲。
没有变化。女儿低着头,母亲十分坚毅。
祈祷师移动到杉浦旁边,问道:“杉浦先生,我听说你在去年夏天——加菜子小姐从邻家消失以后,你工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你在哪里工作?”
杉浦虽然哽咽不已,却很温顺地回答:“是的……我在印刷厂工作……不过只工作了一星期左右。”
“在那里……你是否对谁说了加菜子小姐的事?”
“咦?哦……那个时候好像毒性消失了似的,我觉得身心轻松了一些……对了,那里有个青年,很擅长聆听别人说话……我想我告诉他了。”
“你也说了从和服里伸出来的女人的手吗?”
“我想……是的。那个时候,我置身于日常当中,所以觉得我和那个人——加菜子小姐之间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似的。”
“那家工厂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在信浓町……一家叫做酒井印刷厂的工厂。”
“什么?”马脸刑警出声叫道。
“聆听你说话的青年叫什么名字?”
“咦?呃……他姓川岛。”
木场敏感地有了反应。
“我记得是川岛——川岛喜市。”
“怎么可能!”马脸敲打椅子。
“为什么会冒出川岛喜市来!”他怒吼说,“不可能有那么凑巧的发展!”
中禅寺不理会他的兴奋。
“我说过了吧?这并不是凑巧,也不是偶然。杉浦先生……应该有人介绍你去那家工厂工作。是谁?”
“这……这……我不知道。”
“听你放屁!”马脸吼道。
木场安抚他。“喂,加门!不要这样。这是我的拿手好戏才对,被你抢先吼光了,我岂不是没有出场的份了?喂,杉浦,当时你应该是个失业的疯癫汉才对,而且这种时期,哪有可能那么刚好找到工作?现在就连知名大学毕业的学士大人都找不到饭碗,离不开家,连话都不会说的你怎么可能那么顺利找到工作?”
“是的,所以当然是……有人介绍我去的,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可不是的!”
“呃……我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喂,不要给我说这种半吊子的屁话!难道路上有职业介绍魔在闲晃,一碰到人就硬要介绍工作给他吗?喂,杉浦!”
“那个人是……拜访邻家的客人……”
“拜访邻家……喂,京极!”
“木场修,是去年那起事件发生的时候。当时你每天都往神奈川跑,介绍他工作的当然是柴田财阀的关系人吧。增冈先生……”
被称做增冈的男人戴着银框眼镜,看起来装模作样,他以异样急促的口吻回答:“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认为当时的负责人是我,所以我当然知道,但不巧的是,我不认为除了我以外的关系者,会单独拜访那家人。那起事件发生的第一天——也是我与木场认识的日子——从那天开始,我就忙翻天了,我甚至呈上提案书要求派一个助理给我,结果还是没能如愿。”
木场没什么劲地回答:“你还是老样子,讲话够快的。”
“慢慢讲话只是浪费时间。木场,中禅寺,我想这件事你们应该不知道,所以我趁现在告诉你们,那家酒井印刷厂,柴田律师团委托他们印刷有关武藏野连续杀人以及柴田耀弘遗产继承问题的报告书。”
“真的吗?”
“真的。因为印刷数量少,要是委托大型印刷厂,又有泄漏机密的顾虑,所以才委托那里。柴田集团底下并没有印刷公司,但是数据是要分发给老板等大干部的,又不能用手写,而且也浪费时间,所以我们寻找多少有点关系的小型印刷厂。”
“是什么呀的关系?”
“唔,我不记得了呢……嗯……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家印刷厂的经营者是织作是亮先生的大学同窗!我想起来了,中禅寺!”
“喂喂喂!增冈先生啊……”木场刑警虽然出声,却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如此……杉浦先生,那时,你似乎就已经被分派了角色。成为这次事件的演员之一。你被真凶给选上了。”
“选上?”
“是的。那时,蜘蛛已经布下了网。若是一根两根地小心把线解开,那还有救,但若是没有发现,就会被拉紧深渊里……而你就被拉进去了。另外,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离开家之后,是怎么去到浅草的俱乐部花园,认识川野弓荣女士的呢?”
“我……听到加菜子小姐过世的消息,再次失去了均衡。然后,好像是八月底吧,我被幻觉侵袭,离开了家。我在路上彷徨了好几天……肚子饿得快死了,所以我去了酒井印刷厂。”
“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怕。而且虽然只有一点,但印刷厂还有薪水没付给我。”
“然后呢?”
“因为我一直擅自休假,也担心可能拿不到钱,但印刷厂的老板付给了我全额。然后老板对我说,如果我没办法做白天的工作的话……把那家店介绍给我了。”
中禅寺的表情变得凶恶。“这应该也不是偶然。介绍给你的店里有川野弓荣,弓荣会收留杉浦先生,然后把他送进这所学校,还有前岛八千代的和服会送到他的手中,全都不是偶然。杉浦先生……”
“是的……”
“你会怎么行动,当然是出于你自身的判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去年夏天以后,出现了一个第三者,他把你的选项缩小到不能再小了。”
“那是……什么意思?”柴田按住太阳穴说。
“这一切……都是顺着真凶的大计发展。杉浦先生不晓得自己遭到诱导,完全是自发性地采取了能够实现真凶计划的行动,而且还远超出真凶所希望的。结果就如同各位所看到的,杉浦必须负起责任,偿还自己犯下的罪,而真凶却稳如泰山。就算我们齐聚一堂,绞尽脑汁,也只是为实现真凶的大愿做出贡献。”
“这不可能……”柴田说道,“……就算杉浦先生是毫无自觉地受到诱导,但我觉得这次的事件不可能是被意图引发的,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不管再怎么优秀的经营者,都无法预测到这么远。就连经济,这种人所构筑出来的系统,一旦活动起来,也无法预测它会如何发展。更何况人的行动是随心所欲的,不是能够予以数值化的。无法数值化的事物就无法预测。的确,这起事件里是有一些不像偶然的偶然,但是它们仍然是偶然。”
“柴田先生,这个事件的构造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庞大。”中禅寺说。
“什么叫庞大?是你一开始说的,这两起事件是同一起事件的意思吗?”
“柴田先生,不是那样的。就连这两起事件,我们也只能够察觉到它的一部分而已。”
“你的意思是还有吗?”
“连有没有都无法预测。就算还有其他事件发生,我们甚至完全没有察觉,所以也无法把它们放在一起思考。”
“还有其他相关的事件发生吗?”荒野警部混乱了。
就连警察也被祈祷师的舌锋给攫住了。
“我想,视为有应该比较妥当吧。而且已经有那么多人牺牲,发生在台面下的事情,连确认都十分困难了。那么我们……还是无从得知。”
“那么中禅寺先生,像是渡边或本田的事,还有呃……卖春的事,都是这个庞大的事件的真凶所吗……”
“那当然也在真凶的计算当中。”
“怎么可能……”荒野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那种事,要、要怎么计算?”
“真凶虽然播种、耕种、浇水,但是并不理会将结出什么果实、由谁来摘取。这就是敌人的手法。舞娘不知道主办人是谁而舞蹈,演员不知道节目单而演出。小说的登场人物几乎不可能知道小说的标题……我们是舞娘、是演员,也是登场人物。”
——登场人物没办法指挥作者!
中禅寺说道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以有些寂寞的动作转动身体,说道:“了解了吗,织作碧小姐?”
碧没有反应。
“你也只是受人操纵罢了。”
碧什么也没说,头也不抬一下。
“你并不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
“呵呵。”
“你只是在为某人效命罢了。”
“呵呵、呵呵呵呵。”
——她在笑。
“真的……”未发达的稚嫩嗓音,“……好有趣,太有趣了……”
碧抬起头来,白皙的脸上满是微笑。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可以这么从容不迫?
是什么让她如此冷静?
美由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深处,那股不明所以的恐惧再次萌芽了。
碧以她一贯的口吻说:“真是饶富兴味的一席话,不过那跟我没关系。”
“碧,你、你还在说那种话……”
“不是的。柴田叔叔,我并不是在说我不承认自己犯下的罪……”
碧轻巧地躲开警官的手站起来,轻飘飘地转向众人。
坚牢的建筑物景观倒映在她漆黑而浑圆的瞳眸里。
“……那个废物杉浦说的没错,我就是恶魔崇拜主义者——蜘蛛仆人的中心人物。每天晚上,我举行魔宴。我说是黑弥撒,要同志女孩卖春。同志们与男人交合,尽其所能地暴露出丑态、舞蹈、狂叫、吐出冒渎天主的淫荡词句,尽其所能地娱乐我。咒杀了四个女人、两个男人、还有渡边小夜子的也是我。诅咒很有效的,除了海棠以外,全都死光了。如果不交给那个废物的话,海棠也早就死了……”
柴田站了起来。“碧、你……”
碧转向他,她的表情好天真无邪。
柴田说:“……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