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攻变成小受时-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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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先生,萧将军他……”看了一眼半醉半醒的萧平,传信兵还是转向了易伦,“这里有王爷送来的书函,一封给萧将军,一封给易先生,不过萧将军既然现在醉了,先生代收也是一样的,王爷有嘱咐过小人。”
接过两封薄厚不同的书信,易伦将传信兵遣下,并将萧平送进帐内交给小厮安置,自己则拿着信件向营帐走去,越临近,心脏的跳动就越发强烈,简直好像必须用手按住才能控制着不让它跳出来一样。
点上蜡烛,他强抑着激动的心情,逼迫自己先拆开了给萧平的那一封,快速地扫过,大体是告知了永国与原国之间的交战情况,原国三分之二的领土已被攻克,现在原国国主已有投降之意,两国正在遣使谈判,相信不出半月整个原国就将归入永国版图之内。
放下这封军函,易伦闭着眼睛慢慢拆开给自己的那一封信,展开信纸,睁开双眼看去,上面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用熟悉的笔迹所书写的两个字——“回来”。
“你……你干嘛写这种东西,什么都不写多好……要不就写一堆无聊的废话多好……什么‘回来’,我偏不回来……”易伦捂住眼睛,躺倒在床上,不想起的时候不知相思重,面对只此两字,却才知相思已成灾,归心似箭。
次日大军开拔,踏上了返回永嘉的路程,来时漫漫长路,在大家思乡心切的情绪之下,竟显得变短了,即使日夜兼程,也没有人叫苦叫累,都更愿意快点回到家去,因此大军的行进速度十分之快。
只是离永嘉越近,易伦越感到身体虚弱无力,起初只是四肢酸软,脚步乏力,还以为是赶路太快导致劳累过度,因此也没有太多在意,但再过了数日,连萧平他们都能够看出他身体的不对劲,不只脸色苍白,而且连用饭都渐困难,每天吃的东西还比不上他们武将的一餐饭量。虽然请了随军大夫来诊治,但大夫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开了几副补气强身的药,吃了后却不见什么效果,令萧平他们十分着急。易伦自己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还好神智尚算清醒,一时间应该还不致突然恶化,为了不影响回国的进程,于是向萧平下令正常行军,自己则多数时间待在马车内休养。萧平见他情况愈见糟糕,也想尽早回到国都,好让御医诊断,因此就听从了他的命令,私底下则修书一封将情况详细描述,差送信兵火速送往封昊处。
大军临近永嘉城之时,易伦已是每日只有一小半时间能够维持清醒,其它时间则昏昏沉沉,人也已经瘦弱到几近形销骨立,看得萧平萧果他们急在心头,只盼着立刻见到国都城门,若是易伦有任何闪失,他们这些人只怕要提头去见王爷。
终于,大军于离开泉国二十余日后到达都城外十里长亭,而那里,一个人,等候已久。
二十九
穿着黑色外氅的那个人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明知这样的短短接近相较于曾经远隔的千里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可是仍然无法放弃,哪怕早一刻见到也好。
当两地分离的时候,可以控制着自己一切如常,起居饮食,处理公务,甚至到他的府里去转转。因为知道就算产生了任何的冲动,想要立刻去见他,这样的冲动也会在能够行动之前就被化解掉了,自己还是那个冷静的自己。但是,当收到萧平的信后,知道他就要回到自己身边,却是已经出了问题的情况下时,心底的疼痛,怎么也无法抑制,但是,不能冲向他,不能弃自己的责任于不顾,只能站在这里等待。
当萧平萧果率领着大军来到十里长亭时,看到的就是已经等待了两个时辰的王爷主子。两人明白情况,没有多加赘言,直接将封昊引到队伍中易伦所搭乘的马车前。
掀开车帘,出现在封昊眼前的是一个蜷缩在厚厚棉被之中的瘦弱身影,看不到正脸,但单从那露出的肩膀就可以想象,被下的身躯已经比分开之前又消瘦了多少,而且他对于周围人事几乎毫无反应,即使现在正被一双灼热的眼神注视着,仍然深陷在沉睡中,或者该说,是昏迷中。
“他这样子……多久了?”想要去碰触的手又收了回来,现在还不行,不能失控,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令封昊觉得身上的责任是一种束缚。
“已经……快半个月了。”萧平小声答道,“不过王爷不要担心,易先生的情况一直没有太大变化,应该……于性命无损。”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是吗……”放下帘子,封昊强迫自己走远,直到可以控制情绪了,才对身后的萧平说:“先回去吧。把他直接送回府去,御医已经在等着了。”
“是,王爷。”看着封昊走向自己的坐骑,萧平无声叹息,老天爷,你保佑易先生这次能平安无事吧。
傍晚时分,易伦府中的卧室内,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坐在床头。
“怎么样?”十分难得的,易伦此时是神智清醒的,没有陷入昏睡中。
轻轻握着他露在被子外的手,封昊低头看向十指交缠:“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不了解的,是毒吗?”偏头也看向指尖交会处,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反而让他心情平静。
“嗯。”
“原来这样就是毒啊……”看向头上床板,自己居然有机会体验书里写的那种古代毒药,不知是幸或不幸,赶上的还是至少不会立刻丢性命的一种。
“知道是谁下的吗?”
“不完全知道……”易伦拉了下他,挪出些地方,示意让他也躺到床上来,“应该不是张说就是雷运泽吧。”
侧躺在易伦身边,封昊继续问:“什么时候有可能?把事情说详细点吧,我来听听。”如果不趁着他现在还清醒的时候尽量多问些,时间又会被耽误更久的,现在他身上中的毒可是连御医都无法断定的种类,到底会有什么后果谁也不清楚。
于是,易伦把从到定益之后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当中因为疲累而暂停了几次,封昊就会拿床边小几上准备好的茶碗喂他一些水润喉。当听到雷运泽夜袭军营时,他握着易伦的手微微一紧,随即想到他此时的虚弱,连忙放开。
易伦微微一笑,把他的手又抓回来握着,继续讲了下去。
全部听完,封昊眉关微锁,没有发表见解,反而问了易伦一个问题:“伦,你知道现在我国这边的情况吗?”
“唔……不太清楚呢,这几天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萧平他们也没跟我说多少事情,只让我好好休息。”易伦有些困乏地将脸贴向他的肩膀。
将手臂张开,让易伦可以舒服地将头放在肩窝处,封昊一边享受着他难得的温顺依赖,一边感到心头微痛,摇摇头,他向易伦解释道:“我们与原国的作战已经结束了,原国现在正式作为永国的附属国。而我们在平国早已布好的重兵,在离国因大江战场损失巨大后,迅速突袭边境,而他们一方则没有余力调遣援兵,再加上措手不及,因此我方取得了极大的优势,现在已经攻下了数座重要城市。”
“两面夹击吗……那你是说,下毒的应该是雷运泽喽?可我不记得他当时有能下毒的举动啊。”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有高明的手法,自己这种只通过看武侠小说了解毒的人看不出来而已。
“我想应该不是那个时候。”
“你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怪了,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想明白,你当时又不在,怎么倒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似的?”虽然已经有些想睡,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易伦仍然振作着精神。
看他强睁欲闭的眼睛,封昊一边缓缓轻抚他的后背,一边说:“他去偷袭你时,还不知道你居然能够制出令他无力招架的厉害武器,因此当时他应该还没有针对你的念头,就算有也应该没想着这么快实行。”
“那是什么时候?除非是……”尽量保持清醒,易伦尝试着分析下去,“你是说饯别宴时吗?”
看来他虽然中了毒,但脑筋还很灵敏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这也就说明,在场的泉国大臣们中,一定有雷运泽派去的人。”
易伦跟着分析下去:“此人当天能够列席,说明他在泉国的地位应该已经较高了,可雷运泽却让他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来对我下毒,看来我的火药的确令他十分吃惊愤怒。”
“他的目的,应该不是想杀死你这么简单,要想杀一个毫无武功的人,机会多的是,但他用的却是现在这种慢性毒药,一定另有所图。”
“呵呵,他的所图就交给你去想喽,我只想睡觉而已,困了。”窝进温暖的怀中,易伦开始渐渐沉入梦乡。
封昊有些无可奈何而宠溺地用手轻拂他的发丝,心中隐隐的疼痛却在渐渐扩大,他们的谈话中,一直没有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会不会死。
也许,是他们两个人都想回避这个问题,也许,这个问题他永远不想面对。
三十
“主子?主子?吃饭了。”
迷迷糊糊的易伦被人从沉睡中推醒,睁开眼睛看到侍月难掩担忧的神色。冲她微微一笑,在她的搀扶下起身走到桌边,面对着上面的清粥小菜,易伦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虽然看着大鱼大肉什么的也不会有多少食欲,但他也不喜欢面对咸菜。
“主子就算不想吃,也请看在厨师和奴婢的面子上勉强吃点儿。”
唉,虽然走了几个月,不过这丫头的个性还是没变啊,易伦无可奈何地拿起勺子,吃起稀粥来。
侍月站在一旁,看着易伦不情愿地吞咽着,心中的难过慢慢浮了上来。
吃了大半碗下去,易伦推开了碗,拿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侍月,她一见到他这个样子,哪还强硬得起来,只好开始收拾食具。
易伦躺回床上,刚闭上眼睛没片刻,就感到有人来到了近身处,一睁眼,果然是这个最近几乎把这儿当成家来待的人。
封昊见他突然张眼,也不惊讶,抓起他的手来看看,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这样子握着手,似乎是回来之后形成的习惯,通过指缝间的亲合,来确定,或相信着什么。
“还会怎么样?老样子呗,吃一点,睡很多。”的确是老样子,这个毒药所产生的效果不会令人在短期内有明显的变化,但却会不知不觉中日渐严重,这从易伦清醒时间越来越少就可以看出来。
“是吗?那就好。”这样的话是无意义的,数名御医都无法看出他中的究竟是哪种毒药,甚至连毒性是如何也无法完全判定,封昊想起他们无能为力的表情,扯出一个苦笑,自己真该在这点上好好佩服一下雷运泽呢,居然能找到如此厉害的毒药。
注视着易伦又渐渐睡去,感到手中的这个生命在慢慢流逝,不是没有想办法,可是却成效甚微,是自己的无能吗?还是当初让他去泉国根本就是个错误?闭上眼睛,不想让自己变得自我怀疑起来,至少希望还是存在的。
“扣扣”的敲门声传进来,封昊站起来将门打开一点,见是侍月,知道一定有事情。
“主子,有传信兵来,说是前线接到离国国主致主子的信,所以快马送了过来。”
“拿来吧。”终于来了吗?雷运泽,我很想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接过侍月递上的信件,封昊回到屋内慢慢拆开,坐到易伦床头阅读起来。
整封看完,他站了起来,两手撑在圆滑的桌面上,借此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怎么了?”
封昊听到他的声音,浑身一颤,没有转身,说道:“雷运泽的信来了,上面说,你中的慢性毒药,可以令你一点一点失去生命,清醒的时间渐渐变短,进食渐渐变少,最终直至完全不会再醒来。”
“嗯……那他的条件是什么呢?”
“三个选择,任选其一。第一,归还所有攻下的离国城池,并签订合约。第二,将你送到离国。第三,放任你不管,看着你死。”
拉过桌边的小凳坐下,不知道是身体的虚弱所以需要支撑还是怕听到回答,易伦将手也放在桌沿,却没有去握旁边放着的手。
“那你选哪个?”不去看他的脸,没想到真的会有面对这样的选择的一天,也许想到了,但却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无语的沉默,长久,久到令易伦几乎感到丧失了听下去的勇气,封昊突然说:“你以为我会选哪个?”
易伦倏地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紧紧地盯着,一字一字地说:“我不知道。”
封昊却没有看向他,突然转身走到旁边的小书台前拿出纸和笔,快速地写了些东西,装到信封中,拿起走到门口,将侍月唤了过来。
“这封交给送信使,送到前线转交给离国,这一封送回王府交给总管,他自然知道如何处理。”
“是,奴婢这就去办。”
关上门,转身面对着易伦,封昊的眼中是无比坚定的眼神。
“已经选择完了。你的命,我谁都不会让。”
如果曾经有过两难,如果曾经以为自己会无法在眼前这个人与霸业间做出抉择,那么当脑中想象出他消瘦直至可见白骨的样子时,心中那强烈的恐惧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不能放手,无论如何不能够失去这个人,尽管自己曾经将他送到足以丧命的危险面前,但现在却已无法忍受面对可能失去他的痛苦。爱非要下得那么深,一寸一寸地进到心里,直至再也拔不出去,一扯就会痛彻心肺,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但心中没有任何后悔,有的只是解脱,心中一片清明。
那两封信,一封是给雷运泽的,让他派特使送来解药,并商谈签订合约问题,另一封是由王府专人送到前线将军手中的,命他见信后即日停止进攻,等待下一步命令。
“你……”激动已经不能说明易伦此时的心情,如果当初他听到封昊的表白时是欣喜若狂的话,那么此刻的他就好像一下子从地底飞上了云端一样,带着一种压迫的痛感,想要大声笑出来,却又想要流出眼泪来。
“会后悔吗?”抑住几欲出喉的颤抖,他轻声地问。
“你看我会吗?”笑看着他,封昊又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不会!”易伦看着他,也露出了笑容,现在的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心灵相契,就算他们一个背叛了国家,一个背叛了历史,但在他们的眼中,那些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而且,也没有必要后悔!”他当然知道自己让出去的不仅仅是十几座城池,而是一举将离国击溃的大好机会,他也明白,如果等他们重新振作起来后,再想得到这样的天赐良机将是多么微乎其微的事,但是,如果失去的是易伦,那么他将会更加痛苦。
“我会让你一点也不想后悔的。”尽管精神和身体都十分虚弱,但此时的易伦,看起来就如相识之初那样,不羁而自信,耀眼逼人。
“我期待着。”彼此互相一笑,手臂与手臂交叠,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心,也紧紧地连在一起,命运,盘错交缠,再难斩断。
三十一
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