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深渊上的火 作者:[美] 弗诺·文奇-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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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用于爬行界的新的智能系统投入了运行,拉芙娜不禁打了个寒战。这种事挺吓人的,让人产生了当初超能驱动器受损时的感受,只不过没那么直接。以前她把爬行界想像成黑沉沉的暗夜,大家举着火把,这当然是噩梦似的幻想,与事实相去甚远。但她想像中的另一幅图画:白痴的国度、机械式的计算器,这些倒有几分真实。在飞向飞跃底层的途中,纵横二号的性能逐步下降,可再降也没降到现在这个水平……语音驱动的图像生成系统全完了,对新的纵横二号来说,这种系统太复杂了些,无法支持,至少无法支持其全互动模式。还有智能化的关联及背景分析系统,有了它,乘员们举手间便可遍历飞船的资料库,和搜索自己头脑中的记忆一样方便。现在这个系统也完蛋了。拉芙娜最后还不得不关闭了艺术和音乐组件,原本智能化的情绪与背景指针现在丧失了智能,没有这些指针引导,艺术和音乐组件毫无生气,死板板的……就连最简单的系统也纷纷崩溃。就说语音与行为控制系统吧,调侃取笑、不规范的语言行不通了,现在这个系统只对最规范的语音指令作出反应。(范倒挺喜欢这一点,让他想起了青河舰队的控制系统。)
二十小时过去了。五十小时。每个人都在努力告诉别人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到了现在,连蓝荚都表示,不应该考虑他们多少个“小时”后脱险,这个计量单位已经不太现实了。考虑到这次“海啸”掀起的巨浪的高度(少说两百光年),它的影响宽度也理应达到几百光年。从资料记载的历史上的先例来看,高度和宽度的比例只有这样才合理。这番论证很有道理,破绽只有一处:他们所遭遇的界区涌动规模之大,史无前例。绝大多数时间里,界区的分界线与银河的平均密度一致,几乎不随时间改变。也许亿万年之后,随着宇宙的收缩,群星纷纷死去,只剩下最小的寥寥几颗,到那时也许飞跃界会一直延伸到银河的内核部分。平常任何时间,分界线全线也许只有十亿分之一的地方会产生较大的、可以称为“风暴”的涌动。一场普通风暴中,分界线发生风暴的地方会在十多年时间内抬升或凹进一光年距离。每年都会有许多个世界的前途和命运因界区风暴而改变。这种事是很常见的。
分界线因风暴发生剧烈震荡的情形十分罕见,整个银河中十万年才可能发生一次。这种情况下,处于风暴中心的分界线可能以几倍于光速的速度抬升或下降。范和蓝荚作出的计算便是基于这种级别的大风暴。海啸中,界区偏移的速度最快可以高达每秒约一光年,振幅不超过三光年。界区偏移中振幅最大的达到了三十光年,其速度不到每天一光年。
而他们目前所遭遇的地狱般的滔天巨浪,人们知道的情况有多少呢?不多。飞船资料库中记录了经过多次转述的类似风暴,但风暴的发生地域、规模都不清楚。发生在一亿年前的事件很难确定其真伪,不能视为可靠资料,连可以译解的语言都没有。(就算存在这种语言,现在也无法调用。这个蠢头蠢脑的新纵横二号绝对无法以机械手段处理这种罕见的自然语言。无论怎么努力翻找资料库都没有多大意义。)
拉芙娜向范抱怨这一点时,他回答说:“咱们的情形本来可能糟得多。资料库中‘不明确信息部分’你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这个部分记录的是五十亿年前的种种传说,“没有什么东西,不过谁都说不准。”
范一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显示屏:“知道吗,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超超级风暴’。规模大得不可思议,将本来有可能留下记录的种族一口吞了下去。有的时候,规模最大的灾难反倒什么记录都没有——谁都没活下来,也就没有人把恐怖事件写下来留给后人。”
太妙了。
“我很抱歉、拉芙娜。实话告诉你,如果我们遇上的只是一场过去时常发生的灾难,再过一两天咱们就能脱险出去。现在只能按这种可能性制定计划。这就像比赛中的‘暂停’。最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歇歇,想想怎么才能让没被异化的斯坚德拉凯飞船帮助咱们。”
“……好吧。”从这场涌动的来龙去脉看,纵横二号此前领先的里程很可能已经丧失了一大半……但我敢打赌,防卫同盟的舰队准被吓了个魂飞魄散。等大家再次回到飞跃界,那帮趁火打劫的懦夫多半再也不敢冒险加速,而会放慢速度,求个平安无事。
范的建议让她接下来的二十个小时忙了个不亦乐乎,与新纵横二号上厚颜无耻自称战略策划系统的半呆子程序奋力搏斗。就算巨浪这会儿退潮,也许都已经为时太晚。在这场竞赛中,还有一部分选手没有“暂停”:杰弗里·奥尔森多和他的爪族同伴。他们上次通讯是七十小时之前的事,到现在已经错过了三次联系。如果她惊惶失措乱了方寸,杰弗里又会怎么样?即使铁先生顶住了敌人的进攻,拉芙娜也会丧失爪族对他们的信任,同时丧失的还有本来为数不多的时间。
巨浪已经使他们陷于爬行界一百个小时了。拉芙娜注意到,蓝荚和范开始测试起纵横二号冲压发动机的动力系统来……有时候,暂停意味着永远出局。
《深渊上的火》作者:'美' 弗诺·文奇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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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夏季的炎热中断了一阵子,事实上,这段时间甚至有点凉意沁人。天空中仍然有烟气,空气也很干燥,但风好像小下去了。不过缩在飞船小房间里的阿姆迪杰弗里却压根儿没怎么留心天气。
“以前回信也耽搁过。”阿姆迪说,“她不是解释过吗?超波通讯——”
“拉芙娜从来没耽搁这么长时间!”自打入冬从没拖这么久。杰弗里的语气介于害怕和任性之间。按说半夜应该有一次对话,把技术数据传下来,再由他们转交给铁先生。可直到今天早上还联系不上。就连下午这次通信拉芙娜也错过了。平常的下午通信他们都会随便聊上一阵子。
两个孩子检查了所有通讯程序的设置。去年秋天,他们花了好大力气,把程序界面和下一层界面上的所有数据统统抄了下来。程序的设置一点儿没变呀……只多出一句什么“载波检测”。要是有个数据机就好了,他们就能查查这个“载波检测”是什么意思。
他们甚至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调整了某些通讯参数……什么变化都没有,两人马上紧张地重新恢复了原来的设置。或许,他们应该多等等,让改变了的参数有机会发挥作用?或许他们真的弄坏了什么重要东西?
两人在控制间等了整整一下午,脑子在害怕、厌烦、失望中不断打着来回。四个小时之后,厌烦终于暂时获胜。杰弗里在爸爸的吊床上摇摇晃晃打着磕睡,两只阿姆迪的成员蜷在他臂弯里。
阿姆迪在房间里四处探头探脑,瞅着火箭推进控制面板。不……他的自信心虽强,还没强到碰那玩意儿的地步。一个他扯开墙上的一块衬垫,有时他喜欢瞧瞧下面的霉菌。世上竟有长得那么慢的东西。
不过说实话,那一层灰不溜秋的东西比他上次看时铺得宽多了,在衬垫下面长得厚厚的。他把成员排成一串,挤进衬垫与墙壁之间。里面黑乎乎的,只有天花板那儿洒下一丝光。大多数地方,霉菌只有不到一吋厚,这个地方却足有五六英寸——喔!就在他东闻西嗅的鼻子边,一大团霉菌从墙上拱了出来,差不多跟装饰城堡会议厅的有些苔块一样大。菌块上还垂下什么灰色的丝丝缕缕的东西。要不是躺在杰弗里怀里的两个自己太舒服,懒得动弹,他非喊杰弗里过来瞧瞧不可。
他凑近两只脑袋,认真打量那个怪东西。它后面的墙瞧上去也有点不对劲……好像墙壁被霉菌抽空了似的。再看看那块灰扑扑的霉菌,像一股烟。他用鼻子碰了碰那些细丝,挺结实的,干干的。哎呀,鼻子痒痒。阿姆迪吓呆了——从后面看前面的组件,他真真切切看到两根细丝穿进它们的鼻孔,又从后脑穿出来!可一点儿都不疼,只觉得痒酥酥的。
“怎、怎么了?”怀里的阿姆迪一紧张,把杰弗里弄醒了。
“怪事,我发现的,奇怪极了,就在衬垫后面。我刚刚一碰老大一块霉菌——”
阿姆迪一边说,一边小心地从墙上那东西旁边退开。碰那一下没伤着他,只是让他又紧张又好奇,紧张害怕压倒了好奇心。他感到细丝慢慢从脑袋里滑了出来。
“早跟你说过,不该玩那些东西。脏。幸好还不臭。”杰弗里下了吊床,走过小小的控制间,重新贴好衬垫。阿姆迪钻在最里头的成员平衡不住身体,一下子从霉菌边跳开。叭的一声响,他的嘴唇上一阵刺痛。
“哟,这东西好大!”杰弗里这时才听到阿姆迪疼得吸溜吸溜,“你没事吧?”
阿姆迪离墙壁远了些,“我觉得没事。”一根细丝的一端还沾在他的嘴唇边,但没有他那天采的荨麻那么扎人。阿姆迪杰弗里检查了伤口,杰弗里的手指轻轻把它拔了出来。两个孩子转过身,望着墙上的东西佩服不已。
“真的越长越多了,好像把墙壁都弄坏了。”
阿姆迪舔了舔冒出血珠的嘴角:“是呀。现在可算明白了为什么你爸爸妈妈让你别碰那些东西。”
“没准儿咱们应该让铁先生派人把它们全刷掉。”
两个孩子在每一块衬垫后依次爬来爬去,检查了半个小时。灰色铺得很宽,不过“开花”的大霉菌只有刚才那一块。两个孩子盯着那一大块,还拿裹着布的东西戳了它几下。两人没有再用自己的手指或鼻子冒险。
算起来,整个下午,就数捉摸霉菌还算有点意思。纵横二号没有来信。
第二天,天气又热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拉芙娜的消息。
铁大人在俯瞰飞船山的城墙上巡视。时近午夜,太阳挂在北面地平线上,与地面呈十五度角。他的毛皮上挂着一层汗水。这是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干燥的风已经连刮了十三天。大家最初还很欢迎这种驱散北方严寒的热量,现在却都受不了了。田里的庄稼枯死了,峡湾林火发出的浓烟像一层褐色的雾,弥漫在城堡的北面和南面。刚开始时,这种暗红色还挺新鲜,大家早厌倦了一成不变的湛蓝天空、一望无际的空旷原野和白色的海雾。不过也只是开始时才新鲜。火势蔓延到北溪谷时,整个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红色,成天往下落烟灰,鼻子里只闻得到一股持续不去的焦湖味。有些人说,这比南方城市里的污浊空气还槽糕。
远处的士兵一见铁大人便远远退开。不单单出自对他的敬意,也不单单出自对他的畏俱。他的部队至今仍然不习惯看到蒙在无线电斗篷下的共生体,施里克散布的故事好像也没能让他们自在些:铁大人身边跟着一个单体,斗篷的颜色表示这是一位贵族大人。这东西没有发出一点思想声,和它的主子靠得极近,简直近得不可思议。
铁大人对单体道:“成功就是严格依照计划办事,我记得这是你教我的。”准确地说,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单体侧过头来望着他,“我记得我说的是不断调整计划以适应情况的变化,才能取得成功。”这些话说得清楚极了。能说话的单体很多,却没有一个能够有理智地探讨问题。正因为从来没见过,施里克才能毫不费力便骗得士兵们相信剜刀创造出了一种超级组合,其中每个单体的智力都相当于平常的整个共生体。这个谎编得很好,丝毫没有透露出那些斗篷到底是什么,既能激起大家的敬畏,又能混淆视听,掩盖真相。
单体离他更近了些。除了谋杀、强奸和酷刑,铁先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挨得这么近。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把组件散开一点,松松地围着这个威胁。说它是个威胁不假,但这东西更像一具死尸,一点思想声都听不到。铁先生咬牙忍受,道:“是的。无论如何都要取得胜利,哪怕最初的计划已经四分五裂。这才是真正的天才。”他的全部脑袋转开,不看那只剜刀组件,举头眺望蒙着一层红雾的南面天空,“木女王的部队有什么新情况吗?”
“仍在离这儿五天里程处扎营。”
“真是无能透顶!简直难以相信她是你的生身父母。维恩戴西欧斯不是替她把方方面面全打理好了吗?她的兵和玩具炮早就该到了,一个十天前就该前进到这里了。”
“并且老老实实遵照我们的计划,听凭我们宰割。”
“正是!在我们天上的朋友飞到之前很久。可她偏偏不!硬要绕远路,现在干脆不走了。”
剜刀组件耸起肩膀,调整着它的深色斗篷。斗篷看上去重,穿上去更重,铁先生知道。穿上它,对方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全知者,但也付出了代价。想到这一点,铁先生觉得很安慰。这么大热的天,却要让自己的所有成员捂得严严实实,连震膜都捂上了。想想都受不了。那种受罪的滋味他猜得出……如果在室内,他还能闻出来。好大的味儿。
他们走过城墙上的一门大炮。炮管锻钢打造,乌黑锃亮,射程三倍于木女王可怜的发明。木女王只能依靠数据机外加一个人类小孩子的直觉,他却有拉芙娜及其伙伴的直接指导。他们的慷慨最初还让他暗自心惊,以为这些来客已经高明到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事的地步了。可现在……他们的情况他了解得越多,对他们的缺陷看得就越清楚。他们无法像共生体一样试验自己的各个组件、改进组件的构成。只不过是一群僵硬死板、只能缓慢变化的蠢驴罢了。有时候也表现出一种低水平的狡狡黠,比如拉芙娜向来避而不谈自己想从坠毁的飞船里拿到什么东西,但发来的所有信息都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他们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他们的感情也很脆弱,竟然对那么一个小孩子如此割舍不下。
一切都进行得一帆风顺,直到几天前。走到担任炮手的共生体听不见的地方后,铁先生对剜刀组件道:“还有,咱们的‘援兵’老是没有消息。”
“是啊。”这是另一处跟计划对不上的地方。很要命,他们却无法控制,“拉芙娜已经四次联系不上了。两个我现在就在下面,跟阿姆迪杰弗里在一起。”单体朝城堡内城努了努嘴。这个姿势很别扭,没有其他鼻子眼睛,身体语言受到很大限制。我们天生不能这里一个那里一个随便逛荡,“再过几分钟联系不上,错过的通讯就有五次了。你知道,孩子们都快急死了。”
单体的声音透出几分同情,几乎下意识间,铁大人从它身边躲远了些。早在诞生之初,铁大人便熟悉这种口气,也熟悉随之而来的剔割和死亡。“我希望让他们保持高高兴兴的精神状态,泰娜瑟克特。现在只能假定通讯终究会恢复,真的恢复时,我们还用得着他们。”铁先生面对被围在中间的单体露出六副獠牙,“少来你那套猫哭耗子的老把戏。”
单体畏缩了一下,只是难以觉察的微微一颤,带给铁先生的乐趣却比一万个俯首帖耳的士兵更甚。“当然不会。我只想说,你该多去看看他们,安慰安慰他们。”
“你去。”
“这个……他们对我不完全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