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些人是从坦墨库拉来的,”亚历山德罗说;“他们在给自己造新房。 瞧那些草比别的黑,那是他们从坦墨库拉的旧房顶上拆下来的。瞧,伊西德 罗来了!”他高兴地叫了起来,只见一个人骑一匹骏马,横穿过村子,朝他 们疾驰而来。伊西德罗一认出亚历山德罗,立刻飞身下马。亚历山德罗也下 得马来;两人都飞快地朝对方跑去,紧接着便默默地拥抱在一起。蕾蒙娜骑 马上前,伸出手去,说,“是伊西德罗吗?”
伊西德罗没想到蕾蒙娜认识他,又惊又喜,转向亚历山德罗,用土话 说,“你带来的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是我的妻子!”亚历山德罗也用土话答道。“我们是昨天晚上由加斯 帕拉神父主婚的。她从莫雷诺夫人家跑出来。如果你们不食言,能给我们土 地,我们就住在圣帕斯库拉了。”
尽管伊西德罗深感惊讶,但他不『露』声『色』。他脸上流『露』出认真、殷切的 神情,对他们表示欢迎,并说:“很好。这儿有空地。欢迎你们。”可是他听 见蕾蒙娜跟亚历山德罗说一口柔和的西班牙话,亚历山德罗翻译给他听,并 说:“麦琪儿只会说西班牙话,不过她会学我们的话的,”这时伊西德罗的脸 上掠过一丝不快的神『色』。他内心里害怕亚历山德罗,问道,“那么说来,她 不是印第安人罗?她怎么会叫麦琪儿呢?”
亚历山德罗迅速向他递了一个眼『色』,使他放下心来。“她母亲是印第安 人!”亚历山德罗说,“她从心里属于我们印第安人。她只有我一个亲人。她 是圣母的宠儿,伊西德罗。她会帮助我们。麦琪儿这名字是我为她起的,因 为她就像野鸽子;她很高兴永远放弃她原来的名字,用我们印第安人的新名 字。”
蕾蒙娜就这样介绍给了这个印第安人的村子;麦琪儿和她的微笑,也 许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微笑。就连小孩也不怕她。那些女人们一开始看见她举 止高贵,衣着打扮全是上等人派头,不免对她有点拘束,但她们很快就感受 到她的友善,更重要的是,从她的言谈、口气、神情中看出她确实是亚历山 德罗的人。既然是亚历山德罗的人,也就是她们的人。她是她们中的一员。 如果蕾蒙娜听见她们这样议论她,准会留下深刻印象,大受感动;她们不明 白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而且从小生活在她们久闻其名的莫雷诺夫人家里, 怎么竟会成为亚历山德罗的爱妻。她们头脑简单,认为这肯定是圣徒作为一 个好兆头送给印第安人的。傍晚,她们用轿于抬着村里最年长的女人来看望 她。她们说,这位老人希望在太阳落山前看一看这个漂亮的陌生人,因为她 年纪大了,每天晚上都在想说不定不到天亮她的大限就到了。她们也想听听 她对蕾蒙娜的评价。亚历山德罗青见她们来了,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 向蕾蒙娜解释。没等他说完,那队人已经到了,蕾蒙娜正坐在伊西德罗的那 棵高大的无花果树下,她们把轿子停下,那个矮小得出奇的老太太默默地站 在蕾蒙娜面前。抬轿的人走开了,在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亚历山德罗先 说话。他三言两语地向老太太介绍了蕾蒙娜的身世,他们的婚姻,她的新名 字;然后他说:“亲爱的麦吉拉,如果你不觉得害怕,就拉拉她的手。”
那条哆哆嗦嗦地伸出来表示欢迎的手臂,手上几乎没有一点生气;但 蕾蒙娜温和恭敬地握住了它:“请为我向她说,亚历山德罗,”她说,“我向 她老人家行礼,向她致敬,我希望,如果上帝保佑,让我像她一样长寿,但 愿也能像她一样受到大家的敬重。”
蕾蒙娜的话与印第安人的思维方式和感情那么合拍,亚历山德罗感激 地看了她一眼,把她的话翻译过去。坐着的『妇』女中响起一阵愉悦的嗡嗡声。 老太太没有回答;她的眼睛仍然在审视着蕾蒙娜的脸,而蕾蒙娜依然握着她 的手。
“告诉她,”蕾蒙娜继续说,“我想问问,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如果她同 意,我愿做她的女儿。”
“肯定是圣母亲自教麦吉拉这么说的,”亚历山德罗心想,他把蕾蒙娜的 话用圣路易塞诺话重复了一遍。
在座的『妇』女们又高兴地喃喃私语,但老太太没有说话。“说你愿做她的 儿子,”蕾蒙娜又说。
亚历山德罗照着说了。也许老太太就等着这句话。她抬起手臂,像个 女巫,说:“很好;我是你们的母亲。山谷里的风会爱你们,青草会迎着你 们跳舞。女儿每天注视她母亲的脸。我要走了;”她朝抬轿子的人做了个手 势,她们把她送回了家里。
这场景使蕾蒙娜深受感动。这些人的最简单的动作在她看来都具有神 奇的深刻含义。
以她本人所受的教育,生活阅历,尚不足以明白她何以如此感动—— 不明白这些原始人的话、这样的象征表现之所以如此感人至深,就因为它们 具有真实的、庄严的戏剧『性』;但她并没有因为不理解这些或不能解释这些, 就无动于衷。
“我要天天去看她,”她说;“我从没见过母亲,她就是我的母亲。”
“我们两个都要天天去,”亚历山德罗说。“我们说的话就是向乡亲们立 下的一个庄重的誓言;绝不能食言。”
伊西德罗的家在村子中央,在一块坡地上,坡度不太大;是由四间小 屋组成的一座漂亮的宅子,三间是草屋,一间砖房,后者是包括两个房间的 一幢舒适的小房子,铺着地板,盖着屋顶板,这两样在圣帕斯库拉都可算是 奢侈的了。坡地的半当间栽着那棵大无花果树,果实累累,远近闻名;但它 的枝叶遮住了三间草屋。在一些稍低的枝桠下拴着个精致的鸽棚,是用嫩柳 枝编成的,四周糊着泥巴,里面隔成许多个小间,有时候整棵树上似乎全都 是大小鸽子的世界。在一座座房子之间,随处可见一只只大柳条篮子,比琵 琶桶还大,就像老鹰编织的巢,只是比鹰巢更坚实。这些篮子是屋外的谷仓; 里面放着谷子、大麦、小麦和玉米。蕾蒙娜认为这是她所见到过的最美的东 西。
“这些篮子很难编么?”她问道。“你会编吗,亚历山德罗?我需要很 多。”
“要多少有多少,我的麦吉拉,”亚历山德罗答道。“我们一块儿去弄柳 条,我想我可以在村子里买一些。编一个大篮子只要一二天时间。”
“不。不要买,”她叫道。“我希望我们家里的一切都要自己做。”蕾蒙娜 的这番话不知不觉地又一次触到了这山谷里原始人生活快乐的和谐曲中的一 个基调。
说来也巧,最靠近鸽棚的那间锐簏草屋正好空着。这房子原是伊西德 罗的弟弟拉蒙的,他带着妻子和孩子到圣贝纳迪诺过冬、干活去了;伊西德 罗很乐意把这间屋子让亚历山德罗先住着,等亚历山德罗自己的房予造好再 说。这房子其实是两间,由一条室内过道连接起来,只是这两间房都很小。 拉蒙的爱清洁的妻于胡安挪在过道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只小炉灶。 蕾蒙娜觉得那像个婴儿室。亚历山德罗不安地说:“麦吉拉能在这个小地方 先住几天吗?不用多久,砖房就能造好了。”
蕾蒙娜欣喜的回答使他一扫脸上的愁云,“我想住这儿肯定很舒服,我 会觉得我们都是住在鸽棚里的鸽子!”
“麦琪儿!”亚历山德罗叫道;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几杆路外有一座小教堂;教堂前面倾斜的柱子上有一根根木,上面吊 着四铜钟,这钟原先是属于圣迭戈传教馆的。蕾蒙娜看见铜钟一侧铸着 ,又听说这钟是从圣迭戈传教馆运来的,她产生了一种受到保护的感觉。
“你想想吧,亚历山德罗,”她说;“毫无疑问,神圣的胡尼佩罗神父很 多次地敲响过这口铜钟,召唤教徒们做弥撒。这是村里人的宝物。我要住在 时时都能看见它的地方。有了这口铜钟,就像在家里放了圣徒塑像一样。”
蕾蒙娜每提到一回圣徒塑像,亚历山德罗就加深了一层要为她弄到一 尊的愿望。他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不断地坚定着这个意念。有一回他 曾跟他的剪『毛』手们到过圣费尔南多,在那里的旧传教馆的一个房间里,他看 见散『乱』地放着十几尊圣徒塑像。圣费尔南多教堂已成废墟,残剩下来的教堂 财产全由一个不十分仔细、一点也不虔诚的墨西哥人保管着。亚历山德罗认 为,向他要一两尊圣徒塑像看来不是件难事,也不会冒犯圣徒本人;相反, 把圣徒塑像从没人关心的地方送到一个会十分珍视、天天为之祷告的人手 里,是最大的虔诚。可惜的是圣费尔南多太远,那木雕圣徒像又太重!然而, 他迟早得去一趟。蕾蒙娜应该有一尊圣徒塑像;不管路途多么遥远,不管会 有什么样的困难,亚历山德罗都要为他的麦琪儿弄回一尊圣徒塑像,他能为 她做的事实在太少了。但是他对这事守口如瓶,不『露』半点风声。他要让她大 吃一惊,这样的礼物才更可爱。他像文明社会的人一样,暗自高兴,想象着 有朝一日她清晨醒来,看见床边有一尊圣徒塑像,她的眼睛该会怎样地瞪大 着,她肯定首先想到的是,这是一个奇迹——亲爱的、虔诚的麦吉拉,尽管 她有那么高深的知识,却比他更容易受骗。尽管她受过教育,却没人教她遇 事动动脑筋,而他,虽没受过教育,却由于生『性』孤僻,学会了思考。
亚历山德罗来到圣帕斯库拉还没两天,就听到一个好消息,简直使他 不敢相信,他那一贯冷漠的态度受到了一次震动。
“你知道吗,”伊西德罗对他说,“我保管着你父亲的一群牛,还有近一 百头羊?”
“圣母啊!”他叫道,“你不是说着玩的吧!怎么回事?人家告诉我说, 我们所有的家畜都让美国人抢走了。”
“是的,是这样,坦墨库拉所有的家畜都被抢走了,”伊西德罗回答道; “但春天里你父亲派人来问我,是否愿意把一群家畜跟我们的家畜一起赶进 山里去,他怕坦墨库拉的牧场没那么多牧草,那儿的一些离不开家的人不得 不让他们的牛在附近放牧;于是他就送来一群牛——我想,大概有五十头吧; 许多母牛都怀着牛犊,他还送来一小群羊——拉蒙说有一百头;他整个夏天 都把它们和我们的牛羊一起放牧,他留下一个人在那儿照料它们。它们下个 星期下山。该剪『毛』了。”
没等他说完,亚历山德罗就像头鹿似的跑掉了。伊西德罗在背后注视 着他;只见他跑进了小草屋,伊西德罗明白了,他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他还 不信亚历山德罗的婚事会带来幸福。“几头羊对她意义多大啊!”他想。
亚历山德罗气喘吁吁、怦怦心跳地冲到蕾蒙娜跟前。“麦吉拉!我的麦 吉拉!我们有牛——还有羊,”他叫道。“赞美圣徒!我以前说过,我们像乞 丐,现在可好了,我们不是乞丐了。”
“我对你说过,上帝会给我们食物,亲爱的亚历山德罗,”蕾蒙娜温柔地 回答说。
“你不惊奇!你不问问!”他叫道,她的平静使他惊讶。“难道麦吉拉以 为天上会掉下一头羊或一头牛来吗?”
“不,我们的眼睛能看见的天上不会掉下这些东西,”她答道;“但是住 在天上的圣人能做他们愿做的一切。这些牛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是我们的 呢?”
他告诉了她,她脸『色』严肃起来。“你还记得柳树林里那个晚上吗,”她 说,“因为你不愿带我走,我像个死人一样?你不相信我们会有吃的东西。 我就对你说,圣徒绝不抛弃爱他们的人,上帝会赐给我们食物。即使在那个 时候,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可你的牛和羊却正在山里放牧,上帝在照料着它 们!我的亚历山德罗,现在可相信了吧?”她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是真的,”亚历山德罗说,“有了这件事,我相信圣徒受我的麦吉拉。”
可是在他放慢步子回到伊西德罗家的路上,他自言自语道:“麦吉拉没 见到过坦墨库拉。要是她看见了,并且看见人们因为缺少食物而奄奄一息时, 她会怎样说圣徒呢?圣徒只保佑她。他们不喜欢我的乡亲。”
第1卷 第二十章
一年过去了,又是半年过去了。圣帕斯库拉羊『毛』剪过了,葡萄收过了; 亚历山德罗的新房子经过风吹雨打已毫无新意。它坐落在山谷的南边——蕾 蒙娜觉得离那口神圣的铜钟太远了;但只有那儿的附近有麦田,何况她也能 看见教堂,柱子,遇到晴天,还能看见铜钟。房子很小。亚历山德罗第一次 领她进屋,不无歉意地说,“太小了,麦吉拉,太小了;”他边说边伤心地回 想起蕾蒙娜住在夫人家里的时候,她的那个房间多大呀。
蕾蒙娜说,“房子虽小,欢乐却多。”“太小了,”亚历山德罗重复道。
“房子越小,欢乐越多,我的亚历山德罗,”她笑呵呵地说;“不过足够 待两个人的了。”
蕾蒙娜把他们的一点儿东西在屋子里这么一摆,圣帕斯库拉的人们简 直把它看成了宫殿;蕾蒙娜本人环视着她的两个小房间,心里也觉得很充实。 屋子里放着从圣路易斯雷伊搬来的旧椅子,生皮条床架,弥足珍贵的是一尊 圣母小雕像。亚历山德罗特意在床头与一扇窗子之间的墙上凿了个壁龛。壁 龛的深度除了放这尊雕像外,前面还能放两只小花瓶,蕾蒙娜在花瓶里『插』了 野锐叶木兰,木兰不断生长,一再缠绕壁龛,使壁龛看上去像个凉亭。壁龛 下面挂着她的金念珠和牙雕基督像;村子里许多来看望蕾蒙娜的女人都求蕾 蒙娜让她们到她的房间里去做祷告;后来,这儿成了全村的圣地。
小屋正面有一条宽阔的走廊,几乎像夫人家一样宽阔。只有这条走廊 是蕾蒙娜开口要的。在蕾蒙娜看来,房子没有走廊,草屋顶里没有朱顶雀, 生活也就没有了乐趣。但朱顶雀还没有来。蕾蒙娜在草屋顶上撒了食物,布 下了面包屑,引诱它们到屋顶里去,但是无济于事。它们不愿在里面筑巢。 它们在圣帕斯库拉住不惯。尽管它们是住在山谷里,但这儿树木太少,它们 不适应。“再过一二年,我们有了果园,它们会来的,”亚历山德罗说。
亚历山德罗卖掉了第一批羊『毛』和一部分牛,用这钱买齐了农具:一架 优质马车和挽具,一部耕犁。巴巴和贝尼托起先桀骛不驯,但架不住蕾蒙娜 像跟兄弟谈话似地说服它们,很快就安心干活了。事实上,若不是蕾蒙娜的 帮助,就连亚历山德罗能否给巴巴套上挽具,让它干活,恐怕也很难说。“好 巴巴!”蕾蒙娜边说边把挽具一件件套上它的脖子,“好巴巴,你一定要帮助 我们;我们有许多活要干,你有的是力气!好巴巴,你不爱我吗?”她一只 手抚『摸』着它的鬃『毛』,每走几步就把脸贴近它的脸,就这样牵着巴巴来回耕起 地来,这可是巴巴第一次耕地。
“我的小姐!”亚历山德罗暗暗地想,又是心疼又是骄傲,他随着蕾蒙娜 在耕得高低不平的田里奔跑着,注视着她笑呵呵的脸和飘拂的头发——“我 的小姐!”
但是蕾蒙娜不能整个冬天都手『摸』着巴巴的鬃『毛』来回奔跑。家里有新的 活儿等着她。
在蕾蒙娜的指点下,亚历山德罗用柳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