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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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胡安·卡尼托一声绝望的叫喊,顿时现场大『乱』,叫声四起;所有 的人立即看出发生了什么事。费利佩的脑袋耷拉在麻袋边上,胡安想到费利 佩身边把他抱起来,可是那里却没有足够站脚的地方,任凭他使足力气,全 然无济于事。一个又一个人冲上楼梯,最后却一个个无能为力、提心吊胆地 站在棚顶上,七嘴八舌『乱』出主意。只有卢易戈沉得住气,跑回家去求援。夫 人不在家。她跟萨尔别德拉神父出门看个朋友去了,得半天工夫呢。但蕾蒙 娜在家里。她绞尽脑汁思索救人的办法,和卢易戈一起奔回剪『毛』棚,后面跟 着几个佣人,全在说着、哼着,指手划脚、七嘴八舌,绞着双手——反而把 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来到剪『毛』棚,蕾蒙娜抬头望着棚顶,不知所措。“他在哪里?”她叫道。 紧跟着她看见了他的头,枕在胡安·卡尼托的怀里,刚刚『露』出在羊『毛』袋边上。 她呻『吟』道,“哦,怎样才能把他抱出来呀?”
“我来抱他出来,夫人,”亚历山德罗来到踉前叫道。“我身强力壮。别 害怕;我会把他平平安安地抱下来。”他跑下楼梯,迅速跑到寝室,拿了几 条毯子又跑了回来。
他飞快地上了拥顶,把毯子紧紧扎在一起,绑在自己腰间,把两端扔 给他的伙伴,告诉他们紧紧拽住他。他匆忙地做着这一切,嘴里说着印第安 话,蕾蒙娜一开始没有弄清他的意图。但当她看见印第安人们从棚顶边上往 后退了一点,紧紧地抓着毯子,亚历山德罗则向挂着麻袋的一根窄窄的横梁 跨出一步,这时她明白他打算怎么办了。她屏气息声。
费利佩是个细长条子;亚历山德罗要沉得多,而且比他高出好几英寸。 可是,能有人背着这么个包袱从那么窄的横梁上平安地下来吗!蕾蒙娜把目 光移开了,随后干脆闭上了眼睛,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仅仅几分钟,但好像 过了一辈子似的,只听得一片高兴的窃窃私语声,有人告诉她,成功了,她 抬头望去,只见费利佩人事不省地躺在棚顶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见到 此番情景,所有的佣人又都闹腾开了,一个个哭天抢地的,“他死了!他死 了!”
蕾蒙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凝视着费利佩的脸。她也相信他死 了;但她想到的是夫人。
“他没有死,”胡安·卡尼托叫道,他刚才把手伸进了费利佩的衬衫里面。 “他没有死。他只是昏过去了。”
这下于蕾蒙娜才第一次流下眼泪。她可怜巴巴地上下打量着那梯子, 她刚才看见亚历山德罗走这梯子就像走家里的扶梯那么便当。“我要是能上 去就好了!”她说,看看这个人又望望那个人。“我想我能上去;”她一只脚 踏在了下面的横档上。
“圣母啊!”胡安·卡看见她的举动惊叫了起来。“小姐!小姐!别冒这 个险。连个男人走这梯子也不那容易。你会摔断脖子的。他马上就会醒过来。”
亚历山德罗听见了这段话。尽管现场一片混『乱』、惶恐,他的心却听到 了这两个字:“小姐。”蕾蒙娜不是费利佩的妻子,也不是任何人的妻子。但 亚历山德罗记得自己曾称她夫人,而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来到众人面前, 朝前一弓腰,“小姐!”声音肯定有点不太对劲,把蕾蒙娜吓了一跳。单单这 两个字不至于如此。“小姐,”亚历山德罗说,“把费利佩抱下梯子不费事。 他在我怀里充其量不过像那儿的小羊羔一样。他一醒过来我就抱他下来。醒 来之前还是让他在这儿好。他马上就会恢复知觉的。只是因为炎热的缘故。” 看见蕾蒙娜依然一脸忧虑的神『色』,他便更加真切地说,“小姐不信我能把他 平安地抱下来?”
蕾蒙娜带着满脸泪花,微弱地一笑。“不,”她说,“我相信你。你是亚 历山德罗,是不是?”
“是的,小姐,”他答道。大为惊讶,“我是亚历山德罗。”
第1卷 第六章
这年莫雷诺夫人牧场上剪羊『毛』的事儿出师不利,结果也不理想。一个 对罗马天主教教规怀有强烈偏见(就像夫人虔诚地拥护它一样)的人,会有 足够的理由相信,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完全应该怪罪于夫人把她家里的一切 事务都搁在那里,静等一个老修士的到来。但是,虔诚的夫人却另有看法: 既然这些恶运注定要落到她头上,那么有好心的萨尔别德拉神父在她身边, 给她宽慰,为她谋划,她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
第一天还不到正午,费利佩就昏过去,摔倒在羊『毛』堆里;第三天正午 刚过,胡安·卡尼托(他接替了费利佩先生装口袋的位子,暗自得意)又从 横梁上摔下,摔坏了右腿——伤在膝盖附近,很厉害;胡安到底是老骨头了, 要重新长好没那么容易。他最多只能撑着双拐,拖着残废的右腿一瘸一拐地 四处走走。对于这位老人来说,这次打击可够惨的。他不能就此屈服。他不 再相信圣徒,暗地里一个劲儿、大为不敬地诅咒、责骂他们。要是夫人知道 在她眼皮底下居然有人这么亵读神灵,准会吓得灵魂出窍。
“想当初我在那横梁上不知跨过多少回了!”胡安骂道,“只有魔鬼才会 让我摔下去;上个月我还自己掏腰包买了整整一盒蜡烛,在小教堂里点燃了, 请求圣徒弗朗西斯保佑这次剪羊『毛』顺顺当当!我要让他永远坐在黑暗里!他 根本不是什么圣徒!我们向他们祈祷,他们却不能为我们消灾,那要他们何 用?我再也不祷告了。难怪美国人要笑我们,我相信他们是对的。”可怜的 胡安从早到晚、又几乎从晚到早——因为那条腿疼得他无法入睡——一个劲 地呻『吟』,发牢『骚』,诅咒,诅咒,发牢『骚』,呻『吟』。玛加丽塔说,服侍他,就连 圣母也会失去耐心的。不管你做什么,他总是一百个不高兴,那条舌头一分 钟也不停。对她来说,她相信正如他说的,一定是魔鬼把他推下横梁的,而 圣徒们让他听天由命,自然也有他们的理由。所有的佣人们心里都逐渐对他 产生怀疑,并冷淡他。
他的轻言狂语,加上玛加丽塔传出的话,足以使『迷』信的人相信,一定 有什么地方阴差阳错出了『乱』子,魔鬼很可能要取他的灵魂,这对老人来说是 很难受的,加上他还要忍受别的痛苦。唯一能使他减轻痛苦的就是,他的那 些男男女女的佣人伙伴进屋来坐在他的小床边,和他聊天,告诉他发生的事 情;可是近来他们渐渐地散去,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块儿来,一个个走掉, 那对他更是雪上加霜了;他面壁而卧,不再发牢『骚』,不到迫不得已,决不说 话。
这么一来,玛加丽塔更觉害怕。她心想,眼下那个属于魔鬼的人的默 默的恐惧和自责肯定攫住了他,她每天不得不去护理他时,双手都不住颤抖。 那位从文图拉来给他接骨的医生说,他至少得静躺三个月,并且需要这样的 护理。“三个月哪!”玛加丽塔直叹气,“不等三个月过去,我准要死掉或发 疯了,要不这样才怪呢!”
夫人忙着照顾费利佩,无暇顾及胡安。费利佩的昏倒预示了一场严重 高烧的复发,他躺在床上,在谵『乱』中很不安宁,胡话不断,总是提到羊『毛』。
“快点扔过来,快点!真是好羊『毛』;再来五磅;那几袋正好一吨。胡安! 亚历山德罗!队长!——天哪,这太阳晒得我的头好烫!”
有好几回他煞有其事地呼叫“亚历山德罗”,萨尔别德拉神父就建议让 亚历山德罗进屋来,也许费利佩心里会有什么事要对亚历山德罗说。但是当 亚历山德罗站到了他的病床边,费利佩茫然凝视着他,就像凝视着所有其他 人一样,嘴里却还在重复着,“亚历山德罗!亚历山德罗!”
“我想他也许是要亚历山德罗拉小提琴,”蕾蒙娜抽泣着说。“他告诉过 我,说亚历山德罗小提琴拉得好极了,并说他要亚历山德罗晚上到走廊上来 拉给我们听。”
“我们不妨试试,”萨尔别德拉神父说,“你带着小提琴了吗,亚历山德 罗?”
“啊呀,没带,神父,”亚历山德罗咎道,“我没带在身边。”
“那么,你要是唱歌对他或许也有好处,”蕾蒙娜说,“他也夺过你的嗓 子。”
“哦,试试吧,试试!”夫人转向亚历山德罗说,“唱得轻一点,柔和一 点”
亚历山德罗从床边走到打开的窗子边,略加思索,轻轻地唱出了一文 弥撒曲。
歌声刚一起,费利佩就突然安静了下来,显然是在谛听。他那发烧的 脸上掠过一阵高兴的表情。他把头转向一边,把手放在脸颊下面,闭上了眼 睛。那三位看护着他的人惊讶地你看我,我看你。
“这真是奇迹,”萨尔别德拉神父说,“他要睡了。”
“这样对他最好!”管蒙娜悄悄地说。
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了被子里,转眼又抬了起来,凝视着亚 历山德罗,好像要对圣徒祈祷似的。亚历山德罗也看见了费利佩的变化,歌 声越来越轻,最后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来自远方似的;越唱越轻,越唱越慢; 最后停了下来,似乎消失在远处。歌声一停,费利佩又睁开了眼睛。
“哦,唱下去,唱下去,”夫人低声恳求,焦急得声音都在发抖,“别停 下来。”
亚历山德罗低声、庄重地又唱了一遍;他的声音在发抖;尽管房间的 窗子开着,但那里面的空气令人窒息。他看见费利佩听见他的歌声后显然想 睡觉了,不免有点儿害怕。
亚历山德罗长年生活在『露』天里,身体健康;对于眼下这种现象一无所 知。费利佩的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和谐,越来越有规律;不一会儿他就沉 沉入睡了。歌声停了下来;费利佩没有动弹。
“我能走了吗?”亚历山德罗轻声问道。
“不,不行!”夫人不耐烦地说,”他随时都会醒来的。”
亚历山德罗喜上去很为难,但他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依然站在窗边。 萨尔别德拉正跪在床的一边,夫人在另一边,蕾蒙娜在床跟前;——他们都 在祈祷。屋子里静得出奇,连念珠轻微的捻动声听上去都很响。床头墙上的 一个壁龛里,供着一尊圣母塑像,另一边挂着一幅圣徒巴巴拉的画像。塑像 和画像前都点着蜡烛。长长的烛芯无焰闷燃,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熄灭下 去,等到烛芯的末端落进了溶蜡,又冒出了火焰。夫人双眼紧盯着圣母。神 父的眼睛紧闭着。蕾蒙娜注视着费利佩,机械地数着念珠,眼泪顺着面颊往 下淌。
“她是他的未婚妻,毫无疑问,”亚历山德罗心想,“圣母不会让他死,” 亚历山德罗也在祈祷。但是这令人压抑的气氛使他难以忍受,他一只手撑着 低矮的窗台,一跃而出,蕾蒙娜闻声回过头来,亚历山德罗悄悄地对她说, “我不会走远,小姐,不管他什么时候醒来,我总在外面的窗子下面。”
一来到外面,他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困『惑』地打量着四周,就 像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人一样。然后他摊手摊脚地仰面躺在窗子下面,望 着天空。上尉跑来,低低地悲嗥了一声,伸长身子在他身边躺下。这条狗像 这家里的任何人一样明白那屋里的危险和烦恼。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小时、三小时过去了,费利佩的房间里依然没有 动静。亚历山德罗站了起来,从窗口朝里望。神父和夫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嘴唇翁翕动着,作着祈祷。但蕾蒙娜却累得支持不住了,本来跪着的她这会 儿坐了下来,头抵着床头的柱子,睡着了。她哭得脸儿浮肿、苍白,深深的 眼晕说明她多么疲乏。她几乎三天三夜没有休息,因为不断地有事情需要她 去料理。从费利佩发病到胡安摔伤,这期间每时每刻都有事情要做,有棘手 的问题要解决,还有那可怕的忧伤,这更是压倒一切、贯串一切的。
蕾蒙娜想到费利佩就要死了,悲痛得心都碎了。直到这会儿她看见他 神志不清地躺在那里,而且,以她那稚嫩的眼光看来,已奄奄一息,她这才 意识到自己的整个生命早已和他连结在一起,难以分离。但是现在,一想到 如果生活中没有了他,那将会是什么样子,她的心里难受极了。“等他下葬 之后,我要请萨尔别德拉神父把我带走。我绝对不能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她自言自语,一刻也没意识到,就她与这家人的关系而言,她脑子里出现的 “一个人”这个词儿是很令人奇怪的,她对未来有着种种幻想,恐怖感严重 地侵扰着她,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夫人,在夫人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孤单 单的。
亚历山德罗双臂抱胸站在窗边,身体倚着窗台,眼睛紧盯着蕾蒙娜的 脸和身体。在任何人的眼里——除了情人外——她这会儿看上去一点不美, 但在亚历山德罗看来,她比挂在她身后墙上的那幅圣徒巴巴拉的肖像更要美 得多。凭着情人的本能,他从刻在她脸上的皱纹里看出了过去这三天来她的 种种心事。“如果他死了,她也会伤心死的,”他想,“仅仅三天就把她折磨 成了这副样子。”亚历山德罗又合扑倒在了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躺了 一小时还是一天,只听得耳朵边响起萨尔别德拉神父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他 跳了起来,看见那位老修士站在窗子里,眼泪顺面颊往下淌,“赞美上帝,” 他说,“费利佩先生有救了。他皮肤上出现了一颗汗珠,他还在睡,但等他 醒来时他的神志就会正常了。烧已退了。但是,亚历山德罗,我们不知道怎 样才能不麻烦你。你能不能留下来,让你手下的人先走?夫人想让你顶替胡 安的位子,等他能走动了再说。她愿意付给你跟胡安一样的工钱。这对你不 是件好事吗,亚历山德罗?在以后的三个月里你不能保证挣这么多钱吧,能 吗?”
神父这么说着的时候,亚历山德罗的心里一阵激动。两种无以名状的 力量在那里搏斗,把他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拉,要把他拉成两半 z 一种力量 在说:“留下!”另一种则说:“离开!”不管谁对他说,“留下来危险,一走 了事安全,”他都不会明白这话的意思。然而,他又觉得似乎走也不成,留 也不行。
“还有一个地方等我去剪羊『毛』,神父,”他说,“是奥尔特加牧场。我答 应过他们,这儿一结束就上那儿去的,我们已经误期,他们够恼火的了。不 守信用是不行的,神父。”
萨尔别德拉神父的脸『色』沉了下来。“对,孩子,当然不行;但没有人能 顶替你带队吗?”
听见这几句话,蕾蒙娜来到窗边,探出身子,悄悄地说,“你们是在说 亚历山德罗留下来的事儿吧?让我来跟他说。他决不能走。”她迅速穿过门 厅,通过走廊,走下台阶,眨眼工夫来到了亚历山德罗的身边。她带着恳求 的目光抬头望着他的脸,说:“我们不能让你走,亚历山德罗。夫人愿意付 工钱给那个顶替你带队去剪羊『毛』的人。我们要你留下来顶替胡安,直到他伤 好。别说你不能留下!费利佩会要你再给他唱歌的,那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呢?你不能留下吗?”
“行,我能留下,小姐,”亚历山德罗慎重地回答。“你愿让我留多久, 我就留多久。”
“哦,谢谢你,亚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