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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喧哗与骚动-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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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等个啥,”揪住他的那人说,“那只小黄蜂会鳖死你的。快走你的吧。你没有受伤。”
    “他打了我,”杰生说。“我有没有流血?”
    “快走你的。”那人说。他带领杰生绕过车站的拐角,来到空荡荡的月台上,那儿停着一节捷运平板车,月台边一块空地上呆呆板板地长满着青草,四周呆呆板板地镶着一圈花,当中树着一块装了电灯的广告牌。上画写道“用你的眼好好看看莫特生。”在本该画上人的眼珠子的地方安了一只电灯泡。那个人松开了他。
    “听着,”他说,“你快离开这儿,再别回来。你想干什么?要自杀吗?”
    “我方才是想找两个人,”杰生说。“我不过是跟他打听他们在哪儿。”
    “你找什么人?”
    “找一个姑娘,”杰生说。“还有一个男的。昨天在杰弗生他打着一条红领带。他是你们这个戏班子里的。他们俩抢走了我的钱。”
    “哦,”那人说。“原来就是你,可不。好吧,他们不在这儿。”
    “我料想他们也不会在这儿,”杰生说。他靠在墙上,用手摸了一把后脑勺,然后看看自己的手心,“我还以为我在流血呢。”他说。“我以为他用那把斧子打中我了。”
    “是你的后脑勺撞在铁轨上了,”那人说。“你还是走吧。他们不在这儿。”
    “好吧,他也说他们不在这儿。我还以为他是骗我呢。”
    “你以为我也在骗你吗?”那人说。
    “不,”杰生说。“我知道他们不在这儿。”
    “我告诉他叫他滚,两个都一起给我滚,”那人说。“我不允许我的戏班子里出这样的事。我的戏班子可是规规矩矩的,我们的演员都是规规矩矩的正派人士。”
    “是的,”杰生说,“你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吧?”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在我的戏班子里,谁也不许搞出这样的花样来,你是她的……哥哥吗?”
    “不是的,”杰生说。“这不相干的。我只不过是想找到他们。你真的肯定他没打破我脑袋吗?真的没有流血,我是说。”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会挂彩了。你还是快走吧。那个矮杂种会把你宰了的。那边的是你的车子吗?”
    “是的。”
    “好,快坐进去开回到杰弗生去吧。你要是真的能找到他们,也不会是在我的戏班子里。我这个戏班子可是规规矩矩的。你说你遭到他们的抢劫?”
    “不是的,”杰生说。“这件事关系不大。”他走到汽车旁钻了进去。我现在该干什么呢?他想。接着他记起来了。他发动了引擎,顺着街慢慢驶行,直到他找到了一家药房。药房的门锁着。他一只手按在门把上,头稍稍俯伛地站了一会儿。他只好转开身去,过了一会,街上走来了一个人,他问那过路的什么地方有开门营业的药房,那人说哪儿也没有。他又问,北上的火车什么时候开,那人告诉他是两点三十分。他走下人行道,重又钻进汽车,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过来了两个黑人小青年。他叫住了他们。
    “你们有人会开车吧,小伙子?”
    “会呀,先生。”
    “现在就开车送我到杰弗生去,要多少钱?”
    他们对看了一眼,嘴里在嘀嘀咕咕。
    “我给一块钱,”杰生说。
    他们又嘀咕了一阵。“一块钱不成,”有一个小伙子说。
    “那你要多少?”
    “你能去吗?”一个小伙子说。
    “我走不开,”另外那个说。“你送他去不行吗?你又没事儿。”
    “不,我有事儿。”
    “你有啥了不起的事儿?”
    他们又嘀嘀咕咕起来,还嘻嘻哈哈的笑。
    “我给两块钱,”杰生说。“谁去都成。”
    “我也走不开,”第一个小伙子说。
    “那好,”杰生说。“走你们的吧。”
    他在车子里坐了一阵子。他听见一只大钟敲了一下,也不知是几点半,接着穿着星期天和复活节衣服的人开始经过了。有几个人走过时还瞧了瞧他,瞧这个坐在小汽车驾驶盘前一声也不吭的人,他那无形的生命有如一只破袜子那样,线头正在一点点松开来。过了一会儿有个穿工装裤的黑人走了过来。
    “是你要去杰弗生吗?”他说。
    “是的,”杰生说。“你想要多少钱?”
    “四块钱。”
    “给你两块。”
    “四块,少了不去,”坐在车子里的那位一声不吭。他连看也不看那黑人一眼。黑人又说,“你到底要不要?”
    “好吧,”杰生说,“上车吧。”
    他挪到一边去,让那黑人接过驾驶盘。杰生闭上了眼睛。我回到杰弗生后可得用点药治一治了,他喃喃自语,一面使自己尽量适应车子的颠簸。我回去后可得用点药了。他们往前驶去,穿过一条条街,街上的人们正安详地走进家门去享用星期天的午餐。接着他们一直开出了镇子。他在想他的头疼。他没有想家,在家里,班和勒斯特正坐在厨房桌子边吃冷餐。某种东西……在每一种经常性的罪恶中,灾难与威胁是根本不存在的……使他得以忘记杰弗生,仿佛它仅仅是他以前见过的某一个小镇,而不是他必须在那儿重新过他那老一套的生活的地方。
    班和勒斯特吃完冷餐后,迪尔西把他们支了出去。“你尽力使他安安静静地呆到四点钟。到那时T.P.也该回来了。”
    “好咧,您哪,”勒斯特说。他们走出去了。迪尔西自己吃了饭,把厨房收拾干净。她然后来到楼梯口,谛听了一会儿,可是听不见什么声音、她又回来,穿过厨房,走出通院子的门,站停在台阶上。哪儿也没有班和勒斯特的影子,可是她站在那几时她听到从地窖的方向又传来一阵发闷的铮纵声。她来到地窖门口,朝下面张望,又看见了早上那一幕的重演。
    “那人也是这么干的,”勒斯特说。他带着尚有一丝希望的沮丧神情打量着那把一动不动的锯子。“我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敲它,”他说。
    “在下面地窖里你是怎么也找不到的,”迪尔西说。“你把他带出来,带到太阳底下来。地这么潮,你们俩都会得肺炎的。”
    她伫立着,看他们穿过院子去到栅栏边的一丛雪松那里。这以后,她往自己的小木屋走去。
    “好了,别又开始哼哼了,”勒斯特说,“你今天给我惹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这儿有一张吊床,是把一块块桶板插在编织的绳网里做成的。勒斯特躺在吊床上,班却呆呆地、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他又开始哼哼了。“行了,快别出声了,”勒斯特说,“我可真的要抽你啦。”他躺回到吊床上。班站住不动了,可是勒斯特仍能听见他在哼哼。“你到底给我住嘴不住嘴?”勒斯特说。他爬下吊床,循声赶过去,看见班蹲在一个小土墩的前面。土墩的左右方都埋着一只蓝玻璃的小瓶,这种瓶子以前是用来放毒药的,一只瓶子里插着一根枯萎的吉姆生草。班蹲在它前面,呻吟着,发出一种拖长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他一边哼哼,一边在四下茫然地寻找着什么。他终于找来了一根小树枝,把它插在另外的那个小瓶子里。“你干吗不给我往嘴,”勒斯特说,“你是要我给你来点真格儿的,好让你想不哭也办不到,是吗?好,我干脆给称来这一下。”他跪了下来,一把拔起瓶子往身后一藏。班止住了呻吟声。他蹲在那里,察看方才埋瓶子的那个杏,吸进了一大口气,正准备大哭,这时勒斯特把瓶子重新拿了出来。“别叫!”他压俩了声音嘶嘶地说,“瞧你敢喊出一下声来!你敢不敢。瓶子就在这里。看见啦?给。你呆在这里总是要叫的。走吧,咱们去看看他们开始打球没有。”他拽住班的胳膊,把他拖起来,两人来到栅栏跟前,肩并肩地站在那儿,透过密密的一层还未开花的忍冬,朝牧场上望去。
    “瞧,”勒斯特说,“有几个人走过来了。看见了吗?”
    他们瞧着那四个打球的把球打到小草坪上,打进小洞,接着走到开球处重新开球。班一边看一边哼哼唧唧,嘟嘟哝哝。有一个打球的喊道:
    “球在这里,开弟。把球棒袋拿过来。”
    “别吵,班吉,”勒斯特说,可班还是把住了栅栏,蹒蹒跚跚地小跑着,一边用嘶哑、绝望的声音哭喊着。那人打了一下球,朝前走去。班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栅栏拐了一个直角,他就只好紧抓住了栅栏,瞧着那人一点点远去了。
    “你给我住嘴行不行?”勒斯特说,“你快给我住嘴行不行?”他摇晃班的胳膊。班攥紧了栅栏,不停地嘎声嚎叫。“你住嘴不住嘴?”勒斯特说,“到底住嘴不住嘴?”班呆呆地透过栅栏朝外张望。“那好吧,”勒斯特说,“我给个理由让你叫。”他扭过头朝屋子的方向着了一眼,接着便轻声地说:“凯蒂!你现在吼吧。凯蒂-蒂-蒂!”
    一分钟之后,透过班一声声拖长的叫唤,勒斯特听到了迪尔西的叫声。他拉住班的胳膊,把班拖到院子另一头迪尔西的面前。
    “我早就跟您说过他不肯安静,”勒斯特说。
    “你这坏蛋!”迪尔西说,“你把他怎么样啦?”
    “我啥也没干呀。我早就跟您说了,只要人家一打球,他就来劲儿了。”
    “你们上这儿来,”迪尔西说。“不哭了,班吉。好了,不哭了。”
    可是他还是不肯停。他们急急地穿过院子,来到小木屋,走了进去。“快跑去把那只拖鞋拿来,”迪尔西说。“只是别吵醒卡罗琳小姐,听见没有。要是她说什么,你就说是我在看着他呢。好,去吧,这件事你总不至于办槽吧,我想。”勒斯特走了出去。迪尔西把班领到床边,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抱住他,一前一后地摇着,用裙子边擦干他那淌口水的嘴。“好啦,不哭了,”她说,抚摸着他的头,“不哭了。有迪尔西在看着你呢。”可他还是在慢腾腾地、可怜巴巴地干嚎着;那真是世界上所有无言的痛苦中最最严肃、最最绝望的声音了。勒斯特回来了,拿来了一只白缎子的拖鞋。这只拖鞋如今已发黄、脆裂了,弄脏了。他们把它放在班的手里,他就暂时收住了声音。可是他仍然在哼哼,过不多久,他的声音又大起来了。
    “你看能我得到T.P.吗?”迪尔西说。
    “他昨儿个说今天要上圣约翰堂去。说好四点钟回来的。”
    迪尔西抚摸着班的头,一前一后地摇晃他。
    “要这么久,耶稣啊,”她说,“要这么久。”
    “我也会赶那辆马车的,姥姥,”勒斯特说。
    “你会把你们俩都摔死的,”迪尔西说,“你是要淘气才想赶车的。我知道你聪明是够聪明的,可我就是对你不放心。不哭了,好了,”她说,“不哭了。不哭了。”
    “不,我不会出事的。”勒斯特说,“我和T·P·一起赶过车。”迪尔西抱着班摇来摇去。“卡罗琳小姐说,要是你设法让他安静,她就要起床下楼自己来哄他了。”
    “别哭了,宝贝儿,”迪尔西说,一边摸摸班的脑袋。“勒斯特,好孩子,”她说,“你能不能听姥姥的话,当心点儿赶马车?”
    “可以啊,您哪,”勒斯特说,“我赶车跟T.P.一样好。”
    迪尔西抚摸着班的头,前后摇晃着。“我已经尽了心了,”她说,“主是知道的。那你去套车吧,”她说,一边站了起来。勒斯特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班捏着那只拖鞋在哭喊。“快别哭了。勒斯特去赶马车来带你上墓地去。咱们也不必多事去取你的便帽了,”她说。她走到屋角用花布帘隔开的一个小间那里,取来那顶她戴过的毡帽。“咱们家有一阵比现在还倒霉呢,这事也不用瞒人了,”她说。“不管怎么说,你是主的孩子。我也快要做主的孩子了,赞美耶稣。哪,戴上吧。”她把毡帽扣在他头上,又给他扣上外套的钮扣。他还在不住地哼哭。她把他手里的拖鞋拿掉,放在一边,接着他们走了出去。这时勒斯特赶了一匹拖着辆破破歪歪的马车的老白马来了。
    “你会小心的吧,勒斯特?”她说。
    “没错儿,姥姥,”勒斯特说。她扶班坐进后面的座位,他刚才不哭了,可是现在又开始在哼哼唧唧了。
    “他是要他的花呢,”勒斯特说。“等着,我去给他摘一支。”
    “你先别动,”迪尔西说,她走上去拉住马儿口勒边的一根绳子。“好,快去给他摘吧。”勒斯特飞奔着绕过屋角,朝花园跑去。他回来时只拿着一支水仙花。
    “这支是断了的,”迪尔西说,“干吗你不给他摘支好一点的?”
    “只能找到这支嘛,”勒斯特说。“你们星期五把花摘得一干二净,都拿去打扮教堂了。等等,我来想个办法。”迪尔西拉住了马,勒斯特找来一根小树枝和两段细绳,给花茎做了副“夹板”,然后递给班。接着他爬上马车,拿起僵绳。迪尔西仍然抓住马勒不放。
    “你现在认识路了吧。”她说,“先顺着大街走,在广场那儿拐弯,去墓地,然后就直接回家。”
    “知道了,姥姥。”勒斯特说,“走起来,‘小王后’。”
    “你得小心哟,嗯?”
    “知道了,您哪。”于是迪尔西放开了马勒。
    “走罗,‘小王后’。”勒斯特说。
    “嗨,”迪尔西说,“你把鞭子给我。”
    “哦,姥姥,”勒斯特说。
    “快点给我,”迪尔西说,朝车轱辘走去。勒斯特老大不情愿地把鞭子给了她。
    “那我可没法让‘小王后’挪腿了。”
    “这你放心好了,”迪尔西说。“该怎么走’小王后’比你清楚得多。你只消捏住缰绳,坐稳在座上就得,别的都不用操心。你现在认得路了吧?”
    “认得,姥姥,不就是T·P·每个星期天赶的路线吗?”
    “那你今天就依葫芦画瓢走一遭吧。”
    “那还用说。其实我早就替T·P·赶过车了,一百次都不止了。”
    “那好,你再替他一次,”迪尔西说,“好,走吧。不过要是你让班受了伤,黑小子,那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对付你了。反正苦役队是一定要进的,不过不等苦役队来找你,我就先把你送进去。”
    “好咧,您哪,”勒斯特说。“打起精神来,‘小王后’。”
    他在“小王后”宽阔的背上甩了甩僵绳,那辆马车晃了一下,往前走了。
    “当心啊,勒斯特!”迪尔西说。
    “走哟,老马!”勒斯特说。他又甩了甩缰绳,在一阵隐隐约约的隆隆声中,“小王后”慢腾腾地走下车道,拐上大街,来到这里以后,勒斯特催迫它走一种不断慢腾腾地往下摔跤似的向前挪的步姿。
    班现在不再哼哼了。他坐在后座正当中,端端正正地举着那支经过修整的花,他的目光宁静安详、难以猫摹、正对着他的是勒斯特那颗象子弹般的头,在大房子看不见之前,这颗脑袋老是扭过来朝后面张望。这以后,勒斯特让马车在路边停下,他跳下来,从树篱上折下一根枝条。班呢,眼睁睁地看着他。“小王后”低下了头在啃啮地上的青草,勒斯特登上马车,把它的脑袋拉起来,催它继续前进。然后勒斯特支出双肘,高举树枝和缰绳,屁股一颠一颠的,跟“小王后”疏疏落落的蹄声和腹内发出的风琴般的低音全然合不上拍。一辆辆汽车以及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还遇到了一群半大不小的黑小伙儿。
    “哦,勒斯特。你上哪儿啊,勒斯特?是去埋骨头的地方吧?”
    “嘻,”勒斯特说,“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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