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1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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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身形方展,突听“蓬”的一声,一股青红色的火焰,迎面飞出,飞射的树叶只要沾着这股火焰,立时化为飞灰,无影无踪。
小公主轻呼道:“不好,魔火……”
她呼声方自发出,那奇异的热力已至,使他们两人有如置身洪炉之中,她短短四个字说完,魔火已几乎烧着他们衣衫。
宝玉似乎还在考虑对策,但身子已被小公主拉得弩箭般后退而出,这股火焰反而替他们打通了一条退路。
小公主身形不停,拉着宝玉直退出数十丈外,白袍人竟无一人追来。小公主长长透了口气,道:“谢谢天,总算未被魔火烧着。”
宝玉道:“此火怎能伤我?”
小公主瞪眼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不该拉你走的了?”
宝玉笑道:“我岂有此意,只是……只是我本想擒住一人,盘问盘问,如今他们既不敢追来,想必已逃了。”
小公主冷笑道:“你放心,你纵然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你的……”冷笑渐渐消敛,面上渐渐泛起忧郁恐惧之色,仰视着苍穹,缓缓接道:“从今而后,你只怕永远也无法安定了,随时随地都可能潜伏着足能致你于死的危机。连我爹爹的师兄那样的人物,昔日与金河王结仇之后也觉棘手,只因他深知五行魔宫中人若要向人报复,向来是如蛆附骨、不死不休的。”
她突然一把抓住宝玉衣襟,嘶声道:“你还是让我走吧……你还是让我走吧,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你所要牺牲的委实太大了。”
宝玉缓缓道:“我早已准备牺牲一切了。”
方才那一战,交手虽仅有数招,但所经的惊险、所费的精力却委实不少,宝玉体力显然还未恢复,此刻目中已有劳瘁之意。
他长叹一声,道:“魔宫门下弟子果然无一庸手,方才那十余人,无论任何一人都已可与今日江湖中诸雄争锋,尤其那些奇形怪状的外门兵刃,看来必定俱都另有妙用,只是被我先发制人逼住了,仓猝中未及使出。”
小公主瞧着他,眼波中似有无限深情,轻轻道:“无论是谁,也比不上你。”
宝玉微微一笑,突又皱眉道:“闻得五行魔宫彼此间本势如水火,极不相容,多年来虽未明争,却不断暗斗,然而今日这十余人显然包括了金、木、水、火、土五宫弟子,难道今日之五行魔宫竟已互相联手了么?”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突然轻呼道:“又有人来了!”拉着方宝玉狂奔而出。
两人又奔出数十丈开外,宝玉道:“方才哪有什么人来了?”
小公主轻轻喘息,道:“我……我明明瞧见的。”
宝玉怜惜地瞧着她,轻轻叹道:“可怜的孩子,你已被他们吓怕了,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鸟儿,听见琴弦,也当是猎人的弓响。”
小公主垂着头,不声不响地走着。两旁松柏夹道,树影下不时可瞧见残破而阴沉的石翁仲。
中原地带本是英雄辈出之地,在这一片平原上,不知曾经过了多少朝代的变幻,经过了多少次血流成河的大战,也不知曾经埋葬了多少显赫一时的英雄、帝王与名将的白骨。
小公主与方宝玉竟在不知不觉中走人一片陵墓之中。这地下埋葬的人物,昔日想必也有过盖代的威风。
然而,如今威风已随人俱逝,风声凄切,松柏摇动,唯有那些无知的石翁仲犹在凄风里陪伴着陵墓的凄凉与寂寞。
小公主眼波四转,娇怯的身子又偎人宝玉怀抱中,道:“我……我怕!”
宝玉道:“咱们走吧!”
小公主抬起头,道:“走……哪里走?”
宝玉道:“这里怎能停留?咱们该找着我那些叔父、伯父,一同商量如何应付魔宫弟子的对策。有他们相助,咱们还怕什么?”
小公主突然推开了他,道:“你难道不愿和我单独在一起?你难道一定要别人插入我们之中?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求他们相助?你……你……你还说愿意为我牺牲一切,原来你只是个懦夫!无用的懦夫!”
她轻顿着足,眼中又泛出了泪光,突然嘶声呼道:“你回到你那些叔伯面前去摇尾乞怜吧,我不要他们相助,我也不要你相助!”呼声之中,竟又狂奔而出。
宝玉苦笑叹息着追去,只见小公主轻灵的身子已奔上石阶,奔向残破的墓碑,奔向满生青苔与荒草的陵墓。
她似乎要一头撞向墓碑,宝玉失声惊呼!
突然,墓碑后转出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身法之迅速、灵活、诡异、滑溜,俱都已接近人类难以想象的地步。他虽是自墓碑后转出,看来却有如自墓碑里涌出来的一般。宝玉眼看着小公主收势不及,竟往这人身上撞了过去。
这时宝玉与小公主之间距离最少也有两丈,这短短的两丈,此刻竟变成段不可攀越的距离。
但闻小公主一声惊呼,那人影一声厉叱:“站住!”
宝玉仿佛被人一锤自头顶击下,钉在地上,果然再也不敢动弹,只因小公主此刻竟已落人那人手中。
朦胧的夜色中,犹可辨出这人影从头到脚都被一种灰黄的颜色紧紧包住。他自然是穿着紧身衣衫,罩着面具,但看来却生像被人以灰黄的颜料直接涂在他赤裸的身上似的。小公主便倒在他面前,只有一只纤手被他悬空拉住。她显然已被点了穴道,已连挣扎都无法挣扎。
宝玉手足冰冷,道:“你是谁?放开她!”
那黄色人影哈哈笑道:“你若还要她的性命,再退后两丈,听我吩咐!”
宝玉盯着小公主被他拉住的那只纤纤玉手,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但脚下却不得不向后退去。
他方自退了四步,便赫然发现方才那十余条白袍人又自四下阴森、凄黯的树影中幽魂般无声涌出。
这一瞥之下,宝玉更是大惊失色!
他吃惊的倒不是这些白袍人武功之高,而是他们行踪之奇诡,竟似宝玉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能追着,又似他们本有着幽魂般不可思议的能力,根本早已算定宝玉要走到这里,他们早已在这里等着。
夜色凄黯,风声凄寒,在这凄凉阴森的古墓里,幽魂般摇曳的树影中,被这么幽魂般的人物团团围住。
宝玉不觉自心底泛起一阵悚傈——他此刻若要逃走,犹可脱身,但小公主……他怎能舍下小公主?
他不能舍下小公主,又怎能救得小公主?
那黄色人影突然将小公主抛在墓碑后,向宝玉一步步走了过来。他身材已有些臃肿,脚下却轻如无物,甚至踏在满地落叶上都未发出任何声息。宝玉不用去想,便已知道此人必是自己生平未遇的高手。
他为何还要向宝玉走来?他是否要与宝玉交手?他明明已可将宝玉完全要挟住,为何还要过来与宝玉交手?
黄衣人目中正散发着疯狂而炽热的光芒!
宝玉突然发觉了这种光芒的含意:“他必定要亲自与我动手,他必定要亲手将我撕裂,才能满足。”这种心理虽是疯狂的变态,但在武林中却并非绝无仅有。宝玉一念至此,不禁狂喜。他要救小公主,惟一的希望,便着落在此人身上——他若能制住此人,以他为质,何愁别人不放小公主?
黄衣人已狂吼一声扑了上来!
宝玉轻退三步,心头负担却突然沉重。
这一战他是万万不能败的——他昔日之战,胜负只不过关系他自己一人,然而此刻之战,胜负不但关系着他自己的生命,还关系着小公主的,而此时此刻,他实将小公主看得比什么都重。
黄衣人一招出手,猛烈的攻势瞬即施出。
他招式与其说是迅急狠毒,倒不如说是无情残酷。他出手并不攻向对方那一击便可毙命的要害之处。他似乎觉得一招便将对方毙于掌下,犹不能令自己满足,必须将对方百般凌辱而后置之于死地,他心头那一股残忍的火焰才能消泄。
四下白衣人俱都木立不动,绝无丝毫出手之意,这也自是因为黄衣人与人动手只是为了发泄心头的火焰,自是万万容不得别人插手,来破坏他这一份藉虐待别人而获得的满足。
夜色中,但见他黄色的人影如豺豹、如山猫,扑、剪、掀、搏。他不但感情有如野兽一般,却又与七禽掌、虎豹拳、通臂拳、猴拳这些以模仿野兽为主的武功决不相同。
只因七禽掌这些招式虽是模仿禽兽的动作,但其中却已有了技巧,有了变化,有了人性。
而这黄衣人的招式却全都是最最残暴的野兽们最最原始的动作,他身体里流着的,仿佛根本就是兽性的血液,这些招式、动作,似乎本就是他与生俱来的。这些招式虽缺乏技巧,但那一股野兽的原始残暴之气却弥补了技巧之不足,当真要令任何一个与他动手的人自心底泛起悚傈!
阴森、凄凉的气氛中,又混合人一股杀机,一股血腥气,死一般的静寂已为之沸腾!
宝玉骤然遇着此等非人类应有的招式,沉重的心情中又多少加了些慌乱,更是不敢随意出手。而他越不出手。那黄衣人之招式便越是残忍疯狂,那咻咻的鼻息便与豺狼一般无二。
宝玉瞧他的神情,瞧他的招式,突然发觉他实与那土龙子几乎完全相似。但土龙子天生聋哑,这黄衣人方才却明明说过话——那么此人是谁?难道五行魔宫中还有许多天性与土龙子同样残忍、武功与土龙子同样狠毒的角色?他以一身之力与五行魔宫对抗,能胜得了么?
他心情一寒,黄衣人突然整个人扑了上来。
第二十五回 茶林迷魂阵
这一扑更是野兽最原始的动作。宝玉身形一闪,竟未能完全闪开,双腿已被黄衣人一把抱住。
宝玉反手出掌,但掌势未出,黄衣人竟已一口咬在他腿上——这疯狂的野兽竟什么也不管了,立时狂吮着宝玉腿上流出的鲜血——宝玉一阵惊惶,一阵恐惧,心神突然涣散,扑地跌倒。四下白衣人哈哈大笑起来。
诡异的笑声散布在血腥气中——世上绝对再无任何一种情况比此时此刻更疯狂、更恐怖!
宝玉似是已失去了抵抗之力——要知智慧与人性时常都会被疯狂的兽性所征服,这本是人性的悲哀,人类的痛苦。
五里之内,再无一条人影。
白袍人哈哈大笑:“朋友认命吧,世上已无一人救得了你,方才叫你放她下来,你不肯,如今却连你也得一齐送命。”
宝玉心头有些空虚,有些迷失,忖道:“我真的完了么?我完了,她也完了。她这条命,反而是送在我的手上,我反而害了她……害了她……”
这是他心中一些片段的、破碎的意识,他并未认真去想,却在一刹那间全自他心头出现。
他睁开眼,恰好有一条雁影自树影间飞过。
树巅木叶的影是纷乱而零落的,然而这孤雁的飞翔却是那么安详、柔和、灵巧而优美,在纷乱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
这飞翔的姿态,正是大自然的大手笔,世上再无任何一种学问、任何一种艺术能与之比美。
雁影划空而过,宝玉心头灵光一闪,一种不可描述的灵智突然挣脱了兽性的桎梏,自他心底奔拥而出。
他手掌在不知不觉中随着那雁影划过的弧线轻轻挥出。
他这一掌挥出既无目标,亦不知方向,然而那疯狂的黄衣人却突然狂呼一声,飞身而起,面上鲜血淋漓——这并非宝玉腿上流出的鲜血,而是他自己脸上流出来的——宝玉轻轻一掌,竟击在他鼻梁要害上。
四下白袍人笑声顿住,又惊又诧,还未弄清这是怎么回事,黄衣人已扑地跌倒,宝玉已飞身而起。
黄衣人有如负伤野兽般嘶声悲呼。
宝玉扑向墓碑,白袍人已抢先拦住了他去路。
这些白袍人本是他手下败将,他本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但见数道光芒交剪飞来,他身子突然逼人光芒间,正如以快刀去斩乱麻一般,交织着的光芒,不知怎的,竟被他冲开,其中一人竟惨呼着倒地。
宝玉已随手抢过了此人手中一件形如节筒的兵刃。也就在这一瞬间,四下白衣人也已蜂拥赶来。
金莲花、火焰枪、木枝剑……十余件兵刃齐攻而下,看来虽然杂乱,但彼此间之配合却是井然有序,自成章法。十余件兵刃一齐攻向宝玉,但所,攻之部位无一相同,彼此间也决不闻兵刃相击之声。
宝玉全身上下所有要害之穴,几乎都已在对方攻击笼罩之下,他要想一避开,看来几乎全无可能。
然而宝玉手掌一颤,掌中兵刃挥出,有如画家乱笔泼墨一般,出手间并未着意,这一笔似乎本自不经意中得来。
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急响如乱弦齐鸣,如珠落玉盘——十余件兵刃竟全都被震开。
白袍人俱都大惊失色,宝玉身形已自冲出,这十余人竟无一人能拦得住他,他已笔直冲向墓碑。
这时眼见已无人敢挡他去救小公主了,所有的惊惶、危难全已成过去,宝玉喜上心头,大呼道:“我来了。”
他一步冲入墓碑后,狂喜突然沉落,身子立时愕住。
墓碑后竟然空无一人,哪有小公主的影子?
小公主到哪里去了?她显然又被另一魔党挟持,她显然还是落在魔掌中——宝玉还是救不了她。
方才的奋斗,苦战,换来的竟是如此深沉的失望,宝玉似已再无一丝气力,身子软软地靠到石碑上。
此刻那些白袍人若再追击过来,宝玉必定已无再战的决心与意志,必定立将伤在他们掌下。
但墓碑外却是全无动静,十余个白袍人竟无一人追来——他们难道已被宝玉吓破了胆?
然而,又有谁相信这些疯狂的魔徒也有害怕的时候——那么,他们放过宝玉,又为的是什么?
突然,夜空中传来冷冰冰的语声:“她在这里。”
言语声虚虚幻幻,缥缥缈缈,在若有若无之间。
宝玉骤然之间竟未能分辨出这语声传来的方向,一跃而出,转目四望,石碑外的墓地中已瞧不见任何人影,那些神秘的黄衣人、白袍人方才神秘地来,此刻竟又神秘地去了。
风摇树影,如魔如幻,墓地仍是空旷而幽寂,并未留下一丝他们方才曾经来过并曾在这里流血苦战的痕迹。
宝玉几乎要怀疑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做了场恶梦而已,只是
小公主却在这场恶梦中失去了踪影。他转身四望,放声大呼:“在哪里?
她在哪里?”
缥缈虚幻的语声便又响起:“在这里。”
这次宝玉已听清楚了,这语声竟是自古墓的顶上传来的。宝玉倒退数步,仰头望了过去。
只见古墓顶上盘膝端坐着一条人影,亦是白袍白头罩,瞧不清面目,只是右手拈着朵金瓣莲花。
他的左膝上倒卧着一个白衣人,显然定是小公主。宝玉突觉热血奔腾,不顾一切,展动身形扑了上去。
他身形虽有如轻烟般飘忽、弩箭般迅急,但他还未扑将上去,墓顶上白袍人已轻叱道:“退下去!”
只见他随手挥处便有一蓬金雨随着他叱声飞出,原来那金瓣莲花竟还另有妙用,花瓣竟能离梗伤人。
十余瓣金莲,有的如海鸥低飞,掠空而来,有的如刀锋劈人,斜削而至,有的却如鞭打陀螺,如风卷落叶,盘空飞舞,旋转不息。虽仅十余瓣金莲,看来却是满天金光;虽仅十余瓣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