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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9章

古龙合集-第1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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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璧君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两位前辈绝不是坏人,这两年来,若不是他们照顾我,我……我也活不到现在了。”

  风四娘道:“可是他们对萧十一郎……”

  沈璧君道:“他们对萧十一郎也没有恶意,在那玩偶山庄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在暗中帮着他,因为他们也同样是被逍遥侯伤害的人。”

  她虽然在尽力控制着自己,但说到“萧十一郎”这名字的时候,她美丽的眼睛里还是情不自禁露出种无法描叙的悲伤之意。

  那些又辛酸、又甜蜜的往事,她怎么能忘记?

  这两年来,她又有哪一天能不想他?又有哪一刻能不想他?

  她想得心都碎了,一片片的碎了,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他的血、他的汗,他的侠胆和柔情,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

  “萧十一郎,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她闭起眼睛,晶莹的泪珠已珍珠般滚了下来。

  风四娘痴痴的看着她,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她心里也正在想着同一个人。

  “难道你也没看见过他?也没有他的消息?”

  这句话她想问,却没有问出来。

  她实在不想问了,实在不忍再伤沈璧君的心。

  “那天我虽然跟着他走了,却一直没有找到他。”

  这句话沈璧君也没有说出来。

  她的声音已嘶哑,喉头已哽咽。

  ——萧十一郎,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两个痴情的女人,想你想得心都碎成千万片了?

  ——萧十一郎,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屋子还在动,动得更快。

  风四娘忽然笑了,道:“别人是到这里来方便的,我们却到这里来流眼泪,你说滑稽不滑稽?”

  她笑得声音很大,就好像一辈子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笑声里,藏着多少辛酸?多少眼泪?

  一个人在真正悲伤时,本就该想个法子笑一笑的,只可惜世上能有这种勇气的人并不多。

  沈璧君忍不住抬起头,凝视着她。

  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已不像是在看着个疯子,她已知道她现在看着的,是个多么可爱、多么可敬的女人。

  风四娘也在看着她,忽然道:“这么好笑的事,你为什么不陪我笑一笑?”

  沈璧君垂下头,道:“我……我也想笑的,可是我笑不出。”

  她的可爱,正因为她笑不出。

  风四娘的可爱,也正因为风四娘能笑得出。

  她们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可是她们的情感却同样真挚,同样伟大。

  一个女人若能为了爱情而不惜牺牲一切,她就已是个伟大的女人。

  风四娘心里在叹息。

  她若是萧十一郎,她也会为这个美丽而痴情的女人死的。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摸着沈璧君的柔发,柔声道:“你用不着难受,我们一定很快就会看见他的。”

  沈璧君又不禁抬起头:“真的?”

  风四娘道:“花如玉一定是想利用我们去挟持萧十一郎,所以她一定会让萧十一郎知道我们已在她的手里。”

  沈璧君道:“你想他会不会来找我们?”

  风四娘道:“他一定会来的。”

  沈璧君道:“可是那个花如玉……”

  风四娘笑了笑,道:“你用不着担心她,她又能对我们怎么样?……不管怎么样,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

  她脸上在笑,心却在往下沉。

  因为她知道女人对女人,有时比男人更可怕。

  她实在想不出花如玉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她们,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就在这时,这个会走路的屋子忽然停了下来。

  屋子终于不动了。

  但外面却还是没有声音。

  屋子里更闷,本来嵌在墙壁上的一盏灯,也突然熄灭。

  四下忽然变得一片黑暗,连对面的人都看不见。

  风四娘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到了一个不通风的坟墓里,闷得几乎已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反而希望这屋子能再动一动了。

  可是这要命的屋子,不该动的时候偏偏要动,该动的时候反而一动也不动。

  风四娘忽然又笑了,别人连哭都哭不出的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得出。

  她笑着道:“现在我已看不见你了,你总可以松口气了吧!”

  沈璧君不出声。

  风四娘道:“你若是再这么样憋下去,说不定会憋出病来的。”

  沈璧君还是不出声。

  风四娘叹了口气,突听一个人吃吃的笑道:“这真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人家不急,你急什么?”

  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声音传进来的时候,风也吹了进来。

  屋顶上居然开了个小窗子,窗子外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心心!”

  心心还在吃吃的笑个不停。

  风四娘简直恨不得跳起来,挖出她这双眼珠子。

  心心笑道:“这上面的风好大,你们在下面一定暖和得很。”

  风四娘咬了咬牙,道:“你是不是也想下来暖和暖和?”

  心心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下不去。”

  风四娘道:“你不会开门么?”

  心心道:“钥匙在公子那里,除了他之外,谁也开不了门。”

  风四娘忍住气,道:“他的人呢?”

  心心道:“人还没有回来。”

  风四娘道:“为什么还不回来?”

  心心道:“因为他还要陪着别人找你们,他总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他要你们走的。”

  风四娘道:“他究竟想对我们怎么样?”

  心心道:“他要我先送你们回家去。”

  风四娘道:“回家?回谁的家?”

  心心道:“当然是我们的家。”

  风四娘道:“我们的家?”

  心心轻笑道:“公子的家,岂非也就是夫人你的家?”

  风四娘笑道:“我们怎么去?”

  心心道:“坐车去。”

  风四娘道:“你不放我们出去,我们怎么坐得上车呢?”

  心心道:“现在我们就已经在车上了。”

  风四娘道:“你们已将这屋子抬上了车?”

  心心道:“一辆八匹马拉的大车,又快又稳,不出三天,我们就可以到家了。”

  风四娘道:“要三天才能到得了?”

  心心道:“最多三天。”

  沈璧君突然呻吟了一声,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没有人能够憋三天的,但若要她在别人面前方便,也简直等于要她的命。

  风四娘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难道要我们在这铁笼子里呆三天?”

  心心悠然道:“其实这铁笼子里也没什么不好,你们若是饿了,我还可以送点好吃的东西进去,若是渴了,车上不但有水,还有酒。”

  风四娘忽然又笑了,道:“有多少酒?”

  心心道:“你要多少?”

  风四娘道:“有些什么酒?”

  心心道:“你要喝什么酒?”

  风四娘道:“好,你先给我们送二十斤陈年花雕来。”

  一醉解千愁。

  有时醉了的确要比清醒着好。

  二十斤陈年花雕,用五六个竹筒装着,从上面的小窗里送了下来,还有七八样下酒的菜。

  竹筒很大,一筒最少有三斤。

  风四娘给了沈璧君一筒,道:“一醉解千愁,若是不醉,这三天的日子只怕很不好过。”

  沈璧君还迟疑着,终于接了下来。

  风四娘道:“喝完这筒酒,你会不会醉?”

  沈璧君道:“不知道。”

  风四娘笑道:“原来你也能喝几杯的,我倒还真看不出。”

  沈璧君勉强笑了笑,道:“我很小的时候,老太君就要我陪着她喝酒了。”

  风四娘道:“你醉过没有?”

  沈璧君点点头。

  风四娘笑道:“你当然醉过的,常跟那个酒鬼在一起,想不醉都不行。”

  沈璧君垂下头,心里又仿佛有根针在刺着。

  她醉过两次,两次都是为了萧十一郎。

  她仿佛又听见了他那凄凉而悲怆的歌声,仿佛又看见他用筷子敲着酒杯,在放声高歌:

  “暮春三月,草欢草长,天寒地冻,

  问谁饲狼?人皆怜羊,狼独悲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萧十一郎,你不在我的身旁时,这世上还有谁能了解你的痛苦和寂寞?”

  沈璧君忽然举起了竹筒,将一筒酒全都灌了下去。

  一个像她这么样的淑女,本不该这样子喝酒的,可是现在……

  管它的!管它什么淑女?

  她这一生,岂非就是被“淑女”这两个字害的?害得她既不敢爱,也不敢恨,害得她吃尽了苦,受尽了委屈,也不敢在人前说一个字。

  她看着风四娘,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你不是淑女。”

  风四娘承认:“我不是,我根本从来也不想做淑女。”

  沈璧君道:“所以你活得比我开心。”

  风四娘笑道:“我活得比很多人都开心。”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问自己:“我活得真比别人开心么?”

  她也将一筒酒灌了下去。

  酒是酸的。

  一个人是不是能活得开心,也许并不在她是不是淑女。

  风四娘道:“一个人只要能时常想开些,他活得就会比别人开心了。”

  沈璧君道:“你若是我,你也能想得开?”

  风四娘道:“我……”

  她忽然怔住,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答复。

  沈璧君又吃吃的笑了,笑得比酒还酸,比泪还苦。

  可是她却在一直不停的笑。

  风四娘忽然又问:“这次你若是找到了萧十一郎,你会不会抛开一切嫁给他?”

  这句话她平时本来绝不会问的,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问问也无妨。

  沈璧君还在吃吃的笑:“我当然要嫁给他,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为什么不能永远厮守在一起?”

  她不停的笑,笑忽然变成了哭,到后来,已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这次若是找到了萧十一郎,她真的能嫁给他?

  若是不能嫁,又何必去找?

  找到了又如何?岂非更痛苦?

  沈璧君长长叹息了一声,人生中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你若一定要去想它,只有增加苦恼。

  但你若不去想,也是同样苦恼。

  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风四娘道:“你醉了。”

  沈璧君道:“我醉了。”

  真的醉了,醉得真快,一个人若是真的想醉,醉得一定很快,因为, 他不醉也可以装醉。

  最妙的是,一个人若一心想装醉,那么到后来,往往连他自己也分

  不清究竟是在装醉?还是真醉?

  风四娘坐了下去,坐在地上:“我不喜欢杨开泰,因为他太老实,太呆板。”

  沈璧君道:“我知道。”

  风四娘道:“但花如玉却一点也不老实,一点也不呆板。”

  沈璧君道:“他若真是个男人,你会嫁给他?”

  风四娘道:“我不会。”

  她忽然发现,你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么就算有别的男人比他强十倍,你还是会死心塌地爱着他的。

  爱,的确是件很奇妙的事,既不能勉强,也不能假装。

  沈璧君忽然又问:“你是不是也想嫁给萧十一郎?”

  风四娘笑道:“你错了,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沈璧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他喜欢的是你,不是我。”她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很凄凉:“所以你本来是我的情敌,我本该杀了你的。”

  沈璧君也笑了。

  两个人笑成了一团,两筒酒又喝了下去,然后她们就再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

  迷迷糊糊中,她们仿佛看见了萧十一郎,萧十一郎忽然又变成了连城璧,忽然又变成了杨开泰。

  几千几百个萧十一郎,变成了几千几百个连城璧、杨开泰。

  到后来所有的人都变成了一个——花如玉。

  花如玉微笑着,站在她们面前,笑得又温柔、又动人。

  风四娘挣扎着,想跳起来,但头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嘴里又干又苦。

  花如玉微笑道:“这次你们真的醉了,醉了三天三夜。”

  风四娘实在不知道这三天三夜是怎么过去的,但不知道岂非比知道好?

  花如玉道:“幸好你们现在总算已平安到家了。”

  风四娘又忍不住问:“谁的家?”

  花如玉道:“当然是我们的家。”他笑得更温柔:“莫忘记你已在很多人面前承认,你是我的老婆,现在你想赖,是更赖不掉的了。”

  风四娘道:“我只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我将沈璧君骗来?”

  花如玉笑道:“因为那两个老头子很不好对付,我只有用这法子,才能请得到她。”

  风四娘道:“你想对她怎么样?”

  花如玉道:“你猜呢?”

  风四娘道:“难道你也想要她做老婆?” 

  花如玉笑道:“对了,老婆跟银子一样,是越多越好的。”

  风四娘忽然也笑了:“你自己也是个女人,要这么多老婆干什么?”

  花如玉仿佛吃了一惊:“我是女人?谁说我是女人?”

  风四娘当然更吃惊:“你不是?”

  花如玉笑道:“我当然不是,若有人说我是女人,他一定疯了。”

  风四娘真的又快疯了,忍不住大叫:“你究竟是男是女?”

  花如玉微笑着,忽然解开了衣襟:“你应该看得出的。”

  花如玉竟真的是个男人,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是个男人。

  风四娘的心沉了下去。

  花如玉微笑道:“上次我故意在那重要关头退缩,为的就是要你相信我是个女人,你认为我若不是女人,到了那种时候,绝不会放过你的。”

  风四娘恨恨的道:“你非但不是女人,你简直不是人。”

  花如玉笑得却更愉快,道:“就因为你相信我是个女人,所以才会帮我去找沈璧君。”

  沈璧君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整个人都似已麻木。

  花如玉笑说道:“但是这次我是绝不会再放过你的了。”

  风四娘咬着牙,道:“我已经可以做你的娘了,你还想对我怎么样?”

  花如玉悠然道:“你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有些地方却比小姑娘还有趣。”

  他的眼睛就盯在风四娘身上那些地方,那眼色就好像已将风四娘当做完全赤裸的。

  风四娘简直恨不得将他这双眼珠子挖出来。

  花如玉大笑道:“我不但有了你这么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有这位武林第一美人做老二,我的艳福实在不浅。”

  他的眼睛已转移到沈璧君身上。

  沈璧君脸上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道:“你休想!”

  花如玉道:“我休想?”

  沈璧君道:“你只要敢动一动我,我就死。”

  花如玉笑道:“你死不了的。”

  沈璧君道:“那么我就要你死。”

  她突然挥手,一蓬金针暴雨般射出。

  沈家的金针名动天下,号称武林中最厉害的八种暗器之一。这种金针不但出手巧妙,而且非常狠毒,只要一打在人身上,立刻钻入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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