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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5章

古龙合集-第1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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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雷居然笑了:“你是不是要我还你这只手?你可以拿去!”

  雪衣少女淡淡道:“你本来只欠我一只手,现在又欠我一条命。”

  小雷道:“你也可以拿去。”他说话的态度轻松自然,就好像叫人拿走件破衣裳一样。

  雪衣少女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了句很奇怪的话:“你真是雷奇峰的儿子?”

  小雷道:“嗯。”

  雪衣少女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已死了?”

  小雷道:“知道。”

  雪衣少女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家已被烧得寸草不留?”

  小雷道:“知道。”

  雪衣少女叹了口气,道:“但你的样子看来为什么一点也不像呢?”

  小雷道:“要什么样子才像?要我捶胸顿脚,痛哭流涕?”

  雪衣少女又看了他很久,道:“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已只剩下一条命。”

  小雷道:“哦。”

  雪衣少女道:“你知不知道无论谁都只有一条命的?”

  小雷道:“知道。”

  雪衣少女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我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命?”

  小雷道:“知道。”

  雪衣少女又叹了口气,道:“但你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一点也不像。”

  小雷道:“我本来就是这样子。”

  雪衣少女道:“无论遇着什么事,你永远都是这样子?”

  小雷道:“假如你不喜欢看我这样子,你可以不必看。”

  雪衣少女道:“你究竟是不是个人?”

  小雷道:“好像是的。”

  雪衣少女盯着他,忽又叹息了一声,竟转身走了。

  小雷道:“等一等。”

  雪衣少女道:“等什么?你难道要我留下来陪着你?”

  小雷道:“我既然欠你的,你为什么不拿走?”

  雪衣少女笑了笑,道:“像你这种人的性命,连你自己都不看重,我要它又有什么用?”

  小雷道:“可是……”

  雪衣少女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等到我高兴的时候,我是会来要的,你等着吧。”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雷看着她纤秀苗条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深处。他还是躺在那里,动也没有动。但这时他脸上流的已不是血,是泪。

  一阵风吹过,桃花一瓣瓣落在他身上,脸上。他还是没有动。他的泪却似已流干了。

  “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已只剩下一条命。”这少女的确已夺去了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却救了他的命。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要他活着痛苦?

  “像你这种人的性命,连你自己都不看重,我要它又有什么用?”他本来的确已未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这少女不但夺去了他所有的一切,也破坏了他心目中最神圣的偶像。他父亲本是他的偶像。

  站在他父亲的血泊中,听着她说出了往事的秘密,那时他的确只希望能以死来作解脱。

  但现在,他情绪虽未平静,却已不如刚才那么激动。他忽然发觉自己还不能死。

  “你一定要去找到纤纤,她是个好孩子,一定会为我们雷家留下个好种。”

  “纤纤,纤纤……”他在心里呼唤着,这名字是他惟一的希望……也是他全部的希望。

  流水清澈。流水上漂浮着一瓣瓣桃花。

  小雷咬着牙,滚下了绿草如茵的斜坡,滚入了流水中。

  冰凉的水,不但使他身上的灼热痛苦减轻,也使他的头脑清醒。

  他沉浸在水中,希望自己能够什么都不想。他不能。

  前尘往事,千头万绪,忽然一起涌上了他心头,压得他心都几乎碎了。

  他就像逃避某种噬人的恶兽一样,自水中逃了出来。

  肉体上的痛苦无论多么深,他都可以忍受。他沿着流水狂奔,穿过花林,远山青翠如洗。

  山脚下有个小小的山村,村中有个小小的酒家,那里有如远山般青翠的新酿酒。

  他曾经带着纤纤,在深夜中去敲那酒家的门,等他的挚友金川。

  然后他们三个人就会像酒鬼般开怀畅饮,像孩子般尽情欢乐。那确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两心相印的情人,肝胆相照的好友,芬芳清冽的美酒……人生得此,夫复何求?

  “带纤纤到那里等我,无论要等多久,都要等到我去为止,她就算要走,你也得用尽千方百计留下她。”这是他昨夜交待给金川的话。

  他并没有再三叮咛,也没有说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金川也没有问。

  他们彼此信任,就好像信任自己一样。

  远山,好远的山。小雷只希望能找到一辆车,一匹马。没有车,没有马。

  他脸上流着血,流着汗,全身的骨骼都似已将因痛苦而崩散。

  但无论多遥远,多艰苦的道路,只要你肯走,就有走到的时候。

  柳绿如蓝。他终于已可望见柳林深处挑出了一角青帘酒旗。

  夕阳绚丽,照在新制的青帘酒旗上。用青竹围成的栏杆,也被夕阳照得像晶碧一样。

  栏杆围着三五间明轩,从支起的窗子里看进去,酒客并不多。

  这里并不是必经的要道,也不是繁荣的村镇。到这里来的酒客,都是慕名而来。

  杏花翁醅的酒,虽不能说远近驰名,但的确足以醉人。

  白发苍苍的杏花翁,正悠闲的斜倚酒柜旁,用一根马尾拂尘,赶着自柳树中飞来的青蝇。

  柜上摆着五六样下酒的小菜,用碧纱笼罩着,看来不但可口,而且悦目。

  悠闲的主人,悠闲的酒客,这里本是个清雅悠闲的地方。

  但小雷冲进来的时候,主人和酒客都不禁耸然失色。

  看到别人的眼色,他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么可怕,多么狼狈。

  可是他不在乎。别人无论怎么样看他,他都全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为什么金川和纤纤都不在这里?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冲到酒柜旁,杏花翁本想赶过来扶住他,但看见他的灼热,又缩回手,失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雷当然没有回答,他要问的事更多:“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跟我半夜来敲门的那两个朋友?”

  杏花翁苦笑:“我怎么会忘记。”

  “今天他们来过没有?”

  “上午来过。”

  “现在他们的人呢?”

  “走了。”

  小雷一把握住杏花翁的手,连声音都已有些变了:“是不是有人来逼他们走的?”

  “没有,他们喝一两碗粥,连酒都没有喝,就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等我?”

  杏花翁看着他,显然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太奇怪——这少年为什么总好像有点疯疯癫癫的样子:“他们没有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何要走?”

  小雷的手放松,人后退,嗄声问:“他们几时走的?”

  “走了很久,只呆了一下子就走了。”

  “从哪条路走的?”

  杏花翁想了想,茫然摇了摇头。

  小雷立刻追问:“他们有没有留话给我?”

  这次杏花翁的回答很肯定:“没有。”

  栏杆外的柳丝在风中轻轻拂动,晚霞在天,夕阳更灿烂。山村里,屋顶上,炊烟已升起。

  远处隐隐传来犬吠儿啼,还有一阵阵妻子呼唤丈夫的声音。

  这原本是个和平宁静的地方,这本是个和平宁静的世界。但小雷心里,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厮杀血战。

  他已倒在一张青竹椅上,面前摆着杏花翁刚为他倒来的一角酒:“先喝两杯再说,也许他们还会回来的。”

  小雷听不见,他只能听见他自己心里在问自己的话:“他们为什么不等我?金川为什么不留下她?他答应过我的。”

  他相信金川,金川从未对他失信。绿酒清冽芬芳,他一饮而尽,却是苦的。

  等待比酒更苦,夕阳下山,夜色笼罩大地,春夜的新月已升起在柳树梢头。

  他们没有来,小雷却已几乎烂醉如泥。只是醉并不是解脱,并不能解决任何事、任何问题。

  杏花翁看着他,目中似乎带着些怜悯同情之色,他这双饱历沧桑世故的眼睛,似已隐约看出了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女人总是祸水,少年人为什么总是不明白这道理?为什么总是要为女人烦恼痛苦呢?”他叹息着,走过去,在小雷对面坐下,忽然问道:“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姓金?”

  小雷点点头。

  杏花翁道:“听说他是位由远地来的人,到这里来隐居学剑读书的,就住在那边观音庵后面的小花圃里。”

  小雷又点点头。

  杏花翁道:“他们也许已经回去了,你为什么不到那里去找?”

  小雷怔了半晌,像是突然清醒,立刻就冲了出去。

  杏花翁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喃喃的叹息着:“两个男人,一个美女……唉,这样子怎么会没有麻烦呢?”

  小花圃里的花并不多。但却都开得很鲜艳。金川是才子,不但会作诗抚琴,还会种花,种花也是种学问。

  竹篱是虚掩着的,茅屋的门却上了锁,就表示里面绝不会有人。

  但这一点小雷的思虑已考虑不到,他用力撞开,整个人冲了进去。他来过这地方。

  这是个精致而干净的书房,就像金川的人一样,叫人看着都舒服。

  屋角有床,窗前有桌,桌上有琴棋书画,墙上还悬着柄古剑。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盏孤灯。一盏没有火的孤灯。

  小雷冲进去,坐下,坐在床上,看着这四壁萧然的屋子。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着桌上的孤灯,照着灯前孤独的人。

  “金川走了,带着纤纤走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件事,更不愿相信这件事。

  但他却不能不信。泪光比月光更清冷,他有泪,却未流下。一个人真正悲痛时,是不会流泪的。他本来有个温暖舒服的家,有慈祥的父母,甜蜜的人,忠实的朋友。

  但现在,他还有什么?一条命,他现在已只有一条命。这条命是不是还值得活下去呢?

  明月满窗。他慢慢的躺在他朋友的床上——一个出卖了他的朋友,一张又冷又硬的床。

  春风满窗,孤灯未燃,也许灯里的油已干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春天?这是个什么样的明月?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

  门是虚掩着的,有风吹过的时候,门忽然“呀”的开了。

  门外出现了条人影。一个纤长苗条的人影,白衣如雪。

  小雷没有坐起来,也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但却已知道她来了。因为她已走过来,走到他床前,看着他。

  月光照着她的绰约风姿,照着她面上的轻纱,她眼波在轻纱中看来,明媚如春夜的月光。

  窗外柳枝轻拂,拂上窗纸,温柔得如同少女在轻抚情人的脸。

  天地间一片和平宁静,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心在这种春夜中溶化,也不知有多少少女的心,在情人的怀抱中溶化。

  “纤纤,纤纤,你在哪里呢?你的人在哪里?心在哪里?”

  他并不怪她。她受的创痛实在太深,无论做出什么事,都应该值得原谅。

  痛苦的是,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伤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么样对她,只不过因为太爱她。

  只要也能知道这一点,无论多深的痛苦,他都可忍受。甚至连被朋友出卖的痛苦都可忍受。

  雪衣少女已在他床边坐下,手里在轻抚着一朵刚摘下的桃花。她看着的却不是桃花,是他。

  她忽然问:“像你这样的男人,当然有个情人,她是谁?”

  小雷闭起了眼睛,也闭起了嘴。

  她笑了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却知道你本已约好了她在杏花村相会。”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她并没在那里等你,因为你还有个好朋友。”她嫣然接着道:“现在你的情人和好朋友已一齐走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小雷霍然张开眼:“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小雷慢慢的点了点头,缓缓道:“当然,你当然不会告诉我。”

  雪衣少女道:“现在你还剩下什么呢?”

  小雷道:“一条命。”

  雪衣少女道:“莫忘记连这条命也是我的,何况,你的命最多已只不过剩下半条而已。”

  小雷道:“哦?”

  雪衣少女道:“你肋骨断了两根,身上受的刀伤火伤也不知有多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小雷道:“哦!”

  雪衣少女的声音更温柔,道:“我若是你,就算有一万个人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活下去。”

  小雷道:“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雪衣少女道:“你还想活下去?”

  小雷道:“嗯。”

  雪衣少女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小雷道:“没有意思。”

  雪衣少女道:“既然没意思,活下去干什么呢?”

  小雷道:“什么都不干!”

  雪衣少女道:“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

  小雷道:“因为我还活着——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得活下去。”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平静得可怕。

  雪衣少女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有句话我还想问你一次。”

  小雷道:“你问。”

  雪衣少女道:“你究竟是不是个人?是不是个活人?”

  小雷道:“现在已不是。”

  雪衣少女道:“那么你是什么?”

  小雷张大了眼睛,看着屋顶,一字字道:“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嗯。”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你随便说我是什么都可以。”

  “我若说你是畜生?”

  “那么我就是畜生。”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拉得很用力。她倒了下去,倒在他怀里。

  春寒料峭,晚上的风更冷。她的身子却是光滑、柔软、温暖的。

  明月穿过窗户,照着床角的白衣,白衣如雪,春雪。春天如此美丽,月色如此美丽,能不醉的人有几个呢?也许只有一个。

  小雷忽然站起来,站在床头,看着她缎子般发着光的躯体。

  他现在本不该站起来,更不该走。可是他突然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惊愕,迷惘,不信:“你现在就走?”

  “是的。”

  “为什么?”

  小雷没有回头,一字字道:“因为我想起你脸上的刀疤就恶心。”

  她温暖柔软的身子,突然冰冷僵硬。他已大步走出门,走入月光里。却还是可以听到她的诅咒:“你果然不是人,是个畜生。”

  小雷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淡淡道:“我本来就是。”

  风吹着胸膛上的伤口,就像是刀刮一样。但小雷还是挺着胸。

  他居然还能活着,居然还能挺起胸来走路,的确是奇迹。是什么力量造成这奇迹的?

  是爱?还是仇恨?是悲哀?还是愤怒?这些种力量的确都已大得足以造成奇迹。

  观音庵里还有灯光亮着,佛殿里通常都点着盏常明灯。

  他走过去,走入观音庵前的紫竹林。他从不信神佛,直到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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