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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古龙合集-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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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亲自押送这三口棺材到城外山脚下最大的一个墓场去,带着拉萨城里最有名的一位风水师,选了一块墓地。

  墓地就在山脚下的向阳处,挖墓的人都是干这一行的老手,不到一个时辰棺材就已入土了。

  这一个时辰中,墓碑也刻好了,而且刻上了林光曾、陈文、马沙三个人的名字。

  吴天又亲自监督立碑安厝,还替他们上了香烧了纸钱才走。

  他自己还站在坟前喝了三杯酒,好像还掉了滴眼泪后才离去。

  吴天做的每件事都很正常,都是一个人为死去的朋友们做的事,连一点可疑之处都看不出。

  但是黄昏时,王老先生就已经见到了林光曾他们三个人的尸体了。

  听到这里,苏明明一定问:“他既然急着要看他们三个人的尸体和他们致命的伤口,他属下的人为什么又急着要将他们的尸体埋葬?”

  这是个很主要的问题,也是个很难解释、回答的问题。

  叶开却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笑了笑,忽然问苏明明:“拉萨城里有个姓柳的,叫柳三眼的风水师父,你知不知道?”苏明明点点头。

  “这个人平常喜欢干什么?”

  “喜欢赌。”苏明明说:“他总认为自己不但赌得精,而且看得准,只可惜偏偏十赌九输。”

  “他是不是一直很需要钱用?”

  “是的。”

  叶开忽然笑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赌?”

  “赌什么?”

  “赌这个叫柳三眼的人,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幸好苏明明没有赌,否则她一定“输死”了。

  四

  世上有很多看来很复杂玄炒的事,答案往往都很简单,这件事也一样。

  ——吴天早已准备好这块墓地,早已在这下面挖好了一条地道,为了避免叶开的怀疑追踪,所以才找柳三眼作幌子。

  ——柳三眼正需要钱用,吴天就用钱卖通了他,等到事成后,当然就杀了他灭口。

  用这个法子无疑是唯一能逃过叶开追踪的法子,也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尽快地将他们三个人的尸体送走。

  夕阳更红,红如血。

  苏明明柔软的脸迎着夕阳,眸中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她的眉毛在夕阳下看来仿佛也是金黄色的。

  “不管怎么样,三口装着三个死人的楠木棺材,总不会凭空飞走的。”

  苏明明说:“不管这三口棺材从地道运到哪里,总要有人去抬。”

  “对。”

  “抬着这么重的三口棺材,不管走到哪里去,多少总会留下一点痕迹来。”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子的。”叶开又神秘兮兮地笑着。

  “什么按理说?”苏明明问。

  ——地道出口处无论是草地干地还是泥地,要将三口棺材运走,地上都一定会有痕迹留下来。

  ——无论他们是用人抬,还是用车载,地上都会有痕迹留下来。

  可是苏明明这一次如果又和叶开打赌的话,输的一定还是苏明明。

  因为地道出口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流,水流虽然湍急,要用羊皮筏子运走三口棺材,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无论是河水湖水还是海水,水上都绝对不会有任何痕迹留下来。

  被追踪的人只要一下水,就算是品种最优秀、训练最严格的猎犬都追不到了。

  金黄的彩霞,苍翠的远山,湍急的河流,飞泉由断崖处飞溅而下,溅起的水花不时地洒在苏明明的脸上。

  透着金光的水珠,就仿佛苏明明那楚楚可爱的眸子般亮丽,看着留在苏明明脸上的水珠,叶开的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醉意。

  远山落日处有只孤鹰在盘旋,有风从远方吹来,又吹向远方。

  从来没有人知道风是从哪里吹起?又吹向何方?吹到何时才能停止?

  风撩起了苏明明的发丝,拂干了她脸上的水珠,等风走了以后,她才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叶开。

  “看样子你好像无法知道‘他’是谁了?”苏明明说:“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那三具尸体想必他早看过了,对你武功的深浅,想必‘他’也知道了。”

  “错了,你错了。”叶开笑笑:“现在虽然已无法追踪到他,可是他的尾巴既然已经露出来了,就早晚会露出狐狸头来的。”

  他看着夕阳下的苏明明,又说:“他既然已看过尸体,已知道我的武功底子,那么他就会有第二次的行动。”

  “第二次行动?”

  “对,否则他又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力量呢?”叶开说:“他费了这么多精神,就是为了第二次的行动。”

  “第二次杀你的行动?”

  “是的。”叶开马上又说:“不过我向你保证,第二次错的一定是他。”

  “万一是你呢?”苏明明眼中仿佛有了忧虑。

  “我有预感,第二次错的一定是他。”



  第一章报复开始

  一

  山坡上一座新坟,坟上草色刚青,几棵白杨伶仃地立在西风里,坟头矗立着一块六尺高的青石碑。

  碑上几个掰窠大字是:“爱女马芳铃之墓。”

  马空群双眼茫然地凝注着新坟,良久良久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傅红雪,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每一条皱纹里都不知埋藏着多少凄凉惨痛的往事。

  也不知埋藏了多少悲伤?多少仇恨?

  傅红雪静静地站在西风里,一双漆黑的眸子坦然地注视着马空群。

  马空群凝视着他,忽然问:“你看见了什么?”

  “一座坟。”傅红雪淡淡地说。

  “你知道这是谁的坟?”

  “马芳铃。”

  “你知道她是谁吗?”

  “马空群的女儿。”

  傅红雪没有说:“你的女儿”,而说是“马空群的女儿”,因为至今他还不相信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马空群。

  马空群十年前就已死了,是他亲眼看见他倒下的,虽然不是他杀的,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坡前一片大草原,接连着碧天,山上的风更冷,风吹长草,宛如海洋中的波浪。

  马空群的神色更悲伤,喃喃地说:“马空群的女儿。。”

  他忽然又转过身,遥视着远方,过了很久,才又缓缓地说:“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草原。”傅红雪说:“大地。”

  “看不看得见这块地的边?”

  “看不见。”

  “这一块看不见边际的大地,就是我的。”马空群激动地说:“大地上所有的生命,所有的财产也全都属于我,我的根已长在这块地里。”

  傅红雪听着,他只有听着,因为他实在不懂马空群今天将他带来这里,说了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

  “我的根在这里,马芳铃却是我的命。”马空群说:“无论是谁杀了她,都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

  听见他这一句话,傅红雪慢慢地将视线移向新坟。

  ——这坟里埋的真是马芳铃?

  风吹草动,马空群的激动仿佛已被冷风拂走,他的神色渐渐平息,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你杀了马芳铃,可是你也无法证明人不是你所杀的。”马空群注视着他说。

  “我是无法。”

  马空群注视他一会,忽然又转身,又面对着那无际的大草原。

  “无论谁要拥有这一片大地,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马空群忽然又转变了话题:“你知不知道这一切我是怎么得来的?”

  ——是你昧着良心杀了你的好友白天羽,而得来的。

  傅红雪并没有说出这一句话,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马空群。

  “这是我的好友和我无数兄弟的性命换来的。”马空群说:“他们已死了,而我却还活着。”

  “我知道。”

  “所似无论什么人都休想将这一切从我手里抢走。”马空群顿了一下,才慢慢地又道:“除了白依伶。”

  傅红雪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幸好马空群很快地又解释。

  “马芳铃虽然是我的命根,可是为了白依伶,我可以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他看着傅红雪:“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傅红雪是真的不懂。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然而。。”马空群咬了咬嘴唇:“然而白依伶却喜欢你。”

  白依伶?

  傅红雪已渐渐懂得他的意思。

  万马堂的一切霸业是白天羽夫妇打来的,所以他的遗孤,马空群必须照顾,毫无条件地照顾,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义气”。

  所以傅红雪虽然杀了马芳铃,可是为了白依伶,马空群就必须放了傅红雪。

  这就是今天马空群将傅红雪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然而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被杀被埋在坟里的真的是马芳铃?

  这个长得很像马芳铃的白依伶,真是的白天羽的女儿白依伶吗?

  马空群凝注着傅红雪:“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志气的人,如果换做平时,我会很想要你做我的朋友,甚至做我的女婿。。”

  他的脸色又沉下,眼睛里又射出刀一般凌厉的光芒,一字一字地说:“可是现在你最好赶快走。”

  “走?”

  “不错,走。”马空群说:“带着白依伶走,走得越快越远越好。”

  “我为什么要走?”傅红雪问。

  “因为这里的麻烦太多,无论谁在这里,都难免要被沾上血腥。”马空群说:“因为我虽然为了白依伶,可以容忍你的杀人之事,可是我不能担保其他的人会原谅你。”

  “我不怕麻烦也不怕血腥。”傅红雪淡淡地说:“更不需要别的人原谅。”

  “但这地方你本就不该来的,你应该回去。”马空群说。

  “回去?”傅红雪说:“回哪里去?”

  “回到你的家乡。”马空群说:“那里才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

  傅红雪没有马上回答,他慢慢地转身看着大草原,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

  “你可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

  “无论你的家乡多么遥远,无论你要多少盘缠,无论你想从这里带走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马空群说:“你的要求,我一定会答应,只要你尽快带白依伶走。”

  “那倒不必,我的家乡并不远。”傅红雪说。

  “不远?”马空群说:“在哪里?”

  天边的远方有一朵白云,傅红雪的目光就停在这一朵白云上:“我的家乡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马空群怔住。

  傅红雪回过身,凝视着他,脸上还带种很奇怪的表情。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你还要叫我到哪里去?”傅红雪说。

  听见这话,马空群的胸膛已开始起伏,双手也已紧握着,喉咙里“格格”

  作响,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早已说过,我从不怕麻烦,也不怕血腥。”傅红雪说:“而且我只做我自己应该做的事。”

  “你一定要留在这里?”马空群总算迸出了这一句话。

  “是。”

  这就是傅红雪的回答,即简单又干脆。

  二

  远方的浮云飘来,掩住了日色,西风卷起了木叶,白杨伶仃地颤抖。

  马空群的腰虽仍挺得笔直,但胃却在收缩,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的胸与胃之间压迫着,压得他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只觉得满嘴酸水,又酸又苦。

  傅红雪已走了。

  马空群知道,可是并没有拦阻,甚至连看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既不能拦阻,又何必看?

  若是换了十年前,他绝不会让他走的。

  若是换了十年前,他现在也许早已将他埋在这山坡上了。十年前从来也没有人拒绝过他的要求,十年前他说出的话,从来也没有人敢违抗。

  可是现在已有了。

  刚才他们面对面的时候,马空群本有机会击倒傅红雪的,他的拳头和十年前一样快速,他自信可以将任何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击倒。

  然而刚刚他却没有动手。

  为什么?

  是他老了?抑或是他有所顾忌?

  他是不是真的马空群?

  是不是十年前的马空群?

  今日万马堂的一切和这些人,真的都是死后复活吗?

  三

  多年来,马空群的肌肉仍然紧紧的结实的,甚至连脖子上都没有生出一点多余的脂肪肥肉,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他的身子仍如十年前般笔挺。

  十年来,他的外表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但是一个人内部的变化和衰老,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看出来的。

  ——有时甚至连自己都看不出。

  真正的改变和衰老是在人的心里。

  一个人只有在自己心里有了衰老的感觉时,才会真的衰老。

  马空群忽然觉得很疲倦。

  刚刚掩住日头的那一朵浮云已不知何时换成乌云,天色更暗,似将有雷雨。

  马空群当然看得出,多年来的经验,已使他看天气的变化,就如同他看人的心变化一样准,但他却懒得回去。

  他静静地站在新坟前,静静地凝注着石碑上的碑文:“爱女马芳铃之墓。”

  这坟里埋的真是马芳铃?

  这秘密除了他自己和埋在坟里的人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这秘密已在他心里隐藏了十年,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只要一想起,心里就会感到痛。

  现在他的眼睛就有痛苦之色,是因为他想起了这秘密,还是傅红雪拒绝了他的要求?

  大地除了风声外,并没有马蹄声或是脚步声,马空群却感觉到有人走上了山坡。

  他知道是谁来了。

  白依伶。

  只有白依伶是唯一能跟他共享所有秘密的人。

  他信任白依伶,就好像父亲信任女儿一样。

  “他没有答应?”白依伶走到马空群身后,转声问着。

  马空群悄然地摇摇头。

  这个答案,白依伶仿佛早已知道,她见到马空群摇着头,她的脸上立即就露出了哀怨之色。

  “我早就说过他不会答应的。”白依伶轻轻地说:“他如果是那种人的话,十年前他也就不会走了。”

  马空群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乌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本希望他能带你走,那么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他如果真的带我走,你不就违背组织的宗旨了吗?”白依伶说。

  “组织?”马空群喃喃地说:“就是为了组织,我才希望你走。”

  马空群回身凝注着白依伶,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疼爱的关注。

  “我走了你将如何面对组织?”白依伶说:“组织的手段,你又不是不了解?”

  “也许你说的不错,我已老了。”马空群轻轻叹了口气:“就因为我已老了,所以我才希望你活得快乐一点,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他顿了一下,让眼睛里的那一滴欲出的泪水消失在眼眶内时,才又说:

  “至于组织。。反正我已老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乌云未消,骤雨未下时,酷寒却已袭来了,一声震耳的乾雷也已响起了。

  听到这一声闷雷时,傅红雪已走回到房门外了,这里大地已全暗了下来,房内未燃灯,一片黑漆漆的。

  傅红雪从离开山坡到这里脚步全未停过,这时他当然也没有停的意思,可是他跨出的右脚却仿佛被人挡住般的停在半空中。

  他全身上下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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