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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1章

古龙合集-第19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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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其成的脸立刻因惊讶而扭曲,很快的又由惊讶变为恐惧。

  年轻人仍然安静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居然没有逃走的意思。

  他难道不怕卜鹰来追查询问?

  这时候潘其成全身都已痉挛扭曲,想呐喊呼救,连咽喉的肌肉都已在抽搐,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扭过头用乞怜求助的眼光看着卜鹰。

  在这种情况下,卜鹰如果还不闻不问,卜鹰就是个死人了。

  奇怪的是,那年轻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很客气的招呼:“卜鹰卜先生?”

  “是的,我就是卜鹰。”

  “卜先生看我刚才刀伤人命,居然还好像没事人一样,一定觉得很奇怪。”

  “是有点奇怪。”

  “卜先生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杀人之后还能如此逍遥自在?’’

  “不知道。”卜鹰说:“非但不知道,也猜不出。”

  “我能够从容杀人,只因为我的身份。”

  “哦?”

  “我姓凌,名玉峰,是刑部的捕头。”凌玉峰说:“我杀人是合法的。”

  这个年轻人就是江湖公认的六扇门第一高手,刑部总捕凌玉峰,卜鹰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可是刑部的捕头,好像也不能随便杀人的。”卜鹰说:“公门中人杀人犯法,一样要抵罪。”

  “那也得看杀的是什么人。”凌玉峰说:“杀的若是通缉要犯,非但无罪,反而还有功劳。” 

  “潘其成是两榜出身的四品官,他犯了什么罪?”卜鹰说:“就算犯了罪,也该在审讯之后,再明正典刑。”

  凌玉峰也不回答,只拿出了一张看来非常正式的海捕公文。

  “追缉要犯潘一飞乙名,本名潘其成,毋庸审讯,即时就地格杀勿论。”

  公文上盖的不但有名州道府悬的照会,还有刑部的大印。

  “这样子够不够?”

  “足够了。”

  “潘其成虽然是两榜出身的进士,文采甚佳,另一面,他又是纵横在黄河一带的独行盗,武功和水性,都是第一流的。”凌玉峰叹息着道:“这个人文武俱佳,实在可以算是武林中少见的奇才。”

  卜鹰也在叹息:“只可惜他若是和另外一个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另外一人是谁?”

  “是你。”卜鹰淡淡的说:“他如果比你强,怎么会死在你的手里?”

  说到这里,话已说不下去了,再说也只有两个字可说:“再见。”

  可是凌玉峰却偏偏还要再问一句。“这里的事,好像已经办完了,卜先生还要到哪里去?”

  “我还要去看一个人。”卜鹰说:“一个无名的人。”

  凌玉峰笑了笑:“无名的人,好像通常都要比有名的人更可怕。”

  “那就得看了。”

  “看?”

  “看那个无名的人是谁,”卜鹰说:“有些无名之辈,往往会在迷糊之间死于沟渠。”

  “那也得看了。”凌玉峰说:“看那个无名之辈是谁?”

  他说:“我就知道有一位无名之辈,曾经在顷刻间将十三名名震江湖的高手斩于刀下。” 

  卜鹰盯着他,很缓慢的问:“你说的这位无名之辈是不是你呢?”

  凌玉峰笑了。

  “我只知道当今天下最可怕的无名之辈,只有两个人。”

  “哦?”

  “据说赌局的三位大老板中,就有两名是无名之辈,都可以在挥手间杀人于俄顷!”

  “哦!”

  凌玉峰又笑了笑:“幸好这两个人都不是你,你是个有名的人,非常有名。”

  卜鹰大笑:“你说的都对,看来刑部的档案的确非常完整,只可惜有一件事你还不太明白。”

  “什么事?”

  卜鹰的笑声停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有名的人,也一样可以杀人的。”

  凌玉峰不说话了,卜鹰也闭上了嘴,两个人互相凝视着,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可怕的肃杀之意,可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却仿佛阴沉了下来,那一棵孤零零的梧桐,被风吹得簌簌的响。

  也许这就是杀气,削铁如泥杀人如草的利器,才一出鞘,就会有一种慑人的寒气逼人而来,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可以令人心胆俱寒,全身悚栗,四肢不能移半寸。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凌玉峰才长长的吐出口气。

  “不是现在,现在不行。”他说:“高手交锋,也要选时候的。”

  他说:“不占天时,不得地利,都不能出手,没有杀机也不能出手。”

  卜鹰同意。

  “不能出手而出手,必败无疑。”

  “幸好迟早总有一天的。”

  “哦。”

  “江湖中人都知道,卜先生一向极少出手,二十年来,出手不过三次。”凌玉峰道:“可是我总有让你出手的法子。”



  第二十九回 推理

  现在已经是正午,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休息,这个无名的灰衣人脸色已经好得多了,黯暗的额角,已经有了光亮。

  他正在吃饭,他的食物都是经过谨慎选择的,不能太油腻,也不能太没有油水;不能太滋养,养分也不能太不足;肉类和豆类不能吃得太多,可是也万万不能缺少。酒类更是连碰都不能碰。

  肝病实在是种很麻烦的病,他一向很少出入江湖,就因为终日都在和病魔挣扎。

  对于他的饮食,卜鹰完全不感兴趣,他常常奇怪一个人怎么能靠这些东西维持生命。

  无名的灰衣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如果你认为一样东西好吃,这样东西就是好好的。”这就是他的原则。

  卜鹰来了,他才从一碟冬菇炒粉丝和一样四季豆之间抬起头来。

  “你是不是见到了程小青?”

  “见到了。”卜鹰说:“只可惜他好像没有见到我。”

  “圆圆呢?有没有她的消息?”

  “完全没有。”卜鹰说:“可是我见到潘其成和凌玉峰,还有销魂小青衣,居然也出现了,她的易容术,果然不愧为海内第一,我怎么看也看不出她本来的真面目。”

  这些事都没有让灰衣人觉得意外,但是他却忽然问了个让人觉得很意外的问题。

  “潘其成呢?”他问卜鹰:“潘其成是不是已经死在凌玉峰或者是小青衣的手里?”

  卜鹰是个很难吃惊的人,这次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潘其成已经死在别人的手里?”

  灰衣人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该死的人,就非死不可,知道得太多的人,就是该死的人。”

  他又说:“潘其成和圆圆都是知道太多的人。”

  卜鹰当然要问:“他们知道些什么?”

  灰衣人不回答,却反问:“你知道些什么?”

  卜鹰开始沉吟,过了很久才回答:“我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不但看错了人,也走错了路。”

  “说下去。”

  “我们一直认为程小青和红红两情相悦,只因为三姑奶奶的阻扰,所以红红才嫁给别人,嫁后又遭到不幸,万念俱灰,伤心绝望至于极点,所以就人了青楼。”

  “她为什么没有去做别的事,要做妓女?”

  “那意思就好像出家为尼一样,都是自暴自弃,想远离红尘。”

  “这么样说,倒也可以说得过。”

  “可惜我们都想错了,”卜鹰说:“红红自愿落入风尘,根本就不是因为她和程小青的婚姻受挫,而是因为白大少。”

  “白先贵?”

  “白先贵就是红红的丈夫,也就是风尘三友白三爷的后人。”

  卜鹰道:“白家是姑苏的世家,白家大少爷从小就是神童,只不过学的不是武功,而是诗赋琴棋书画,文采风流,冠于一时。”

  “可是在武林世家来说,这种人却是个败家子。”

  “正因如此,所以大家都认为他和红红这一对夫妻是怨偶,红红一定对她的夫婿很不满,夫死守寡之后,也没有什么伤心,因为她的一颗心,还是念念不忘她幼时的情人程小青。”卜鹰苦笑:“其实大家全都错了。”

  “哦。”

  “红红对程小青,根本没有什么依恋之心,他们之间的感情,只不过是程小青一厢情愿而已,红红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其实她真正关心的,是她真正的夫婿白公子。”灰衣人道:“对她来说,程小青终只不过是个从小长大的朋友而已。”

  “程小青对她虽然一往情深,可是以前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她一定会把真实的情况婉转说给程小青知道。”

  卜鹰道:“我想她绝不会,也不忍欺骗他。”

  “应该是这样子的。”

  “所以红红堕入红尘。并不是为了程小青,这一点是我们可以确定的。”

  “那么她出走为妓是为了谁呢?”

  “当然是为了白公子。”

  卜鹰解释:“自从风尘三友相继仙去之后,姑苏的白家也不再以武功取胜,白公子也准备改变门风,以诗礼传家,只可惜白三爷昔年行走江湖所结下的仇家,仍不肯放过他们,一夜之间,将白家满门杀尽,只有红红被临时来访的令狐远所救,其余的大小七十余口人,全都杀得一个不留。”

  “这件血案江湖中人知道的好像并不多。”

  “那只因凶手的手段太毒辣、太惨烈,而且其中还牵涉到白家妇女的名节,所以知道这件事只是有限的几个人,也不忍说出来。”

  “凶手是谁呢?”

  “凶手是谁,至今仍是悬案。”卜鹰道:“曾经有人把白三爷生前的仇家都调查过,案发时并没有人在姑苏附近。”

  “夫婿家满门惨死,自己恐怕也遭遇到不可告人的羞辱,万般伤痛之下,所以才落入风尘。”灰衣人说:“这恐怕就是红红出走为妓的真正原因。”

  “大致上看来,应该是这样子的,可是真相究竟如何,还是只有红红自己明白。”

  “你认为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红红出走为妓的真正原因,恐怕还是为了要寻找真凶。”

  “寻找凶手,为什么一定要做妓女?”

  “这就是其中的关键所在了,只有先找到红红,才能查明真相。”

  “红红却已死了。”

  “那么就只有找红红身边最亲密的人。”

  “圆圆?”

  “不错,”卜鹰道:“有些话,红红对令狐远也不能说不便说的,只有在圆圆面前,才可以吐露心事,所以红红的秘密,很可能只有圆圆知道。”

  “只可惜圆圆却在要紧关头突然不见了,至今好像还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很可能还有一个人知道。”卜鹰说:“也只有这个人知道。”

  “谁?”

  “潘其成。”

  卜鹰又解释:“当天凌晨案发时,只有潘其成在红红所住的那栋巨宅附近,那时圆圆很可能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所以乘机先逃出来,潘其成看见了,当然就拦住了她,把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潘其成居官济南,对当地的情况当然很熟悉,要把一个人藏起来,并不是困难的事。”

  “有理。”

  “那时巨宅中已经有紫烟升起,接着,就发现程小青手持凶刀,站在死者床头,而且很快就认了罪。”卜鹰说:“到了那种时候,潘其成心里不管有什么话要说,也说不出来了。”

  “有理。”

  “可是这一次我到了济南后,潘其成却一直想找机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带你去找圆圆,反而先带你上了那家茶馆。”

  “因为他知道那家茶馆里有很多高手是特地来处理这件事的,全都不愿意程小青的冤狱得到平反。”卜鹰说:“潘其成带我到那里去,为的就是要看看我是不是能对付那些人。”

  “你若不去对付他们,潘其成把秘密告诉你也没有用。

  “对。”卜鹰说:“潘其成无疑是个做事很小心的人。”

  “只不过他也有他的秘密。”

  “不错。”卜鹰说:“所以等到他要把秘密告诉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在程小青的牢房里,我本来以为他要冲出去避开我,想不到他却是想乘机带我去见圆圆,他故意找我决战,只不过是作给别人看的。”

  他又说:“在那牢房里,我本来又以为小青衣他们是特地要去救程小青,想不到他们却是为了要杀潘其成灭口,所以他在院子里等着我的时候,我还没有赶到,他就已遭了毒手了。”

  “杀他的是凌玉峰。”

  “是。”

  卜鹰说:“凌玉峰有刑部的公文,可以将他就地格杀,由此可见,他想必也是一个秘密的罪恶组织中的人,所以才会被刑部追捕,他寄身在济南府,只不过是种烟幕而已。”

  “凌玉峰呢?也是他那个组织中的人?”

  “大概是的。”

  “所以圆圆逃出红红居处时,潘其成没有当场进去捉拿凶手,那只因他知道凶手就是凌玉峰。”灰衣人说:“也正因为这件事,那组织发觉潘其成有叛变之意,所以派人来杀他灭口。”

  “不错。”卜鹰说:“所以这件案子现在只剩下两点疑问还没有解答了!”

  “哪两点?”

  “第一、红红为什么要离家为妓?第二,凌玉峰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要寻找仇家,并不一定要做妓女的,这其中无疑有很特别的原因。

  凌玉峰杀红红,不但经过极周密的计划,而且显然还有一个极庞大的组织在后面支持。

  纵然凌玉峰就是杀死白家满门的凶手,这次杀红红是为了斩草除根,杀人灭口,以红红在江湖中的身份,也不值得他这样做的。

  所以这两点疑问,的确都很难解释,除非——

  “除非圆圆知道其中的秘密,而我们又能及时找到她。”

  “只可惜潘其成在说出她的下落前,就已被杀了灭口了。”灰衣人说:“幸好死人有时也可以吐露一点秘密。”

  “这次死人吐露了什么秘密?”

  “潘其成至少告诉了我们,他知道圆圆藏在什么地方,这地方很可能就在红红居留的那栋巨宅附近。”灰衣人问卜鹰:“如果你是潘其成,你会将圆圆藏在什么地方?”

  卜鹰沈吟着,很谨慎的说:“案发的当夜,潘其成一直都和聂小虫在一栋小楼上查看动静,他发现圆圆逃出来的时候,大概会先把她藏在那栋小楼里。”

  “很可能。”

  “但是等到程小青自认为凶手,案子定论之后,潘其成一定会把圆圆移到另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卜鹰说:“为了避人耳目,这个地方当然也在附近。”

  他断然下了结论:“这个地方甚至很可能就是红红居留的那栋巨宅。”

  灰衣人对他的推论显然完全同意,神色仿佛也开朗了些。

  卜鹰又说:“自从案发之后,那栋巨宅就空废了,而且已被查封,宅子里的人固然都已星散,外面的人无故也不能进去,这种没有人的废宅,正是躲藏的最好地方。”卜鹰说:“何况圆圆本来已经在那里住了很久,就算有人闯进去,她很容易避开那些人的耳目。”

  “所以你断定他们此刻就在那栋巨宅里。”

  “我只能断定圆圆一定在。”

  “聂小虫呢?”

  “聂小虫就说不定了。”卜鹰苦笑:“聂家有很多奇怪的事,都不是外人可以猜测得出的。”

  “聂家实在是个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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