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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5章

古龙合集-第19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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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轻的夫妇对望了一眼,对这些话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只不过希望自己能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奶妈一直在哄着孩子,自己却已经先被吓成了一团。

  孩子本来已经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现在又开始用尽全身力气来哭。

  奶妈有好几次想解开衣襟来喂他吃奶,可是偷偷的看了看茶棚里的这些人,随便怎么样也不好意思把那对结实沉重丰富多汁的果实掏出来。

  老头子又笑着说:

  “聂二倌想必已看出他们是‘紫丁香’的人,也知道紫丁香三年一次的盛会已经快到了,所以一路把他们盯到这里来。”

  “吕老爷子呢?”聂小雀笑嘻嘻的反问:“吕老爷子是来干什么的?”

  “人老了,想改行也太迟了,我当然还是在干我的老生意。”

  “杀头的生意?”

  “不错。”吕老先生说:“杀头的生意,经常都有人做的,赔本的生意才没有人做。”

  “二十万两以下的生意,吕老爷子当然还是不会接。”

  “当然。”

  “这地方有谁的人头值二十万两呢?”聂小雀眼珠子直转:“我看来看去,好像只有一个。”

  诸葛太平叹了口气:

  “我只知道我身上这一身好肉还值几文,想不到我的人头也值二十万。”

  “二十万?”吕老先生淡淡的说:“阁下好像还不值。”

  “我不值谁值?”

  吕老先生笑了笑,一把精钢为骨的铁伞已经撑起,车轮般旋转起来,不但伞骨伞柄均可以打人穴道,而且每一根骨都是一支可以随时脱手飞出的利刃,把人活生生的钉死。

  这是种很奇特的外门兵器,很霸道,也很难用,所以使用起来,攻守皆宜,别人要想攻破他的那一轮伞影,绝不是件容易事。

  这时他的人已借着这一轮伞舞风车般攻了出去,只听“嗤”的一声响,轮影顿绝,铁伞脱手,这位来头显然不小的老先生,已经被一根毛竹筷子活活钉死在青竹架成的桌子上。

  大少爷还在不停的咳嗽,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好像根本没发现他身后那一对夫妻已乘他以竹筷刺死老者咽喉时飞身出手。

  两个人一人用链子枪,一人用双匕首,两种兵器一长一短,一强一险,一刚一柔,两个人就算不是夫妻,也跟夫妻差不多,互相心意相通,出手当然配合得很好,何况两个人的武功本来就不错,这一出手,就直取大少爷的致命要害处。

  只听咳嗽之声不停,两道锐风割破了咳嗽声,一根一尺八九寸长的毛竹筷子,已经把丈夫钉死在竹椅上,竹筷直穿入喉,竹椅还在“吱吱”的响。

  妻子的罪更不好受,两边琵琶骨都已被竹筷刺透,全身也已被冷汗湿透。

  大少爷冷冷的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也是紫丁香的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妻子颤抖着,终于回答:

  “要杀你的人,何止我一个。”

  “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已经有一柄利剑的剑尖从她的前胸穿出来。

  如果你看见有一截剑尖从你的前胸穿出来,你就应该明白,那一定是因为又有一柄利器已经从你的后背刺入,穿透了你这个人。

  那么你也就应该知道,这时候你已经等于是个死人了。

  下毒手的人是谁呢?

  奶妈在摇着头叹息:

  “我早就告诉过他们,叫他们一定要等机会,绝不能轻举妄动,因为金家的大少爷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只可惜他们偏偏不信。”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灭口。”

  “是呀,我不杀他们怎么办呢?要他们来杀你的那个人,当然绝不能让你知道。”

  她一只手抱着啼哭的孩子,一只手中的利剑还在滴着血。

  一个人抱着孩子还能杀人,这个人当然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你呢?”大少爷问:“你是谁?”

  “我是谁?”奶妈吃吃的笑了:“我只不过是个替人抱孩子的奶妈而已。”

  她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孩子们总是不听我话,被我抱着的时候总是爱哭,来,你来抱抱看怎么样?”

  她居然真的把孩子抛了过来,抛给了这位本来应该是大小姐的大少爷。

  孩子哭得更凶。

  大小姐对付杀人的凶手时虽然面不改色,看到这个快要投入她怀里的孩子却慌了手脚。

  她非但没有抱过孩子,连泥娃娃布囡囡都从来没有抱过。

  从她四岁开始,陪着她睡觉的就是她的剑。

  仗剑杀人,流血五步,她完全不在乎,可是要她用剑来对付一个好哭的孩子,她能怎么办?

  奇怪的是,聂小雀居然好像比她更着急,竟突然失声大呼:

  “小心,小心这孩子。”

  小心?为什么要小心?要怎么小心?

  ×   ×   ×

  包住孩子的襁褓松了,孩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哭个不停。

  忽然间,寒光一闪。

  大少爷忽然发现这个孩子舞动的小手间,竟似乎有寒光一闪。

  难道这孩子也会杀人,聂小雀要她小心的就是这一点?

  大少爷脸色也变了,不管怎么样,要她先出手去对付一个啼哭中的孩子,她实在办不到。

  可是她如果不先出手,那么她自己就很可能被刺杀在这一瞬间。

  幸好就在这一瞬间,已经有一道刀光飞起。

  ×   ×   ×

  一道新月般的刀光,带着种奇秘的弧度,凭空出现在阳光下。

  阳光灿烂如金轮,刀光如银月,忽然间就已飞到啼哭飞舞中的婴儿面前。

  刀光一拆,斜划婴儿的腰。

  对付这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竟放出了一刀就可致命的杀手。

  想不到这个婴儿本来像是断线木偶般的身子,竟然能在毫无着力点的时候将身法陡然转变,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脱手画出了一点寒光。

  这一着无疑也是致命的杀手。

  可是刀光早已先变了,刚才的那一弯新月,竟仿佛只不过是水中的月影而已,对方的突击,就像是掠过水面的微风。

  微风吹过,水波粼粼,水中的月影也起了种虽然极平常,却又极诡秘的变化,仿佛在扭动,仿佛在伸展,仿佛在扩散。

  刀光飞来,啼哭中的婴儿竟不再招架闪避,反而将自己一只白藕般的手臂迎了上去。

  刀光飞去来回,血光飞溅而去,忽然间就化成了一片血雾。

  就在一刹那间,血雾已扩散成十余倍,像一层血红的轻纱般笼罩茶棚了。

  又一刹那间,血雾又突然消失,再看那婴儿和她的奶妈都已不见了。



  第三回 天魔大法

  年轻的蓝衣人石像般站在那里,铁青的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用他的刀自己雕出来的。

  他的刀是一柄弯刀,刀锋上没有血,血雾中的每一滴血珠都似已消失了,连那条小小的手臂都已随着消失了。

  “子母天魔,化血分身,好厉害!”

  “那就是昔年魔教三十六大法中的子母天魔和分身化血?”

  “是的。”

  金大小姐的脸色也是铁青的,冷冷的问这个年轻的蓝衣人:

  “魔教大法,已有二、三十年未现江湖,你看见过?”

  “没有!”

  “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得了那种毒手?”

  “那不是个孩子。”蓝衣人说:“要练成化血童婴的大法,至少也得有三十年的苦功。”

  “你从未见过魔法大法,怎么能确定他已是化血童婴、子母天魔?”

  “我不能确定。”

  “但你却还是出手了。”

  “我若不出手,阁下此时说不定已化作了一滩浓血。”蓝衣人冷笑:“我还不想看见‘丁香盟’中的大护法此时此刻就死在这里。”

  金大小姐铁青的脸色忽然因愤怒而变成一种病态的嫣红色,想开口,却又开始不停的咳嗽。

  蓝衣人看着她,死冷的目光中竟似露出了一丝温柔之色。

  可是没有人能看见这一抹温柔,因为他已经走了,就在他眼中露出这一抹温柔的那一瞬间走了。

  又过了很久,金大小姐才问诸葛:

  “这个人是谁?”

  “他姓程,程小青。”

  “是不是关二的那个外甥?”

  “是的。”

  “近来他好像已渐渐变成个很有名的人,而且进了刑部。”

  “他顶的是凌玉峰的缺,是正六品的官,干总捕的事,官虽不大,权却不小。”诸葛太平叹了口气:“他要是我的外甥,我就真的太平了。”

  “你看他这次是不是为了我们紫丁香来的?”

  “但愿不是,只可惜……”诸葛又叹了口气:“自从他有了那把刀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太平了,我真不懂,令狐不行为什么要把刀法传给他,让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看着金大小姐,摇头苦笑:“尤其是你,你的日子一定更不好过。”

  “为什么?”

  “因为我看得出,迟早你一定会去试一试他的那把魔刀。”

  金大小姐不回答这句话,她是在想,想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想那一片深沉无底如死亡本身般的黑暗,想那一片黑暗中那一种温柔。

  ──她非但看见了,而且很难忘记。

  诸葛太平却在看着她,忽然眯着眼笑了。

  “幸好这一类的事总比我想像中好得多。”他哈哈的笑着说:“也许你虽然想试一试他的魔刀,他却并不想试你的剑。”

  他撕下条鸡腿,放在鼻子上深深吸了口气:“也许他根本不愿伤你的毫发,只想……”

  忽然间,剑光一闪,诸葛手里的鸡腿已经被削成了两半。

  金大小姐的脸色又已因愤怒而发红,一双眼睛钉子般钉在诸葛的鼻尖上。

  “不管你在想什么,也不管他在想什么,我只告诉你,下次我一见他的面,就要杀了他!”她冷冷的说:“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练的是什么刀法都一样。”

  诸葛太平的鼻尖虽然在冒着冷汗,却仍是笑眯眯的问:

  “你要杀的,只不过是他这个人而已。”

  “对。”

  “为什么呢?”

  “因为我高兴。”

  ×   ×   ×

  一个山坳,一坞桃花,聂小雀懒洋洋的斜倚在一株桃树下,看起来居然已经有点卜鹰的样子了。

  要学卜鹰别的事也许都不太容易,要学他的懒,那简直像吃白菜一样简单。

  “看样子你好像有准备再往下走了。”程小青忍不住问:

  “走是要往下走的,可是已经用不着再盯住那位杀人如捡豆的金大小姐和诸葛太平。”

  “你怕她杀了你!”

  “那我倒不怕。”聂小雀懒洋洋的笑:“现在她心里若是想杀一个人,这个人一定不是我。”

  程小青拍着脸,不开口。

  聂小雀又说:“我们用不着再盯住他们,只因为南宫喜跟我的交情还不错。”

  “他是不是已经把‘紫丁香’三年一度的聚会处告诉了你?”

  “他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我反正迟早都会盯出来的,所以不如卖个交情先告诉了我。”聂小雀叹着气:“南宫世家的人,最近好像变得一个比一个聪明。”

  “聂家的人呢?”

  “聂家的人当然也不笨。”聂小雀笑着说:“只不过聂家的人最近好像变得有点懒而已。”

  “南宫家的人,最近难道也加入了紫丁香的三联十八舵?”

  “他们不干。这种事他们还做不出来。”

  “可是他们却知道紫丁香的聚会处,而且来接金大小姐的也是他们。”

  “那是因为南宫玉。”聂小雀说:“紫丁香已经重金礼聘南宫玉为他们这次聚会的总提调。所以一切迎宾、纳礼、接待、住宿、膳食、宴客的事宜,全都由南宫玉负责。”

  他叹了口气:“做这一类的中,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比南宫玉更优秀的人才了。”

  南宫世家一向最注重体仪规矩,最讲究饮食服饰,排场一向总是最大的。

  自从南宫世家没落后,他们家的子弟,总希望被各大门第聘为迎宾宴客的总提调,这已经成为南宫世家的维生手段之一。

  一个没落了的武林世家,要想维持往昔的风光,并不是件容易事。

  程小青居然也叹了口气。

  “南宫玉确实是这方面的人才,只可惜他的武功却因此而被埋没了。”

  “他的武功也很不错?”

  “他练的也是刀,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落雁刀,灵劲轻妙,刀刀占敌机先。”程小青说:“我本来很想试一试的。”

  “幸好他追寻的志趣已不在与人比较刀法的强弱,否则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死在你的刀下。”

  程小青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只淡淡的说:“很可能。”

  “也许还不仅是很可能而已。”聂小雀说:“也许是已经必死无疑。”

  “也许。”

  聂小雀长和的吐一口气:

  “天魔神刀,纵横如意,魔刀一出,当然是天下练刀人的不幸。”

  “不幸,也有大幸。”

  “哦?”

  “光是为了要避魔刀之锋,而收敛自己,反而使得自己能永保安泰,岂非是他的大幸。”

  “只可惜有些人是绝不会这么想的。”聂小雀说:“他们天生就不是这种人。”

  “哦?”

  “那位金大小姐就绝不是这种人。”

  程小青的瞳孔仿佛突然收缩,过了很久,才冷冷的问聂小雀:

  “你认为她一定会来试一试我的刀?”

  “一定。”

  “据说她的剑法,也是绝不留情的剑法。”

  “剑下若是有情,如何能成为紫丁香的头号杀手?”

  聂小雀说:“只可惜她的身子太弱,除了杀人外,无论要她干什么,她也都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程小青点头。

  “被人杀时,也用不着力气的。”

  “可是她相信你绝不会杀她。”

  “为什么?”

  聂小雀并不直接回答这句话,只说:“那也许只不过因为她是个女人。”

  “女人又如何?”

  聂小雀笑了笑:“女人们通常都认为男人不忍杀她的。”

  “不忍?”

  “是的,不忍。”聂小雀说:“只要有一丝温柔,就会变成了万般不忍,只要有一丝不忍,就变成了无限温柔。”

  程小青的脸色变了,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居然又叹了口气,才用一种特别沉静的口气说:

  “就算我不忍杀她,她也必将死在我的刀下。”程小青说:“只要她的手在我面前握住了她的剑柄,她就要死在我的刀下。”

  “为什么?”

  “因为我的刀!”

  ──如意天魔,如意魔刀。

  程小青的声音更深沉!

  “有时候我的刀虽然在我手中,却不是我能如意控制得了的。”

  ──因为经已经被天魔所控制,已经是一柄魔刀。

  “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拔剑,也就是在刀前拔剑,杀机一动,就引动了刀上的杀机。”程小青说:“那时我纵然不想杀人,那人也非死不可了。”

  聂小雀不再说话。

  他忽然觉得背脊上仿佛有一股寒意升起,仿佛可以感觉到那柄魔刀已隐隐动了杀机,只等着选择一个人来作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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