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19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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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会到太湖来呢?
卜鹰想不出。
江湖名人的行踪,通常都不是秘密,也无法保守秘密,这几天之内,有可能会到太湖来的人,几乎连一个都没有。
“也许不是客人呢?”聂小虫忽然说:“不吃鱼的那位仁兄,也许并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是什么人?”
“是主人。”
不是客人,当然就是主人,主人不吃鱼虾,客人们的口福也就减少了,这种事不但不合情合理,而且常常都会发生的。
“你说的是韩浪,还是钱东权?”
“都不是。”
“那么难道是金大少?”
“也不是。”聂小虫说:“莫忘记紫丁香的盟主并不是他们。”
紫丁香真正的盟主是谁,至今仍是个秘密,这次聚会他若来了,一切事当然都以他为主,他不吃鱼虾,别人也只有不吃。
“这样的主人,到处都有的,这样的客人,反而比较少。”聂小虫说:“自己不吃鱼虾,别人也不准吃,世上若是真有这种客人,那就不是贵客,而是恶客了。”
他微笑:“据我所知,以金大小姐的脾气,这样的恶客她绝对受不了。”
金大小姐并不一定喜欢吃鱼,可是现在她却在吃,午饭的桌子上,几乎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鱼,除了鱼之外,就是虾。
她好像故意要向某一个人示威一样。
这就是大小姐的脾气,别人只有看着,只有苦笑,只有不吃。
那位贵客已经来了,昨天晚上夜深时就已经来了,只不过一直都在南宫玉特地为他准备的一个僻静处休息,一直没有见人。
直到现在,连韩浪和金碎心都没有见过他,只有钱东权去过一次,出来时只说:
“客人准备在今天晚上戊时前后用饭,要我们先把南宫玉拟好的菜单送去。”
韩浪没说什么,金碎心却在不停的咳嗽,不停的冷笑。
这些客人实在也未免太霸道了一点,简直比主人还要像主人,简直就像是个大爷。
钱东权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很心平气和的说:
“他还要我们去调查调查,除了程小青和卜鹰之外,江湖中还有什么好角色到太湖来了,能够请来的,就要我们去把他请来。”
金碎心忍不住冷笑着说:“不能请来的呢?”
钱东权不说话了,也用不着再说,韩浪却偏偏要替他说出来。
“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一种人是请不来的。”韩浪故意说:“这种人就是死人。”
金碎心本来连脸都已气红,忽然又笑了笑,很悠然的说: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不赶快去请程小青呢?”
× × ×
这时候已经是四月十一的未时,程小青也已到了太湖畔的西山,一个打着赤足,梳着根朝天辫的小孩子,正站在山石下看着他直笑,笑得可爱极了。
第七回 第九洞天
山石雁行,如比雁南飞,山石后有个洞窟,一定要匍匐蛇行才进得去。
梳着冲天辫子的小孩看见聂小雀远远的就迎了上去,笑眯眯的问:
“你是小虫子叔叔,还是小麻雀叔叔?”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孩子拍着手笑:“你是小麻雀叔叔,麻雀才会这么样叫。”
“你呢?”
“我不姓聂,我姓邬,叫邬小龟。”
“邬小龟,小乌龟。”聂小虫也笑了:“你就是五姐那个宝贝儿子。”
孩子又笑:“这里就是林屋洞,老祖宗正在等着你们哩。”
× × ×
“洞庭山位于太湖之畔,非洞庭湖。”
“洞庭有宫王门,东通林屋,西连峨嵋,南接罗浮,北通岱岳。”
“山下有洞穴,潜行水底,无所不通,号为地脉,是为林屋。”
道家以林屋洞为三十六洞天之一,居第九,名为:
“天下第九洞天”。
在这神秘的洞窟里,住着一个人,就像是个久已被世人遗忘了的上古洪荒遗民,又像是个从幽灵鬼域中逃出的鬼魂。
可是他过的日子,却像是个野兽。
没有床榻,没有桌椅,没有日用的器皿,甚至连火都没有。
一个头发与胡须都已连接在一起的老人,在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出了洞,就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小村落,什么都有,可是他却情愿过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生活。
“他就是老祖宗?”程小青忍不住问聂小虫:“就是你们的老祖宗?”
“不但是我们聂家的老祖宗,也是我们下五门的老祖宗。”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在二十年前已经以兵解成成道的大解真人?”
“是的。”
× × ×
“不是的。”老人格格的笑:“我不是大解,我是大粪、猪粪、狗粪、人粪,随便你把我当作什么粪都行。”
为什么一个人要做大粪?
为什么这位在传说中已证仙果的老人,要如此轻贱自己?是不是因为江湖人对“下五门”的轻贱,而造成了他心中的激忿?
“你呢?”老人忽然问:“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他虽然问了,却又不让别人回答,虽然不让别人回答,却又偏偏还要问:
“今天是几月几?”
“是四月十一。”
“四月十一?糟了糟了。”老人忽然睁开眼,盯着程小青,一双衰老的眼睛竟仿佛忽然合而为一,变成了东方某一颗大星。
“四月十一,你不该来的。”老人嘻嘻的说:“四月十一,无论是谁都不该来的,不管是谁来了,都只能看见一件事。”
“死。”
× × ×
四月十一,值变死会,重日,最为大凶不吉之神,诸事不宜。
诸事不宜,总是宜于“死”的。
这时候卜鹰已经看见了他此后必将一连串看见的死人中的第一个死人。
第八回 第一个死人
死的这个人姓王,叫王疯子。
王疯子是个女人,是个寡妇,是个早年就死了丈夫而且无儿无女的老寡妇。平时总喜欢一个人带着一壶酒,半夜跑到湖畔来钓鱼,有时还喜欢画几张画,写几句诗,自己来娱乐自己。
她过的这种日子,如果换了个死了老婆的老头子来过,这个老头子一定会被人称做高人、隐士。
只可惜她是个女人。
如果她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过的是这种日子,也不知有多少男人会倾倒在她的裙下,为士林平添一段佳话。
只可惜她是个又老又丑的女人,而且是个寡妇。
所以她就变成了王疯子。
她是在湖畔被淹死的,就在昨天晚上。
“这是王疯子。”村子里的人议论纷纷:“奇怪,王疯子怎么会被淹死?”
“这一点都不奇怪,她天天晚上三更半夜的一个人出来钓鱼,不被淹死才是怪事。”
村子里的人各有意见,卜鹰在旁边听了半天,忽然问聂小虫:
“小雀呢?”
“他大概还跟程小青在一起。”聂小虫笑着说:“程总捕这次是花了八百两银子一天,请他做向导的,他本来还嫌少不肯干。”
“后来他怎么干了?”
“他好像也想沾程总一点光,打听一个人的一点消息。”
“现在他们大概在哪里?”
“应该是在林屋洞,去拜访我们那位老祖宗了。”小虫说:“而且是程总要去的。”
“就是那位自称为大粪的聂老仙?”
“对。”
“程小青为什么要去拜访他?”
“好像是因为程总听说那里有条可以四通八达的地脉,可以直通紫丁香内部的中心。”
“难道程小青对紫丁香这个组织有兴趣了?”卜鹰问小虫。
“好像是有一点。”
“难道他也认为紫丁香这次聚会时,一定会有个奇怪的人物出现?”卜鹰深思着说:“不管这个人是客人也好,是主人也好,都是他有兴趣的人。”
聂小虫点了点头。
“程总自从新官上任之后,好像很有心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紫丁香大联盟沉寂了好几年,也应该轰动一下子了。”
“程小青的志向本来就不小的。”
“可是他对你却好像有点不满。”
“为什么?”
“为了寡妇庙天乐庵追杀白荻的那件案子。”聂小虫说:“他一直认为你在偏心,所以大家一起做事,出风头的却只有白荻。”
“可是白荻了挨了他三、四十刀。”
聂小虫又笑着说:
“这种挨刀的事,只有挨刀的人自己心里才会记住,拿刀砍人的人,很快就会忘记了。”
他说:“天下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你当然不会不知道。”
× × ×
湖滨忽然又起了一阵骚动,一条渔船用几乎比快艇还快的速度破浪而来,后面还拖着条扁舟。
现在正是“时里白”渔讯来到的时候,渔人们通常都会利用这段时候来赚点外快,好去为大姑娘小媳妇买点胭脂花粉头油布料,为孩子买点糕饼糖果,为自己买点酒渴。
所以不到日落丰收时,出去了的渔船通常是不会回来的。
他们带回来的不是满船丰收,而是一叶扁舟和两个死人。
× × ×
死的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女的健康活泼,男的精壮结实。
“这是阿土和阿秀。”
“他们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死了?”
两个人都是昨天深夜时死的,距离现在最多人有五六个时辰,计算时刻,几乎正好是跟王疯子在差不多的时候一起死的。
他们的尸身被发现的地方虽然不同,致死的原因却一样。
“他们是被淹死的,阿土的水性那么好,昨天晚上又没有风浪,真么会被淹死?”
“要淹死也是在水里被淹死,可是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在船上。”
“也许就因为是在船上,所以才会被淹死,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唉,阿秀的娘为什么会让她女儿一个人出去。”
一直很镇静的卓二姐,脸色忽然变了,连嘴唇都已发白。
“阿莲呢?”卓二姐忽然用嘶哑的声音问:“阿莲和大海呢?”
阿莲是卓二姐的私生女,也是她的独生女,是个被宠坏了的漂亮小姑娘。
她和大海之间的感情,就好像阿土和阿秀一样。
──他们的遭遇会不会也一样呢?
有人看见他们昨夜是和阿土阿秀一起到湖上泛舟去的,可是至今还没有回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卓二姐已经慌了,湖上却又传来消息,又有人在马山下发现了死尸,好像是不止一个死尸。
“这次死了多少人?”
“八个。”
“也许是不止八个,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只找出了八个而已。”
“死者都是些什么人?”
“好像是。。。。。。”
卓二姐没有听完这个人的回答,她自己就已经先晕了过去。
× × ×
在这个平和安静的渔村里,一年里也不会死这么多人的,可是就在四月十一的这一天晚上,一夜之间就已经死了十一个。
──也许还不止十一个,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只找到十一个而已。
死的人身份性别年纪各不相同,而且本来都是不该死也不会死的人,更不可能死在一起。
现在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在那风平浪静的安和之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呢?
卜鹰说:“我们去找程小青。”
第九回 验尸
“马山这边的渔村里死了人,我们为什么要去西山那边找程小青?”
“因为他是个肯用心的人。”卜鹰解释:“他进了刑部之后,就学会了一件事。”
“什么事?”
“验尸。”
“验尸?那岂非仵作的事?”
“是的,那是仵作的事。可能做总捕头的人,什么事都应该懂得一点的。”卜鹰说:“就等于一个好主妇,自己虽然用不着煮饭烧菜,但却一定要懂怎么烧怎么煮,才不会被厨子欺负。”
他又说:“邢堂有个老仵作,今年已经八十九岁了,被他验过的尸首,据说已经有三千口,别人验不出人是怎么死的,他只要看一眼,就可以把死因看出来,万无一失。”
“你说的是不是计瞎子?”
“是他。”卜鹰说:“我说的就是他。”
“据说他人瞎心不瞎,眼睛其实也不瞎,金针打穴的功夫,也万无一失。”
“对。”卜鹰说:“日行千里马跛脚,明察秋毫计瞎子,他的眼睛其实比谁都亮。”
“程小青的仵作功夫,就是跟他学的?”
“是。”
× × ×
要找程小青并不难,大解真人要请他们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就逃了出来。
小虫问他弟弟:
“有人要请你们吃晚饭,你们为什么要逃?”
“因为那些菜实在太好了,没有人能消受得了。”聂小雀说。
“那是样什么菜?”
“蚯蚓烧泥鳅。”
——难道他们那位老祖宗平时吃的就是这一类的菜?
幸好程小青没有吃饭,他若吃了,就算吃的不是蚯蚓烧泥鳅,现在也要吐出来。
现在尸首已经增加到十六具,十六个死人的尸体,就像是排队一样摆在程小青面前,头顶上还挂着盏气死风的孔明灯。
灯光直射在这些死人青紫死黑肿胀而且扭曲的脸上,每个人都显然在水里泡了很久,有些人全身都已被泡得变形发肿。
要把这些死人一个个的仔细检查一遍,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可是程小青却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脸色既没有改变,额上也没有冒汗,这些死人的尸体在他眼中看来,就好像是一个个布娃娃。
他居然还好像看得很有趣。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才宣布了他检验的结果。
他说:
“这些人的确都已经死了,绝对没有希望能够救活。”
——这不是废话,这是必须要首先肯定的一点。
“可是这十六个人中,只有五个人是淹死的。”
这一点一宣布,立刻就有人问:“程老总怎么确定只有五个人是淹死的?”
“因为只有这五个人的肚子里有水。”
“其余的十一个人肚子里没有水?”
“没有。”
“他们是怎么死的?”
“其中八个,是被一种极阴柔的内力震断心脉而死的。”程小青说得极有把握:“还有三个人是被一种金针类的暗器刺入死穴。”
他摊开手掌,掌心金光闪闪,果然有一根金针,只不过和平常的针有点不同。
它不是圆的,而是三角形的,就像是一根缩小了的三角锉。
程小青说:
“这一类的金针,不但歹毒,而且大多都是喂过毒药的,见血封喉,必死无救,这三个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的,就是中了这一类的暗器的人。”程小青说:“据我所知,近五十年来,江湖中已经没有人使用这一类的暗器了,我相信各位大概连见都没有见过。”
聂小虫苦笑:“老实说,我连听都没有听过。”
小雀也苦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