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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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使剑的人,听到了他的名字更是谈狼变色,比孩子们怕老虎还要怕得厉害。”
“你为什么要说尤其是使剑的人?”
“因为他的父母都是死在别人的剑下,所以他特地打造了这根份量奇重的狼牙棒,而且练成了一套特别的招式,专破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王老先生说:“剑是轻灵,他这件兵器正是剑的克星。”
他又说:“当年天下公认的前十五名剑法名家中,至少有十个人是死在他这条狼牙棒之下的,连武当四剑客中的清风子都难幸免。”
“我不信。”金鱼又说:“他若真是这么厉害,为什么他会死在别人手里?”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笑笑将旁边的十口水晶棺材一一打开,露出了十个死人的尸体。
这些人的尸体虽然也保存得很好,但是死得太惨了,大多都是头颅已被击碎,还有两个前胸的肋骨都已碎断了。
所以尸体保存碍越完美,看来反而更诡异可怕。
“这就是当年死在他手下的十大剑法高手。”王老先生指着其中一个黄冠道人:“这就是武当四剑客中出手最毒辣犀利的清风子。”
他回头看着金鱼:“现在你信不信?”
金鱼闭上嘴,眼睛却张得大大的,盯着天狼咽喉上致命的伤口。
伤口很小,显然是剑伤。
金鱼忽然又冷笑:“我还是不信。”
“你不信什么?”
“他的狼牙棒果真的能破天下各种剑法。”金鱼说:“他自己为什么也会死在别的人剑下?”
“好,问得好。”王老先生说:“问得有理。”
“问得如果真有理,答的恐怕就未必能有理了。”
“未必。”
“未必什么?”
“有理的未必就是有理,无理的也未必就是无理。”王老先生说:“世上本来就没有必然不变的事,所以专破天下剑法的天狼也未必就不会死在别人的剑下。”
“他是怎么死的?”
“他会死在别人的剑下,只因为有个痴于剑的人已经到了这里,将死在他手下的十位剑客的尸体仔细地研究了三年,已经从他们致命的伤口上,看出这天狼那致命一击的出手方位和招式变化,再从他们本身的剑法变化中,悟出了天狼克制他们剑法用的方法。”王老先生说:“所以三年之后,这个痴于剑的人出去找天狼决战时,不出十招,就已将天狼刺杀于剑下。”
金鱼已说不出话了,她终于明白荆无命为什么要在这里看死人,因为他要找出叶开武功的路数,最重要的是他的”小李飞刀”。
叶开虽然和荆无命没有什么瓜葛,可是他们的上一代却有。
上官金虹是死在李寻欢的飞刀下,所以荆无命要报仇,就必须先研究“小李飞刀”的武功,所以他才会到这里来。
因为叶开一向很少杀人的,但是王老先生却可以安排某些事,让叶开不得不杀人。
想通了这些事后,金鱼的心更冷了。
五
荆无命是个剑痴,如果知道世上有“天狼”狼雄这么样一个人,当然不惜牺牲一切都要击败他的,而且要用剑来击败他。
所以他才不惜破坏自己的原则,来到王老先生这里,为的不止是要杀“天狼”,最主要的是要印证“从尸体上的伤口是否能找出敌方武功的路数”这件事。
等他证明了可能“这么做”时,他当然更不会离开王老先生这里了,因为这里他可以得到他所需要的——被叶开杀死的人。
现在他已有三个尸体,是否已看出了叶开武功的秘密呢?
金鱼忍不住地回头看向那三个被叶开杀死的死人。
王老先生却在看着她,嘴里依旧在解释着“看死人”的功用。
“一个有经验的人,就不难从一个致命的伤口看出这个人对手的武功的路数,甚至连他招式的变化、出手的部位、刺击的方向、所用的力量和速度都不难看得出来。”他笑望着盒鱼:“你信不信?”
“我不信。”金鱼说。
“不信?”
金鱼忽然嫣然一笑:“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相信,嘴里也还是要说不信的,你为什么还要问呢?”
王老先生也笑了:“那么我说的话你都相信了?”
“不相信。”金鱼故意眨了眨眼:“连一句都不信。
”王老先生故意叹了口气:“那么你也不必听我的话,去看那六个死人了。”
“我当然不会去看,绝不会再去看一眼,因为。。”她忽又嫣然而笑:
“因为我早就看清楚了。”
“哦?什么时候去看的?”
“就在我嘴里说绝不去看的时候。”
“我怎么不知道?”王老先生故意张大了眼睛。
“女孩子要看男人的时候,怎么会让别的男人知道。”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也是男人。”金鱼笑了:“在我们女孩子眼里看来,男人就是男人,不管死活都一样。”
“好,说得好。”王老先生又大笑了:“也骂得好。”
他大笑,金鱼却不笑了,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忽然说:“我真的已经仔细看过那六个死人,而且已经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哦?什么事?”
“那六个人是被不同的两个人所杀,可是他们伤口的部位却完全一样,只是被不同的武器所伤而已。”金鱼说出了她的观感之后,立刻又加以修正:
“不是六个人都一样,而是五号和六号一样,十五号和十六号一样,二十五号和二十六号一样。”
王老先生赞许地点头。
“不仅伤口的部位在一样的地方,而且连刺杀他们那致命的一击所用的招式和力量都是一样,绝对是用同样的一种手法。”
金鱼说:“只是不同的兵器而已。”
“一个是用拳和飞刀,一个完全是用剑。”王老先生说。
“是的。”金鱼说:“所以我又有一个疑问。”
“说。”
“荆无命和叶开绝对是完全不同的师父所教出来的。可是照尸体的伤口看来,荆无命仿佛会叶开的武功。”金鱼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老先生在笑。
“难道荆无命已学会了叶开的武功?”
“不是学会。”王老先生说:“荆无命只是从尸体上的伤口研究出叶开出手的路数,然后照着他的路数用剑使出来而已。”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荆无命既然能用和叶开一样的手法,将这一组人刺杀于剑下,要杀叶开好像也不太难了?”金鱼问。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盯着她看,从她乌黑的头发,宽广的前额,一直看到她穿着双缎子鞋的纤巧的脚,然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像你这么样一个女人,叶开居然会没注意到。”王老先生摇头叹息:
“他究竟是个混蛋?还是条猪?”
“本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金鱼说:“现在我总算想通了。”
“他是什么?”
“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他是个人。”金鱼说:“是个死人。”
第五章第一次接触
一
一座深山。
在山中的云处,有一幢木屋。
傅红雪就将风铃带回了这里。
风铃虽然未伤及要害,却也伤得不轻,幸好傅红雪果然是疗伤的高手,所以到了木屋的第七天,风铃已能下床做任何事了。
二
风铃是被一阵极有韵律的劈柴声吵醒的,她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时,发现昨夜呼啸的风声已经渐渐开始在深山中消失,木屋外却已响起了一阵阵的劈柴声。
风铃知道傅红雪又开始在劈柴了,她下床,披上一件晨衣走了出去,倚在门外的檐柱旁,注视着正在专心劈柴的傅红雪。
他用一种非常奇特非常有效又非常优雅的方式在劈柴,他的动作并不快,他用的斧也不利,可是在他斧下的硬柴裂开时,却像是一连串爆竹中的火花。
风铃看着他,看得仿佛有点痴了。
等他停下来抹汗时,才发觉她站在门旁,这时因运动后的健康汗珠又已在他的脸上冒了出来。
“在这里你睡得好吗?”傅红雪弯身下去整理已劈好的木柴。
“你说呢?”
风铃笑了,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忽然绽起的那一朵笑容,就像是白云中忽然绽开的一朵梅花。
傅红雪回头看她,看着她的笑,他忽然发觉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将她带来这里。
因为她寂寞。
她虽然在笑,却笑得好寂寞好寂寞。
——寂寞岂非是永恒地伴着傅红雪?
——那么他忽然发现一个和他一样拥有寂寞的女人,当然就会去“接纳她”了。
——自有人类以来,很多的爱情岂非是因“寂寞”而产生的?
晨雾还在山中留恋,风铃的人就在雾中,她看着抱着大柴的傅红雪说:
“今天你想吃什么?”
傅红雪本来已开始走了,可是在听见她这一句话后,就停了下来,用一种很疑惑的眼光看着她。
“今天你想吃什么?”风铃笑着说:“我下厨煮给你吃。”
“你?”傅红雪说:“你会煮?”
“别忘了我是女人。”
“我没忘记。”傅红雪说:“只是无法将你和厨房连在一起。”
“你是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她注视着他。
“你煮吧!”傅红雪转身走向厨房。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时,风铃又笑了:“等你吃过之后,就会发觉你这个观念是多么的错误。”
三
葱爆腊肉、葱炒辣子鸡、一盘的炒蛋、再加上一锅热腾腾的清炖鸡汤,使得傅红雪连吃了四碗饭。
望着只剩下菜渍的空盘子,傅红雪的眼中已露出了佩服之色。
“我有个朋友曾说过一句话,本来我是不太相信的,现在才知道他说得有理。”傅红雪说:“他说,一个女人是否能留住一个男人,就要看她炒菜的手艺了。”
风铃笑了。
“你是在夸奖我?”她说:“还是在占我便宜?”
傅红雪的脸上依旧是那么冷漠孤寂,他的眼睛依旧是在看着风铃,可是在他的瞳孔中却泛起一条朦胧的人影。
一条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的纤细人影。
一条宛如星晨般朦胧,却又如星光般清晰可见的人影。
翠浓。
多么熟悉,却又多么陌生的名字。
一想起她,傅红雪的眼中深处又出现了一抹痛苦之色,他左手上的青筋又已凸起,他那紧闭嘴唇里的牙齿已在紧紧相推。
他勉强地将目光焦距定在风铃的脸上,等左手上的青筋稍微消失时,才一字一字地说:“我从不占人的便宜,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他说。
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是他眼中的痛苦之色却更浓了,他似乎不想让她看见,所以话一完,他就站起,用他那独特的步法,一步一步地走出厨房。
风铃的眼睛并没有追随着他,她等他走出门口后,才慢慢地站起,慢慢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物。
这时窗外的阳光已驱走了晨雾,山中不知名的飞鸟已停在树上,“吱吱”
叫个不停。
这时,拉萨城外的叶开已准备出发到“猴园”探险去了。
这时,万马堂里的马空群已发现傅红雪失踪了。
四
枕头还是饱满的,一点也没有凹下去的痕迹,床垫也没有睡过的迹象,棉被更不用说,当然是好好的叠放在一边。
“我早上路过此地时,发现房门没有关。”公孙断对着马空群说:“我在门外叫了半天,没有答声,于是我进来,就发现房内没有人。”
马空群在沉思。
“我想傅红雪大概是昨夜走的。”公孙断说:“如果我们现在派人去追,一定还可以追得上。”
“追。”马空群面带冷色地说:“没有人能如此的离开万马堂。”
“是。”
公孙断回身离去,留下马空群独自一人伫立在傅红雪的房里。
早上的太阳虽然不温烈,可是炎热已开始提升了,阳光透过灰色的纸窗,投射在马空群的脸上,将他脸上的皱纹更清楚地刻划了出来。
皱纹并不是差耻,而是光荣,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代表着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也仿佛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甚至连令他弯腰都休想,但他的一双眸子却是平和的,并没有带着逼人的锋芒。
——是不是因为那一长串艰苦的岁月,已将他的锋芒消磨?
——还是因为他早已学会将锋芒藏起?
——抑或是他已死过一次了?
现在他的眼睛正在凝视着那张没有人睡过的床,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别来无恙?马老板。”
马空群一回头,就看见门口坐着一个人。
萧别离坐在轮椅上,正用一种很奇特的表情看着马空群,仿佛有些惊讶,又仿佛有些疑惑。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马空群忽然问萧别离:“十年了吧?”
“十年了。”萧别离叹了口气:“岁月如白云苍狗,一转眼,我们竟然有十年没碰面了。”
他凝视着马空群。过了一会儿,又说:“十年的风霜,竟然未在你脸上留下痕迹,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再白下去。”
“人只有在心里面觉得老了时,才会变老。”马空群说。
“这么说,你心里还觉得自己很年轻?”
“关东万马堂,如日中天的声名,多少人靠它在支撑着,我能觉得老吗?”马空群忽然叹了口气:“我能老吗?”
“可是我好像记得,十年前,‘关东万马堂’就已经被毁了。”萧别离注视着他:“怎么今日又出现了呢?”
马空群那平和的眼睛忽然射出了厉光,直盯着萧别离:“萧老弟,十年没见,你怎么也信起那些江湖传言?”
“江湖传言?”萧别离迎着他眼中的厉光。
“唯有小人才会造谣。”
“哦?”萧别离说:“那么也唯有小人才会听信谣言?”
萧别离也笑了:“这才糟糕,正人君子说起谎话来,是骗死人不偿命的。”
“偶而一二,也无伤大雅。”马空群笑着说:“你说是吗?”
“可一不可二。”萧别离说:“这种事怎么可能尝试第二次呢?”
“幸好我还知道,你这个人从来也不喜欢尝试第二次的。”马空群等自己的笑声稍微小了些时,又接着说:“‘天涯若比邻’,这句话我觉得并不能用在我们身上。”
“哦?”萧别离问:“怎么说?”
“我们住得那么近,又是生死之交,你都能十年忍心不来看我,这句话你又怎么能叫我服呢?”马空群又笑了。
萧别离忽然仰头长叹了一声。
马空群不明白他为何此时叹了这么一声,所以就问:“萧老弟为何忽然叹了这么一口气?”
“十年的岁月虽然未曾让你苍老,可是却令你得了健忘症。”“健忘症?”
马空群一脸疑惑。
萧别离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马老板竟然忘了我的双腿是残废的。”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马空群,又说:“我双腿如能健步如飞的话,定然会来拜访马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