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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3章

古龙合集-第19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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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青尖叫:“别打我的脸……”

  她尖叫,却不恐惧。

  她还在笑。

  他一拳打在她肚子上,她仰面跌倒,却勾住了他的脖子,拖着他一齐倒下,倒在她身上,让他闻到她身上的芬芳。他还在打她柔软的胸膛和大腿。

  但他打得实在太轻了,打得她吃吃地笑,修长的腿随着笑而扭动,曳地长裙卷起,终于露出了她那双雪白柔滑的腿。

  方幼苹牛一般喘息着。

  朱青的腿分开,浪笑着道:“来吧,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这个,我虽然陪过了他,却还是可以再陪你,陪你用不着费力。”

  方幼苹突然崩溃,再也无能为力。

  他连试都已不能试,只有从她身上滚下来,滚到他方才呕吐过的地方。

  他还想呕吐,却已吐不出,他只能痛哭。

  朱青慢慢地站起来,轻拢鬓边的乱发,一刹那间,她已又从浪妇变成了贵妇,冷冷地瞧着他,道:“我知道你一喝醉就不行,我要去睡了,千万莫要来吵我,因为我要睡得好,明天才有精神去见他!”

  她转过身,慢慢地走回卧房,冷冷道:“除非你杀了他,否则我天天都要去找他的!”

  他听到房门关起上栓的声音。

  他继续不停地哭,直到他想起了一个可以帮助他,可以救他的人!

  “老伯……”

  一想起这个人,他心情忽然平静了,因为他知道他能替他解决一切。

  只有他,没有别人。

  张老头站在床头,望着他美丽的女儿,眼泪不停地流。

  他是个孤苦的老人,一生都在默默地替别人耕耘,收获也是别人的,只有这惟一的女儿,才是他最大的安慰,也是他的生命。

  但现在他的珍宝已被人摧残得几乎不成人形。

  从昨天晚上回来,她就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

  抱回来的时候全身衣服都已被撕裂,白嫩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带着血,右眼被打肿,浑圆美丽的下颚也被打碎。

  昨天晚上究竟遭遇到什么,他不能想,不忍想,也不敢去想。

  她出去提水的时候,还是那么纯真,那么快乐,对人生还是充满了美丽的幻想,但她回来的时候,人生已变成了一场噩梦。

  在倒下去之前,她说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两个畜生。

  他只恨不得能亲手掐断他们的咽喉。

  他当然做不到。

  江风和江平是“徐家堡”的贵宾,他们的父亲是大堡主徐青松的多年兄弟,他们兄弟都是江湖中有名的壮士,曾经赤手空拳杀死过白额虎。

  若是凭自己的力量,他永远没法子报复。

  但徐大堡主一向是个很公正的人,这次也一定会为他主持公道。

  徐大堡主铁青着脸瞪着站在他面前的江家兄弟,他衣袖高高挽起,好像想亲自扼死这两个少年。

  江风和江平头虽然垂得很低,极力在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但他们的眼睛里并没有畏惧之色,弟弟在瞧着自己的鞋尖,鞋尖上染着块血渍。

  这双靴子是他刚从京城托人带回来的,他觉得很可惜。

  “畜生!天咒的畜生,狗娘养的!”

  张老头愤怒得全身都在发抖,拼命忍耐着,他相信徐大堡主一定会给他们个公正的惩罚,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做这种事。徐青松的声音很严肃,道:“这件事是你们做的?说实话!”

  江风点头,江平也跟着点头。

  徐青松怒道:“想不到你们竟会做出这种事,你父亲对你们的教训,难道你们全都忘了?我身为你们父亲的兄弟,少不得要替他教训教训你们,你们服不服?”

  江风道:“服。”

  徐青松脸色忽然缓和了下来,叹了口气,道:

  “你们的行为虽可恶,总算还勇于认错,没有在我面前说谎,年轻人只要肯认错,就还有救药,而且幸好张姑娘所受的伤不算太严重……”

  张老头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徐青松下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她受的伤还不算太严重……”要怎样才算严重?她一生的幸福都已毁在这两个畜生手上,这创伤一生中永远再也不会平复。这还不算严重?

  徐青松又道:“我只问你们,以后还敢再做这种事不?”

  江风目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他知道这件事已将结束。

  江平抢着道:“不敢了。”

  徐青松道:“念在你们初犯,又勇于认错,这次我特别从轻发落,罚你们在这里做七天苦工,每天三两工钱,全都算张姑娘受伤的费用。”

  他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但下次你们若敢再犯,我就绝不容情了。”

  张老头全身的血液都似已被抽空,再也站不住了。

  每天三两银子,七天二十一两。二十一两银子在江家兄弟说来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却买到了他女儿一生的幸福。江家兄弟垂着头往外走,走过他面前的时候却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目光都是带着胜利的表情。

  张老头一生艰苦,也不知受过多少打击,多少折磨,多少侮辱。

  他已习惯了别人的侮辱,学会了默默忍受。

  可是现在,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冲过去,抓住了江风的衣襟,捶着他的胸膛,大声嘶喊道:“我也有二十一两银子,带你的姐姐,带你妹妹来,我也要……”

  江风冷冷地瞧着他,没有动,没有还手。

  张老头的拳头打在他胸膛上,就好像蜻蜒在撼摇石柱。

  两个家丁已过来拉住张老头的手,将他整个人悬空架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架上的猴子,终生都在受着别人的侮辱和玩弄。

  徐青松沉着脸,道:“若不是你女儿招蜂引蝶,他们兄弟也不敢做这种事,否则他们为什么没有对别的女孩子这么做,这堡里的女孩子又不止你女儿一个。”

  他挥了挥手,厉声道:“快回去教训你自己的女儿,少在这里发疯!”

  一阵苦水,涌上了张老头的咽喉,他想吐,却又吐不出。

  他拿起绳子,套上了屋顶。

  他恨自己没有用,恨自己不能为自己的女儿寻求公正的报复,只有眼睁睁瞧她受畜生的摧残。他情愿不惜牺牲一切来保护他的女儿,但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这么样活着,是不如死了的好。”

  他在绳上打了个结,将脖子伸了进去,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堆在屋角的几个南瓜和一大堆葡萄。

  每年秋收,他都会将田里最大的瓜和最甜的葡萄留下来,去送给一个人,表示他对这人的爱和尊敬。

  “老伯。”他想起了这个人,心里的苦水突然消失,因为他相信这个人一定会为他主持公道。

  他是他这一生中惟一可以信赖的人。

  只有他,没有别人。

  “七勇士”是七个年轻、勇敢、充满了活力的人!只不过他们对“勇敢”这两个字的意思并不能全部了解。

  他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他们认为这就是勇敢,却不知道这种勇敢是多么愚蠢!“七勇士”的大哥叫铁成刚!

  铁成刚和他们六个兄弟都不一样,只有他不是孤儿,但他却喜欢在外面流浪。

  秋天是狩猎的天气。

  这一天铁成刚带着他的六个兄弟到东山去打猎,刚打了两只鹿、一只山猫和几只兔子,忽然发现后山起了火,火头很高。段四爷的“万景山庄”就在后山。

  段四爷是铁成刚的舅父。

  他们赶到后山,起火的地方果然就是万景山庄。

  火势很猛烈,却没有人救火,万景山庄上上下下七八十个人到哪里去了。

  他们冲进去,就知道了答案。

  万景山庄连男带女,老老小小七十九口人,已变成了七十九具死尸!

  段四爷常用的梨花银枪已断成两截,枪头就插在自己的胸膛上。

  但枪杆并不在他手里。

  他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像一条条死蛇。

  是什么东西能让他握得这么紧?连死都不肯松手。

  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永远再无机会说出,他死不瞑目。

  铁成刚望着这张已扭曲变形的脸,望着这双已因愤怒惊恐而凸出的眼

  珠,只觉得心在绞痛,胃在收缩。

  他蹲下来,将他舅父的眼皮轻轻合起,然后再去扳他的手,却扳不开。

  他的手抓得太紧,他的血液已凝结,骨骼已硬化。

  火势却已逼近,烈火已将铁成刚青白的脸烤成赤红色,头发也已发出了

  他的兄弟在喊:“快走,先退出去再说。”

  铁成刚咬咬牙,突然拔刀,砍下了他舅父的两只手,藏在怀里,他的兄弟又在奇怪:“你就算想看他手里抓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连他的尸体一齐抬出去?”

  铁成刚摇摇头,道:“火葬很好。”

  他对自己的兄弟从无隐瞒,可是这次他并没有将心里的感觉说出来。

  他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知道今天非但绝对无法将这里的尸体带走,

  连自己的性命能不能带走都很成问题。他退了出去,他的兄弟愕然望着他,道:“这里咱们就不管了么?”

  铁成刚牙咬紧,道:“怎么管?”

  兄弟们道:“我们至少也该先查出是谁下的毒手?”

  铁成刚没有说话,他已看到三个人出现。

  三个穿着蓝布袍的道人,杏黄色的剑穗在背后飞扬,花白的胡须也在风中飞扬,就像是三个久已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这三个人当然绝不会是凶手。

  铁成刚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但他的兄弟面上却都现出了喜色。

  “黄山三友来了,只要这三位前辈来了,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

  一石,一云,一泉,就是黄山三友。

  他们虽然是出家人,但却没有出世,江湖中谁都知道他们不但剑法极高,而且为人极公正,很多学剑的年轻人都将他们当作偶像。

  “七勇士”也不例外,都已在躬身行礼。

  一石、一云、一泉的脸色却沉重得很,好像十月中黄山的阴霾。

  一泉道长忽然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一云道长沉着脸,道:“我知道你们一向胡做非为,却还是想不到你们竟敢做出这种事。”

  一石道长向来很少说话。

  他沉默得的确就像是块石头,却比石头更硬,更冷。

  七勇士中有六个人面都变了颜色,并不是恐惧,而是吃惊。

  “我们做了什么事?……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

  一泉现出怒容,道:“还敢说谎?”

  一云厉声道:“不是你们做的,是谁做的?你们刀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

  刀上的是兽血,不是人血,以黄山三友那样锐利的目光怎会看不出来?

  大家更加吃惊,但铁成刚却反而变得很平静。

  因为他已看出这件事的关键,已知道这件事绝没有任何人再能为他们辩白,他不愿含冤而死,更不愿他的兄弟陪他死。所以他必须冷静。

  一泉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铁成刚忽然道:“这件事全是我做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泉道:“你要我放了他们?”

  铁成刚道:“只要你放了他们,我一个字都不说,我保证!”

  一石的瞳孔也收缩,道:“一个都不能放走,杀!”

  他的剑比声音更快!

  剑光一闪,已有一勇士惨呼着倒下去。

  七勇士并不像其他别的那些结拜兄弟,他们并非因利害而结合,并非酒肉之友,他们之间的确有情感,有义气。其中一个人死了,别的人立刻全都红了眼。

  虽然他们自己也明知绝不是黄山三友的对手,可是他们不怕死,什么都不怕,他们只不过是群血气方刚的孩子,既不能了解生存的可贵,也不能了解死的恐惧。

  铁成刚长大了。

  他忽然转身,冲入了火焰。

  他临阵脱逃,并不是怕死,只是不愿意这么样不明不白的死。

  他知道这一死,七勇士就变成了洗劫“万景山庄”的凶手,臭名就永远也无法洗刷,那真凶永远可以逍遥法外。

  他也知道黄山三友绝不会让他逃走,所以他冲入了火焰。

  一石厉声道:“不能让他走,杀!这五个我一人对付就已足够。”

  他剑光闪动纵横,剑锋划过处必有鲜血随着激出。

  一泉和一云也已冲人了火焰,火势虽已接近尾声,却还是很猛烈。

  他们花白的胡须上已沾着火星,虽仗着剑光护体,身上还是有些地方已被燃着,发出了焦臭味。

  黄山三友的生活一向如闲云野鹤,黄山三友的风姿一向如世外神仙,从来也没有如此狼狈过。

  但这次,他们却已不顾一切。

  他们为什么要将铁成刚的性命看成如此重要?

  一泉道:“铁成刚,你可听到了你兄弟的惨呼声?你竞不管他们?你这样算什么朋友?”

  没有回应,只有火焰燃烧着木头“必剥”作响。

  一云已无法忍受,道:“咱们还是先退出去,他反正跑不了的。”

  铁成刚的确跑不了。

  他若逃出火场,就逃不出黄山三友的利锋。他若留在火场,就得被烧死。

  火熄灭了。

  黄山三友开始清点火场,所有的尸身都已被烧焦。

  一石道:“尸身多少?”

  一泉道:“八十五。”

  一石的脸沉下来,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铁成刚还没有死。”

  一泉点点头,道:“他还没有死。”

  一石道:“他不能不死!”

  一泉又点了点头,重新开始搜索。

  他们终于在瓦砾间找到了一条地道。

  一泉的脸色更难看,道:“他只怕已经由这地道中逃了出去。”

  一云道:“他是段老四的亲戚,当然到这里来过,所以知道这条地道。”一石道:“追!”

  一泉道:“当然要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让他逃掉。”

  铁成刚伏在黑暗的荆棘丛中,动也不动。

  虽然他全身已被刺伤,伤处还在流血;虽然他也有两三天水米未进,已饿得眼睛发花,渴得嘴唇破裂。

  但他连动都不敢动。

  因为他知道有人正在外面追捕搜索,“虎林大侠”赵雄几乎已让他门下所有的弟子全部出动。

  赵雄本是他父亲的好朋友。

  铁成刚逃进这里来,本想求他保护,求他主持公道。

  但赵雄却宁可相信黄山三友的话,若不是他已经发觉赵雄神色不对,此刻只怕早已死在黄山三友的剑下。

  若连赵雄都不相信他,还有谁能?

  江湖中还有什么人愿意为了保护他,而去得罪黄山三友。

  铁成刚的脸伏在泥土上,泪浸湿了泥土。

  他有泪本不轻流,宁死也不愿流泪,但现在却已伤心得几乎完全绝望。

  那两只已干瘪的手还在他怀里,手里握着的就是证据。

  但他却不能将这证据拿出来给别人看。因为他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别人会将这只手拿去讨好黄山三友,会将这证据湮没,他就更死无葬身之地了!晚风中传来野狗的悲吠。

  铁成刚现在就像是条野狗一样,悲苦、无助、寒冷、饥饿。

  他甚至连野狗都不如。

  他翻了个身,天上已有星光升起,星光还是和以前同样灿烂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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