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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2章

古龙合集-第19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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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凤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道:“你如果要我那么做,我宁可死。”

  老伯黯然道:“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比死困难得多、痛苦得多!”

  凤凤道:“他为什么要忍受着那种痛苦呢?”

  老伯道:“因为是我要他那样做的。”

  凤凤动容道:“就这么简单?”

  老伯道:“就这么简单!”

  他嘴里说出“简单”这两字的时候,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

  凤凤长长吐出口气,道:“但我还是不懂,他怎么能及时将你救出去的?”

  老伯道:“莫忘记瞎子的耳朵总比普通人灵敏得多。”

  凤凤动容道:“他一直在听?”

  老伯道:“一直在听,一直在等!”

  凤凤的脸忽然红了,道:“那么……那么他岂非也听见了我们……”

  老伯点点头。

  凤凤的脸更红了,道:“你……你为什么连那种事都不怕被他听见?”

  老伯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在我这样的年纪还会有那种事发生。”

  凤凤垂下头。

  老伯又在凝视着她,缓缓道:“这十余年来,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凤凤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

  老伯的手依然瘦削而有力。

  她握着他的手时,只觉得他还是很年轻的人。

  老伯道:“你是不是已在后悔?”

  凤凤道:“绝不后悔,因为我若没有做这件事,就不会认得你这么样的人。”

  老伯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凤凤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若还有人要我害你,无论出多少价钱,我都不会答应。”

  老伯凝视着她,很久很久,忽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我已是个老人,一个人在晚年时还能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有谁能回答这问题?

  谁也不能!

  凤凤的手握得更紧,身子却在发抖。

  老伯道:“你害怕?怕什么?”

  凤凤颤声道:“我怕那些人追上孙巨,他……他毕竟是个瞎子。”

  老伯道:“你应该也听见马方中说的话,到了前面,就有人接替他了!”

  凤凤道:“我听见了,那个接替他的人叫方老二。”

  老伯道:“不错。”

  凤凤道:“但方老二对你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忠诚呢?这世上肯为你死的人真有那么多?”

  老伯道:“没有。”

  凤凤道:“但你却很放心!”

  老伯道:“我的确很放心。”

  凤凤道:“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忠实的朋友本就不用太多,有时只要一个就足够了。”

  凤凤忽然抱住了他,柔声道:“我不想做你的朋友,只想做你的妻子,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外面,无论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你的妻子,永远都不会变的。”

  一个孤独的老人;一个末路的英雄,在他垂暮的晚年中,还能遇着一个像凤凤这样的女孩子。

  他除了抱紧她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方老二赶车,孙巨坐在他身旁。

  方老二是个短小精悍的人,也是个非常俊秀的车夫,当他全神贯注在赶车的时候,世上没有第二辆马车能追得上他。

  但现在他并没有全神贯注在车上。

  他的眸子闪烁不定,显然有很多心事。

  孙巨忽然道:“你在想心事?”

  方老二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显然吃了一惊,因为这句话已无异承认了孙巨的话。

  但瞬息之后他脸上就露出了讥诮之色,冷笑道:“你难道还能看得出来?”

  孙巨冷冷道:“我看不出,但却感觉得出,有些事本就不必用眼睛看的。”

  方老二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到他脸上那一条条钢铁般横起的肌肉时,方老二的态度就软了下来。

  一个人若连脸上的肌肉都像钢铁,他的拳头有多硬就可想而知。

  方老二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的确是在想心事,有时我真怀疑,瞎子是不是总比不瞎的人聪明些。”

  孙巨道:“不是,但我却知道你在想什么。”

  孙巨接着道:“你在想,我们何必辛辛苦苦地赶着辆空车子亡命飞奔,为什么不找个地方歇下来,舒舒服服地喝杯酒。”

  方老二目光闪动,又在盯着他的脸,像是想从这张脸土,看出这个人的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但是,他看不出。

  所以他只有试探着问道:“看来你酒量一定不错?”

  孙巨道:“以前的确不错。”

  方老二道:“以前?你难道已有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

  孙巨道:“很多年——现在我几乎已连酒是什么味道都忘记了!”

  方老二道:“你难道从来不想喝?”

  孙巨道:“谁说我不想,我天天都在想。”

  方老二笑了,悄悄说道:“我知道前面有个地方的酒很不错,不但有酒,还有女人……”

  他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道:“那种屁股又圆又大、一身细皮白肉的女人,你随便都捏得出水来——你总不会连那种女人的味道都忘了吧?”

  孙巨没有说话,但脸上却露出了种很奇特的表情,像是在笑,又不大像。

  也许只因为他根本已忘记了怎么样笑。

  方老二立刻接着道:“只要你身上带着银子,随便要那些女人干什么都行。”

  孙巨道:“五百两银子够不够?”

  方老二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道:“太够了,身上带着五百两银子的人,如果还不赶快去享受享受,简直是傻瓜。”

  孙巨还是在犹豫着,道:“这辆马车……”

  方老二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管这辆马车干什么,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我们随便干什么都没有人管,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他接着又道:“你若嫌这辆马车,我们就可以把它卖了,至少还可以卖个百把两银子,那已够我们舒舒服服地在那里享受两个月了。”

  孙巨沉吟着,道:“两个月以后呢?”

  方老二拍了拍他的肩,道:“做人就要及时行乐,你何必想得太多,想得太多的人也是傻瓜。”

  孙巨又沉吟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心,道:“好,去就去,只不过……”

  方老二道:“只不过怎么样?”

  孙巨道:“我们绝不能将这辆马车卖出去。”

  方老二道:“为什么?”

  孙巨道:“你难道不怕别人来找我们算账?”

  方老二的脸色变了变道:“那么你意思是……”

  孙巨道:“我们无论是将马车卖出去,还是自己留着,别人都有线索来找我们。但我们若将这辆马车和两匹马全都彻底毁了,还有谁能找到我们?”

  他拍了拍身上一条又宽又厚的皮带,又道:“至于银子,你大可放心,我别的都没有,就是有点银子。”

  方老二眉开眼笑,道:“好,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孙巨道:“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多久?”

  方老二道:“快了。”

  孙巨道:“我记得这附近有好几个湖泊。”

  方老二道:“不错,你以前到这里来过!”

  方老二将马车停在湖泊边。

  夜已深,就算在白天,这里也少有人迹。

  孙巨道:“这里有没有石头?”

  方老二道:“当然有。”

  孙巨道:“好,找几个最大的石头放到这马车里去。”

  这件事并不困难。

  方老二道:“装好了之后呢?”

  孙巨道:“把车子推到湖里去。”

  “扑通”一声,车子沉人了湖水中。

  孙巨突然出手,双拳齐出,打在马头上。

  两匹健马连嘶声都未发出,就像个醉汉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方老二看得眼睛都直了,半天透不出气来。

  只见刀光一闪,孙巨已自靴筒里抽出了柄解腕尖刀,左手拉起了马,右手一刀剁了下去。

  他动作并不太快,但却极准确、极有效。

  两匹马眨眼间就被他分成了八块,风中立刻充满了血腥气。

  方老二已忍不住在呕吐。

  孙巨冷冷道:“你吐完了么?”

  方老二喘息着,他现在吐的已是苦水。

  孙巨道:“你若吐完了,就赶快挖个大坑,将这两匹马和你吐的东西全都埋起来。”

  方老二喘息着道:“为什么不索性绑块大石头沉到湖里去,为什么还要费这些事?”

  孙巨道:“因为这么样做更干净!”

  他做得的确干净,干净而彻底。

  马尸泡在湖水中,总有腐烂的时候,腐烂后说不定就会浮起来。说不定就会被人发觉。

  那种可能也并不太大,但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也不如完全没有可能的好。

  方老二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你这样大的一个人,做事却这么小心。”

  孙巨道:“我不能不特别小心。”

  方老二道:“为什么?”

  孙巨道:“因为我已答应过老伯,绝不让任何人追到我。”

  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很奇特的表情,缓缓地接着道:“只要我答应过他的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做到。”

  方老二忍不住地道:“你还答应过他什么?”

  孙巨一字字道:“我还答应过他,只要我发现你有一点不忠实,就要你的命!”

  方老二脸色立刻惨变,一步步往后退,嗄声道:“我……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玩的,其实我……”

  孙巨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也许你的确只不过是说着玩的,但我却不能冒险,我绝不能给你一点机会来出卖老伯。”

  方老二已退出七八步,满头冷汗如雨,突然转身飞奔而出。

  他逃得并不慢,但孙巨手里的刀更快。

  刀光一闪,方老二的人已被活生生钉在树上,手足四肢立刻抽紧,就像是个假人般痉挛扭曲了起来。

  那凄厉的呼声在静夜中听来就像是马嘶。

  这个坑挖得更大更深。

  孙巨埋了他,将多出来的泥土撒人湖水里,然后面朝西南方跪下。

  他并不知道天上有什么神是在西南方,只知道老伯在西南方。

  老伯就是他的神。

  他跪下时瞎了的眼睛里又流下泪来。

  十三年前,他就已想为老伯而死的,这愿望直到今天才总算达成。

  他流着泪低语:

  “我本能将马车赶得更远些的,怎奈我已是个瞎子,所以我只能死。”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一心要为老伯而死。

  他自己知道。

  一个巨人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天生就是种悲剧,在他一生中从没有任何人对他表示过丝毫温情。

  只有老伯。

  他早已无法再忍受别人对他的轻蔑、讥嘲和歧视,早已准备死——先杀了那些可恨的人再死。

  可是老伯救了他,给了他温暖与同情。

  这对他说来,已比世上所有的财富都珍贵,已足够让他为老伯而死。

  他活下来,为的就是要等待这个机会。

  有时候只要肯给别人一丝温情,就能令那人感激终生,有时你只要肯付出一丝温情,就能回收终生的欢愉。

  只可惜世人偏偏要将这一点温情吝惜,偏偏要用讥嘲和轻蔑去唤起别人的仇恨!

  孙巨慢慢地站起来,走向湖畔,慢慢地走人湖水中。

  湖水冰冷。

  他慢慢地沉下去,摸索着,找到了那辆马车。

  他用力将马车推向湖心,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挤在巨大的石块中,用力拉紧了车门。

  然后他就回转刀锋,向自己的心口一刀刺了下去。

  尖刀直没至柄。

  他紧紧地按着刀柄,直到心跳停止。

  刀柄还留在创口上,所以只有一丝鲜血沁出,霎时就没人碧绿的湖水里。

  湖水依然碧绿平静。

  谁也不会发现湖心的马车,谁也不会发现这马车中可怕的尸身,更不会发现藏在这可怕的尸身中那颗善良而忠实的心!

  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任何痕迹。

  马、马车、孙巨、方老二,从此已自这世界上完全消失。所以老伯也从此消失。

  一个聪明的女人,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将世上最糟糕的地方为你改变成一个温暖而快乐的家。

  凤凤无疑很聪明。

  这地方也实在很糟糕,但现在却已渐渐变得有了温暖,有了生气,甚至已渐渐变得有点像个家了。

  每样东西都已摆到它应该摆的地方,用过的碗碟立刻就洗得干干净净,吊在墙上的咸肉和咸鱼已用雪白的床单盖了起来。

  马方中不但为老伯准备了很充足的食物,而且还准备了很多套替换的衣服和被单。

  他知道老伯喜欢干净。

  凤凤忙碌着的时候,老伯就在旁边看着,目中带着笑意。

  男人总喜欢看着女人为他做事,因为在这种时候,他就会感觉到这女人是真正喜欢他的,而且是真正属于他的。

  凤凤轻盈地转了个身,将屋子又重新打量一遍,然后才嫣然笑道:“你看怎么样?”

  老伯目中露出满意之色,笑道:“好极了!”

  凤凤道:“有多好?”

  老伯道:“好得简直已有点像是个家了。”

  凤凤叫了起来,道:“像是个家,谁说这地方只不过像是个家?”

  她又燕子般轻盈地转了个身,笑道:“这里根本就是个家,我们的家。”

  老伯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看着她充满了青春欢乐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年轻了起来。

  凤凤道:“世上有很多小家庭都是这样子的,一个丈夫,一个妻子,一间小小的房屋,既不愁吃,又不愁穿,也不愁挨冻。”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道:“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有了个这么样的家,都已应该觉得满足!”

  老伯笑了笑,道:“只可惜她的丈夫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凤凤咬起了嘴唇,娇嗔道:“你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老呢?”

  她不让老伯说话,很快地接着又道:“一个女人心目中的好丈夫,并不在乎他的年纪大小,只看他是不是懂得对妻子温柔体贴,是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老伯微笑着,忍不住拉起她的手。

  有人将他当作好朋友,也有人将他当作好男儿,但被人当作好丈夫,这倒还是他平生第一次。

  他从未做过好丈夫。

  他成亲的时候,还是在艰苦奋斗、出生人死的时候。

  他的妻子虽也像凤凤一样,聪明、温柔而美丽,但他一年中却难得有几天晚上和妻子共度过。

  等他渐渐安定下来、渐渐有了成就时,他妻子已因忧虑所积的病痛而死,直到死的时候还是毫无怨言、毫无所求,她惟一的要求,就是要求他好好地看待她的两个孩子。

  他没有做到。

  他既不是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老伯是属于大家的,他已没有时间照顾他自己的儿女。

  想到他的儿女,老伯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阵酸苦。

  儿子已被他亲手埋葬在菊花下,女儿呢?

  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幸福,他所关心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面子。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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