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24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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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见了,更是心惊,目光一转,突然冷笑道:“人道展梦白是个不世的少年英雄,今日见来,也不过如此。”
展梦白冷笑道:“你莫要激我抛下剑与你空手对敌,我与别人动手时绝不会以剑对人空拳,但对付你这杀师之徒却可如此。”
风入松又是一惊,暗道:“此人想必是学乖了,也变得如此精明!”他猜得果然不错,展梦白正是学乖了。
原来展梦白在那“情人箭”秘窟中,就曾被人如此骗了一手,他抛下铁剑,却被人拿去,害他险些遭了毒手。
常言说得好:“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展梦白性虽豪放,但却绝不是会被人同样骗两次的呆子。
风入松一计不成,招式更毒。
他武功经验,虽在展梦白之上,但若将展梦白制死,却绝非易事,是以方才便想垂手而胜,不愿多花气力。
眨眼间十余招又过,风入松招式越是凶毒,展梦白抗力竟也越是加强,原来他此刻一身已将蓝大先生与帝王谷主这两大宗主的武功汇为一起,以威猛之势,济以灵动之变,只是经验功力稍差,配合也嫌生疏,但与风人松此等高手过招,他每发一招一式,俱得全心尽力,无形中已使两种武功的配合,越来越见熟悉紧密,再加之偶然施出一掌“六阳掌力”,战到后来,竟又挽回几分败势。
风入松目光扫处,但见他全神贯注,面上竟似有些如痴如醉的神情,显见武功正在勇猛精进之际。
星光夜风中,他剑影纵横错落,剑风呼啸作响,风入松越看越是心惊,一招“春风初动”方自使出,忽然凌空一个翻身,退后七尺。
他所使出这招“春风初动”,本是诱招,一招使出后,后着便该连绵击出,不可予对方丝毫喘息思索之机。
哪知他此刻一招使出,不进反退,实是大大违背武学原理,若是换了平日,展梦白也未见会觉惊奇。
但展梦白此刻正全神贯注于武功变化之中,骤然见到此等大背武学原理之事,竟不禁为之呆了一呆。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霎那之间,风入松身形已暴起,又是一招“春风初动”击出,来势快如闪电。
展梦白回身错掌一招“十里长堤”,横封出去,要知那“春风初动”乃是攻势发动之先兆,是以展梦白必需以严密之守势回招。
哪知风入松一招方出,竟又是一个翻身,后退七尺。
展梦白此刻本可乘机扑上,抢得先机,怎奈他用的守势太过严密,一时间竟变不过招来进击。
他又惊又怒,不禁又一怔神。
风入松便乘这一刹那,身形暴起,双掌连绵拂出,掌力如风吹柳生生不息,竟又是一招“春风初动”。
他身形倏忽来去,有如鬼魅,展梦白倒也不觉惊奇,惊奇的是,他竟然一连用了三次“春风初动”。
高手相争,片刻间将同一招式连用三次,这实是武林中闻所未闻之事,自也怪不得展梦白惊奇诧异。
他弄不透风入松究竟在作何玄虚,心中实觉不耐,生怕风入松又来个不进而退,自己若是用的招式太过保守,岂非又不知乘机进击,一念至此,当下再不迟疑,剑掌并起,一招“万里飞虹”削出,但见剑势进击,掌势回守,攻势如雷霆,守势如金汤,果是攻守兼备之妙着。
但此等招式虽妙,却有个最大缺点,只因他一身使出攻守两势,无形中便将自己的力道分作两半。
是以此等招式,攻势不能极凶,守势不能极稳,平日对敌,还可使出,此时与高手拼命之时,却万万使不得的,尤其对方功力高于自己之时,使出此招,便不啻给了对方天大良机。
风入松正是要他沉不住气,使出此等招式,大喜之下哪里还会再退,双掌一错,有如灵蛇蜿蜒,抢入展梦白剑光之中。
他这一招“分光捉影”,虽然妙到毫巅,但若非展梦白攻势中留有破绽,他也不敢使出这种险招。
展梦白大惊之下,弥补已不及,只觉肘间一麻,长剑再也握不住,沉重地跌落在地。
这时风入松双掌已抢入展梦白前胸空间。
展梦白虽然临危不乱,左掌立刻回复,怎奈他掌力只留一半,怎能抵挡得风入松的全力进击。
双掌交击,但听“砰”地一声,展梦白只觉身子大震,手腕脱力,胸前更是气血翻涌,不禁向后跌倒。
但风入松却不让他身子跌下去,“金丝反缠手”,右掌反勾,扣住了展梦白腕门,左掌直切展梦白咽喉。
展梦白右臂脱力,左腕被扣,双手俱已被制,哪里还能反抗,眼看他一掌劈下,展梦白哪里还有命在,展梦白既不能反抗,亦不能躲,只有闭目等死了。
且说南燕与萧飞雨绕了一圈,还是寻不着金非与杜云天的踪影,直急得南燕连连顿足,大失平日娴静雍容之态。
萧飞雨不禁安慰她道:“舅舅与那杜云天俱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两人怎会还有拼命的火气,只怕……”
她微微一笑,接道:“只怕,两人故意要寻个无人之处来比胜负,无论谁胜谁负,都不让人知道。”
南燕叹道:“唉,你知道什么?那杜云天绰号‘离弦箭’,是个有去无回的性子,一动上手,便不死不休。”
萧飞雨道:“但他年纪……”
南燕道:“你岂未听过,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生性如此,到死也改不了的,你舅舅么,他……”
她轻轻一叹,顿住语声,萧飞雨又何尝不知道她舅舅金非受苦多年,满心怨毒,不分生死,便不会住手的。
两人逡巡之间,突听花丛阴影中“喂”了一声。
萧飞雨、南燕齐地轻叱:“什么人?”
花丛中并不答言,却飞起一条人影,身法之轻灵,并世难寻,南燕、萧飞雨对望一眼,萧飞雨道:“追!”
她素来胆大,此刻只要有些线索,便不肯放松,当下展动身形,追了下去,南燕也只得在后相随。
只见前面那人影起落于花间木下,有如燕子凌波一般,却又不时微现身形,等候萧飞雨、南燕两人。
飞掠了约莫盏茶时分,四下地势已甚荒凉,林木更密,但花草却渐疏,显见已出了唐宅的园地。
那人影突然冲天而起,凌空一拍,无影无踪。
萧飞雨、南燕还不死心,搜寻下去,那人影并未再现,却听得密林中隐约传来一声叱咤之声。
两人心头齐地一动,不再搜寻人影,却往叱声传出之处寻去,走了不久,便见到两条人影,正自恶斗。
这两条人影忽而起落飞跃,动如矫龙,忽而伫立不动,静如山岳,正是那“离弦箭”杜云天与“无肠君”金非。
萧飞雨、南燕齐地轻唤一声,飞纵过去,但杜云天、金非两人恶斗正剧,她两人也插手不得。
但见林中那片地上,东倒西歪,横倒着七八株断树,裂口尤新,显见是两人为了寻地恶斗,各以功力将树木震断,辟出这片空地来作为战场,还藉此比一比功力,两人功力,也显见得不分伯仲,否则此刻便不必再打了。
四面树木,树桩虽未断,但木叶却已残落不堪,当然也是被这两人惊人的掌力所震得残落了的。
那七八株断树残桩,更已被掌力砍得与地齐平。
此外,四面地上,还留着些亮闪闪的暗器,但数目并不多,只因他两人都非以暗器成名的人物。
单看此战场,已可想见方才战况之惨烈,但金非、杜云天两人,此刻竟仍然丝毫未现力弱气馁之态。
这两人武功,亦是一个阴柔奇诡,变化无方,一个刚猛纵横,招式老练,一时间谁也休想占得上风。
原来“无肠君”金非在那绝壑泥沼之中,虽然练成一身怪异绝伦的身法,但他对杜云天却始终有些怯敌。
而杜云天始终将对方视作手下败将,动手时胆气特豪,两人关系微妙,气势一强一弱,相去甚远。
是以若论武功,杜云天已不是金非之敌手,但杜云天余威犹在,金非旧创未平,便打了个平手。
萧飞雨与南燕赶到这里时,正是双方战况最烈之际。
南燕失声惊呼:“金非,求求你不要再打了好么?”
杜云天与金非也齐地一惊,实未想到还有别人会寻来此地,此时,杜云天佯攻一招,倒退出去数尺。
金非道:“你认输了么?”
杜云天冷笑道:“等你帮手一齐上了,老夫再动手。”
金非面色一变,大怒道:“放屁!”突然飞身而出,折了段树枝,双手一拗,将那树枝折断。
南燕变色道:“你……你这是做甚?”
金非厉声道:“如有谁来助我一拳,我便认输,不应此誓,有如此枝!”双手一掷,两段树枝俱都插入地下。
南燕面色惨变,身子一软,倚在树上。
萧飞雨眼珠一转,道:“认输的人要怎样?”她心想: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不愿他两人拼命,不如让金非认输算了,免得南燕伤心。
只见杜云天微微一笑,道:“认输之人,便得立时自刎在对手面前。”
萧飞雨呆了一呆,再也说不出话。
杜云天仰天笑道:“好个金非,二十年来,你气质总算变了些,不再是倚多为胜的奴才了,来来来,我敬你一拳。”
呼地一拳击出,直取对方左肩,要知两人武功相若,是以谁也不敢冒险直取对方胸膛之处。
一拳既出,两人便不再答话,恶战又起,数十招后,战况更是猛恶,拳风掌力,震得林木如在狂飙之中。
突听南燕长叹一声,大声道:“你若再不住手,我便死在你面前。”这句话本是百灵百验的法宝。
哪知金非此刻招式竟不停,反而大笑道:“这次你这句话不灵了。”
南燕气道:“你说什么?不信我就死给你看。”
金非大笑道:“这次乃是双方拼命,我若住手,杜老儿也不会住手,我只有被他打死,你忍心要我死么?”
南燕呆了一呆,作声不得。
要知女子对丈夫的法宝,最大也不过上吊寻死,这最大的法宝既已不灵,南燕再也无计可施。
萧飞雨更是急得团团乱转,唉声叹气。
但这时金非怪异的招式与身法,正渐渐占得上风,原来他越战气势越壮,何况在南燕面前,他更要显显威风。
“离弦箭”杜云天纵横江湖数十年,掌下不知会过多少武林高手,但金非这样怪异的身法,他却从未遇到过。
他越战越心惊,气势便弱了,气势一弱,更是不敌。
只见金非一招击来,杜云天竟不避不闪,也是一招迎上,“砰”的一声,四掌相交,便紧紧黏在一处。
这一来不但南燕、萧飞雨面色大变,知道他两人此番以真力相拼,更是难分难解,便是金非自己,也吃了一惊,想不到杜云天竟会使出这般煞手,只因这种内家真力相拼,非但不死不休,无人可解,而且到后来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败的固是必死,胜的也是奄奄一息的了。
他却不知道杜云天称雄一世,对敌经验是何等老到,岂会是不知轻重之人,此番自是别有用意。
只因他自知招式身法,不如金非,再斗下去,有败无胜,倒不如孤注一掷,是以才出此险招。
这一番拼斗下来,南燕与萧飞雨见了更是触目惊心。
只见两人面色越来越是凝重,额上汗珠也越来越多。
突然间,只觉两人俱都矮了数寸,再一看,才知道两人双足,俱已没入土中,深达足踝。
南燕紧握着萧飞雨的手腕,几乎不敢再看,萧飞雨却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但两人掌心,俱是冷汗。
只因她两人都知道,金、杜两人,此刻身形虽不动,情势却更凶险,随时随刻,都可能有一人会突然倒下。
而金非招式身法,虽较杜云天怪异,但内力却再也无法胜得过杜云天数十年来寒暑不易的功力,仅能仗着泥沼中的苦练,僵持不败而已,是以这一番苦斗、恶斗,倒下去的究竟是谁,事先谁也无法预测。
且说风入松右手扣住展梦白腕脉,左掌便待一掌切下。
就在这生死间发的刹那之间,突声一声大喝道:“风入松,看看这是谁?”
喝声洪亮,展梦白不用回头,便知是黄虎。
风入松指尖按上展梦白咽喉,只要微一用力,便可将展梦白置之死地,这时他才举目望去。
但他目光动处,便立刻面色大变,只见一条大汉,左手拧住一人手腕,右手横刀,也架在那人咽喉之上,自山后大步行来,厉声道:“你若要你妹子性命,便快放下我展大哥。”
大汉自是黄虎,被黄虎制住的却竟是风入松之妹风散花。只见她长发披肩,亦是一身灰袍,但容颜若死,竟已不能挣扎。
原来风入松来等展梦白之时,风散花也已将黄虎诱出,兄妹两人,打算双管齐下,将展、黄两人同时置之死地。
风入松却再也未想到自己妹子竟会被这莽汉制住,骤遇巨变,他纵然心计深沉,也不禁立刻面色如土。
展梦白本已在疑心那风散花为何不见踪迹,也生怕她去寻黄虎晦气,此刻见了这情况,自也大出意外。
黄虎见别人都被自己吃了一惊,心下大是得意,大笑道:“咱家方才的话,你可听到么,为何你还不放下展大哥?”
风入松见她妹子垂眉低首,不言不动,也不知是否受了内伤,他兄妹关心,大呼道:“你先放她下来。”
展梦白知道此人凶悍,方自暗道:“放不得的。”
黄虎却已笑道:“我放下她后,你不放下展大哥,又当如何,黄大爷才不上你这个当哩!”
展梦白大喜忖道:“想不到我这黄老弟也变乖巧了。”他却不知道黄虎早经高人指教过了。
只见风入松双眉紧皱,显见大是为难。
他方才见了展梦白之武功,知道此时若是将他放了,实无异纵虎归山,但若不放,又怎救得了妹子性命。
他兄妹数十年相互依靠,情感比别的兄妹都要深厚,此刻他见了风散花的模样,早已心痛如绞。
黄虎望着展梦白直眨眼睛,像是早已胜算在胸,是以心头大是欢畅,口中却不住催促:“快些……快些答话。”
风入松目光数转,忽地冷笑道:“我以本领胜了展梦白,你却以奸计擒了我妹子,如此交换,岂非太不公平?”
他深信黄虎武功必不如风散花,是以故意如此说话,正是激将之法。
黄虎却大笑道:“好个不知羞的老匹夫,你又岂是以武功胜了展大哥的,那三招“春风初动”,不是奸计是什么?”
风入松呆了一呆,忖道:“莫非此人真是大智若愚之人……”只见风散花神情更见萎靡,他惊痛之下,立生毒计,口中大喝道:“我放下展梦白,你也放手吧!”暗中却待以内力先伤了展梦白,教展梦白虽能生回,却落个终生残废。
哪知他还未动手,黄虎又已大喝道:“咱不妨先告诉你,你切莫暗中弄鬼,只要你手指一使力,咱家就先宰了你妹子。”
风入松暗叹一声:“罢了,此人外表看来老实,却竟是个老手。”当下松开手掌,后退数步,道:“如何?”
黄虎道:“算你聪明,知道咱们不是食言背信的人。”五指一松,道:“快来领你妹子去吧!”
风入松不等他话说完,便已纵身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