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267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卓夫人叹道:“所以直到今天.这还是武林中一个最大的谜,我们费尽了苦心,还是没法子打造出一柄同样的飞刀来,沧海遗珠,实在是遗憾得很。”
傅红雪道:“这里好像还少了样武器。”
卓夫人道:“孔雀翎?”
傅红雪道:“不错。”
卓夫人笑了笑,道:“世上中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幸好我们总算已有了这柄刀。”
她忽然从墙上摘下了那柄漆黑的刀。
刀光一闪,刀已出鞘,不但长短形状完全一样,刀锋上竟赫然也有三个缺口。
卓夫人微笑道:“我知道这柄刀不是给人看的,只怕连你自已都很少看到。”
傅红雪的脸已苍白得几乎透明,冷冷道:“我知道有些人也一样”。
卓夫人道:“人?”
傅红雪冷冷道:“有些人虽然早巳名动江湖,杀人无算,但却从来也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譬如说……”
卓夫人道:“公子羽?”
傅红雪道:“不错,公子羽。”
卓夫人又笑了笑,道:“你真的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他?”
她笑得仿佛很奇怪,很神秘,傅红雪的回答却很简单:“我没有。”
卓夫人笑道:“现在你既然已来了,迟早总会见到他的,又何必太急?”
傅红雪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见我?”
卓夫人道:“快了。”
傅红雪冷冷道:“既然已快了,现在又何必还要苦练拔刀?”
那单调、短促、尖锐的声音还在不停地继续着,一声接着一声。难道这就是拔刀的声音?
傅红雪道:“刀法千变万化,拔刀却只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动作。”
卓夫人道:“这动作你练了多久?”
傅红雪道:“十七年。”
卓夫人道:“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你就练了十七年。”
傅红雪道:“我只恨未能多练些时候!”
卓夫人又笑了,道:“你既然能练十七年,他为什么不能练?”
傅红雪道:“因为纵然多练一两天也没有用!”
卓夫人微笑着坐下来,面对着他,道:“这次你错了。”
傅红雪道:“哦!”
卓夫人道:“他并不是在拔刀!”
傅红雪道:“不是?”
卓夫人道:“他是在拔剑。”
她慢慢接着道:“近百年来,江湖中名剑如林,新创的剑法就有九十三种,千变万化,各有奇招,有些剑法之招数怪异,简直已令人不可思议,可是拔剑的动作,却还是只有一种。”
傅红雪道:“不是只有一种,是只有一种最快!”
卓夫人道:“可是要找出这最快的一种来并不容易。”
傅红雪道:“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最快的一种。”
卓夫人道:“那也得经过千变万化之后,才能归真返璞。”
所有武功中的所有变化,本就变不出这个“快”字。
卓夫人道:“他苦练五年,才找出这一种方法来。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也已练了十七年,至今还在练,每天至少都要练三个时辰。”
傅红雪的手握紧刀柄,瞳孔已收缩。
卓夫人凝视着他,温柔的眼波也变得利如刀锋,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他如此苦练拔剑,为的是什么?”
傅红雪道:“为的是对付我?”
卓夫人咽了口气,道:“你又错了。”
傅红雪道:“哦?”
卓夫人道:“他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也并不是只为了要对付你一个人。”
傅红雪终于明白:“他要对付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武林高手。”
卓夫人点点头,道:“因为他决心要做天下第一人!”
傅红雪冷笑,道:“难道他认为只要击败了我,就是天下第一人?”
卓夫人道:“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是这么想的。”
傅红雪道:“那么他就错了。”
卓夫人道:“他没有错。”
傅红雪冷冷道:“江湖中藏龙卧虎,风尘中尤多异人,武功远胜于我的,还不知有多……”
卓夫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击败你。”
傅红雪闭上了嘴。
卓夫人道:“我也看得出要击败你并不是件容易事。到这里来的人,你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这里已经有很多人来过?”
卓夫人避开了这问题,道:“墙上挂着的这些武器,不但收集极全,而且都是精品,只要是练过武的人,都难免会多看几眼的,只有你居然能全不动心。”
她叹息着,又道:“最奇怪的是,连这幅画你都没有看一眼。”
傅红雪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看?”
卓夫人道:“你去看一眼,就会明白。”
突听一个人道:“既然他迟早总难免要看,你又何必太急?”
优柔从容的声音,显示出这个人教养良好,彬彬有礼。
多礼本就是冷淡的另一面,这声音却又偏偏带着种奇异的热情,一种几乎已接近残酷的热情。
如果天地间真的有种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无疑就是从这种热情中产生的。也只有公子羽这样的人,才会有这种可怕的热情。他显然也在渴望见到傅红雪。他知道他们相见的时候,就是毁灭的时候,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要被毁灭。
现在他已到了傅红雪身后,他的掌中若有剑,已随时都可以刺入傅红雪的要害中。
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他的掌中是否有剑?
第二十二回 公 子 羽
傅红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他不能动。他已感到一种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的杀气,只要他一动,无论什么动作,都可能为对方造成一个出手的机会。就连一丝肌肉的抽搐,也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虽然他明知公子羽这样的人,是决不会在他背后出手的,可是他不能不防备。
公子羽忽然笑了,笑声更优雅有礼,道:”果然不愧是天下无双的高手。”
傅红雪保持沉默。
卓夫人却眨了眨眼,道:“他连动都没有动,你就能看出他是高手?”
公子羽道:“就因为他没有动,所以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
卓夫人道:“难道不动比动还难?”
公子羽道:“难得多了。”
卓夫人道:“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应该懂。你若是傅红雪,若是知道我忽然到了你身后,你会怎么样?”
卓夫人道:“我一定会很吃惊!”
公子羽道:“吃惊难免要警戒提防,就难免要动。”
卓夫人道:“不错!”
公子羽道:“只要你一动,你就死了!”
卓夫人道:“为什么?”
公子羽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会从什么地方出手,所以无论你怎么移动,都可以造成致命的错误。”
卓夫人道:“像你这么样的对手若是忽然到了一个人身后,无论谁都难免会紧张的,就算人不动,背上的肌肉也难免会抽紧。”
公子羽道:“可是他没有,我虽然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卓夫人终于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不动的确比动难得多!”
你若知道有公子羽这么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背后,全身肌肉还能保持放松,那么你这人的神经一定冰冷得多。
卓夫人忽又问道:“他不动你难道就没有机会出手?”
公子羽道:“不动就是动,所有动作变化的终点,就是不动。”
卓夫人道:“空门太多,反而变得没有空门了,因为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空空荡荡,虚无缥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出手?”
公子羽笑了笑,道:“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的。”
卓夫人道:“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出手。你若要在背后杀他,有很多次机会都比这次好得多。”
她微笑着,又道:“因为你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击败他。”
公子羽忽然叹了口气,道:“要杀他容易,要击败他就难得多了。”
他终于从傅红雪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安详而稳定。就在这一瞬间,傅红雪忽然觉得一阵虚脱,冷汗已湿透衣服。
他决不能让公子羽发现这一点,他忽然道:“你为什么要舍易而求难?”
公子羽深沉地道:“因为你是傅红雪,我是公子羽。”
现在公子羽终于已面对傅红雪,傅红雪却还是没有看见他的真面目。
从背后看过去,他的风度优美,无懈可击。可是,他脸上却偏偏戴着个狰狞而丑恶的青铜面具!
傅红雪冷冷道:“想不到公子羽竟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卓夫人道:“你又错了。”
傅红雪冷笑。
卓夫人道:“你现在看见的,就是公子羽的真面目。”
傅红雪道:“我看见的只不过是个面具。”
卓夫人道:“我脸上难道没有戴面具?难道你一生下来就是这种冰冰冷冷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的样子?难道这不是你的真面目!”
傅红雪又闭了嘴。
卓夫人道:“其实你应该明白的,无论他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只要你知道他是公子羽,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事实,就连傅红雪都不能不承认,因为他不能不问自己——现在的我,究竟是不是我的真面目?我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公子羽淡淡道:“我并不想看你的真面目,我只要知道你是傅红雪,就已够了。”
傅红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深深道:“现在你已知道我是傅红雪,我已知道你是公子羽。”
公子羽道:“所以有件事我们现在一定要解决。”
傅红雪道:“什么事?”
公子羽道:“我们两个人之中,现在已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仍然冷酷而有礼,显然对自己充满信心:“谁强,谁就活下去。”
傅红雪道:“这种事好像只有一种方法解决!”
公子羽道:“不错,只有一种法子。自古以来,就只有这一种法子。”
他凝视着傅红雪手里的刀:“所以我一定要亲手击败你。”
傅红雪道:“否则你就情愿死?”
公子羽目光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意,道:“否则我就非死不可。”
傅红雪道:“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应该懂的。我不要别人杀你,就为了要证明我比你强。我一定要做天下最强的人,否则我宁可死。”
他的声音中忽然又充满了讥诮:“武林就像是个独立的王国,只能允许一个帝王存在,不是我,就是你!”
傅红雪道:“这次只怕是你错了!”
公子羽道:“我没有错。有很多事都能证明,除了我之外,你就是当今天下武功最强的人!”
他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壁上的那幅画,慢慢地接着道:“你能活着走进这屋子,并不是件容易事,不是运气。”
卓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决不是。”
画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画的仿佛是一段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人。这个人就是傅红雪。他面对这幅画时,第一眼看见了他自己——
阴暗的天气,边陲上的小镇,长街上正有两个人在恶斗。一个人白衣如雪,手里却挥舞着一柄鲜红的剑,另一人掌中的刀漆黑。
公子羽道:“你应该记得,这是凤凰集。”
傅红雪当然记得,那时凤凰集还没有变成死镇,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燕南飞!
公子羽道:“这一战你击败了燕南飞。”
在第二段画面上,凤凰集已变成了个死镇,烟雾迷漫中,两个人跪在傅红雪面前。
公子羽道:“这一战你击败了五行双杀。”
然后就是马鞍中的毒蛇,鬼外婆的毒饼,明月高楼上的毒酒。
荒凉的倪家废园中,一个赤足的年轻人正在他刀下慢慢地倒下去。
公子羽道:“杜雷本是江湖少见的好手,他的刀法是从苦难中磨练出来的,虽然有些骄矜做作,我还是想不到你—刀就能杀了他!”
傅红雪道:“杀人的刀法,本就只有一刀!”
公子羽叹道:“不念,念动神知,后发先至,以不变应万变,一刀的确就已够了!”
这—刀不但已突破了刀法中所有招式的变化,也已超越了形式和速度的极限。
卓夫人道:“让我最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能从孔雀山庄那地室中逃出来!”
孔雀山庄变为一片瓦砾,卓玉贞就已在画面上出现。天王斩鬼刀怒斩奔马,郝厨子车前剁肉,明月心和卓玉贞被送入孔雀山庄的地室,公孙屠出现,卓玉贞地室中产子……
看到这里,傅红雪的手足已冰冷。
卓夫人道:“她是根绳子,我们本想用她来绑住你的手,你心里若是一直惦记着她和那两个孩子,你的手就等于被绑住了。”
一双手已经被绑住了的人,当然就不值得公子羽亲自动手。
卓夫人叹道:“但是我们却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杀了天王斩鬼刀!”
傅红雪的手握紧,道:“那时你们已准备让她暴露身份,为什么还要她杀杜十七?”
卓夫人道:“因为我们还要利用她做最后一件事。”
傅红雪道:“你们要她用那两个孩子逼我拿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卓夫人点点头,道:“直到那时候我们才相信,《阴阳大悲赋》并没有落在你手里,因为我们知道你为了那两个孩子,是不惜栖牲一切的。”
她又吸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居然练成了大移穴法,居然没有死在她手里,更可惜的是,你居然狠不下心来杀她!“
于是画幅上就出现了那个戴茉莉花的女孩子,正将一匙鸡汤喂入傅红雪嘴里,邻家的老妪正在杀鸡,戴着茉莉花的小婷正在街头的小店中买酒,肥胖的酒铺老板看着她的胸膛,带着淫猥的笑意。他却已醉倒在那低俗的斗室中,仿佛已渐渐习惯了那种卑贱的生活。
卓夫人道:“那时我们本来以为你已完了,就算你还能杀人,也只不过是个疯狂的刽子手,已不值得公子对付你。”
公子羽要对付的,只不过是武林中最强的一个人。
卓夫人道:“如果你已不是武林中最强的人,就算死在阴沟里,我们也不会开心的,所以那时我们已准备找别人去杀你了。”
傅红雪道:“只可惜能杀我的人也不多。”
卓夫人道:“我们至少知道一个。“
傅红雪道:“谁?”
卓夫人道:“你自己。”
傅红雪立刻又想起那凄苦绝望的声音,足以令人完全丧失求生的斗志。无论谁都想不到他到了那种时候,居然还有勇气活下去。也许就因为他有这种勇气,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如果连他自已都能击败自已,又何必公子羽亲自出手?
公子羽道:“所以你现在总该已明白,你能活着到这里来,决不是运气。”
傅红雪再问一遍:“你这么样做,只因为你一定要证明你比我强?”
公子羽道:“不错。”
他眼睛忽又露出那种说不出的悲哀和讥诮之意,道:“因为这一切都只有最强的人才能享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