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28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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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
“缪文”笑道:“凡俗富贵,小时早已厌倦,那如贤孟梁挥鞭四海,快意恩仇这般逍遥自在,日前小可曾有幸见过杭州城的‘毛大老爷’一面——”
程枫接口道:“原来兄台与我大哥还是相识,那么你我越发不是外人了。”仰首一阵大笑,但目光却牢牢地盯在车壁间的明珠上。
“缪文”自始自终,面上都带着他那一份惯有的微笑,而此刻他面上的笑容,却越发开朗。
因为他知道自己又抓住了一个对手的弱点,他相信自己若是向这个弱点进攻,一定可以攻到对方的心脏。
程枫、林琳却无言地交换一个眼色,这夫妇二人数十年寝食与共,自然心意相通,此刻不约而同地暗暗忖道:“这少年果然有些‘血水’,也不枉我夫妇跟他来这一趟。”
原来“鸳鸯双剑”性最贪财,如今虽已家财万贯,却仍不时出于做些不要本钱的买卖。
车中三人各有所思,但面上却俱满笑容,似乎谈得十分融洽,大有倾刻便已知己模样。
谈笑之间,车行忽顿住了。
程枫方待伸手去拉车门,车门却已白开,门外垂手肃立着一个白衣家丁,恭身道:“公子回来了。”
程枫向外一望,只见车马竟停在一栋巨宅面前,朱红的大门,青铜的门环,此刻霍地敞开,门内庭院深沉,一眼望去,当真是其深如海。
于是程枫、林琳夫妇两人再次对望一眼,两人的嘴角,不自觉地都有一丝得意的笑容浮起。
满堂富贵
穿过一条碎石甬道,进了垂花门,两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堂外放着一面紫檀木架的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便是三间厅房,厅后又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
程枫夫妇与“缪文”并肩走入大厅,只听一阵宛转雀鸣,原来两边游廊廊上,竞挂满了各色画眉鹦鹉。
程枫近年来颇知享受,衣食住行,俱都选用精品,但此刻见了这等庭院,才知道自己所谓“养尊处优”的生活,和人家一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心中又不禁为之嗒然若失。
进入正厅,迎面便是一方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龙飞凤舞地四个劈巢大字,写的是:“满堂富贵。”
用意虽俗,字迹却殊不俗,亦不知是何人手笔。
匾下一张大紫檀雕螭案上,放着三尺多高的一具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隋朝墨龙大画,一面是錾金彝,一面却是个精致生光,似是水晶,又似是琉璃玉盆,地上却有两排十六张楠木圆椅。
又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金字迹,写的是:
“座上珠玑昭明月;
堂前黼黻焕烟霞。”
字迹清秀挺逸,与匾上的那四个劈巢大字,显然不是一人所书。
两旁窗前,却摆着一对对的梅花小几,几上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在古趣盎然的文王鼎,满缀翠玉珠宝的匙筋香盒,有稀世难求的珊瑚美人觚,有几可乱真的翠玉瓜果。
一眼望去,但觉这大厅之中俱是珠光宝气,无论任何人走人这间大厅.都定然会有如在山阴道上,目不暇接的感觉。
程枫虽然见多识广,至此也不禁为之失色。
只听“缪文”含笑道:“嘉兴城并非小可久居之地,此间也只是小可临时落脚之处,是以粗糙简陋,在所难免,还请贤梁孟休得见笑。”
程枫目光一转,哈哈大笑道:“此间若还是粗糙简陋的话,世上只怕再无华厦了。”伸手指向堂前那方赤金墨龙大匾,又白笑道:“依在下所见,这厅堂也只有‘满堂富贵’四字,方可形容。”
立刻之间,又摆上一桌酒菜,自然亦是珍馐满桌,水陆并呈,这些菜肴虽然不是十分珍贵之物,奇怪的是他怎能在如此深夜,顷刻立就!
夜色更浓,酒筵自终。
程枫、林琳,被引到后厢的三间耳房,临窗一面大床,上铺猩红毛毯,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又是两张梅花小几,阵设之华丽,便是他夫妇花烛之夜的洞房,亦无如此鲜艳考究。
更敲四鼓、星群渐稀。
这华丽的巨宅中的灯火,亦渐渐疏落,熄灭。
但是——
“鸳鸯双剑”所留宿的三间耳房中,却突地响起了轻微的人语——轻微得几乎有如蚊鸣。
只听林琳轻轻道:“喂,你还在想些什么?”
程枫语声更低,道:“我在想——我即使做了,也永远不会有人猜到会是我做的,这是他自己找上门来,须怨不得我。”
沉默良久,林琳方又低语:“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临窗那张梅花几上的翠玉西瓜,还有——”
程枫轻笑道:“还有那面水晶玉盒和珍珠香盒是不是?”
林琳轻轻一笑,突又叹道:“十八年前,你去追宋、柳两人的那天晚上,在杭州城外拾下的红货,我已经以为是稀世之宝了,今天才知道那都算不了什么。”
语调微顿,又道:“现在已经四更,你要去就该快去,唉——其实人家如此款待我们,我们却要——”倏然住口,轻轻咳嗽。
程枫微笑低道:“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突然一阵帐钩叮当轻响,程枫又道:“先取人头,再取珍宝,大约不到一顿饭工夫,我就回来——”
语声未了,窗中推开一线,窗外飘然掠出一条人影,脚尖轻点,便已窜上屋脊,身法之轻灵巧快,可称一时之选。
此刻万籁俱寂,春虫不语,满天繁星,也还疏疏落落地剩下一半,映得远近树木,绰约如仙子。
程枫飘身掠上屋脊,游目四顾,只见屋脊栉比,房舍连云,那家公子“缪文”究竟住在哪里?
他不禁为之犹疑半晌,暗中忖道:“我单取他珍宝也就是,何必定要取他性命。”一念至此,身形掠动,有如一缕轻烟向大厅掠去。
第十九回 重翻旧案
富家公子
刹那之间,程枫身形便已掠过几重屋面,突听一阵朗吟之声,自右侧传来!他身形立顿,凝神而听,只听吟道:
“黄河之水天上来,玉楼清影接天台。
举樽进酒客衔杯,娇容浅笑比玫瑰。
梓泽东来七十里,长沟复堑埋云里,
黄叶秋风一萧瑟,汉陵走马黄尘起——”
诗声清朗,声调却不甚高,程枫脚步微微一顿,便笔直向诗声来路扑去,只见西面三间厢房中,还隐隐有灯光透出。
他脚下轻轻一滑,溜下屋脊,哪知诗声竟突地顿住。他不禁为之一惊,只听那富家公子“缪文”的声音缓缓说道:“高升,明日清晨,你去马房将今日那两位客人乘坐的两匹健马的鞍辔取来——”程枫双眉一皱,冷笑一声。
却听“缪文”接道:“再将那两副鞍辔,配在大白和二白的身上——”
程枫为之一呆,却听另一个声音十分恭敬地说道:“公子难道要将‘大白’、‘二白’送给那两位客人么?”
“缪文”道:“正是!”
那恭敬的语声停了半晌,期艾着道:“可是……‘大白’、‘二白’一去,‘三白’、‘四白’岂不是要太寂寞了么?何况……这两匹马公子费了许多心血才弄来,如今却如此轻易地送人,岂不是又太可惜丁么?”
程枫情不白禁,暗骂了声:“该死的奴才!”
却听“缪文”朗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想那位程先生,乃是当今的大英雄、大豪杰。宝马赠于英雄,正是天经地义之事.你难道不知公子我平生最喜结交的,就是这些顶天立地,快意恩仇的英雄豪客么?”
屋檐下的程枫,闻言不禁暗道一声惭愧,只听“缪文”又自朗念起来:
“南浦有鱼腥且涎,真珠——”
诗声又顿,道:“高升,明晨配马过后,再自我处将仅存的一升真珠全部取来,悄悄放到那两位客人的马鞍里,休得让他们两位知道!”
高升恭声应了,讷讷又道:“但……”
“缪文”含笑接口道:“你是否在奇怪我为何不让他两位知道?要知这些英雄豪杰,行事多有超乎常人之处,我若明赠,他定必不受,是以只得暗送了。”
程枫一呆,不禁又暗道一声:“惭愧!”
只听“缪文”接口吟道:
“……真珠可宝开容颜。
衡阳雁迟人未还,慵懒犹怯小淳天。
忆得鲛丝织蝉翼,兽炉氤氲湘帘垂。
绿绣笙囊不见人,烛影摇窗夜深寂。”
诗声再顿,“缪文”道:“还有,今夜我见那位夫人,目光频频注视着那翠玉西瓜、真珠香盒以及那水晶玉盒,想必对这几样东西,甚为喜爱,明晨你也将此三物一并包起来,加上那具文王古鼎,凑成四样礼物,挂在马鞍后。”
“高升”自又诺诺称是,窗外的程枫却忍不住再次暗道:“惭愧!这少年如此慷慨好义,我若再不利于他,岂非良心有愧?”
刹那之间,他忽又思及十七年前的往事……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深夜,他离开毛臬和杜仲琦独自搜寻,大雨之中,忽地驶来一辆车马……
程枫暗暗叹息一声,中断了自己的思潮,暗中喃喃自言:“这少年我倒要好生交上一交。”
腰身一挺,无比矫健而轻灵地掠上屋面,接连数个起落,向自己留宿的耳房掠回,只听“缪文”犹在朗吟:
“幽兰带露幽香绝,画图浅写松溪水。
楚天澄澈竹枝高,谱填新词铺锦纸。
巴西夜市红守宫,后房点臂斑斑红,
堤南孤雁自飞久,芦花一夜吹西风……”
他身形去得越远,诗声也就逐渐清微,终于不再可闻,苍穹上的星群更稀,料峭的夜风更凉。
但是——
四大金刚
西面那三间厢房的灯光,却突地加亮一些,紧闭着的窗户,也被缓缓推开一线——
于是一声轻微的冷笑,便自这窗隙中传出,随风飘散。
窗内一面紫檀木,云母面,大雕花案侧,倚桌而坐,不住冷笑的,正是那“慷慨”的“富家公子”缪文。
垂手肃立在他身后的一人,身材臃肿,面目痴肥,却正是那市井好汉“张一桶”,此刻挑起拇指,连连赞道:“公子你当真有两下子,只可怜那姓程的还在自我陶醉。”
语声微顿,又道:“公子,你当真要将那些宝马明珠送给他么?”
“缪文”目光之中,隐现杀机,突地拍案笑道:“宝马明珠,能值几何,自然是真的要送给他的。”
忽又轻轻一皱剑眉,自语着道:“天时已将大亮,那位‘七窍’王平怎地还未到来……”
“张一桶”一笑接口道:“公子但请放心好了,王二哥做事最最精细,绝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大约不久便能到了。”
“缪文”展颜一笑,道:“我久闻梁大哥手下有‘四大金刚’,俱是万中选一的人才,只可惜我至今只见着了你和‘快马’程七两位,你的办事能力,自是不必说了,程七驯马的功夫,亦足以傲视群伦,举手之间,便将那姓程的白命得意的两匹劣马收服了下来,以此类推,其余两位定必亦是不凡。”
“张一桶”笑道:“大胡子老程驯马的功夫的确有两手,无论什么劣马,到了他手里都得服服贴贴,可是我们王二哥呢,嘿嘿,他对付人就和程老七对付马一样,无论是谁遇着他,三言两语就得服服贴贴。”
“缪文”暗叹一声,忖道:“谁道市井之中没有奇才,有了这几人为辅,无怪‘九足神蛛’梁上人得以名扬天下!”
目光一转,东方已隐隐现出鱼青之色,“缪文”面上方白泛起笑容,不禁又为之立变。
但是——
此刻门外却已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缪文”精神一振,张一桶喜道:来了。”
转身一步接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只见门外人影一花,已白大步闯入一个身长八尺,胡发碧目,满面虬须的彪形大汉来。
“缪文”扶案而起,心中却不禁大奇!
“此人生像如此威猛,想必定是‘四大金铡’中的另一人‘大力神’丁霸了。”转念又焦切地忖道:“那‘七窍’王平未来,此刻却来了大力神,却又为的是什么?难道那王平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只见这虬髯大汉大步奔入,竟向他长身一礼,恭声道:“阁下丰神如玉,想必就是我梁大哥口中的仇公子了!”
语声沉缓,吐字斯文,与他的外表竟是大不相称!
“缪文”一面含笑谦谢,一面却又不禁为之奇怪,这般粗鲁的彪形大汉,怎会说出如此斯文的言语?
只听虬髯大汉又道:“公子吩咐的事,小人幸不辱命,已代公子办妥,只是车马耽误,是以来晚了些,还望公子恕罪。”
“缪文”心中一动,脱口道:“阁下可就是人称‘七窍’的王平?”
锅髯大汉微微一笑,道:“小人正是王平。”
“缪文”目光一扫,只见此人外貌虽然粗鲁威猛,但气度却极为沉静,言语更是十分得体。
他年纪虽轻,阅历亦不丰,但却与生俱来地有着一份能厂解别人的能力,此刻他一眼望去,便知此人外虽拙,内实巧,正是出类拔萃的精明干练角色,不禁对此人更加了几分留意。
只的这“七窍”王平又道:“小人与手下的儿位弟兄,查访多时,才将那事探查确实,十七年前,杭州城外所丢的那批红货,的确是灵蛇毛臬私下的暗镖。”
“缪文”剑眉一扬,目中射出精光,道:“你且坐下,先喝口茶,再慢慢道来?”
“七窍”王平含笑谢过,却仍垂手肃立,道:“十余年前,之正南镖局,本多是‘青萍剑’宋令公的手下,宋令公—生行事,颇为光明磊落——”
“缪文”突地冷“哼”一声,王平愣然住口,“缪文”展颜一笑,道:“说下去!”
王平干咳一声,接口道:“是以凡是与宋令公有关的镖局,一律不得接保‘暗镖’,但有些人得了不义之财,譬如说奸商所得的暴利,贪官搜刮的民脂,都势必不能明目张胆地运回家去,是以那时便有许多‘地下镖局’,应运而生。”
语声微顿,又道:“但这些‘地下镖局’,亦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武林中有些‘万儿’的角色,多不屑为,是以保暗镖的镖客,自然多是些三、四流的人物,于是又是一批绿林中人,专劫暗镖,一来容易得手,二来被劫的人大半忍气吞声,不敢声张,是以也不容易失风出事!”
“张一桶”哈哈一笑,插口道:“这当真可以算做标准的黑吃黑了。”
“七窍”王平缓缓接口道:“不错!这正是以黑吃黑,但如此一来,‘地下镖局’失镖的次数一多,自然便淘汰了许多家,而被淘汰了的‘地下镖客’,无法谋生,就索性也干起绿林生涯来,他们轻车熟路,劫起镖来,更加方便,到后来索性连‘地下镖客’也和这些绿林勾结,于是就乱上加乱了。”
他语声沉静,说得有条不紊,要言不烦,“缪文”不禁暗赞一声,却听他接着又自缓缓说道:“这时灵蛇毛臬看到有利可图,居然也在暗中干起‘地下镖局’的买卖,以他的武功,生意自然越做越大,于是他又收买了一些在武林中无法立足的角色,‘八面玲珑’胡之辉,‘铁手仙猿’侯林,‘铁算子’计谋,都是在那时投入他的门下。”
“缪文”冷笑一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