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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古龙合集-第3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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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这句话,只是单独对柳鹤亭的答复。

  她那一双明亮的秋波,也在深深对着柳鹤亭凝视。

  梅三思左右看了两眼,突地笑道:“我在对你们说话,你们的眼睛怎么不望着我?”

  柳鹤亭、陶纯纯相对一笑,红生双颊。

  梅三思哈哈笑道:“那李老三等了许久,直到天黑,猎户还不回来,忍不住将那妇人的穴道解开,令她为自己整治食物,又令她坐在自己身上陪酒,那妇人不敢反抗,只得随他调笑,只是眼睛也不愿望着他罢了。”

  柳鹤亭、陶纯纯一齐板着面孔,却又终于忍不住,绽开一丝欢颜的笑容。

  哪知梅三思幽了人家一默之后,笑声竟突地一顿,伸手一捋虬髯,沉声道:“哪知就在此刻,那猎户突然地回来了,李胜军虽然自恃身份,从未将这猎户放在心上,但到底做贼心虚,还是不免吃了一惊,一把将那妇人推开,那妇人满心羞愧悲苦,大哭着跑到她丈夫身侧。”

  柳鹤亭伸出铁拳,在自己膝盖之上,重重击了一拳,恨声道:“我若是那猎户,便是丧却性命,也要和那淫贼拼上一拼!”

  陶纯纯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梅三思长叹道:“我若是那猎户,只怕当时就要过去在那淫贼的喉咙上咬两口,但--柳兄弟,你可知道当时那猎户是怎么做的?”

  柳鹤亭摇了摇头,陶纯纯秋波一转,梅三思叹道:“他竟也将自己的妻子推开,而且怒骂道:‘叫你好生待客,你这般哭哭啼啼地干什么,还不赶快过去陪酒!’一面怒骂,一面还在他妻子面上,啪啪打了两掌……冷哼数声,愤然住口。”

  柳鹤亭剑眉微轩,心中为之暗叹一声,对那猎户既是怜悯,却又不禁恼怒于他的无耻。

  陶纯纯鼻中“嗤”地一声冷嘲,冷笑着道:“大丈夫生而不能保护妻子,真不如死了算了。”

  柳鹤亭缓缓叹道:“我真不知道,为何有些人将生死之事,看得那般严恒”

  梅三思目中一阵黯然,口中凄然低诵了两声:“蓉儿,蓉儿……”突地转口接道:“在当时那等情况之下,那猎户的妻子是又惊、又怒、又悲、又苦,就连本待立时下手的李胜军也不禁大为惊愕,那猎户反而若无其事地哈哈笑着解释自己迟归的原因,原来他是想在冰雪中寻捕几只耐寒的野兽,来为那恶客李胜军做新鲜的下酒之物!”

  柳鹤亭长叹一声,缓缓道:“待客如此,那猎户倒可算个慷慨的男子,只是……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心中想说的话,而只是用一声半带怜悯半带轻蔑的叹息代替了结束。

  只听陶纯纯、梅三思同时冷哼一声,梅三思道:“那李胜军若是稍有人性,见到这种情况,心里也该白知羞惭才对,哪知他生性本恶,在那山窟中的一段日子,更使他心理失了常态,他竟当着那猎户说出奸污那妇人的事,为的只是想激怒那猎户,再下手将之杀死!”

  柳鹤亭手掌一阵紧握,陶纯纯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光彩,她似乎对世事早已了解得太过,是以她此刻的目光之中,竟带着一些对生活的厌倦和对人类的厌恶之意,口中轻轻问道:“那猎户说了些什么?”

  梅三思嘿嘿冷笑了两声,击掌道:“那猎户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着道:‘男于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像小的这样的粗人,能交到阁下这样的朋友才是难得已极。’说着又跑到后面去取了一樽酒,替李胜军满满斟了一杯,又大笑着道:‘阁下千万不要在意,容小的再敬一杯。’”梅三思顿了一顿,接道:“那李胜军虽然心狠手辣,但遇着这种人却再无法下手,那猎户又叫他的妻子过来劝酒,那妇人果然擦干了泪,强颜欢笑地走了过来--”

  陶纯纯一手轻轻抚着鬓边如云的青丝,缓缓道:“于是李胜军就将这杯酒喝了?”

  梅三思点了点头,应声道:“不错,那李胜军便将这杯酒吃了。”

  陶纯纯冷笑一声,道:“他喝了这杯酒下去,只怕便已离死期不远!”

  梅三思浓眉一扬,从青石上跳了起来,十分惊诧地脱口喊道:“你又怎会知道?你怎地什么事都知道?”

  陶纯纯轻轻一笑,道:“我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那猎户本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被仇家逼得无处容身,是以才躲到祁连山来!”

  梅三思面上的神色更是吃惊,接口道:“你难道早已知道了这个故事么?但是……但是‘天武神经’江湖中人知道的虽多,这故事知道的人却少呀!”

  柳鹤亭目光转处,不禁向陶纯纯投以询问的一瞥。

  只听陶纯纯含笑说道:“这故事我从未听人说过,但是我方才在那边听了你的那番话,却早已可以猜出来了!”

  她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试想严冬之际的祁连山,满山冰封,哪里会有什么野兽?即使有些狼狐之类,但在那种险峻的山地中,又岂是普通猎户能够捕捉得到的?再退一步来说,即使有普通猎户住在那里,生活定必十分穷困,又怎会有酒菜来招待客人?又怎会放心让自己的妻子和个陌生客独处在荒山之中,而自己跑去打猎?又怎会见了自己的妻子受人污辱,而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她一面缓缓而言,柳鹤亭、梅三思一面不住颔首。

  说到这里,她稍微歇了一下,便又接口道:“我由这些可疑之点推测,便断定此人必定是个避仇的大盗,酒菜来源,自然不成问题,他那妻子也必定是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二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情感,再加以他自家亦是阴险奸狡之徒,见了这等情况,惟恐自己不是李胜军的敌手,是以再用言语将之稳住,若换了普通人,总有一些血性,在那种情况下,纵是卑鄙懦弱到了极点的懦夫,也是无法忍受的!”

  柳鹤亭暗叹一声,只觉自己娇妻的智慧,的确有着过人之处,但她表面看来,却偏偏又是那么天真,那么单纯,就生像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纯情少女。

  他又想起她在无意之中流露出的对猫狗之类小动物的残忍,行事、言语之间的矛盾,和那一分可以将什么事都隐藏在心底的深沉……

  刹那之间,他对他新婚的娇妻,竞突地生出一种畏惧之心,但是他却又那样深爱着她,是以他心念转处,立刻便又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又不禁暗中嘲笑自己!

  “柳鹤亭呀柳鹤亭,你怎会生出如此可笑的想法?难道你对你自己新婚妻子的聪明才智,也会有嫉妒之心么?”

  梅三思扬眉睁目,满面俱是惊奇钦服之色,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指面上隐泛笑容的柳鹤亭道:“柳兄弟,你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竟能娶到这样的新娘子,分析事理,竟比人家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还要清楚。那猎户果然是个山居避仇的江洋大盗,叫做‘双首狐’胡居,狐有双首,此人的凶狡奸猾,自然可想而知,那李胜军一杯酒喝将下肚,果然便大叫一声,当场晕倒。”

  柳鹤亭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想不到江湖之中,竟有这般厉害的迷魂之药!”

  陶纯纯秋波一转,含笑不语,梅三思接道:“等到那李胜军醒来的时候,他已被人用巨索绑在地上,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然后他睁开眼睛,那猎户正满面狞笑地望着他,手里拿着一柄解腕屠刀,刀光一闪,自他肩头肉厚之处,剐下一片肉来,那妇人立刻拿碗盐水,泼了上去,只痛得李胜军有如受了伤的野狗一样大叫起来!”

  陶纯纯微微一笑,手掩樱唇,含笑说道:“你当时可曾在当场亲眼看见么?”

  梅三思愣了一愣,摇头道:“没有!”语声一顿笑道:“那时我还不知在哪里呢!”

  陶纯纯娇笑着道:“我看你说得真比人家亲眼看见的还要详细!”

  梅三思又自呆了一呆,半晌后方自会意过来,原来她是在报复自己方才悦她的那句话,于是柳鹤亭便又发现了她性格中的一个弱点,那便是:睚眦必报!

  只听梅三思大笑数声,突又叹息数声,方自接口道:“一刀下去,还不怎的,三刀下去之后,李胜军不禁又晕了过去,那猎户却仍不肯放过他,再拿冷水将他泼醒,那李胜军纵是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要哀声求告起来,那猎户‘双首狐’胡居却狞笑着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杀死你的!’李胜军心里方自一定,胡居却又接着道:‘我要等到剐你三百六十刀之后再杀你,每天十刀,你也至少可以再活几十天。’李胜军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只觉这句话比方才那两盆冷水还要寒冷!”

  柳鹤亭剑眉微皱,叹息一声,缓缓道:“那李胜军固是可杀,但这‘双首狐’胡居也未免做得太过火了些!”侧目一转,陶纯纯嘴角,却仍满含微笑!

  她微笑着缓缓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李胜军只怕要将那‘天武神经’以及‘藏经图’的秘密,来为自己赎罪。”

  梅三思双掌一拍,脱口赞道:“又被你猜对了!”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第二刀还未剐下去,那李胜军果然便哀声道:‘你若饶我一命,我便告诉你一个最大的秘密,让你成为天下武林中的第一把高手。’那猎户‘双首狐’听了,自然心动,便答应了。李胜军便叫他发个重誓,不杀自己,那‘双首狐’胡居便跪在门口,指天发誓道:‘李胜军将那秘密说出后,我若再杀了他,永堕九轮,万吐不得超生。’李胜军见他发下了这般重誓,便将那‘藏经图’的秘密说出来了!”

  柳鹤亭剑眉微轩,不禁再为人类的贪生怕死叹息。

  只见梅三思浓眉一扬,朗声接口道:“哪知他将这秘密说出后,那‘双首狐’胡居竟将他手足一起绑住,嘴里塞上棉花,抛在满山冰雪的野地里,并在他耳边冷笑道:‘我说不杀死你,就不杀死你!’但其实还不是和亲手杀死他一样!”

  柳鹤亭望了陶纯纯一眼,两人相对默然,梅三思接口又道:“李胜军被抛在山地上,只听得‘双首狐’胡居得意的笑声,越去越远,放眼一望,四下俱是冰雪,连个鸟兽的影子都没有,哪里还会有人烟?他自知必死,只求速死,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即使想快些死都不能够:”

  柳鹤亭目光一垂,暗暗忖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当真是世上最凄惨之事。”

  只听梅三思长叹又道:“就那样躺在雪地上,他一躺又躺了一天,那时他已被冻得全身麻木,几乎连知觉都没有了,距离死亡,实在相去仅有一线。哪知就在这个时候,他竟遇上了救星,将他抬下山去,救转过来,送了回家。只是他一连经过这些日子折磨,身上又有刀伤,他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住,回到家后,便自一病不起,而他两个哥哥,却早己在他没有回家之前,便按着‘藏经图’上的记载,出去寻经去了!”

  他稍微歇息半晌,方自接口说道:“他躺在病榻上,想到他的两个哥哥不久便会得经,练成武功,扬名天下,而他自己却不久便要死去,他越想越觉气恼,便越想越觉不是滋味,在病榻上偷偷写了数十封内容一样的秘札,派了个心腹家人,一一快马送出,这些秘札的内容,自然是‘藏经图’的秘密,而他却将这些秘札,发到每一个他所记得的武林高人手里!”

  此刻日色渐升渐高,映得梅三思颔下的虬髯,闪闪发着玄铁般的光彩,他停也不停地接口道:“他命令那心腹家丁将这些信全都发出去后,自己只觉心事已了,没有过两天,就一命呜呼了……”

  说至此处,不由长叹一声,一脚将地上的一粒石子,踢得远远飞了开去,“噗”地落入昨夜秋雨的一片积水中,溅起四下水珠!

  梅三思望着这些在日光下变幻着彩光的细小水珠,呆呆地出了半天神,又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他固是安安稳稳地死在家里,但是他的那一批书信,却在武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接到这批书信的,除了少林、武当、昆仑、点苍、峨嵋、华山、长白这武林中的七大门派外,其余也都是当时江湖上顶尖儿的一流高手,接到这些书信的人,心里自然不免半信半疑,练武之人只要听得武林中有这种至高至上的秘笈出现,即使半信半疑却仍要去试上一试!”

  “噗”地,又是一粒石子入水,又是一阵水珠溅起,梅三思双掌一拍,浓眉微轩,朗声接道:“于是不出十天,那祈连山中已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武林高手,这些武林高于彼此见到面后,暗中都对所谓的真经,加强了信心,但表面上,却谁也不肯说出来,就仿佛大家全是到此地来游山玩水似的!”

  他说到这里,已将近说了半个时辰,陶纯纯柳眉轻颦,看丁看天色,微微一笑,缓缓道:“于是这些武林高手,便为了这本‘天武神经’,勾心斗角,舍生忘死地争夺起来,那李会军与李异军兄弟,自然是最先丧生的两人,于是少林派,或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就出来镇压这个局面,是不是?”

  梅三思本来还有一大篇话要说,听到她竟以三言两句便全部代替了,不觉呆了一呆,赶紧接口道:“李家兄弟死后,那本神经经过几次凶杀,方辗转落到‘点苍’派两个后起高手掌中,却又被‘昆仑派’的几个剑手看见,等到昆仑派的剑手们下手去夺这本真经时,‘少林寺’的监寺大师无相和尚,以及‘武当派’当时的掌门人离情道长,才一齐出面,将那本方自出土,装在一方碧玉匣中的‘天武神经’,取到手中,而且协议一年之后,在少室嵩山,办一个夺经之会,到那时,谁的武功真能出人头地,谁便是这本神经的得主,这样一来,自然可以免去了一些无谓的争杀。”

  柳鹤亭暗赞一声,忙道:“看来少林、武当两派,当真有过人之处,与众不同。”

  只见梅三思拇指一挑,接口又道:“那离情道长与无相大师俱是当时武林一流人物,再加以‘少林’、‘武当’两派声威壮大,门人弟子遍布天下,是以他们所说的话,自然无人敢加异议,只是这其中却还有一个问题……”

  陶纯纯仰首望天,含笑缓缓道:“这一年之内,‘天武神经’究竟该由谁保背呢?”

  她此话说将出来,既似在接梅三思的口,又似在询问于他,却又有几分隙是在询问自己。

  梅三思目光一亮,陶纯纯却又接口道:“离情道长……”

  梅三思以拳击膝,朗声说道:”不错,当时在场的武林高手,一致公议,将此本秘笈交{寸给他,让他保管一年,那时众人中无论声威、名望,都数他最高,别人纵然心里不服,可也不敢提出异议。”

  他语气、神情之中,竟是隐隐露出了一些得意之态,陶纯纯轻笑一下,方自含笑接道:“‘万胜金刀’边老爷子,大约只怕也是武当的俗家弟子吧!”

  梅三思呆了一呆,陶纯纯娇笑着道:“你猜我这次怎会知道的,因为我看出你说话的言语神情,似乎在为你们武当派而得意。”

  梅三思浓眉一扬,手捋虬髯,哈哈笑道:“这一次你却猜错了!”话声一顿,又自大笑道:“原来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也有将事情看错的时候。”

  柳鹤亭心中一动,陶纯纯笑容一敛,梅三思接道:“那时众人若是将此本真经,交付给‘无相大师’,那么武林中必定会少了许多枉死冤魂,只可惜当时我‘少林派’掌门人的法驾未曾亲至,否则也轮不到那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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