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4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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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一动手,就被人家制住,心知自己武功比人家差得太远,但胸中之气,却是难平,咬牙道:“我小丧门技不如人,什么话都没得说,朋友是好的,就请留下个万儿,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却要杀你的。”
熊倜奇道:“那么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你非要杀我不可?”
那小丧门闻言气得发抖说道:“朋友,你这样就不是好汉了,我老婆虽不好,但你堂堂男子汉,怎地也如此,我小丧门的老婆与你私通,难道我就做瞪眼乌龟吗?”
熊倜道:“你又凭什么知道我和你老婆私通呢?你根本就不认识我。”
那汉子道:“昨晚上你乘我出外,和我老婆苟合,被我撞见,没穿鞋子就从窗子跑了。今晨被我手下弟兄捉住,你还来气我,我虽技不如你,但此仇我是非报不可的。”
熊倜更是哭笑不得,他知道这汉子虽然看来是个角色,其实却是个任事不懂的莽汉,忍着气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能凭着我没穿鞋子就认定我是和你老婆私通之人,难道世上凡是不穿鞋的人,都是你那老婆的姘头?”
那汉子叫小丧门,是当地的一霸,手底下也来得两下子,为人却不折不扣的是个莽汉,倒也无甚劣迹,闻言竟怔怔地答不上话来。
熊倜低头见那鞋子甚是华丽,不是人人都能穿着的,脱下一看,见鞋底上写着“安徽老介福鞋店特制”几个字。
于是他又问小丧门道:“这老介福鞋店可是在当涂城里?”
小丧门点了点头。
熊倜用鞋底一拍小丧门的肩头,说道:“那不就好办了吗,你拿着这双鞋到老介福去一问,这种鞋穿的人不会多,而且这鞋有九成新,一定是刚买的,你看是谁买的,再去找那人算账好了。”
小丧门两条浓眉几乎皱到一起,想了半天,才会过意来,喜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抬头望着熊倜,又惭愧地低下头去。
熊倜知道这种莽汉直肠直肚,什么都不会拐弯,便笑道:“我老实告诉你,我姓熊,叫熊倜,你听过这名字吧,你看我会做这种事吗?”
那小丧门本也是江湖中人,而且家中来往的,多是行走江湖的好汉,熊倜近年来名传江湖,小丧门焉有没有听到过之理。
他一听这人竟是熊倜,连忙站了起来,说道:“我实在没有想到是熊大侠,实在该死。”又骂道:“老赵那王八蛋,做事不长眼睛,以后我非教训教训他,免得总出事。”
熊倜心中暗笑忖道:“其实老兄也不见得比老赵高明多少。”嘴中却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你害我险些挨了一剑,却该对我补偿一番才是,你说该不该呢?”
小丧门忙答道:“该,该,熊大侠怎么说怎么办好了。”
熊倜抚弄着手中的剑,沉吟不语,他想此剑虽非“倚天剑”,但必和“倚天剑”有着甚大的关系,甚至和毒心神魔所说的那件秘密,有着关联也未可知,是以他想获得此剑。
但他究竟不是强取之徒,他想这种利器神兵,定也是人家心爱之物,就算自己持强取来,也不是侠义道应做的事。
因之他沉吟再三,那想问人家要剑的话,却说不出口。
哪知小丧门此刻却突然聪明了起来,抢着说道:“熊大侠想是喜欢这柄剑吧?宝剑理应赠给英雄,像我这样的,还真不配这把剑。”
熊倜大喜道:“这倒真谢谢了。”转念又问道:“这把剑是怎么得来的?若是你的传家之物,那我倒不好意思夺人所好了。”
小丧门却摇手道:“这哪里是我的传家之物,那天我手下的兄弟到铜山去买一批旧兵器,这柄宝剑就是在那些兵器里被一齐买来了,我看着还锋利可用,自己就留下来用了。”
他笑了一笑又说道:“其实我也是摆在那里做样子,倒真没怎么用过。”
熊倜喜道:“既是这样,我就收下了。”他将那宝剑收到鞘里,又说道:“这里既然没事,我就告辞了。”
那熊倜走到街上,得到这柄宝剑,心中甚是高兴,连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些,他暗笑道:“这真叫做因祸得福了。”
此次他倒认清了方向,沿着大街不一会,就到了叶家兄弟的店里。
此时店伙见熊倜昂然直入,又不知他来路,但店中江湖人来往本多,心想这没有穿鞋子的人,也许是店主之友,遂也不敢问,熊倜见了那些店伙面上的表情,肚里觉得好笑,他也不管,直往后院走去。
那尚未明像是宿酒未醒,这时正在院中迎着朝气吐纳,一见熊倜这个样子从店外跑了回来,也觉奇怪,问道:“大哥到哪里去了,怎么鞋子也没有穿,手里还拿着柄剑?”
熊倜笑着将方才所遇的事,向尚未明简单说了一下,尚未明也觉有趣,笑道:“像这样的误会,我倒也愿意遇上几次。”
两人正谈笑间,那叶老大也走了出来,神态甚是慌张,但见了熊倜,却笑道:“原来你已经跑到院子里来了,昨天可喝醉了吧?”
熊倜笑着说:“下次我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现在还有点酒气呢。”
叶老大又笑说道:“我说你也是,今天早上小丫头送东西到你们房中去,看见你们俩全不在,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
熊倜以为他所说的“你们俩”,是指他和尚未明两人,便说:“他虽没有失踪,我可真失踪了老半天,差点儿回不来呢。”
叶老大说道:“我真佩服你了,你到底弄些什么玄虚,昨天你刚说夏姑娘伤势很重,今天一大早你就把人家带到哪里去了?”
熊倜听了,这一惊却非同小可,忙问道:“怎么,她不在屋里?”
叶老大也奇道:“怎么,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屋里没人呀!”
熊倜话也不说,立刻便往夏芸所住的房中冲去。
夏芸的床褥仍然凌乱着,但是床上已无人迹。
尚未明与叶老大也赶进房来,叶老大也着急地说:“怎么,夏姑娘真的失踪了?”
尚未明眼神四扫,忽然瞥见屋顶正梁上,飘动着一张杏黄色纸条。忙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会不会是夏姑娘留下的纸条?”
熊倜明知道绝不可能,夏芸身受重伤,怎能蹿到梁上去贴这张条子,而且更无此必要。
于是他摇了摇头,他原想说这可能是屋中早有的,但是叶老大突然说:“这条子我看倒来得非常蹊跷,屋中先前并没有的。”
尚未明一听,更不答话,微一纵身,向那纸条处蹿去,哪知他人在空中,却发现熊倜正也像电光火石般向那纸条蹿去。
于是他人在空中猛然停顿,一换真气,人便飘然向下而落,他身形虽不如熊倜般那么安详而巧妙,但却轻灵无比,身体每一部分都被极周密地运用着,像是一只灵雀。
他落在地上后,抬头一看,却见熊倜仍然停留在梁上,他一只手搭在梁上,身体便平稳地垂直在空中,另一只手却正拿着那杏黄色的纸笺在细细地看着,面色显得甚是忧虑,但却不惊惶了。
片时,熊倜像一团飞落的柳絮,落到地上,眼中满是思虑之色,无言地将字条递给叶老大,尚未明忙也凑了上去。
尚未明一见那字条上的字竟是用朱笔写上的,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只见上面写着:
“兹有女子姓夏名芸者,擅自窃取我武当掌教历代所传之‘九宫连环旗’,似有意对我武当不敬,今已将该女子擒获,得江南女侠东方瑛之助,解上武当,听候掌教真人发落,特此字谕。”下面的具名是写着“武当山,掌教真人座前四大护法。”
尚未明眉心一皱,正想发话,那叶老大却一挑双眉怒道:“这武当四子也未免欺人太甚,就算官府拿人,也没有听说半夜里将一个受了伤的女子从床上架走的,他武当派算是什么东西?”
尚未明与叶老大相识以来,尚未见过他如此说话,知他也动了真怒。
那叶老大双手一分,将那字条撕得粉碎,说道:“什么字谕不字谕,武当四子凭着什么就敢如此骄狂,我叶老大倒要见识见识。”
那熊倜一直没有说话,此刻突然道:“其实芸妹被解到武当山,我倒放心些了,先前我还怕她遭了什么不测,想那武当派,到底是武林正宗,谅也不会对一女子如何的,唉,事情多么凑巧,我若不是那时出去了,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尚未明脸一红,道:“小弟也惭愧得很,就在这栋房子里,发生了此事,小弟竟睡得像死人似的,一点也不知道。”
熊倜忙道:“贤弟也不用说这样的话,现在惟一需做的事,就是该想办法怎么解决此事,唉,说良心话,芸妹当日也确有不是之处,但他们武当派也未免太狠了,既然将人击伤,还要来这么一套,说不得到时候只有和他们翻脸了。”
叶老大道:“那纸上所写的江南女侠东方瑛,是不就是那飞灵堡主东方灵的妹妹,怎么她也来蹚上这一趟浑水。”
熊倜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这里面必然又夹缠着一些儿女私情,但他想东方灵一向世故,怎的让他妹妹做出此事。
他哪里知道东方灵却根本不知此事。
原来当晚东方灵兄妹在屋顶上的时候,夏芸嗯了一声,东方灵息事宁人,强着将妹妹拉走。
但那东方瑛却也是七窍玲珑之人,心知屋下必有古怪,两人回到店房时,那武当四子正在大怒,声言必要找着熊倜、夏芸两人。
原来熊倜救走夏芸后,东方兄妹随即追去,武当四子却觉得人家既已受了重伤,此事也算可以扯过了,遂仍留在院中。
凌云子性情本傲,人又好胜,此刻回身对丹阳子道:“师兄,你看我的剑法可又进步了些,这一招用得还不错吧?”
他话刚说完,忽觉身后似有暗器破空之声,但手法却甚拙劣。
凌云子武功高强,对暗器也是大大的行家,此刻听那风声,来势甚缓,而且无甚劲力,手法普通得很,怎会放在心上,随手袍袖一拂,便将那些暗器拂开,转身正想发话。
哪知他刚一转身,却又有一粒石子向他面门打来,那石子非但无声无音,来势之快,更是惊人,是被人用一种内家的绝顶阴柔之力所发出的,而且部位甚刁,好像早就知道凌云子会转脸到这里来,这粒石子就在那地方等着似的。
凌云子大意之下,发暗器之人手法又超凡入圣,在此情况,凌云子焉能再躲,叭的一声,鼻梁上被那石子打个正着。
屋顶上冷冷一笑,一个极为轻蔑的声音说道:“少说大话。”
这院中俱是身怀绝技之人,反应本快,身形动处,全上了屋顶,但见星月在天,四野茫然,连条人影都没有看见。
武当四子在江湖中地位极尊,武当派又是中原剑派之首,他们哪里吃过这种大亏,尤其是凌云子,素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如今不明不白吃了苦头,连人家影子都没有看到。
他们自是不知这是毒心神魔侯生所为,丹阳子更武断地说道:“此地一夜之间,绝不会来如许多高人,想此人身手之速,内力之妙,我看除了熊倜之外,绝非他人。”
凌云子怒道:“起先我见那熊倜年轻正派,武功又得自真传,对他甚是爱惜,却想不到他竟如此卑鄙,对我施下了这样的暗算,这样一来,我若不将他整惨,他也不知道我武当四子的厉害。”
这武当四子虽是出家人,但身在武林,哪里还有出家人的风度,东方灵兄妹回来时,他们正在怒骂着熊倜和夏芸。
东方瑛对熊倜一往情深,但熊倜却处处躲着她,而且她看着熊倜和夏芸同行,又冒着极大的危险将夏芸救了出去,女孩子心眼本窄,爱极生恨,恨不得武当四子连熊倜也一块儿对付了,夏芸更是被她恨得牙痒痒的,因爱生妒,原是常理。
此时她便悄悄地又溜了出来,再往适才听见“唔”了一声的地方去查看。
这时候正是熊倜和夏芸在找着店招之际,东方瑛远远看到熊倜紧紧抱着夏芸,夏芸的一只手还勾着熊倜的脖子,更是气得要死。
但她却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怕惊动了熊倜。
接着她看到熊倜纵身进了一家店铺,就未再出,此时天色已亮,她远远望清了那店的招牌,才回到客栈去。
自然,东方灵少不得要问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东方瑛心灵嘴巧,说了一个谎,东方灵也没想到会生什么事故,便也罢了。
当天下午,东方灵急着回去看若兰,便要东方瑛一起回去,东方瑛却说要去找峨嵋双小玩玩,叫东方灵一人回去。
东方灵拿他这位妹妹一向无甚办法,而且东方瑛的武功防身绝无问题,再加上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面子,于是他就放心一人走了。
东方灵一走,东方瑛就将夏芸、熊倜藏身的地方,告诉了武当四子。
晚上,东方瑛带着武当四子到熊倜和夏芸的存身之处,在路上,他们突然看见两条人影,以无比的速度走向城外,丹阳子暗叹道:“看来武林之中,真是大有奇人,就在这小小的地方,居然又发现了此等人物,身手却又比我等高出几许了。”
无巧不巧,那两条人影却正是毒心神魔和熊倜两人,是以他们到时,熊倜已不在店中了。
他们在叶氏兄弟的店中,极小心地探察了一遍,尚未明及叶氏兄弟、马氏双杰,正因酒醉而熟睡,并未发觉这几人的行动。
甚至当凌云子故意弄出声音的时候,屋里也没有任何反应,凌云子奇怪道:“熊倜武功极高,怎的耳目却这样迟钝?”
此时偌大一栋房屋里,除了丫头小厮外,惟一清醒的只有夏芸一人,她听到外面的人声,却以为是熊倜。
于是她挑亮了灯,正想出去看看,但胸腹之间仍在隐隐发痛。
她看见窗子仍然开着未关,又想去关窗子,哪知风声飕然,凌云子和东方瑛已由窗口蹿了进来,她大吃一惊,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此刻她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张口呼唤,哪知她声音还没有发出,东方瑛娇躯一闪,电也似地出手点了她耳旁“灵飞”穴。
凌云子随即闪入另一间屋子里,那正是熊倜所睡的,凌云子见床下放着双鞋,床上的人却不知去向了,他暗忖此屋必是熊倜所睡,但他人呢?
东方瑛连被一卷,将夏芸娇怯怯的身子横放在肩上,说道:“我们走吧。”
凌云子道:“还有熊倜。”
东方瑛道:“只要捉了夏芸,熊倜还怕不来找她吗?”
凌云子心想:“这粉蝶果然心思灵敏。”遂取出信纸朱笔写下了这张条子,也正因为是他写的,所以语气才会那么狂妄。
熊倜等人看了他们留下的纸条,叶老大一问东方瑛,熊倜就想到其中又可能牵涉到自己和东方瑛之间的情感,一时没有答话。
尚未明见了,便道:“我这个大哥,英俊倜傥,真是人如其名,看这个情形,东方瑛横加一脚,说不定是在吃夏芸的醋。”
熊倜被他这一笑,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但他瞬即想到此事的严重,就说道:“看来不管会惹出什么后果,我都要到武当山一行的了。”
尚未明道:“这个当然,我也不必要赶回两河,正好陪大哥一起去。”
叶老大道:“这件事在我兄弟处发生,我兄弟也要算上一个。”
熊倜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