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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古龙合集-第4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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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方竟没有力量追出去,也没法子追出去。

  他还是完全赤裸的,对面那个陌生的男人还在看着他。

  现在他才看清这个人。

  以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以后恐怕也永远不会再见到。

  对面那个角落里,有张很宽大、很舒服的交椅,这个人就站在椅子前面,却一直都没有坐下去。

  第一眼看过去,他站在那里的样子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你如果再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站立的姿势跟任何人都不同。

  究竟有什么不同?谁也说不出。

  他明明站在那里,却让人很难发现他的存在,因为他这个人好像已经跟他身后的椅子,头顶的帐篷,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不管他站在什么地方,好像都可以跟那里的事物完全配合。

  第一眼看过去,他是绝对静止的,手足四肢,身体毛发,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动,甚至连心跳都仿佛已停止。

  可是你如果再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仿佛在动,一直不停的动,如果你一拳打过去,不管你要打他身上什么地方,都可能立刻会受到极可怕的反击。

  他的脸上却绝对没有任何表情。

  他明明是在看你,眼睛也绝对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一样。

  他掌中有剑,一柄很狭、很长、很轻的乌鞘剑。

  他的剑仍在鞘。

  可是你只要一眼看过去,就会感觉到一种逼人的剑气!他手上那柄还没有出鞘的剑,仿佛已经在你的眉睫咽喉间。

  小方实在不想再去多看这个人,却又偏偏忍不住要去看。

  这个人完全没有反应。

  他在看别人的时候,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别人去看他的时候,他也好像完全不知道。

  天上地下的万事万物,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更不在乎。

  因为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他的剑!

  小方忽然发觉自己手心湿了!

  只有在势难两存的生死搏杀之前,他的手心才会发湿。

  现在他只不过看了这个人几眼,这个人既没有动,对他也没有敌意,他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难道他们天生就是对头!迟早总要有一个人死在对方手里!

  这种事当然最好不要发生,他们之间并没有恩怨,更没有仇恨,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仇敌?

  奇怪的是,小方心里却似乎已有了种不祥的预兆,仿佛已看见他们之间有个人倒了下去,倒在对方的剑下,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他看不见倒下去的这个人是谁。

  银铃般的笑声又响起。

  那个蒙面的女人又从帐篷外钻了进来,手里还捧着那个金盆。

  她的笑声清悦甜美,不但显出她自己的欢悦,也可以令别人愉快。

  小方却十分不愉快。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笑得如此愉快?

  他忍不住问。

  “你能不能给我喝点水?”

  “不能。”她带着笑摇头道:“这盆水已经脏了,不能喝。”

  “脏水也是水,只要是水,就能解渴。”

  “我还是不能给你喝。”

  “为什么!”

  “因为这盆水本来就不是给你喝的。”

  她还在笑!“你应该知道在沙漠里水有多珍贵,这是我的水,我为什么要给你喝?”

  “你宁可用这盆水替我洗澡,却不肯给我喝?”

  “那完全是两回事。”

  为什么是两回事?小方完全不懂,她的话实在让人很难听得懂。

  幸好她已经在解释。

  “我替你洗澡,是我的享受。”

  “你的享受?什么享受?”小方更不懂。

  “你是个身材很好的年轻男人,从头到脚都发育得很好,替你洗澡,我觉得很愉快,如果让你喝下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笑得更甜,“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小方也想对她笑笑,却笑不出。

  现在他虽然已经听懂了她的话,却不懂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这简直不像人话。

  她自己却好像觉得很有道理:“这是我的水,随便我高兴怎么用它,都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如果你要喝水,就得自己去想法子。”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弯弯的眯了起来,像一钩新月,又像是个鱼钩,只不过无论谁都能看得出她想钓的不是鱼,而是人。

  “如果你想不出法子来,我倒可以指点你一条明路。”

  这是句人话。

  小方立刻问:“我用什么法子才能找到水,到哪里去找?”

  她忽然伸出一只纤秀的手,向小方背后指了指:“你只要回过头就知道了!”

  小方回过了头。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个人从后面走入了帐篷。

  平时就算有只猫溜了进来,也一定早已被他发觉,可是他太累、太渴、太想喝水,只等到他回过头,才看见这个人。

  他看见的是卫天鹏。

  卫天鹏身材高大,态度严肃,气势沉猛,十分讲究衣着,脸上终年难得露出笑容,一双凛凛有威的眼睛里,充满了百折不回的决心。

  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都能保持别人对他的尊敬。

  他做的事通常也都值得别人尊敬。

  今年他五十三岁,二十一岁时,他就已是关中最大一家镖局的总镖头,这三十年来,始终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太大的挫折。

  直到昨天他才遇到。

  黄金失劫,他也有责任,他的亲信弟子,忽然全都惨死。

  但是现在他看来仍然同样威严尊贵,那种可怕的打击,竟未能让他有丝毫改变。

  小方用软榻上的豹皮围住了腰,才抬起头面对卫天鹏。

  “想不到是你救了我。”

  “我没有救你。”卫天鹏道:“谁也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

  他说话一向简短直接:“你杀了富贵神仙的独生子,本来一定是要为他偿命的。”

  “现在呢?”

  “现在你应该已经死在沙漠中,死在她的手里。”

  他说的“她”,竟是那个蒙面的女人。

  卫天鹏仍然又问:“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知道。”小方居然笑了笑:“她一定认为我已认不出她了,因为今天早上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快要死了的可怜女人,被人逼着去杀我,反而中了我一剑,水袋里又只剩下两口水。”

  他叹了口气:“因为她也知道未必能杀得死我,所以早就留好退路,水袋里的水当然不能带得太多,免得被我抢走,样子一定要装得十分可怜,才能打动我。”

  她一直在听,一直在笑,笑得当然比刚才更愉快:“那时你就不该相信我的,只可惜你的心太软了。”

  卫天鹏忽又开口!

  “可是她的心却绝不软,水银杀人时,心绝不会软,手也绝不会软。”

  这个女人就是水银?无孔不入的水银!

  小方居然好像并不觉得意外。

  卫天鹏又问:“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没有杀你?”

  小方摇头。

  卫天鹏道:“因为吕天宝已经死了,那三十万两黄金却仍在。”

  吕天宝跟那批黄金有什么关系?

  “只有一点关系。”卫天鹏道:“那批黄金也是富贵神仙吕三爷的。”

  水银道:“无论谁死了之后,都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在吕三眼中看来,一个死人当然比不上三十万两黄金。”

  她哈哈的笑着:“否则他怎么会发财?”

  卫天鹏道:“所以你只要帮我找出那三十万两黄金的下落,我保证他绝不会再找你复仇。”

  小方道:“听起来这倒是个很好的交易。”

  水银道:“本来就是的。”

  小方道:“你们一直怀疑黄金是被卜鹰劫走的,我正好认得他,正好去替你们调查这件事。”

  水银道:“你实在不笨。”

  卫天鹏道:“只要你肯答应,不管你需要什么,我们都可以供给你。”

  小方道:“我怎么知道卜鹰的人到哪里去了?”

  卫天鹏道:“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他。”

  小方沉吟着,缓缓道:“卜鹰并没有把我当朋友,替保镖的人去抓强盗,也不算丢人。”

  卫天鹏道:“不错。”

  小方道:“我若不答应,你们就算不杀我,我也会被活活的渴死。”

  水银叹了口气,道:“那种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小方道:“所以我好像已经非答应你们不可。”

  水银柔声道:“你确实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小方也叹了口气,道:“看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子的。”

  水银道:“所以你已经答应了。”

  小方道:“还没有。”

  水银道:“你还在考虑什么?”

  小方道:“我什么都没有考虑。”

  卫天鹏道:“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小方道:“不答应!”

  他的回答直接而简单得要命。

  卫天鹏的脸色没有变,可是眼角的肌肉已抽紧,瞳孔已收缩。

  水银眼睛里却露出种复杂而奇怪的表情,仿佛觉得很惊讶,又仿佛觉得很欣赏、很有趣。

  她问小方:“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答应?”

  小方居然又笑了笑:“因为我不高兴。”

  这理由非但不够好,根本就不能成为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小方不想说出来,他做事一向有他的原则,别人一向很难了解,他也不想别人了解。

  无论做什么事,他觉得只要能让自己问心无愧就已足够。

  水银轻轻叹了口气,道:“卫天鹏是不会杀你的,他从不勉强别人做任何事。”

  小方微笑,道:“这是种好习惯,想不到他居然有这种好习惯。”

  水银道:“我也不会杀你,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你,绝不再害你。”

  她也对小方笑了笑:“守信也是种好习惯,你一定也想不到我会有这种好习惯。”

  小方承认:“女人能有这种好习惯的确不多。”

  水银道:“我们只不过想把你送回去,让你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等死。”

  等死比死更痛苦,更难忍受。

  可是小方不在乎!

  “我本来就在等死,再去等等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你还是不答应?”

  “是的!”

  他的回答还是如此直接简单,简单得要命!



  第八回 剑客无名

  帐篷外又刮起风,吹起满天黄砂,白昼很快就将过去,黑暗就将来临。

  在这片无情的大地上,生命的价值本就已变得十分渺小,能活下去固然要活下去,不能活下去死又何妨?

  小方又躺了下去,好像已经准备让他们送回风砂中去等死。

  就在他刚想闭上眼睛时,忽然听见一个人用奇特而生冷的声音问他:

  “你真的不怕死?”

  他用不着张开眼睛看,就已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这个人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从未移动过片刻,眼睛却绝对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人在看着小方时,就好像一只猫在看着一只已经落入了蛛网的昆虫。

  他们本就是不同类的。

  生命既如此卑贱,生死间的挣扎当然也变得十分愚蠢可笑。

  他当然不会动心。

  但是现在他却忽然问小方:“你真的不怕死?”这是不是因为他从未见过真不怕死的人?

  小方拒绝回答这问题。

  因为这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但是他已经这么样做了,已经表现出一种人类在面临生死抉择时的尊严与勇气。

  有些问题根本就用不着言语来回答,也不是言语所能回答的。

  这个人居然能了解。

  所以他没有再问,却慢慢的走了过来,他走路的姿态也跟他站立时同样奇特。

  别人根本没有看见他移动,可是他忽然就已到了小方躺着的那张软榻前。

  小方的剑就摆在软榻旁那木几上,他忽然又问:“这是你的剑?”

  这问题不难回答,也不必拒绝回答。

  “是,是我的剑。”

  “你使剑?”

  “是。”

  忽然间,剑光一闪,如惊虹闪电。

  谁也没有看见这个人伸手去拿剑、拔剑,可是木几上的剑忽然就已到了他手里。

  剑已出鞘。

  一柄出了鞘的剑到了他手里,他这个人立刻变了,变得似乎已跟他手里的剑一样,也发出了惊虹闪电般的夺目光芒。

  可是这种光芒转瞬就已消失,因为他掌中的剑忽然又已入鞘。

  他的人立刻又变得绝对静止,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世人铸剑千万,能称为利器却只不过其中二三而已。”

  “宝剑名驹,本来就可遇而不可求,万中能得其一,已经不能算少了。”

  “你的剑是利器。”

  小方微笑,“你的眼也很利。”

  这人又问:“你用它杀过人?”

  “偶一为之,只杀该杀的。”

  “善用利器者,才能杀人而未被杀,你的剑法想必不差。”

  “还算过得去。”

  这人又沉默良久,忽然道:“那么你另外还有条路可走。”

  小方也忍不住问:“哪条路?怎么走?”

  “用你的剑杀了我!”他声音全无情感:“你能杀我,你就可以不死。”

  “否则我是不是就要死在你的剑下?”

  “是的!”

  他慢慢的接着道:“有资格死在我剑下的人并不多,你能死在我剑下,已可算死而无憾。”

  这句话实在说得太狂,如果是别人说出的,小方很可能会笑出来。

  小方没有笑。

  这句话不可笑,因为他看得出这个人说的是真话,简简单单的一句真话,既没有炫耀,也不是恫吓,他说这句话时,只不过说出了一件简单的事实。

  不管怎么样,能死在这人的剑下,总比躺在那里等死好。

  能与这样的高手决一生死胜负,岂非也正是学剑者的生平快事!

  小方生命中的潜力又被激发——也许这已是最后一次,已经是他最后一分潜力。

  他忽然一跃而起,抓住了他的剑。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你说。”

  “就在此地,就是此刻。”

  “不行。”

  “我的人在此,剑也在此,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的人剑虽在,精气却已不在。”这人的声音还是全无情感:“我若在此时此地杀了你,我就对不起我的剑。”

  他淡淡的接着道:“现在你根本不配让我出手!”

  小方看着他,心里忽然对他有了种从心底生出的尊敬。

  因为他尊敬自己。

  这种尊敬已经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一切。

  小方忽然说出件别人一定会认为很荒谬的要求,他说:“你给我一袋水、一袋酒、一袋肉!一袋饼、一套布衣、一张毛毡,三天后我再来。”

  这人居然立刻答应:“可以。”

  卫天鹏没有反应,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

  水银好像要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他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她。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只是很平静的问:“我说的话你没有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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