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5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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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时他已抵不过饥饿、惊骇、寒冷、疲劳的折磨,奔出了一段路途后,竟在车座上失去了知觉,晕睡过去。那两匹马俱是千里良驹,在无人驾驭下,自然往来路奔回。马性识途,竟将沈杏白带回了温黛黛的居处。沈杏白醒来时,车马已到了这房屋门口。他本来无处可去,便冒险人屋,只见偌大一栋房屋中,只有两个丫鬟。丫鬟们见了他自然惊呼起来,他亡命之中,便下了煞手,但他却也未想到温黛黛竟会突然到了这里。
温黛黛更未想到黑星天的徒弟,竟会来到这里,一惊之下,沉声道:“你怎会来了,还不声不响地杀了我丫鬟。”
沈杏白目光一转,面上立刻堆起笑容,躬身道:“小侄怎敢伤害婶娘的丫鬟?小侄来时,还在奇怪她们怎会死了!”
温黛黛明知他在说谎,却也不去揭穿,淡淡“哦”了一声,将云铮缓缓放在椅上.面上突然泛起笑容,缓缓走向沈杏白,口中笑道:“看你一身狼狈样子,婶娘我找件衣服给你换好么?”
沈杏白心念一转,冷笑暗忖道:“好个笑里藏刀的妇人,此刻便想杀我了。”要知司徒笑暗筑金屋,虽然避着妻子耳目,却不避朋友,时常将黑星天等人,请到温黛黛处饮酒,沈杏白自也时常跟着黑星天同去,耳闻目睹,对司徒笑这位地下夫人的脾气,实已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下他心念又自数转,不等温黛黛来到近前,立刻闪开几步,躬身笑道:“弟子奉家师之命前来问候婶娘,怎敢劳动婶娘?”
温黛黛暗中一惊,面上仍不动声色,娇笑着道:“你师傅叫你来问候我?他自己为何不来?难道是怕司徒笑吃醋么?”
她虽然心智百变,但此刻却仍不知道沈杏白已叛变了黑星天,面上虽然娇笑,心头却在怦怦跳动。
沈杏白一面动着心机,一面笑道:“家师要小侄先来看看婶娘这里可方便,只怕他老人家也要来的。”他先以此话稳住温黛黛,好教温黛黛不敢向他动手。
温黛黛秋波转动,媚笑道:“看看这里可方便?哎哟,这里自然是方便的,你回去叫他来吧!”
沈杏白冷笑暗忖道:“我只要前脚一走,只怕你也立刻跟着走了。但你虽聪明,我沈杏白也不是呆子,怎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当下嘻嘻一笑,道:“但婶娘这里却不太方便,小侄怎敢如此回复师傅?”
温黛黛笑道:“有什么不方便?”
沈杏白瞧了椅上晕迷着的云铮一眼,笑道:“这位大旗门的高足,小侄也认得的,小侄见到,怎敢不说?”
温黛黛咯咯笑道:“哎哟,你是说他呀?你回去告诉黑星天,就说这人我已玩腻了,正想交给他们。”
沈杏白笑道:“真的么?”
温黛黛娇笑道:“你师傅平日就总是目不转睛地瞧着我,这次他找你来探路,还是为了……为了那事么?”
沈杏白目光一转,笑道:“像婶娘这样的美人,无论是哪个男子见了,都忍不住要动心的。”
温黛黛挺起胸膛,媚笑着道:“你呢?你想不想?”
她浑身衣衫都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那丰满而诱人的曲线,每分每寸都暴露在灯光下。
沈杏白忍不住狠狠盯了她一眼,偷偷咽下口唾沫,垂首笑道:“小侄也是男人,怎会不想,只是不敢去想而已。”
温黛黛眼波横流,瞬也不瞬地望着沈杏白,手掌轻轻溜上了衣襟,轻轻解开了衣钮,一粒,两粒……她动作是那么柔美而自然,让人几乎看不到她手掌的移动,却只能看得到她衣襟的褪落……忽然间,她双手敞开衣襟,晶莹的胴体,便呈现在沈杏白面前。她口中轻轻细语:“现在,你还不敢么?”
沈杏白喉结上下移动,已看得痴了。
温黛黛轻轻阖起衣襟,媚笑道:“来吧,还等什么?”
沈杏白缓缓移动着脚步,无法抗拒地走向她。
温黛黛媚笑更迷人,暗中却在默数着他的脚步:“一步,两步……只要你再进三步,再进两步……”
沈杏白缓缓移动着脚步,面上痴痴迷迷,暗中却也在默数着脚步:“一步,两步……只要再走一步……哈哈,温黛黛,你这花样纵能骗倒别人,却骗不过我。你始终不敢动手,却向我如此引诱,显然是因你气力也不济了,是么?你想我自投罗网,我正好将计就计……”
他再次瞧了那丰满的胴体一眼,跨出了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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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中棠看着那青衣少女显露那惊人的轻功时,悄悄藏好了身形,别人寻不着他,他却在暗中窥望着别人。等到大家都已人了铁匠村,他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云铮与温黛黛的出现,却出了他的意料。但他早看出那残废之人便是赵奇刚,是以他生怕赵奇刚在霹雳火面前无意揭破他来历,才悄然隐身。他也为了要寻赵奇刚,才随之而来,是以他此刻甚是放心,知道有赵奇刚与那青衣少女在这里,云铮是万万不会吃亏的。
而这时,他锐利的目光,却发现林外有两条飞掠的人影,他追去一看,那两条人影正是艾天蝠与跛足童子。于是他喝住了他们。跛足童子见他未死,又惊又喜,便对他说出了水灵光与冷氏姐妹正为他多么伤心。
铁中棠心头一阵激动,便要去寻找他们,问清了她们的去向后,便将那早已为云铮留下的银票交给跛足童子。跛足童子去寻温黛黛后,他便要去寻水灵光。但他对云铮却始终放心不下,走了段路途,又不禁折回,正好听到艾天蝠一心求死的语声。
于是他便以冷言激起了艾天蝠的怒气与生机。他想只要自己逃过艾天蝠的追寻,那么艾天蝠根本就不知是谁在激怒于他,那么艾天蝠便永远无法杀死此人,他自己也自然不会死了。哪知艾天蝠身法之迅快,耳力之灵敏,却远出铁中棠意料,铁中棠纵然使尽身法,却也甩不脱艾天蝠。无论铁中棠走到何处,艾天蝠那强劲的袖风,都跟在他身后,他甚至不敢回头,更不敢稍缓脚步。
两人一逃一追,奔行了一个时辰,铁中棠已是满头冷汗,而这时,他两人也已到了那山区之中,满山乱奔的铁中棠电终于发现了那栋隐在山坳密林中的房屋。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毫无选择地一掠而入。他要藉这栋房屋,来隐藏自己身形展动时所带起的风声,逃开艾天蝠蝙蝠般的追踪。
这时,沈杏白方自踏出最后一步。
忽然间,灯光骤暗,满室风生,一条人影,穿窗而入。
沈杏白、温黛黛齐地一惊,各各向后退了两步。
铁中棠又何尝不惊?但是他那种应变的机智,却绝非任何人能及,只见他身形方自落地,便已闪电般抓住了沈杏白的衣襟。
沈杏白本已骇得呆了,此刻更是面色如土,牙关打颤,心里虽想说两句告饶乞命的话,口中却半句也说不出来。
铁中棠目光刀一般望着他。虽只—瞬时间,但沈杏白却只觉宛如永恒般长久。
他等待着铁中棠出手一击,哪知铁中棠却在他耳边轻轻道:“滚!若被我再追上你时,便没命了。”语声中竞真的放开了手掌。
沈杏白呆了一呆,心头当真是惊喜交集,再不迟疑,纵身跃出了窗外,亡命般飞奔而出。
温黛黛虽然绝顶聪明,也摸不清铁中棠此举的含意,睁大了眼睛,诧声道:“你……你为何……”话犹未自出口,铁中棠已伸手掩住了地嘴唇,将她拉在角落中,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息。
他此举正是用的金蝉脱壳之计。他飞身入屋,沈杏白自屋中逃出,那艾天蝠双目皆盲,自难分辨人屋的与逃出的并非同一人。等到艾天蝠发觉追错了人时,铁中棠已可从容逃走。
温黛黛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他,胸前的衣襟,又已散开,一阵阵异样的肉香,飘在铁中棠鼻端。铁中棠微微皱眉,转过了头。
但这时屋外竟突又传来艾天蝠冰一般冷漠的语声,道:“你骗不了我的,逃出那人的身法,与你完全不同。”冰一般冷漠的语声中,却含蕴着无比充足的中气,四面八方地传将下来,竟令人摸不清语声传出的方向。
第二十五回 惊闻碧落
铁中棠更是心惊:“好厉害的艾天蝠!他竟能自沈杏白的衣袂带起的风声中,辨出他身法与我不同。”
心念一闪,艾天蝠又已冷冷接道:“我数到三时,你若还不出来,我便要火焚此屋,那时无论谁都逃不走了。”
铁中棠心头一凛,举步滑向门口。温黛黛待要伸手拉他,但铁中棠身躯已游鱼般溜走,他轻轻推开门户。蹑足缓步,走入院中。只听艾天蝠死般冷漠的语声缓缓道:“一……”
铁中棠已蹑足入院中,未带丝毫声息。
艾天蝠道:“二……”
铁中棠又走了两步,心头突又一凛,暗暗忖道:“我此番纵能逃走而不被艾天蝠发觉,他必定要以为我还在屋中,那时他纵火焚屋,岂非害了云铮与温黛黛?”一念至此,他立刻放声大呼:“我在这里!”呼声落处,他身形已在三丈开外。
温黛黛奔出门外时,只听一阵强劲的风声自屋脊掠下,一条蝙蝠般的人影,眨眼间便消失在风雨中。她望了望前面无情的风雨,又望了望身后晕迷的云铮,忽然在石阶前跪下,眼泪流下了面颊。多年来第一次,她感到孤立无助的寂寞与痛苦。
他只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遥远而无助的童年,所有的信心与力量俱都骤然消失,眼前是一片黑暗。于是,她第一次发现,巨万的金银,有时对人生也并无丝毫帮助。庭院风雨声声,人面泪珠簌簌。
等她走回房中时,铁中棠已远在一里之外。但他仍未摆脱艾天蝠附骨之蛆般的追踪。湿透了的衣衫,使得他脚步越来越重。他虽未回头,却已能感觉到艾天蝠的手掌,距离他已只有咫尺之遥,使得他身后平添了一分异样的寒意。
他虽然几次想要回身而战,但想到此战无论胜负,俱极痛苦——他若战胜,艾天蝠自然必是一死;他若战败而死,艾天蝠也不能再活——他想到自己此番虽在亡命而逃,却为的是要救追赶自己之人的性命,心头也不知是甜是苦,唯有在暗中独自苦笑。
——逃奔之人乃是为了要救追赶之人的性命而逃,这只怕当真可算是古往今来,从来未有之事。风雨之中,山色甚是凄凉,道路更本已是苔藓土滑,崎岖难行,到后来更是乱山峥嵘,荒草没径。铁中棠已渐渐分不出道路,在荒林乱山间东一弯,西一拐,只望能将双目皆盲的艾天蝠远远抛下。哪知艾天蝠双袖破风之声,却始终“呜呜”地响在他耳边,看来他在荒山之中奔行,竟比明目之人还要灵敏,不知不觉间,两人入山已极深,渐渐奔过了山腰要。
铁中棠已是骑虎难下,心里更是着急,转过道山坳,突见前面山峰环抱,竞仿佛是条绝路。他心中不禁暗道一声:“苦也!”但脚下却仍不敢丝毫停顿。只见前面果然是处山谷,郁郁苍苍,满山树木。四面山坡上,竟简陋地建有三间歪歪斜斜的茅屋,茅屋前还悬着面木牌,铁中棠也无暇去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只觉一阵阵肉香,自茅屋中飘散而出,窗户里似乎有人探首出来,向铁中棠瞧了几眼。
忽然间,屋中竟传出了一声大喝,震得铁中棠双耳“嗡嗡”作响,接着,中间那茅屋的柴扉,“呀”的推开,走出个身材胖大,满身油腻的人,满头须发蓬乱,身上却穿的是件油垢斑斑的僧衣,衣袖裤管,俱都高挽起,露出毛茸茸的臂腿,一双环日,直瞪着铁中棠,大喝道:“站住!”
铁中棠听他喝声中气那般充沛,已知此人必定身怀极为高深的武功,看他打扮得不僧不俗,却又猜不出是何来历,心头不禁更是叫苦。后面已有个苦追不放的艾天蝠,怎禁得前面又出来个如此怪物?他哪里还敢多事,身形一转,往旁边掠过去。
哪知这人双目又是一瞪,只见他胖大的身子一晃,便已拦住了铁中棠的去路,身法果然快如飘风。铁中棠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见面前这人,双目虽然瞪得滚圆,但却并无恶意,微一抱拳,道:“请让路!”身子一侧,便待自他身旁擦掠过去。
这怪人忽然哈哈一笑,大声道:“年纪轻轻的人,怎的这般没种,打不过人家也要打的,逃什么?”
语声中铁中棠已自左冲右突,向前闯了二次,但这怪人轻功身法,却已妙到毫巅,无论铁中棠冲到哪里,俱都恰恰被他挡住。这时艾天蝠早已赶来,但却远远顿住了身形,站在铁中棠身后七尺开外,冷冷道:“放他过去!”
那怪人眨了眨眼睛,大奇道:“你追他不着,洒家为你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却要洒家放他过去,你两人莫非在捉迷藏么?哈哈,妙极妙极,遇着此等好玩之事,洒家少不得也要参加一份。”扬眉动眼,仰天而笑,果然是乐不可支的模样。
铁中棠见他如此模样,心里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道:“此人莫非是个疯子不成?”当下抱拳一揖,朗声道:“你为何挡住在下去路?”
那怪人道:“你为何要逃?”
铁中棠呆了一呆,道:“我自奔逃,与你何关?”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洒家生平最是看不惯没种逃命之人,你不逃到这里,也就罢了,逃到这里,就算你倒霉。”
铁中棠道:“你怎知我是在逃命?”
那怪人怔了怔,笑道:“不错不错,洒家怎知你是逃命?说不定只是在捉迷藏也未可知,否则他怎会要我放你?”
抬眼望去,只见艾天蝠面容冰冰冷冷,满含杀机,忍不住问道:“喂,你苦苦追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艾天蝠冷冷道:“取他性命!”突然飞身而来,挥袖拂向他前胸三处大穴,大喝道:“还不放他过去?”
那怪人身形一闪,笑道:“这倒怪了……”
他本未将对方放在眼里,哪知艾天蝠这铁袖拂穴的功夫,却是非同小可,一招甫发,后着立刻连绵而至。那怪人虽然武功特异,但措手不及,也被逼得手忙脚乱,话也无法继续了。艾天蝠招式不停,口中道:“铁中棠!你还不快逃!”
铁中棠暗道一声:“糟了!”艾天蝠竟已听出了他的口音,此事岂非更无法解决了,思潮紊乱间,身形震动,衣襟带风,便要纵身掠出。
突听那怪人一声大喝,双臂乍分,左掌直抓铁中棠肩头,右掌连环翻动,抢入了艾天蝠袖影之中。铁中棠见他这一掌来势似是平平无奇,只道轻轻便可闪过,左掌斜斜一挡,身子依旧向前窜去,猝然间只见对方手掌一阵翻动,不知怎么一来,便已搭上了他的肩头。铁中棠大惊之下,缩步回身,全身后跃了三尺,只觉肩头仍在隐隐发痛,又听得那边“嘶”的一声,艾天蝠衣袖也已被他扯破,凌空翻了个身,落在铁中棠身边三尺处,似乎也骇得呆了!
他两人武功俱都颇为渊博,但却再也未曾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奇诡怪异的招式,自己竟连一招都躲它不过。尤其艾天蝠更是惊骇不已,他行走江湖多年,这一双铁袖不知会过多少英雄豪杰,可说难遇敌手。而此刻这怪人轻轻一招,便将他衣袖扯破,他心中既是惊骇,又是伤悲,呆了半晌,黯然叹道:“好武功!”
那怪人笑道:“莫管我武功好坏,洒家且问你,你既要取他性命,为何义要洒家放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