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6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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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她吃惊的是,门一推开,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是一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见的声音。
门刚推开一线,门外就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传进来,有骰子声,洗牌声,呼噜喝斥声,赢钱时的笑声,输钱时的叹气声。
这里本是个赌场,有这种声音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赌场刚才岂非已不在了?这里岂非已变成了个和尚庙?
何况连那些和尚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这里本已是个空屋子,哪里来的这种声音?
田思思几乎忍不住吃惊得大叫起来,用力推开门。
门一推开,她就真的忍不住大叫起来。
谁说外面是和尚庙?
谁说外面是空房子?
外面明明是个赌场,灯火正辉煌,各式各样的人正在兴高彩烈地赌着钱。
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就只没有和尚。
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刚才那奇迹般消失了的赌场,现在又奇迹般出现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谁能解释?
第九回 谁是凶手
赌场里灯火辉煌,每张赌桌旁都挤满了人。
华灯初上,本就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
天下所有的赌场都一样。
但田思思看见这情况,却比她刚才看见满屋子的和尚还吃惊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头。
秦歌站在后面,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好像刚被人在肚子上踢了一脚似的。
田思思用舌头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吃吃道:“你看见了什么?”
秦歌道:“一……一家赌场。”
田思思道:“你真的看见了?”
秦歌苦笑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
田思思还想说话,忽然看见一个人笑嘻嘻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个穿得很讲究的人,手里端着个鼻烟壶,身材很高大,满脸大胡子,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的下盘功夫不弱。
田思思不等他走过来,就先迎了上去,道:“这赌场开了多久了?”
这人好像觉得她这问题问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才笑道:“这赌场开张的那一天,姑娘只怕还是个小孩子。”
田思思勉强忍住心里的惊惧,道:“赌场一开张,你就在这里?”
这人又笑了笑,道:“这赌场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我请进来的。”
田思思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这人道:“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在。”
田思思道:“今天下午呢?”
这人道:“下午我本来通常都要睡个午觉的,但是今天恰巧来了几位老朋友,所以,我只有在这里陪着。”
田思思用力握着双手,忽然回过头,道:“你……你听见他说的话没有?”
秦歌的脸也已发白,一个箭步窜过来,厉声道:“你最好说老实话。”
这人面上露出吃惊之色,道:“我为什么要不说老实话?”
田思思接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姓金……”
田思思道:“姓金?金大胡子是你的什么人?”这人摸了摸脸上的络腮大胡子,笑道:“在下就正是金大胡子。”
田思思实在忍不住了,大叫道:“你不是金大胡子,绝不是!”
这人显得更吃惊,道:“我不是金大胡子是谁?”
田思思道:“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绝不是金大胡子!”
这时旁边有人围了过来。
田思思也没有看清楚那都是什么人,只看见一张张笑嘻嘻的脸,笑得又难看,又奇怪。
这人也在笑,忽然道:“姑娘怎知道我不是金大胡子?”
田思思道:“因为我认得金大胡子,他没有胡子,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这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田思思大笑道:“这位姑娘说金大胡子没有胡子。”
所有的人全都放声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金大胡子怎么会没有胡子?”
“他若没有胡子,怎么会叫金大胡子?”
笑声又难听,又刺耳。
田思思简直快要急疯了,气病了,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金大胡子非但没有胡子,而且已做了和尚。”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笑得更厉害,笑得弯下腰喘不过气来。
金大胡子若是会去做和尚,天下的人只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
“这位姑娘若不是弄错了人,就一定是中了暑,脑袋发晕。”
田思思跳了起来,道:“我一点也不晕,也没有弄错人,我亲眼看见的。
那人忍住笑,道:“看见了什么?”
田思思道:“看见金大胡子做了和尚。”
有人抢着道:“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和尚?”
田思思道:“因为有人逼他。”
那人问道:“谁在逼他?”
田思思道:“一个……一个和尚。”
笑声越来越大,越刺耳,她只觉自己的头真的晕了起来。
这一天之中,田思思遇见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连她自己都已渐渐分不清了。
突听一人道:“你是说一个和尚?”
这声音缓慢沉着,并没有高声喊叫,但在这哄堂大笑声中,每个人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好像这人是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
就算不太懂武功的人,也知道说话的这人必定是内力深厚。
本来围在一起的人,立刻都纷纷散开,不约而同向这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才发现说话的这人竟然也是个和尚。
这和尚干枯矮小,面黄肌瘦,看来就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坐在那里也比别人矮了一个头。
并不是因为他一双眸子分外锐利,也不是因为还有两个相貌威严,态度沉着的中年和尚站在他身后,既不是因为这些和尚穿的僧袍质料都很华贵,更不是因为他们手里数着的那串金光耀眼的佛珠。
到底是为了什么,谁也弄不清楚,只不过无论谁一眼看到他,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敬重之意。
就连田思思都不例外。
她虽然从来没见过这和尚,也不知道这和尚是谁,但心里却觉得他必定是位得道的高僧。
高僧本如名士,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受人注意。
奇怪的是,刚才谁也没有看见他们,这屋子本来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谁也没有看见这三个和尚是从哪里来的。
田思思眨眨眼道:“你刚才是在问我?”
老和尚道:“女施主刚才是否说起一个和尚?”
田思思道:“是的。”
老和尚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和尚?”
田思思沉吟着,道:“那和尚圆圆的脸,笑起来好像还有对酒窝。”
老和尚道:“他有多大年龄?”
田思思道:“年纪倒并不太大,但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
老和尚道:“是不是还有位道人跟他在一起?”
田思思道:“不但有个道士,还有个秀才。”
老和尚道:“现在他们的人呢?”
田思思道:“秀才和道士我没有看见,只知道那和尚……”她长长吐出口气,接着道:“那和尚已死了!”
老和尚枯瘦苍老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突然间,“砰”的一声,他坐着的一张红木椅子竟已片片碎裂!
这老和尚却还是稳如泰山般,悬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每个人都不禁在暗中倒抽了口凉气,再也没有人笑得出来了。
过了很久,才听得这老和尚一字字道:“他死在哪里?”
田思思往后面的那扇门里指了指。
她手指刚指出,老和尚身后的两个中年僧人已横空掠起。
只听衣袂带风之声“猎猎”作响,数十人身上的衣襟都被劲风带起,有的人甚至连帽子都已被吹走。
田思思忍不住偷偷瞟了秦歌一眼。
秦歌的脸色也很沉重,脖子上的红丝巾似已湿透。
再见那两个中年僧人已从门里走出来,架着那和尚的尸体。
两人虽在尽力控制着自己,但目中却已充满了悲愤之色。
老和尚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睑,双手合什,低宣佛号。
等他再张开眼来,田思思突然觉得好像有道电光在眼前一闪。
老和尚忽然已到了她面前,一字字道:“女施主尊姓?”
田思思轻轻咳嗽了两声道:“我姓田,叫田思思。”
老和尚静静地看了她两眼,目光突然转到秦歌身上,道:“这位施主呢?”
秦歌道:“在下秦歌。”
老和尚道:“是不是三户亡秦之秦?慷慨悲歌之歌?”
秦歌道:“正是。”
老和尚慢慢地点了点头,满带病容的脸上突然有一根根青筋盘蛇般暴起。
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沉着缓慢,一字字道:“好,好武功,好身手,果然是名不虚传。”
田思思忍不住又叫了起来,道:“这和尚不是他杀的,你莫要弄错了人。”
老和尚道:“不是他杀的,是你?”
田思思道:“怎么会是我,我进去的时候,他早已死了。”
老和尚道:“进到哪里去?”
田思思道:“就是里面那屋子。”
老和尚道:“那时秦施主已在屋子里?”
田思思道:“不在,他是后来才去的,刚进去没多久。”
那大胡子突然道:“那里是在下的私室,别无通路,秦大侠若是刚进去的,在下等为什么却都没有瞧见?”
田思思道:“他不是从这里进去的。”
老和尚道:“这位施主刚才已说得很明白,那屋子别无通路。”
田思思道:“他……他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难令人相信,所以立刻又解释着道:“今天下午我们来的时候,这和尚还没有死,正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突然掉到地道下去了。”
老和尚道:“然后呢?”
田思思道:“然后秦歌也掉了下去,那时屋子里已没有别的人,一屋子的和尚都已走了,所以我就进去找他们,才发现这和尚已死在这里面,我惊骇异常,想逃出来的时候,门已从外面锁住了。”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发现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在看着她。
每个人都好像想笑,又笑不出。
只有那老和尚目中全无笑意,沉声道:“姑娘是今天下午来的?”
田思思道:“那时刚过午时没多久,距离现在最多只有一个半时辰。”
老和尚道:“那时这屋子没有人?”
田思思道:“有人。”
老和尚道:“是不是这些人?”
田思思道:“不是,是一屋子和尚,金大胡子也在其中。”
那大胡子忍不住笑了笑,插嘴道:“在下从未做过和尚,人人都可证明!”
老和尚道:“有没有人能够替女施主你来证明,那一屋子和尚呢?”
田思思道:“都……都已走了。”
老和尚道:“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道:“不知道。”
老和尚道:“他们走了之后,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田思思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这句话没说完,她已发现有人在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等这句话说完,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和尚目光闪动,四面看了一眼,道:“各位今天下午都在哪里?”
几十个人纷纷抢着道:“就在这里。”
老和尚道:“各位是几时来的?”
有人道:“就是下午来的。”
也有人道:“昨天晚上就来了。”
老和尚道:“各位有没有离开过?”
大家又抢着道:“没有,绝对没有。”
赌徒们赌得正高兴的时候,就算用鞭子来赶,也赶不走的。
田思思气得简直要发疯,大叫道:“他们在说谎,今天下午,这屋子里明明没有人……这……这些人连一个都不在这里。”
老和尚看着她,冷冷道:“这里七八十位施主都在说谎,只有你没说谎?”
田思思怒道:“我为什么要说谎?”
老和尚道:“你可知道死的这和尚是谁?”
田思思道:“不知道。”
老和尚目中已充满悲愤之意,道:“他法号上无下名,正是老僧的师弟。”
那大胡子突然失声道:“莫非就是空门第一侠僧,人称‘多事和尚’的少林无名大师?”
老和尚长叹道:“既然是僧,又何必侠?既然无名,又何必多事?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大胡子动容道:“那么,大师你……”
老和尚道:“老僧无色,来自少林。”
这名字说出来,突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了。
无论是不是武林中人,对少林寺两大护法高僧的名字,总是知道的。
田思思一直很急,一直很气,一直在暴跳如雷。
但现在也静了下来。
因为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冷入骨髓的寒意,就好像在寒夜中突然一脚踏入已将结冰的湖水里。
这是赌场也好,是庙也好,金大胡子有胡子也好,没胡子也好,那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但若杀了少林寺的弟子,杀了江湖中最得人望的侠僧,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田思思直到这时,才发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完全是一件早已计划好的阴谋。
这阴谋非但可怕,而且真的能要人命。
她和秦歌显然已被套入这要命的阴谋里,要想脱身,只怕很不容易。
她第一次真正了解到,被人冤枉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眼色却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刚才大家最多只有过将她当做疯疯癫癫的女孩子,说些疯疯癫癫的谎话,还觉得她很可笑。
但现在大家看着她的时候,简直就好像在看着个死人似的。
“我为什么要说谎?”
“你当然要说谎,无论谁杀了无名大师,都绝不会承认的。”
田思思冲过去嘶声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大胡子冷冷地瞧着她,脚下一步步往后退。
别的人也跟着往后退,就好像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生怕自己会被她沾上。
田思思冲出去,揪住一个人的衣襟,道:“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今天根本不在这里,这里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
她一生从未求过别人,但此刻目中却充满了恳求之色。
这人脸色虽已发白,却还是一口咬定,冷冷地道:“今天下午我若是不在这里,怎么会输了五百两银子。”
田思思眼睛都红了,忍不住反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这人摸了摸脸,既不生气,也不计较。
谁也不会跟死人计较的。
那老和尚可真沉得住气,在这种时候,他居然闭起眼睛,数着佛珠,居然像是在替无名和尚的亡魂念起经来。
他当然不必着急。
死人本就跑不了的。
田思思又冲过去,大声道:“好,我再说一句话,我跟他无冤无仇,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杀他!”
无色大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据说他已入了山流。”
山流?
田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