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7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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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自己,他当然也有过剑伤。
但他不愿再想。
“过去的,全都已过去……”
这句话看来仿佛很简单,其实真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幸亏李寻欢和阿飞全都已做到了。
阿飞忽然道:“三年后,我一定会回来。”
他微笑着,瞧着他们的手,又道:“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当然要请我喝酒。”
李寻欢道:“当然,只可惜三年未免太长了些。”
阿飞道:“我要喝的那种酒很特别,不知道你们肯不肯请?”
孙小红抢着道:“你要喝什么酒?”
阿飞道:“喜酒。”
喜酒,当然是喜酒。
就因为要喝喜酒,所以才得等三年——无论为谁守丧,三年都已足够。
孙小红的脸红了。
阿飞道:“我什么酒都喝过,就是没喝过喜酒,只希望你们莫要令我失望。”
孙小红的脸更红,垂下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李寻欢。
李寻欢的神情很特别,“喜酒”这两个字,似乎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我什么酒都请人喝过,就是从未请人喝过喜酒,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阿飞当然不知道,李寻欢也不想要他回答。
李寻欢自己说了出来,道:“因为喜酒太贵了。”
阿飞怔了怔,道:“太贵?”
李寻欢笑了笑道:“因为一个男人若要请人喝喜酒,那就表示他一辈子都得慢慢地来付这笔账,只可惜我又偏偏不愿令朋友失望。”
孙小红“嘤咛”一声,投入他怀里。
阿飞也笑了。
他已有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样笑过。
这一笑,使他骤然觉得自己又年轻了起来,对自己又充满了勇气和信心,对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就连那凋零的木叶,在他眼中都变得充满了生机,因为他知道在那里面还有新的生命,不久就要有新芽茁长。
他从不知道“笑”竟有这么大的力量。
他不但佩服李寻欢,也很感激他。因为一个人能使自己永保笑音,固然已很不容易,若还能让别人笑,才真正伟大!
“画蛇添足”不但是多余的,而且愚蠢得可笑。
但世人大多烦恼,岂非就因为笑得太少?
笑,就像是香水,不但能令自己芬芳,也能令别人快乐。
你若能令别人笑一笑,纵然做做愚蠢的事又何妨?
(完)
小说:古龙《飞刀,又见飞刀》
在昔年某一个充满了暴力邪恶动乱的时代里,江湖中忽然有一种飞刀出现了,没有人知道它的真正形状和式样,也没有人能形容它的力量和速度。
在人们心目中,它已经不仅是一种可以镇暴的武器,而是一种正义和尊严的象征。这种力量,当然是至大至刚,所向无敌的。
然后动乱平息,它也跟着消失,就好像巨浪消失在和平宁静的海洋里。
可是大家都知道,江湖中如果有另一次动乱开始,它还是会出现的,依然会带给人们无穷无尽的信心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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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飞刀
刀不仅是一种武器,而且在俗传的十八般武器中排名第一。
可是在某一方面来说,刀是比不上剑的,它没有剑那种高雅神秘浪漫的气质,也没有剑的尊贵。
剑有时候是一种华丽的装饰,有时候是一种身分和地位的象征。
在某一种时候,剑甚至是一种权力和威严的象征。
刀不是。
剑是优雅的,是属于贵族的,刀却是普遍化的,平民化的。
有关剑的联想,往往是在宫廷里,在深山里,在白云间。
刀却是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人出世以后,从剪断他脐带的剪刀开始,就和刀脱不开关系,切菜、裁衣、剪布、理发、修须、整甲、分肉、剖鱼、切面、示警、扬威、正法,这些事没有一件可以少得了刀。
人类的生活里,不能没有刀,好像人类的生活里,不能没有米和水一样。
奇怪的是,在人们的心目中,刀还比剑更残酷更惨烈更凶悍更野蛮更刚猛。
刀有很多种,有单刀、双刀、朴刀、戒刀、锯齿刀、砍山刀、鬼头刀、雁翎刀、五凤朝阳刀、鱼鳞紫金刀。
飞刀无疑也是刀的一种,虽然在正史中很少有记载,却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性与传奇性。
正于“扁钻”是不是属于刀的一种呢?那就无法可考了。
李寻欢这个人物是虚构的,李寻欢的“小李飞刀”当然也是。
大家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李寻欢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有“小李飞刀”这样的武器。
因为这个人物太侠义正气,屈己从人,这种武器太玄奇神妙,已经脱离了现实。
因为大家所谓的“现实”,是活在现代这个世界中的人们,而不是李寻欢那个时代。
所以李寻欢和他的小李飞刀是不是虚构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物是否他能活在他的读者们的心里,是否能激起大家的共鸣,是不是能让大家和他共悲喜同欢笑。
本来谁也不知道李寻欢和他的飞刀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经过电影的处理后,却使得他们更形象化,也更大众化了。
从某一种角度看大众化就是俗,就是从俗,就是远离文学和艺术。
可是我总认为在现在这么样一种社会形态中,大众化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
那至少比一个人躲在象牙塔里独自哭泣的好。
有关李寻欢和他的飞刀的故事是一部小说,“飞刀·又见飞刀”这部小说,当然也和李寻欢的故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是他们之间有很多完全不相同的地方。
——虽然这两个故事同样是李寻欢两代间的恩怨情仇,却是完全独立的。
——小李飞刀的故事虽然已经被很多次搬上银幕和萤光幕,但他的故事,却已经被写成小说很久了,“飞刀”的故事现在已经拍摄成电影了,小说却刚刚开始写。
这种例子就好像萧十一郎一样,先有电影才有小说。
这种情况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枝节,使得故事更精简,变化更多。
因为电影是一种整体的作业,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的心血,也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物力和财力。
所以写电影小说的时候,和写一般小说的心情是绝不相同的。
幸好写这两种小说还有一点相同的地方,总希望能让读者激起一点欢欣鼓舞之心,敌忾同仇之气。
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写小说的最大目的之一。
——当然并不是全部目的。
还有一点我必须声明。
现在我腕伤犹未愈,还不能不停的写很多字,所以我只能由我口述,请人代笔。
这种写稿的方式,是我以前一直不愿意做的。
因为这样写稿常常会忽略很多文字上和故事上的细节,对于人性的刻划和感伤,也绝不会有自己用笔去写出来的那种体会。
最少绝不会有那种细致婉转的伤感,那么深的感触。
当然在文字上也会有一点欠缺的;因为中国文字的精巧,几乎就像是中国文人的伤感那么细腻。
幸好我也不必向各位抱歉,因为像这么样写出来的小说情节一定是比较流畅紧凑的,一定不会生涩苦闷冗长的毛病。
而生涩苦闷冗长一向是常常出现在我小说中的毛病。
古 龙
于病后,
非关病酒。不在酒后。
一九七七年二月十日夜
楔子
段八方身高七尺九寸,一身钢筋铁骨十三太保横练,外门功夫之强,天下无人能及。
段八方今年五十一岁,三十岁就已统领长江以北七大门派,四十二寨,并遥领齐豫四大镖局的总镖头,声威之隆,一时无俩。
至今他无疑仍是江湖中最重要的几个人物之一,他的武功之高,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可是他却在去年除夕的前三天,遇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遇见几乎没有人会相信的事。
段八方居然在那一天被一张上面只画了一把小刀的白纸吓死了。
除夕的前三天,雪景凋年,新年已在望。
在这段日子里,每一个系留在外的游子心里却只有一件事,赶回去过年。
段八方也一样。这一天他刚调停了近十年来江湖中最大的一次纷争,接受了淮阳十三大门派的衷心感激和赞扬,喝了他们特地为他准备的真正泸州大曲,足足喝了有六斤。
他在他的好友和扈从呼拥之下走出镇海楼的时候,全身都散发着热意,对他来说,生命就好像一杯干不尽的醇酒,正在等着他慢慢享受。
可是他忽然死了。
甚至可以说是死在他自己的刀下,就好像那些活得已经完全没有生趣的人一样。
这样一个人会发生这种事,有谁能想得到。
段八方是接到一封信之后死的,这封信上没有称呼,没有署名。
这封信上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只不过在那张特别大的信纸上用秃笔蘸墨勾画出一把小刀,写写意意地勾画出这把小刀,没有人能看得出它的式样,也没有人能看得出它的形式,可是每个人却能看出是一把刀。
这封信是一个落拓的少年送来的,在深夜幽暗的道路上,虽然有几许的余光反照,也没有能看得出他的形状和容貌。
幸好每个人都能看出他是一个人。
他从这条街道最幽暗的地方走出来,却是规规矩矩地走出来的。
然后他规规矩矩地走到段八方面前,规规矩矩地把这封信用双手奉给段八方。
然后段八方的脸色就变了,就好像忽然被一个人用一根烧红的铁条插入了咽喉一样。
然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甚至变得比段八方更奇特、诡秘、可怕。
因为每个人都看见段八方忽然拔出了一把刀,用一种极熟练、极快速、干净利落而且极端残酷的手法,一刀刺人了自己的肚子,就好像对付一个最痛恨的仇人一样。
这种事有谁能解释?
如果说这件事已经不可解释,那么发生在段八方身上的,另外还有一件事,远比这件事更无法解释,更不可思议,更不能想像。
段八方是在除夕的前三天横死在长街上,可是在大年初一那天,他还是好好的活着。
用另一种说法来说,段八方并不是死在除夕的前三天,而是死在大年初一的晚上。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段八方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会死两次?
送信来的落拓少年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段八方七尺九寸高,一百四十二斤重的雄伟躯干,已经倒卧在血泊中。
没有人能懂,谁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第一个能开口的是淮阳三义中以镇静和机智著名的屠二爷。
“快,快去找大夫来!”他说。
其实,他也知道找大夫已经没有用了,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一口棺材。
棺材由水陆兼程并运,运回段八方的故乡时,已经是黄昏了。
大年初一的黄昏。
大年初一,母亲沾满油腻的双手,儿童欣喜的笑脸。
大年初一,新衣、鲜花、腊梅、鲜果、爆竹、饺子、元宝、压岁钱。
大年初一,祝福、喜乐、笑声。
大年初一是多么多姿多彩的一天,可是八方庄院得到的却是一口棺材。
这口棺材虽然价值一千八百两白银,可是棺材毕竟是棺材。
在这时候来说,没有棺材绝对比有棺材好。
八方庄院气象恢宏,规模壮大,屋子栉比鳞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栋多少层。
八方庄院的大门高两丈四尺,宽一丈八尺,漆朱漆,饰金环,立石狮。
棺材就是由这扇大门抬进来的,由卅六条大汉用长帛抬进来的。
卅六条大汉穿白麻衣,系白布带,赤脚穿草鞋,把一口闪亮的黑漆棺材抬到院子里,立刻后退,一步步向后退,连退一百五十六步,退出大门。
然后大门立刻关上。
后院中又有卅六条大汉以碎步奔出,抬起了这口棺材,抬回后院。
后院中还有后院。
后院的后院还有后院。
最深最后的一重院落里,庭院深深,深莫可测。
黑色的庭院里,只有一点灯光,衬着一片惨白。
灵堂总是这样子的,总是白得这么惨。
卅六条大汉把棺材抬入灵堂里,摆在一个个面色惨白的孤儿寡妇面前,然后也开始向后退,一步步用碎步向后退。
他们没有退出门口。
从那些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的孤儿寡妇手里,忽然发出几十缕淡淡如鹅黄色的闪光之后,这卅六条铁狮般的大汉就忽然倒了下去。
一倒下去就死了。
就在他们身体接触地面的一刹那间就已经死了,一倒下去就永远不会再起来。
段八方有妻,妻当然只有一人。
段八方有妾,妾有廿九。
段八方有子,子有四十。
段八方有女,女十六。
现在在灵堂中的,除了他的妻妾子女八十六人之外,还有两个人。
两个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很老的人,好像已经应该死过好多好多好多次的人,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表情。
只有刀疤,没有表情。
可是每一条刀疤,也可以算是一种表情,一种由那些充满了刀光剑影,热血情仇恩怨的往事所刻划的悲伤复杂的表情。
千千万万道刀疤,就是千千万万种表情。
千千万万种表情,就变成了没有表情。
黑暗的院落,本来也只有一点灯光,灯光就在灵堂里,灵柩前,灵案上。
忽然间,也不知从哪里有一阵阴森森的凉风吹来,忽然间灯光就灭了。
等到灯光再亮起时,棺材已不见。
密室是用一种青色的石砖砌成的,一种像死人骨骼般的青色。
灯光也是这种颜色。
两个老人抬着棺材走进来,密室的密门立刻自动封起,老人慢慢地放下棺材,静静地看着这口棺材,脸上的刀疤和皱纹看来更深了,仿佛已交织成一种凄惨而哀怨的图案。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没有人能看得懂他们脸上的图案,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们也做了一件让人绝对想不到的事:
因为他们忽然一头撞死在石壁上。
灯光闪烁如鬼火。
棺材的盖子居然在移动,轻轻地慢慢地移动,然后棺材里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轻轻地慢慢地推开了棺材,然后段八方就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他环顾密室,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而得意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已经绝对安全了。
现在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横刀自刎于某地的长街上,他生前所有的恩怨仇恨都已随着他的死亡而勾销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来追杀报复了,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
一个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死人。
这个秘密当然不会暴露,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还有什么人的嘴比死人的嘴闭得更紧。
段八方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