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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古龙合集-第9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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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青衫妇人,再次对望一眼,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虬须大汉、玄衫少妇、清瘦少年等七人,此刻相继掠上峰头,两个黑衣大汉,将掌中所抬之物,轻轻放在地上,垂手退到一边,虬须大汉龙飞一步掠到龙布诗身侧,皱眉低语道:“爹爹,怎地了?”

  龙布诗呆立半晌,突地长叹一声,缓缓道:“叶秋白已经死了!”目光遥望天际,缓缓向岭下走去。

  绝色少女冷削的目光中,突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仰天一阵冷笑,缓缓道:“可惜可惜,想不到江湖传说中的第一勇士‘不死神龙’,见面之后,不过是如此一个人物。”

  龙布诗倏然顿住脚步,龙飞浓眉一轩,怒叱道:“你说什么?”

  绝色少女冷冷道:“我说什么,与你无关,此间根本就没有你说话之处。”

  龙飞目光一凛,须发皆张,龙布诗却已缓缓转过身来,沉声道:“你说什么?”

  绝色少女缓缓道:“十年之前,家师与你订下的生死之约,说的是什么?”

  龙布诗目光一阵黯然,沉声道:“胜者永霸江湖,负者……唉,叶秋白既已死去,龙布诗纵能称霸江湖……”

  绝色少女冷冷接道:“家师虽已仙去,只怕你也未必能永霸江湖吧!”

  龙布诗沉声道:“难道你还想与老夫一较身手?”

  绝色少女冷冷一笑,道:“我纵有此心,只怕你也不屑与我动手吧?”

  龙布诗道:“正是!”

  绝色少女道:“数十年来,你与家师动手相较,约有几次?”

  龙布诗道:“次数之多,难以胜数!”

  绝色少女道:“你可曾胜过他老人家一招半招?”

  龙布诗道:“却也未曾败过。”

  绝色少女道:“胜负未分,你便想永霸江湖,世间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龙布诗愕了一愕,道:“叶秋白既已死了,我难道还能去寻死人动手不成?”

  绝色少女冷笑道:“家师虽死,却留下一套剑法,你若不能胜得这套剑法,便请你立时自刎在这华山之巅,‘止郊山庄’中的门人弟子,也从此不得涉足江湖。”

  虬须大汉龙飞突地仰天一阵狂笑,道:“家父若是胜了,又当如何?”

  绝色少女却连眼角也不望他一眼,直似未曾将他的话听入耳中。

  虬须大汉浓眉一扬,狂笑道:“家父若是负,便得立时自刎,家父若是胜了,难道要叫那‘丹凤’叶秋白再死一次么?何况你明知家父不屑与后辈动手,叶秋白纵有剑法留下,又有何用?”

  哪知龙布诗突然一声厉叱:“住口!”走到绝色少女身前,沉声道:“这十年之间,她又创出了一套新的剑法?”

  绝色少女道:“正是!”

  龙布诗目光一亮,突又长叹道:“纵有绝世剑法,而无绝世功力之人行使,又怎能胜得过老夫?”缓缓垂下头来,意兴似乎十分萧索。

  绝色少女冷冷道:“若有与你功力相若的人,以家师留下的剑法,与你动手,难道还不是和家师亲自与你动手一样么?”

  龙布诗目光中的落寞之意,越发浓重,缓缓道:“自从十七年前,天下武林精华,除了老夫与你师傅外,悉数死在黄山一役,此刻普天之下,若再寻--与老夫功力相若之人,只怕还要等三五十年!”

  绝色少女缓缓道:“剑法虽可补功力之不足,功力却无法助剑法之灵巧,你说是么?”

  龙布诗道:“自然不错!”

  绝色少女又道:“剑法招式,自有捷径可循,功力深厚,却无取巧之道,你说是么?”

  龙布诗道:“不错!”

  绝色少女接道:“但剑法、功力,相辅相成,缺一便不能成为武林高手,这道理亦甚明显,是以自从黄山会后,天下武林,便再无一人能与‘丹凤神龙’争锋,亦是因为后起高手中,纵有人偶遇奇缘,习得武林不传秘技,却无一人,能有‘丹凤神龙’这般深厚的功力,你说是么?”

  龙布诗道:“正是此理。”

  绝色少女道:“十年之前,家师与你功力可是相若?”

  龙布诗道:“纵有差别,亦在毫厘之间,不算什么!”

  绝色少女道:“这十年之间,家师时时未忘与你生死之约,朝夕勤练。”

  龙布诗接口叹道:“老夫又何尝不是一样!”

  绝色少女道:“如此情况下,十年前,家师功力既与你相若,十年之后,是否也不会有何差异?”

  龙布诗颔首道:“除非在这十年中,她能得到传说中助长功力的灵丹妙药,否则便绝不会胜过老夫。”突地长叹一声,回首道:“飞子,你可知道,功力之增长,直如雀鸟筑巢,匠人建厦,循序渐进,丝毫勉强不得,切忌好高骛远,更忌揠苗助长,纵能偷巧一时,终是根基不稳,大厦难成,却非百年之计。贪功性切,不足成事,反足败事,那些真能助长功力的灵丹妙药,世间却难寻找,奇怪的是,武林中竟有如此多人相信,因此又不知多生几许事故!”

  龙飞垂首称是。

  绝色少女道:“如此说来,你与家师功力既无可争之处,所争仅在招式之间的灵拙变化是么?”

  龙布诗道:“高手相争,天时,地利,人和,俱是重要因素!”

  绝色少女道:“家师如能创出一套剑法,一无破绽,是否便能胜你?”

  龙布诗道:“天下没有绝无破绽的功夫,只是你师傅的剑法之中的破绽,若能使我无法寻出,或是一招攻势,令我无法解救,便是胜了。”

  绝色少女道:“你与家师生死之约未践,胜负未分,家师便已仙去,她老人家,实是死不瞑目。”

  龙布诗冷“哼”一声,道:“我又何尝不引为平生憾事?”

  绝色少女仰首望天,道:“家师临终之际,曾说这十年之间,你必定也创出一些武功来对付她。”

  龙布诗仰天笑道:“叶秋白当真是老夫的平生知己。”笑声之中,充满悲激之意。

  绝色少女冷冷一笑,道:“但你大可不必担心所创的武功没有用武之地,家师临终时,已代你想出一个方法,来与她一分胜负。”

  龙布诗笑声突顿,目光一凛,绝色少女只作未见,缓缓道:“你若让我在你肩头‘缺盆’、后背‘神藏’、尾脊‘阳关’,三处穴道上各点一指,闭住天地交泰的‘督任’二脉,那么以你的功力,绝不会有性命之虑,但内功已削弱七成,正好与我相等,我再用家师所留剑法与你动手,那么岂非就与家师亲自和你动手一样!”

  她翻来覆去,说到这里,竟是如此用意,龙布诗不禁为之一愣,却听绝色少女叹道:“此法虽是家师临终前所说,你若不愿答应,我也无法。”

  龙飞浓眉一皱,沉声道:“此事听来,直如儿戏,绝无可能,真亏你如何说得出口。”

  一直远远立在一旁的玄衫少妇,突地一掠而前,冷笑道:“你既如此说,我用爹爹的武功与你动手,岂非亦是一样。”

  绝色少女冷冷一笑,转过头去,突地仰天长叹道:“师傅呀师傅,我说他绝对不会答应,你老人家却不相信,此刻看来,还是你老人家错了。”缓缓走到树下,冷冷道:“我们走吧,就让‘止郊山庄’在武林称霸,又有何妨?”

  龙布诗厉叱一声:“且慢!”

  绝色少女回眸冷笑道:“你若不愿对死人守约,我也不能怪你,就当十年之前家师与你根本未曾订约好了。”

  龙布诗突地仰天一阵狂笑,朗声笑道:“数十年来,老夫险死还生,不知有若干次,从来未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更未曾对人失信一次,叶秋白虽死,约会却仍在,她既已留下与我相较之法,我怎会失信于她!”

  龙飞与玄衫少妇齐地惊喝一声:“爹爹……”

  龙布诗狂笑着抬起手来,突地手腕一反,揭去面上丝巾,绝色少女秋波转处,心中一凛,只见他面目之上,创痕斑斑,纵横交错,骤眼望去,虽在白日,却仍令人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寒意。

  龙布诗笑声顿处,沉声道:“你爹爹生平大小数百战,战无不胜,多年前纵遇对手武功高过于我,我却也能将之伤在剑下,便是因为我胸怀坦荡,一无所惧,我若有一次失信于人,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坦荡胸怀,那么,我只怕早死了数百次了!”目光一阵惘然,似是已渐渐落入深思。

  有风吹过,龙布诗宽大的锦缎长衫,随风又是一阵飘动,初升的阳光,穿破终年笼罩峰头的薄雾,映在他剑痕斑斑的面容上,映得那纵横交错的每一道伤痕,俱都隐隐泛出红光。

  他缓缓抬手,自右额轻轻抚下,这一道剑伤由右额直达眼角,若再偏左一分,右目便无法保全。

  “四十年前,玉垒关头,浮云悠悠……”他喃喃低语,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幅图画,剑气迷漫,人影纵横,峨嵋派第一高手“绝情剑”古笑天,在浮云悠悠的玉垒关头,以一招‘天际惊虹’,在他额上划下了这道剑痕,他此刻轻轻抚摸着它,似乎还能感觉到当年那锐利的剑锋划开皮肉时的痛苦与刺激!

  他突地纵声狂笑起来,仰天长啸一声,大声道:“古笑天呀古笑天,你那一招‘天际惊虹’,老夫虽然无法抵挡,但你又何尝能逃过我的剑下……”

  笑声渐弱,语声渐微,右额上长短不一的三道剑痕,又触起了他的往事!

  他再次低语:“五虎断门,回风舞柳,荡魔神铲……”这一刀、一剑、一铲,创痕虽旧,记忆犹新。他忆起少年时挟剑遨游天下,过巴山,访彭门,拜少林,刀口惊魂,剑底动魄,铲下余生,次次险死还生,次次败中得胜,这号称“不死神龙”的老人,便又不禁忆起三十年前,天下武林中人为他发起的“贺号大典”,仙霞岭畔,帽影鞭丝,冠盖云集,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

  他手掌滑过颔下的长髯,抚及髯边的一点创痕,那是天山的“三分神剑”,这一剑创痕最轻,然而在当时的情况最险。

  “九翅飞鹰狄梦萍,他确是我生平少见的扎手人物……”

  他一面沉声低语,手指却又滑上另一道剑迹,这一剑弯弯曲曲,似乎一剑,又似乎被三柄利剑一齐划中。

  他自嘲地微笑一下:“这便是名震天下的‘三花剑’了,‘一剑三花,神鬼不差’,但是你这‘三花剑客’,是否能逃过我的剑下!”

  右眼边的一道剑痕,其深见骨,其长人发,上宽下浅,似乎被人凌空一剑,自顶击下,这正是矢矫变化、凌厉绝伦的昆仑剑法,凄迷的大雪中,凄迷的昆仑绝顶……他心底一阵颤抖,那一次惊心动魄的往事,每一忆及,便不禁令他心底升起惊悸,但是,他毕竟还是安然地度过了。

  还有武当的“两仪剑法”、“九宫神剑”,他手掌滑下面颊,隔着那袭锦缎的衣衫,他抚摸到胁下的三道剑痕。

  “武当剑手,心念毕竟仁厚些,击人不击面容,是以我也未曾赶尽杀绝。”他暗自低语:“可是,谁又能想到,面慈心软的武林三老,毕竟也在黄山一役中丧失性命!”

  龙布诗不禁为之长叹一声,使天下武林精粹一起同归于尽的黄山大会,却未能使他身受半点创痕,这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已经遍历天下武林的奇技绝学,世间再没有任何一种武技能伤得了我!”

  他遥视云雾凄迷的远山,心头突地升起一阵难言的寂寞,求胜不能,固然可悲,求败不能,更为可叹,往日的豪情胜绩,有如一片浮云飘过山巅般,轻轻自他心底飘过,浮云不能驻足山巅,往事也不能在心底常留……

  一声鹰鸣,传自山下,“不死神龙”龙布诗目光一闪,自旧梦中醒来,山巅之上,一片死般沉寂,绝色少女两道冷削的眼波,正出神地望着他,仿佛是期待,仿佛是敬佩,又仿佛是轻蔑。

  突地,“不死神龙”龙布诗,又自发出一阵裂石穿云的长笑!

  长笑声中,他双臂一分,一阵叮叮声响,锦袍襟边的十余粒黄金钮扣,一起落在山石地上!

  虬须大汉龙飞目光一寒,颤声道:“爹爹,你老人家这是要做什么?”

  龙布诗朗声笑道:“我若不与叶秋白遗下的剑法一较长短,她固死不瞑目,我更将终生抱憾。”

  绝色少女冷冷地一笑,缓缓一系腰带。龙飞瞠目道:“爹爹,此事太不公平……”

  龙布涛笑声一顿,厉叱道:“你知道什么?”突又仰天笑道:“老夫一生,号称不死,老来若能死在别人剑下,却也是生平一大快事。”

  龙飞心头一震,连退三步,却见他爹爹突地手掌一扬,深紫的锦缎长衫,有如一片轻云,横飞三丈,冉冉落在古松梢头。

  绝色少女冷冷道:“缺盆、神藏、阳关……”

  龙布诗冷冷哼一声,拧腰转身,背向龙飞,缓缓道:“飞子,‘鹤嘴劲’的手法你可还记得么?”

  龙飞颔下虬须一阵颤抖,道:“还……记得。”

  龙布诗道:“你且以‘鹤嘴劲’的手法,点我‘缺盆’、‘神藏’、‘阳关’三穴。”

  龙飞面容一阵痉挛,道:“爹……爹……”

  龙布诗轩眉叱道:“快!”

  龙飞呆了半晌,突地一咬牙关,一个箭步,窜到他爹爹身后,双手齐出,食指与拇指虚拿成“鹤嘴劲”,缓缓向他爹爹肩头“缺盆”穴点去。

  玄衫少妇暗叹一声,回转头去,但目光一触那锦衾所覆之物,便又立时回过头来,只见那豪迈坦直的龙飞,手掌伸到半途,便已不住颤抖,终于还是不能下手。

  龙布诗浓眉一轩,回首叱道:“无用的……东西!”

  他“无用的”这三个字说得声色厉然,但“东西”两字,却已变作轻叹。

  虬须大汉龙飞双手一垂,颓然长叹一声,道:“爹爹,我想来想去,总觉此事极为不妥……”

  话音未了,突地一条人影横空掠来,竟是那一直追随在乌衫清瘦少年身后的弱冠少年。

  龙飞皱眉道:“五弟,你来做什么?”

  弱冠少年神情木然,缓缓道:“大哥既无法下手,便由小弟代劳好了。”

  龙飞双目一张,叱道:“你疯了么?”

  弱冠少年目光直视,面容呆木。“不死神龙”转身仔细望了他几眼,突地长叹一声,道:“我一直当你孱弱无能,嫌你脂粉气太重,想不到你外柔内刚,竟与老夫昔年心性一样,此次我若能……”干咳几声,转目道:“你既也懂得‘鹤嘴劲’的功力,还不快些下手。”

  龙飞连退三步,垂下头去,似乎不愿再看一眼。

  只听“笃,笃,笃”三声轻响,绝色少女一声冷笑。

  龙布诗呼地吐出一口长气,又呼地吸进一口长气,接着“呛啷”一声龙吟,剑光耀目!

  玄衫少妇柳腰轻摆,掠至龙飞身侧,低语道:“你难受什么,爹爹又不是定要落败的!”

  龙飞霍然抬起头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未曾出口。

  只见那绝色少女白青衫少妇手中,接过一柄离鞘长剑,右手食中两指,轻轻一弹剑脊,又是“呛”地一声龙吟,传遍四山!

  剑作龙吟,余音袅袅,“不死神龙”龙布诗右掌横持长剑,左掌食、中两指,轻抚剑身,阴森碧绿的剑光,映着他剑痕斑斑的面容,映着他坚定沉毅的目光,良久良久,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有手指与目光,一齐在这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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