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步男 作者:[日]小林泰三-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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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
“接电话的时候呢?谁打来的电话也不能确定?”
“当然,那也是在接电话的一瞬间确定下来的。总而言之,所有的记录都并非是真实确定的记录,如果没有经过意识的观察,那么记录就不会实在化。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所认为的记录其实只不过是我们意识的延伸而已。
“再举个例子,比如说月球。在人类踏上它的表面之前,那里既是非实在化的荒凉的无生命的世界,也是非实在化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世界。但是随着人类的勘察,如今只有一个死寂的世界被实在化了,生命的世界也就随之归于寂灭——说到底,我们并不是在观察一直存续着的现象,而是我们的观察导致了现象的实在化。”
“唔,你的想法倒是很有趣。但这种想法与其说是科学,倒不如说是哲学,因为它根本都是无法用实验证明的。”
“不是我的想法有趣,而是量子力学本身就这么有趣。按照量子力学的观点,在静态的层面上,所有的物质都由质子、中子、电子之类的粒子构成的。但在动态的层面上,在具体计算粒子运动的时候,量子力学又不把它们看作粒子,而是把它们当作波来进行计算。有趣的是,基于这种看法而得到的计算结果,竟然可以和实验结果吻合得相当好,而且无论是对粒子本身的性质的预测,还是对粒子运动方式的预测,都得到了大量实验结果的证实,所以人们也逐渐倾向于接受这一看法。在这一基础上,又有一些物理学家提出了更加古怪的理论,他们认为粒子在没有接受任何观察的情况下都以波的形式存在,只有在接受观察的时候,才会以粒子的形式表现出来。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理论虽然说的是微观粒子,但却很容易推广到宏观层面。‘薛定谔的猫’就是推广的一种形式。箱子里作为宏观存在的猫,它的状态受到微观粒子状态的影响,于是在人们做出观察的一瞬间,猫的生死状态也就随之确定了。”
“你说的这些东西都不能算物理的范畴了。”
“但这确实是物理过程,物理学家们还专门给这个过程起了一个名字,称之为‘波函数坍缩’,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即使停止观察也不会返回到初始状态。对薛定谔的猫来说,如果打开箱子的时候猫已经死了,那么关上箱子后猫也不会活过来——但是,这和时间完全没有关系。并不是时间的方向决定了死亡的不可逆转,而是意识的介入导致了这一情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明白,于是只是看着你,没有说话。
“这意味着,时间的流变就等于意识的流变!如果我们能够控制意识的流变,那么就可以控制时间的流变了!”
“根本就是妄想。”
“认为时间有方向的想法才是妄想。”你轻轻笑了起来,“这么说吧……哪,我问你,你我为什么要头朝上脚朝下地站着?”
“……因为有重力呗。”
“不错,因为有重力,而且我们的大脑也感受到重力,所以才会保持我们的直立。当然,只要我们愿意,倒立也是可以的。时间也是一样。我们的大脑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宇宙的膨胀,或者是熵的增加,或者是粒子的衰变,反正总会有什么东西被感觉到了——然后大脑才会将意识的方向——实际上也就是时间的方向——同这种未知的东西保持一致。但是现在,我想要把这个方向逆转过来,就像我打算倒立一样。”
“好吧,”我明白自己的物理学知识不足以找到你理论中的漏洞,“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和立体定位放射治疗仪有什么关系?”
“你和我之所以能够保持身体直立,是因为大脑能够感知重力;而这个感知重力的器官其实就是隐藏在你我耳朵里的半规管。如果破坏了半规管,人就不能感知上下方向,也就无法保持身体的垂直了。同样的道理,我们之所以能够保持时间的流变方向,也是由于我们大脑中的某个器官能够感知到某些东西。假如把这个器官找出来破坏掉,我们也就可以不必再和时间的流变方向保持一致了。”
“这么说,你要患者的资料就是为了……”
“不错。我推测,时间知觉障碍症应该就是由于大脑中的时间感知器官损坏而导致的。如果在患者大脑的扫描信息中,能找到某些共通的不正常的部分,那么这些部分差不多可以肯定就是感知时间的器官了——而且,我也确实找到了这些部分,那是大脑当中的一个很小的区域,只是几厘米大小,要想在不伤害到其他部分的情况下破坏这个部分,非要利用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不可。”
“你不是要真的破坏自己的大脑吧?”
“准确地说,我只是要破坏大脑中特定的部分罢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从时间的流变中解放出来了。”
“可是你能保证这么做没有问题吗?无论如何,你是在对大脑动手术啊。”
“只要没有损伤到其他部分就不会有问题。”
“可是你调查的那些患者都有各种各样不正常的地方,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不正常呢?”
“那是因为他们的大脑当中受损的不仅仅是时间感知的部分,在那部分附近的区域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所以他们才会表现出各种各样的精神障碍;如果只破坏时间感知区域的话,是不会有问题的。”你有点不耐烦地说,“浪费时间争论这种问题根本毫无意义,你还是赶快教我怎么操作这个设备吧。”
尽管我很清楚,你设想的这个可怕计划根本就不该实行,可我就好象是被你催眠了一样,居然就按着你的要求开始想你讲解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也并非是在完全听你的摆布。当时我心中所想的是,现在我还说服不了你,但是等到适当的时候——比如说你不得不依靠我帮忙的时候——我再来说服你放弃这个计划也不迟。
“这个设备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将患者的头部固定好,送入处理室,关上门,然后在这个控制面板上选择‘X射线扫描’,再点击‘开始’就可以了。”
我用鼠标点了一下屏幕上的“X射线扫描”按钮,一条错误信息弹了出来。
“处理室内无患者,本操作无法执行。点击‘确定’按钮切换到演示界面。”
我点了“确认”,屏幕上显示出模拟的大脑内部结构。图像根据双眼的视差进行了立体化处理,同时也可以很方便地进行横切处理和透视处理。
“厉害啊!”你赞叹了一声,“要是我做学生的时候就有这种系统,肯定会认真努力去研究这个方向……
界面的操作方法我大概还知道一点,让我自己试试看吧。”
你接过鼠标开始自己操作。看起来,你好像对操作电脑很熟悉,我看见你熟练地把光标移动到大脑的图像上,对它双击鼠标之后,大脑图像被放大显示了出来。
“怎么输入要治疗的部位?”你问道。
“一般情况下,程序在扫描患者的大脑之后,都会自动定位若干个可能发生了病变的部位,我们要的就是从这几个部位中选择出真正发生了病变的部位就可以了。”
“不能手动操作吗?”
“你等等,我找找看。”我点开帮助菜单,“手动输入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输入坐标位置,另一种是用鼠标直接在大脑图像上点击。看起来应该是鼠标操作比较简单……在治疗区域的表面用鼠标确定若干标记点,然后系统就会自动把这些点用一条平滑曲线连接起来,围出一块区域。如果这个区域不符合要求,还可以继续标记更多的点,点数越多,区域就越精确。”
你按着我的解释用鼠标在图像上点选出一块区域,然后这块区域就显示成了绿色。接着你按下了“开始治疗”
的按钮,一条确认信息弹了出来。你再点了一下确认信息上的“YES”按钮,却又弹出一个新的窗口,要求你输入操作者的ID。“这是什么?”
“安全措施。确保一定是具备资格的操作者才能够操作这样的设备。”
“你有资格吗?”
“唔,申请使用权的时候一起给我了。”我报出一串数字。
你照着我说的把ID输进去。然后是最后的确认信息。YES。可以看到处理室里有一道红光闪烁了一下,画面上弹出一条新的信息:“指定的部分已经治疗完毕。要继续治疗其它部分吗?”
你看着屏幕上的提示信息,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我有点奇怪地问。
“小竹田,前面这些操作,能编个程序让它自动执行吗?”
“不可能。这个控制装置是治疗仪专用的,和普通的电脑不兼容,不可能自动执行。”
“那么,处理室里有控制装置吗?”
“怎么可能有呢?难道说要让患者自己给自己治疗吗?根本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现在不就是这样的情况吗?”你微微闭上眼睛,沉吟着说,“要不然,你帮我操作?”
“想都别想。”
“为什么?”
“如果你的理论有错误会怎么样?如果你找到的那个区域是维持生命存续必不可少的关键区域怎么办?就算不是必不可少的关键区域,这也毕竟是在对大脑内部动手术,稍有不慎就会让你变成废人。我虽然不是医生,但至少也知道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真要是发生这种事情,不要说你,就连我的下半辈子也跟着完了。如果真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倒也罢了,可如果是因为你自己的理论出错,那我的这个责任也担得实在太冤枉了。”
你突然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小竹田,你还留恋着你的人生啊。看起来,你对现在这个没有手儿奈的人生相当满足呢。”你猛然间收住笑容,换作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我不一样。我一直都牵挂着手儿奈。而且,我从当初就没有真的打算依靠你来解救手儿奈。”
听到你的指责,我不禁重新审视自己刚才的言行。我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这不是很难得的赎罪机会吗?难道我真的是一个自私自利,只知道考虑自己的小人?可是话说回来,手儿奈的死真的有我的责任吗?
你从大衣口袋里把手提电脑和手儿奈的照片一起拿了出来——那件大衣破得几乎都和抹布没什么区别了。
“我用这个东西代替我进行操作。”
你很熟练地用一根电缆把手提电脑接到控制系统的鼠标键盘输入口上,又用另一根电缆接到显示器的信号输入端,接着就调用了一个不知名的程序。程序运行了一会儿后,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的处理室的门便打开了。
“我现在进去把头固定住之后,处理室的门就会自动关上,接下来的一切动作都会由这台电脑为我自动完成。不管我出了什么问题,都和你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即使警方传讯你,你也只需要把这台电脑那给他们看,就可以开脱罪责了。”
“等等,你要是不打麻药……”
“不需要打麻药,大脑内部根本没有感受痛觉的器官。”
你进入处理室几秒钟之后,电脑程序就自动开始运行了。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的显示器屏幕闪烁起来,在疯狂地闪烁跳动着。我本来以为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这样的设备里面应该不会有声音传出,可实际上里面不但有声音,而且那声音听上去还相当可怕,几乎都不是人间该有的声音。听着那些声音,我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一样,恨不得用指甲把自己脸上的皮肤一条一条撕下来。而且就算死命捂住耳朵,那声音还是戳入了我的鼓膜,一直刺进我的大脑中。
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放声尖叫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恐怖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处理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你摇摇晃晃地从里面爬了出了。
“你没事吧?”我差不多也要被那声音弄得神经崩溃了,看见你出来,便赶快过去把你扶起来。你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没事。我身上哪儿都不痛不痒,也不难受,只是好像休克了一会儿。”
我支持不住你的体重,于是扶着你走到床边上,让你坐了下来。
“奇怪啊?!”你猛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把手握成拳头再张开,连着做了几次,“小竹田,你有手表吗?”
你抓住我的手臂拉到自己面前,盯着我手腕上的手表看了半天。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变化!”
你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桌子旁边。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当前的时间。你呆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过了一会儿,双手捂住脸,慢慢滑倒在椅子上。
“什么地方弄错了,不应该这样的。”你神经质似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不行,就算这一次失败了,我还是不能放弃。”
“还是放弃了好,”我安慰着你,“对大脑内部动手术,能够平安结束就足够谢天谢地了。况且你自己对自己的大脑处理过了,现在再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确实,你能够安然无恙地从处理室里出来,已经很让我惊讶了。从你进去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担心你会死在里面,或者至少也会被变成一个废人。现在看你的身体似乎没有任何不妥,我也稍稍安心了一点。
“你!”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但身子晃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你就一直光想着你自己!”
我大吃一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就真的不是只考虑你自己吗?
“……算了,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对。只是目前看起来,我预想的计划确实失败了,我的意识确实没有从时间的流变中解放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对了!”你把汗津津的手掌按在我肩上,“小竹田,你刚才一直在看着电脑屏幕,看到什么了?程序是不是正常运行了?”
“……我不知道,”我有些胆怯地说,“我没看电脑屏幕,因为,刚刚的声音实在……”
你一把放开我,转回头去看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的屏幕,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程序里什么地方应该有BUG,所以对大脑的处理失败了……早知道还是不应该依靠电脑……可是,我的大脑已经处理过了,而且还是错误的处理……”你忽然抬起头,转身盯住了我的脸,“此刻就是你赎罪的时刻了。”
啊,你终于说出这句可怕的话了。你终于要对我的大脑动手了。为什么我就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我知道我应该断然拒绝你。但是最终,从我的口中却说出了完全不同的回答。
“好的。那么就请你操作吧。”
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至今我自己也没有明白。难道说我当时真的是被你催眠了吗?或者是因为看到你安然无恙,所以我对整件事情的看法也变乐观了吗?呀,说不定在我内心深处,其实是在盼望着能接受这样的处理吧。把我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里,这总可以向你证明我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了吧?你应该也相信我确实是想补偿自己对手儿奈犯下的罪责了吧?
我学着前面你的样子,躺到了处理室里。刚刚把头用皮带固定好,你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一开始只有凉凉的感觉,然后渐渐变得麻痹起来。麻痹的感觉从我头脑的中心开始向四周扩散,慢慢地扩散到了整个头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