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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鸦渡-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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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问题在陆远脑子里翻腾。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到物证科:“找彭安邦。”
“什么事什么事快说,我这忙死了。”彭安邦拿起电话就一阵抱怨。
“刚送过去的那东西,你先帮我弄了,我这边很急。”
“老弟,现在个个都这么催,人人都说急,我们这边午饭都没吃,这马上就到晚饭的点了,晚饭估计也没空吃……”
“邦哥,你三天之内帮我出报告,我给你个素材。”陆远打断他。
“什么素材?”
“一个女人已经死了半个月,却一直还和家里人生活在一起,并且没人发现异常。”陆远想了想,结合眼前的女尸胡扯了几句。
“哪的事?”
“送检的那个东西就是线索,怎么样?”
那个实习的男生听了这话,惊恐地看了陆远一眼,转身出门,也冲进了厕所。

“年轻人,有什么想法没?”蒋志明看着陆远放下电话,问了一句。
他碰上难题的时候就会这样,听听陆远的想法。这不是一句套话,或者是对自己带了几年的人的什么考验。他之所以会想听陆远的想法,是因为这个年轻人那种游离于所有本能之外的冷静。他不会被表相束缚,往往能在面对死路时找到新的突然破口。
“没有特别的想法,我觉得目前重点应该放在这个胶囊上,某种能加速尸体腐败的物质……但这个没法解释她内体为什么一点食物都没有。”
“嗯……”蒋志明找了张椅子坐下,两个实习生回到了验尸间,脸色不太好,他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坐下歇会,又叹了口气,“吴局周一就要看尸检报告,你说我怎么写。”
“周一就要报告么,刀伤还有问题,时间不够。”陆远还在站在女尸跟前,盯着她身上的伤口。
“说说。”蒋志明也发现了刀伤跟其他13具尸体都不一样,或者换句话说,所有尸体的伤口都很奇特。
“她是自残。”
“嗯,下刀方向不同。”
“但是速度和力度是一样的……这不是很奇怪么,如果是她杀完自己一家之后自杀,怎么能做到刀刀都一样?砍别人和砍自己都这么狠?还有,那个贯穿伤,是什么造成的还没弄清,真正的死因应该是那个伤口……”
“这不是X档案吗……”男实习生突然插了句嘴,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有点丢人,于是住了嘴,把头转开。
陆远有点头大,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蒋志明身边,沉默着。
没有那么多X,所有的现象都是有原因的,之所以没有头绪,又看上去这么诡异,肯定是有什么细节被他们忽略了。可究竟是哪里呢?在彭安邦的报告出来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晚上我加班。”陆远喝了口水,说。
“明天来早点吧,晚上先想想,你脸色不太好,”蒋志明皱了皱眉,陆远一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他精神不是很好,他伸手往陆远脑门上摸了一下,站了起来,“你发烧了。”
“是吗?”陆远也摸了摸自己额头,他很少发烧,确切说是很少生病,现在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受,“不用,我没感觉啊。”
如果没有觉得不舒服,那就不需要休息,这是陆远的想法。
“不行,你必须回去休息!”蒋志明很坚决地拒绝了陆远的加班请求,他不明白为什么陆远要死撑,他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个工作狂,也看不出他对这份工作有多么的热爱。
“可我回去能干嘛啊。”
“休息,顺便想想报告怎么写。”

陆远坐在回家的车上时,并没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始终在思考案子的事,他很神奇的有点郁闷了。
回家休息。
回家,回哪个家,回什么家?
夜幕下那些比繁星还要多的,海一样的灯光里,哪一盏是属于自己的?又有哪一盏下有等着自己回来的人?
他不害怕孤单,也不害怕失去,却害怕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没有人会为他落泪。
谁还会记得我是谁。
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是谁。

苏墨坐在天井里的茶桌旁边,静静地看着摆在眼前的茶杯。
茶水是很深的绿色,像看不见底的湖水。他用手指在茶水表面轻轻地点了一下,杯子里的水如同有风抚过的湖面,漾起小小的波纹。
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所有的房客都没有回来,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有可能,如果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苏墨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这当然没可能,因为陆远正推开院门走进来。

“你回来了。”苏墨靠在躺椅里,偏着头冲他笑了笑。
陆远突然觉得很想哭。
我回来了。
陆远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8

8、08 眼睛 。。。 
 
 
天有点阴,身上的感觉也是湿冷湿冷的,像是梅雨季节的黄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这是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
大块的青石板,已经有些凹凸不平,路边长着的青苔一直延伸到两边的墙壁上。四周很静,没有倦鸟归巢,没有炊烟袅袅。
走在路上的人能听到自己轻缓的脚步声。
走不到头,也停不下来。
陆远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多年,却在今天第一次发现,这压抑得让他窒息的小路,两边都是高高的院墙,却没有一扇门。
他脚上加了些速度,他知道,路的拐角处,是他的终点。
朱红色的大门,斑驳脱落的金色纹饰,熟悉而又陌生。
他无数次站在这里,却始终不知道,推开了门之后,是谁在等着他。
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在他指尖触到门环上时,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
一双白玉般的手,从门后伸出来。陆远也抬手,他觉得这双手透着温暖,他想要握住,他想知道,谁在这里等了自己这么多年。
“你回来了,”一个女人轻声说,在他耳边叹了一口气,“回来了。”

陆远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金花闪烁。头很晕,就像是原地转了几十圈之后颓然倒地的感觉。
又来了,这个梦。
冷汗湿透了衣服,他累得几乎不能动弹。
这个梦陆远无比熟悉,每一个细节。今天却有了变化。
她说话了。
那声音真实得完全感受不到这是一个梦。

“做恶梦了?”有人在旁边问了一句。
要不是身上累得动也动不了,陆远可能已经从床上直接跳了下去,他在哪?深吸了一口气,他定了定神,这才看清了,自己躺在床上,身边的人,是苏墨。
“你……”陆远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了这是自己的房间,才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问了一句,“你怎么在我屋里?”
苏墨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在等你跟我说谢谢。”
陆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一进院门就晕倒了,而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这么说,是苏墨把他弄上来的?
“……谢谢。”陆远说,尽管他很想问问看起来挺瘦的苏墨是怎么把他从一楼弄到房间里的,但最后却还是只说了这两个字。
“你没吃早饭吧,”苏墨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午饭也没吃吧?”
陆远想了想,其实自己晚饭也没吃。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所以晕倒了?他什么时候已经孱弱到一天不吃饭就晕倒的地步了……
“早饭不吃会脑痿缩,也就是脑残,午饭不吃会没精力,晚饭不吃才能减肥。”苏墨站起来往门口走。这是陆远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别因为每天跟尸体打交道,就把自己当个死人看。”
“你怎么知道?”陆远抬起头,有点惊讶,他的职业没有跟这里的任何人说过,苏墨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闻到,”苏墨打开门,回过头,“死人的味道。”

苏墨关上门出去之后,陆远坐在床边愣了很久。
死人的味道。
他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有吗?除了许佳音她妈,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当着他面说出这个话。
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是横行的,上完解剖课也不换衣服,就这么直接冲进饭堂。一个哥们说,我们不一定吃得下去,但我们一定要让大家都吃不下去。
转眼间,干这行都好几年了。他渐渐已经习惯了,别人听说他职业时眼神里复杂的神情。当年一起在停尸间睡觉的朋友大多都转了行,就连导师都说过,你们都得有这心理准备,没准以后,你们只能找个在殡仪馆工作的老婆。
陆远笑了笑,许佳音是个空姐,当初他还着实得意了一番,可最后还是分了手。表面上是两人性格不合,在一起总吵,但吵架的原因很简单,许佳音要他换工作。
“你就不能为了我放弃一些东西吗?你倒底有什么毛病,愿意整天看着那些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在我和尸体之间,你居然愿意选择尸体!”
许佳音的话很长时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毛病,他并没有觉得对着各种死状恐怖的尸体有什么乐趣。但当他看到他们时,会有莫名其妙的踏实感觉。
这就是一个人最后的状态。害怕也好,坦然也罢,痛苦也好,平静也罢。

陆远站起来,换了件衣服,准备出去吃点东西,身上还有点发软,就像大病过后那种浑身无力,但胃里空荡荡的感觉也很强烈。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苏墨又像前一晚那样,静静地坐在天井里喝茶。之前陆远一直在猜测这套茶具是谁的,总之没想过会是苏墨,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K歌,在泡吧,在滚床单……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牛仔裤T恤穿在身上的苏墨,靠在躺椅里喝茶的样子,却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么一身打扮来喝茶。
下了楼经过苏墨身边时,他觉得应该打个招呼,至少人家刚把毫无知觉的他弄回了房间。
“喝茶呢。”陆远说。
苏墨闭着眼,没回答。陆远有点无趣,居然睡着了?
刚转身要走开的时候,苏墨的声音在身后懒洋洋地传过来:“这不是茶。”
“哦……”陆远只得又转过身,往杯子里看了一下,暗绿色的水看上去的确不像茶,也没有任何茶香,倒像是某种非主流饮料,“那这是什么?”
“灵魂。”苏墨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又闭上了眼。
陆远没再出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这个苏墨,到底有什么毛病。

陆远沿着七家园子的路灯慢慢往大街上走。
路灯一直不是太亮,灯泡表面都能看到明显的斑痕,这灯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维护过了,还能亮着简直是一个奇迹。
这种光线下,无论是什么,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格外的黑。陆远自己的影子也是一样,在坎坷不平的路上扭曲着向前爬行。
陆远跟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着,脑子又如同上了弦的齿轮,开始转动。
那具女尸,到底有什么是被忽略了的。
胸前至命的贯穿伤,由上自下的刀口,空空如也的消化道,超出常规的内体腐败现象,成分未知的球状物体……
它们之间有联系,但陆远始终找不到个合适的方法来将它们串在一起。

一个黑影从陆远身边掠过,隐入黑暗当中。
陆远停下脚步,往黑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是被灯光拉长了的一棵树的影子,影子后面是一堵墙。
饿花眼了,还是有什么东西穿墙而过了?
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阴影里?
陆远有点好奇,往黑影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那树的影子如同一团不透光的墨色,陆远走到跟前了,都没有看清影子里有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这是不符合常理的。职业习惯让他拿出手机,想把那团浓墨般的黑色照亮,看清倒底是猫是狗还是老鼠。
陆远把手机上的灯打开,往墙角照了过去。
灯光并没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样划破黑暗,只是像照在了一团浓雾上,他甚至能看到空气中飘荡着的丝丝雾霾。
陆远皱了皱眉,又走近了一步。光线晃动之下,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泛着柔和的黄色光芒,一闪而过。
猫?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想看个究竟。
风就是这时开始刮起来的。
四月的天气还有点凉,大风什么的,却是很少出现了。但就在陆远想再上前一步时,不知道从哪里卷着沙土和枯叶的一阵风却猛地刮了过来,打在脸上都有些生疼。
陆远不得不眯了眯眼,扭开头。
眼前的那团浓雾,也随着风慢慢变淡,消散了。
陆远偏着头,余光扫了一眼刚才看到眼睛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一块被吹走了?陆远拍拍身上的土,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看着那什么也没有的墙角,觉得自己的确是不能再这样一整天什么也不吃了。

有些事,陆远没有注意到。
身边有很多让人熟视无睹的东西,大多人不会特意留心。尽管陆远对很多细节会比普通人更加留意,但有些东西,却是他也不会去在意的。
比如自己的影子。
也许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想到,自己的影子除了会由于光源的位置而变长变短,变深变浅之外,还会被一阵风吹散。
如果这时陆远转身继续往前走,他就会发现。但他并没有立刻就走,他站在原地,刚那双眼睛,似乎让他想起了点什么。
他把刚放回口袋的手机又拿了出来,拨通了蒋志明的电话。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这么明显的事居然被忽略了,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女尸的眼睛。





9

9、09 灵魂 。。。 
 
 
黑影潜入19号院子的时候,院门是半开着的。门轻轻地动了一下,发出吱的一声,这黑影迅速隐入了院门和楼梯之间的暗处,不再移动。
苏墨仍旧闭着眼,看起来已经睡着了,手上还捏着喝空了的茶杯。
影子的轮廓并不清晰,仿佛裹在一层黑烟里。但当他往楼梯慢慢靠过去时,还是能依稀看出形态来。以惊人的角度佝偻着的背,和长及地面的手臂,看起来有点像是一个人,或者说,大致上拥有人类的形态。
移动时没有任何声音,也似乎没有任何重量,踩上楼梯时,四周依然一片静谧。
“失败了吗?”苏墨的声音从天井中间传来,带着愉快的语调。
黑影定了一下,突然以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往楼上冲去,转瞬之间便已经从楼梯下面到达了顶部。但继续往前想冲进陆远房间时,却又生生地停了下来,并且后退了一步。
苏墨正靠在二楼的走廊栏杆上看着他。
“看来真是失败了,要不也不用冒险到这里来了。”苏墨笑起来,看了那黑影一眼。
黑影不说话,又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逃走,但又有些犹豫,苏墨的速度已经明白地告诉他,逃不掉了。
苏墨皱了皱眉,看向黑影撑在地面上的手。那手已经抬了起来,从包裹着他的墨烟里慢慢伸出两根泛着寒光的东西,如同利刃般的长牙。
苏墨站直了身,没再出声,看着黑影像一道黑色闪电般地扑过来,长牙在黑暗中带出一道寒光,刺向他的身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么。”苏墨说。
黑影贴在苏墨的身前,长长的手臂已经穿过了苏墨的身体,前端的长牙却已经不见了。
“我是你们的恶梦,”苏墨说,黑影颤抖了一下,包裹着身体的黑烟开始消散,“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恶梦。”

黑烟完全消散之后,走廊上只留下苏墨一个人。他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往楼下走去。
苏墨在天井里坐下,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了茶杯。那是一小块暗绿色的结晶,在碰到杯子里的水之后,像某种速溶糖块一样,很快地溶化在了水里。
陆远,你想知道吗,人最后的样子。
拿起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苏墨往躺椅上一靠,闭上眼睛,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陆远知道自己一个人跑到验尸间的行为是违纪,墙上贴着的条例里清楚地写着规定,验尸需两人或两人以上进行。
但他等不到蒋志明过来了,他直接进了停尸房,从冷柜里拉出女尸。
果然,女尸圆瞪着的双眼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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