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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阳光碎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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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刺鼻的辛辣气味钻进鼻孔,扰得鼻子有些发酸。浓烟迎面熏来,眼睛热热的难受。我用力眨着眼,揉着被冬日半夜的寒气冻得微红的鼻尖。揉着揉着,转头看看他的侧脸:火光一闪一闪映着他的轮廓,不知怎么,竟有些模糊。 



那样认真凝视着天空,晃在我心里柔润的光芒。 



“树阳?”他似有感应,眨了眨眼,转过头,看着我笑。我慌忙移开视线,看漫天花开花谢。 



“唉……”略略无奈的叹息,隐藏在震耳欲聋的轰响中,趁着缝隙钻进耳里。 



“已经十一点五十了……”他看着表喃喃自语:“来不及回屋了……没办法。树阳,过来。” 



他一把拉过我,靠在他怀里。厚实的大衣围在我身上,被他用胳膊固定:“谁让你出来不穿大衣,冻坏了怎么办?” 



尴尬地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我又不是热带鱼,哪能一冻就坏……” 



他扳起我的脸,深深凝视,就像他方才看天空那样的眼神。然后,是顺其自然的吻。 



我们吻过无数次。狂乱的,粗暴的,温柔的。却从未像今夜这个吻,温暖到快要融化。 



“开始了……”放开我的唇,他微笑着低语。我突然一阵眼花缭乱:或远或近,或高或低。真正的东风夜放花千树,吹落漫天星如雨。新的一年就如刚刚诞生的婴儿,带着嘹亮的啼哭迎接生命之树的又一个年轮。 



我们听不清彼此说话的声音,只能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这样就好。让我闻着你身上的味道。 



那是太阳的味道。 



依偎着凝望夺目的天空。魏遥光身体突然动了一下。他松开紧搂着我的手,从大衣兜里掏出电话,看了一眼,随即兴高采烈地微笑着向我喊。 



我无奈地微笑着指指耳朵:“听不清!” 



他明白,也微笑着摇摇头,揽过我的肩,语气愉悦,在我耳边大喊:“我爸爸从美国回来了!” 



“轰~~” 



一朵礼花,在我眼前天鹅绒般的银幕上白亮亮地开放。 



“爸爸,你回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好提前到机场接你。” 



魏遥光打开车门,提着行礼箱出来。我静静站在门口,看着一个高大而略现疲惫的身影从车里钻出。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直扫过来。我心虚地低头:“魏伯父好。” 



“哦,树阳也在啊。” 



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却不失干练矍铄。 



“树阳现在是我的私人助理,在公司工作……爸,你们很久没见过了吧?” 



魏遥光边说边打开房门。魏伯父缓步走进,听见儿子的话,顿了顿脚步,回头看着正在关门的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是很久没见了……树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了吧?” 



手轻轻一颤,脸上却是礼貌谦逊的笑容:“没错,是三年。” 



“妈妈怎么样了?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老毛病,风湿怕寒气,现在在夏威夷疗养——遥光,我有点累了。你帮我收拾间房,把行李搬上去。” 



“我来吧。”我上前,想夺过魏遥光手里的箱子。一双大手制止了我,抬起头,看见魏伯父笑得很深的眼:“让遥光去——树阳,好久不见了,跟伯父聊聊天吧。” 



局促地听着魏遥光上楼的声响,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魏伯父优雅地喝着茶。三年不见,魏伯父并未见苍老。被魏遥光分毫不差承袭下来的高贵气质和优雅风度,在岁月的砥砺下愈发圆润成熟。小时候的印象本已渐渐模糊,今天却又突然被唤醒。我平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突来地一阵刺痛。 



“你母亲还好吧?” 



“家母已经过世三年了——排斥反应。换肾后不到两个星期就离开了。” 



“哦……很遗憾,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又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听说遥光得了个非常聪明能干的左右手——树阳,干了多久了?” 



“半年。” 



“嗯。”他放下茶杯:“你从小就很有数字观念。自己也算过很多次了吧?” 



一叠文件扔过来。纸稍稍有些旧——时间还真是奇妙啊。三年前,这纸还是新的,泛着油墨清新的香气,淡淡晕开在鼻息里。 



第三十八章 



“考虑好就签吧。” 



三年前,在只有傍晚才照得进阳光的小屋里,握着笔的手有节奏地敲着桌子。 



透析费、营养费,医药费,手术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共有一百万。无须还债,但交换条件是我必须立刻离开魏遥光,并且在未来的有生之年里不可以和魏遥光有任何关系。如有违反,以天数计算,每天需偿还所借款的5%,既五万。若无力偿还,我的下半辈子就只好到监狱里逍遥去了。 



合同是经几大资深律师仔细斟酌后制定出来的。思维缜密,毫无破绽。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严格演算推理,然后换成法律条文和数字,最后冷冰冰陈列在我眼前。 



记得那时我只匆匆扫了几眼,将最关键的几条扫在脑里。然后匆匆签上那个普通到无聊的名字,又匆匆跑进厨房——给妈妈炖的鸡汤快好了。我得趁热送到医院去。 



然后的事情很简单。简单得不到一分钟就讲的完:魏遥光向我表白被我拒绝。我退学他出国。妈妈换肾手术失败过世。我离开家四处漂泊。 



简单得很。魏伯父爱自己的儿子。他看出遥光对我的感情。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儿子陷进深沼泥潭。他知道我给魏遥光带来什么也决不可能带来幸福。他要挽救。他知道找魏遥光无济于事。他能求助的只有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我。他不得不用一份荒诞不经却又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来诱惑我、束缚我。最后,他成功了。 



我也爱上了他的儿子。可是我妈妈身罹中症危在旦夕。我当时最需要的不是爱,是钱。我在母亲与爱情之间艰难地抉择。我选择了母亲。我已经不在乎合同上的条件是什么有多苛刻。我只希望能再看到母亲健康美丽的笑容。我知道魏伯父并非真的想逼着我还债或是把我送到牢房,他不过是想以此来摆明他的立场。我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为了我的母亲,为了他爱护魏遥光的、慈父的心。最后,我妥协了。 



简单吗? 



你永远不会看到:孤零零一棵树下,蜿蜒着多么绵长的盘根错节。 



我漂泊,孤身一人,带着对魏遥光的思念,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然后是再次的相遇。最后是我的爽约。 



我爽约了。我已经成了他儿子的情人。我并没有忘记和魏伯父的约定。欠人家的,就一定要还——这是我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唯一的遗产。可是,我贪恋着人间的美景,拖延着迈向地狱忏悔的脚步。 



我放弃了自己的责任。理亏的,终究是我。 



轻轻掩上房门,从魏伯父的屋子里走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平生最不擅长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打麻将,和牌到我手里也必输无疑;另一件事就是熬夜。对我而言,一夜没睡居然还能活下来的,多半是个超人。尽管我还有一口气在,可已经是头昏眼花,视物不清。东摇西晃,眼看就要摔倒之时,一双结实的胳膊紧紧接住了我。 



“树阳,没事吧?” 



睁开眼,看见魏遥光有些焦急的脸。我轻轻挣开他起身:“睡眠不足而已,没什么。” 



“爸和你说什么了?”见我当真是因为困得要命才行将睡倒在地,并无大碍,就放下心,跟在我后面问。 



“你自己去问他好了。”两腿已最快的频率做着交替运动,我只恨没学过崂山穿墙术,无须走路。只要一个前冲,一头撞进房间里,睡个昏天暗地。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习惯:话说过一遍后就永远作废。再说,我想听你告诉我。” 



“他说,”我突然停下脚步。魏遥光没注意,撞在我背上,顺势从后面搂住我的腰:“说什么?” 



“他说你老大不小,该给魏家留个后了。”冷冷说完,一记铁肘击中他软肋。趁他吃痛的当儿掰开手,冲进卧室里,扑到在床上。 



橡皮糖又粘了过来,扯开我蒙住头的被子:“爸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从前也偶尔向我提提,但都没当回事——他向来是尊重我的选择的。” 



“任何选择?”我仰头坐起,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如果是你的话……”他若有所思地叹息着,不再言语。 



“不过……”他沉吟着开口:“我们的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再等等吧。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怀疑——他从未和我提起过你的事。按他的性格,应该是不知道才是。唉,反正他后天就要回美国去了,再回来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让他费心……总之,一切有我呢。”他想通了似的笑笑,拍拍我的头:“你先好好睡吧。我带爸到公司看看——乖,等着我回来哦!” 



真把我当小孩子了么?我苦笑着看他关门离去,摸着被他揉乱的头发: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威严与风度,却多了他独有的孩子气。所以快乐的时候,快乐得直接,快乐得无所顾忌。而这一切,都是在我面前。 



我们从小孩子起走到现在。我们还要从现在起走回。他愿意给我一颗真实的心,一个真实的自己。就像十几年前,每日夕阳西下时,他回头冲我呵呵的笑,笑开满路清风野草。 



我愿用我的一生,换回那时的一日。那本属平凡,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显弥足珍贵的一日。 



可我什么都办不到:回不到过去,看不见未来。就连转瞬既逝的今天,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魏遥光真诚的笑容中流失。 



遥光,我只能睡着。睡着了,梦着我所有虚幻的、真实的幸福。暂时忘记我今夜所做的,有着致命伤害的决定。 



这个致命的决定。就像,我紧紧拥抱着你,手里扬一柄长剑,从你背后刺下,继而贯穿我的身体。 



也许连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开,可我们却从此,再也看不到彼此的眼睛。 



第三十九章 



“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扶着昏昏欲睡的头,拉开窗帘:并不是个好天气。从昨天下午起,天就阴沉沉的。可是气温并不十分低,空气湿度很高。不知在酝酿着何种降水方式。 

前天晚上,虽然魏遥光很体贴地将我拉入怀中,我却因为熬了一夜免疫力下降,不幸患上重感冒。昨晚吃了药,一直昏沉沉睡到现在。若不是安影打电话说他回来了想见我,我恐怕就这样睡死在床上了。 

“我出去旅游了,榆林。”他摆弄着茶几上的花瓶,淡淡笑着:“遥光到哪里去了?” 

“他去机场送人了。”歪身倒下去,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看见魏大总裁的影儿了。他陪着魏伯父都来不及,暂时根本无法顾及我,剩下我一个人欲生欲死,在床上挣扎。早上的时候魏遥光才想起打电话告诉我,说今天上午送魏伯父登机,下午就会回来。我默不作声挂掉手机,头朝下砸在枕头上:他下午就会回来。也就是说我下午就可以看见他了。可是,魏伯父却登上去美国的飞机离开了。自前天晚上的夜谈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不。确切地说,他已经不需要再见我。 

我们的条件已经谈妥。他相信我作出的承诺。用续约的代价,再次逼迫我作出决定。 

那晚,他告诉我很多事:遥光在美国时的颓废沮丧;他看在眼里的心疼痛苦;他对遥光的爱和希冀——那样诚挚的感情,令我无法不惭愧动容。 

并不想其他纨绔子弟般离经叛道别扭人性,遥光和他父母的关系很好。这一点连我也不容置否。魏伯母出众的气质和教养,魏伯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给魏遥光作出表率。只是这样平凡的舐犊之心,爱着自己的儿子,不想让他受到伤害罢了。这我能理解。 

况且,我也不想他受到伤害,尤其是因为我。 



“三年前的和约我可以忽略。” 

魏伯父揉揉太阳|穴:“但条件是你必须立刻,马上离开遥光,让他死心——树阳,你向来是个重情义,守信用的孩子。虽然你违反了约定,但我依然选择继续相信你——希望这次,你不会令我失望。我这样做是为了谁,你是最清楚的——如果,你想的也和我一样,希望你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然后我说了什么?我还能再说些什么?说我不答应,不同意,我死活要和遥光在一起,然后看着他们父子反目,看着我成了千古罪人,将遥光拖下无边的黑暗?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除了再次提起笔,恍惚着签上名字,我还能再做什么? 

无论我如何选择,结果都是一样。 

我迟早会离开他,不管我愿不愿意。 

我不是个悲观的人。可这一次,我真的感到绝望。 

原来有些东西,比生死更难逾越。而我,已经没有逾越它们的力气了。 

所以,我只得离开。 

不要逼迫我做出最完美的选择。我只是一介凡人,我不懂得怎样做才是最完美。我只知道:除了离开,我已别无选择。 





“为什么?” 

安影刚刚想拔出花瓶里的花,听到我的话,皱紧眉头:“一回来就听到这样震撼的消息——树阳,你量体温了没有?” 

“我没发烧。”轻轻甩脱他抚摸我额头的手:“我只是太累,不想和他再耗下去了——安影,你帮不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只是——”他顿了一顿:“你可要想好。这样的伤害,每一次都是无可弥补的。” 

“我了解。”疲惫地摆摆手:“我这次,就是想让他彻底死心——无论用什么方法。伤疤什么的我不管,只要他死心。” 

“你真舍得?”安影轻轻笑了一下:“这可是你决定的哦。方法我倒是有——最老土、最白痴,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成功率非常之高——树阳,要不要试试看?” 

“什么方法?”迷迷糊糊昂起头,看着他微笑着站起身,冲我走来:“就是……遥光曾经对你用过的方法……” 

微笑的脸渐渐靠近,眼神突然有了一瞬的迷惘。修长的手指捏住脸,柔润的唇碰上我的唇,舌头带点掠夺性意味,攻击进来。 

最后一双拖鞋摆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照着镜子理了理刚刚洗过的头发——好像有些长了。什么时候有空,到理发店剪短些,看起来可能会好一点。屋子里很暖,只穿衬衫外套就足够了。还有…… 

“树阳,我回来了。” 

魏遥光匆匆跑进来,在门口跺着脚上的泥水:“大冬天的下什么雨——树阳,快帮我拿下毛巾!” 

我不声不响,将毛巾递过,看他擦着头发上的雨水抱怨:“破车,半路抛锚了。害我搭计程车回来,还淋了雨……” 

“热咖啡。”我泡了杯咖啡放在桌上,看他脱去外套坐下。我也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还滴着水珠的头发:“遥光,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什么事?”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继续擦着头发。 

“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的衬衫放在右边的衣柜里,西装在左边,大衣在中间。洗衣机要先插电源再按开关,进屋先脱鞋……” 

“树阳,你又要到哪里出差?”他不耐烦地笑笑,打断我的话。 

我定定坐着,纹丝不动,凝视着他晶亮的眼:“辞职信我已经打好,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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