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远东狂人-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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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那个……你叫啥?”
见那女人扭头要走,刘铁柱硬着头皮将她喊住。
“我叫秀宁。”
女人回头笑了笑,然后像一阵风一样走了。
刘铁柱呆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也空荡荡的,好象丢失了什么一样。
旗人如今也这么好说话了?或,男旗人跟女旗人地脾气不一样?还是革命之后旗人都老实了?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刘铁柱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恍恍惚惚中,眼前走来一人,刘铁柱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瞧,这人虽也是女人,不过却不是护士,而是一个金碧眼的洋人,女洋人。
用那些教民的话来说,这叫“嬷嬷”,是洋人教堂里的修女,以前在江上跑船的时候,刘铁柱也是见过的,在他看来,这就是洋人里头的尼姑。
那修女身后还跟着几人,一人是金碧眼的男洋人,另外两人则是华人模样,其中一人还穿着军装,腰别短枪,似乎是个军官。
说起来刘铁柱为共和军运送辎重也有那么十几天了,平时押船的那些革命卫队的兵没少跟船工们唠嗑,现在刘铁柱已经能够从军官肩膀上的肩章认军衔了。
一杠尉二杠校三杠将,一星少二星中三星上,没杠没星大头兵,有杠没星准是愣头青。
这眼前的军官肩章上是三杠,没有星,那就是共和军的“准将”,大官,至少相当于前清时候的参领、翼长。
“有杠没星愣头青”,这种军官不上不下,都急着立下战功,弄颗星星放到肩章上,所以做起事来往往风风火火,是所有军官里最难伺候的。
想起革命卫队教给自己的这句顺口溜,刘铁柱急忙低下头去,免得惹恼了那“愣头青”,但是脑袋却微微侧了过去,想听听那人说什么。
那“愣头青”军官显然也是湖北人,口音不重,刘铁柱能听懂个大概的意思。
“请告诉两位国际友人,这个伤员就是蕲州惨案里的幸存,四天前送到武汉救治,十多分钟前刚刚苏醒,他的头部被日本军舰撞了一下,幸亏当时沉了下去,不然的话,也跟那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样了。请注意他的身份,他是一个平民,一个非武装的平民,在自己的国家从事着完全合法的工作,他的身份和美国密西西比河上的水手、德国莱茵河上的船员是完全一样的,所不同的是,他驾驶的是一艘古老的东方木船,即使是一艘小军舰也能轻易将其撞翻,面对横冲直撞、张牙舞爪的日本军舰,这些木船的船员毫无还手之力,这不是什么意外,这是一次屠杀,是日本军方对中国平民犯下的可耻罪行,就像甲午战争时旅顺生的惨案一样,日本军方完全是在藐视国际正义,藐视文明世界。”
那军官说完,另一个华人打扮的男子便“叽里咕噜”的说了通洋话,那一男一女两个洋人边听边点头,那位修女还不停的在胸前划着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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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愣头青(下)
名共和军的准将军官等通译翻译完毕,又指了指刘愤。
“请两位委员认真的看一看这位伤员的面孔,多么的年轻,多么的腼腆,你们能够想象得到日本政府将他们称做什么么?土匪!在中国的土地上,一帮日本强盗在屠杀了平民之后,却无耻的颠倒黑白,反诬被他们屠杀的平民是土匪,这是所谓的文明国家么?日本一直声称自己是文明国家,可是请看看他们所做的一切,哪里有半点文明可言?这个船工只是众多伤员中的一个,还有十多名重伤员也在楚望台接受救治,此外还有一些轻伤员,两位委员可以与他们自由的交谈,看看蕲州惨案的真相到底如何。”
准将说完之后,那通译又“叽里咕噜”的翻译起来。
刘铁柱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倒是知道他们在说自己,而且他也看清了那个男洋人左臂上戴着的臂章,那上头画着一个红色的十字架,跟那些教民们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一样。
刘铁柱想起来了,这种臂章他是见过的,当年他跟着湖南船帮的船队去浦口运粮食,在码头上见过一群人,洋人和华人都戴着这种画着红色十字架的臂章,后来听码头上的把头说,这叫“红十字章”,戴着这种章的人都是“红十字会”的委员,浦口的那帮委员是打算坐船去东三省的,那年东洋小鼻子和俄罗斯大鼻子在东三省开仗,杀得昏天黑地,小鼻子死了老多人,大鼻子也死了老多人,东三省地面上的大清国百姓更是积尸成山,尸体到处都是,无人掩埋,而且农田荒芜,流民四散,于是中国缙绅和洋人领事一合计,决定组建国际红十字会去东三省,既是收尸,也是安抚流民,免得疾疫流行,祸害天下,据说只要在臂上戴了这种“红十字章”,交战双方都不会加害,等于是护身符。
想到这里,刘铁柱突然想起了同船的那些船工,如果当时他们的那艘木船上也画上这种红色的十字章,或许东洋人的兵舰就不会撞了吧?这个问题很重要,他很想问,但又不敢问,憋在心里难受得厉害,头立刻疼了起来。
或许是看出了刘铁柱的痛苦,那名“愣头青”准将军官急忙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带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大夫赶回,拿着一些洋玩意在刘铁柱胸前摁来摁去。
刘铁柱不敢动,只好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偷偷地看那个一直站在大夫身边的旗人女护士。
“秀宁,秀宁。名字好听,人也好看,就连皱着眉头也好看。”
刘铁柱努力的记住女护士的名字,很快放松了神经,疲劳袭上心头,迷迷糊糊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再次醒来,已是下午了,那“愣头青”准将军官和通译早就离开了,那两个洋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至于那位女护士秀宁,也看不见影了。
不过。还有一个人留在这里。而且就坐在刘铁柱地床沿上。
定睛望去。却惊讶地认出了一张熟悉地脸。
“阿爹。你怎么在这里?我在做梦么?”
刘铁柱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又用力地掐了掐脸。似乎不在梦里。
“憨伢儿!做梦你能听见阿爹说话?”
老头坐在床沿上。继续“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伸出一只满是老茧地手。摸了摸刘铁柱地头。
“疼吧?叫你别去,你偏去!为了几个洋钱,连命都不想要了么?幸亏你是命大,要不阿爹阿娘还不得哭死?”
刘铁柱坐了起来,左右望望,问道:“阿娘呢?”
“憨伢儿!~州离汉口几百里路,你当是来一趟容易?你娘不敢上火轮船,正好去庙里上香,感激牛头马面没把你地魂勾去。”
“火轮船?”
老头从烟袋里捏了撮烟叶末,摁进烟袋锅子,点着头说道:“革命军派去的火轮船,把伤员们的爹娘接到武汉,伺候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地愣头青!”
“谁是愣头青啊?”
“谁?除了你还有谁?革命军募工告示一贴,你第一个去应募,你不是愣头青谁是?”
“你跟谁来的?咱村里就你一人来了?”
刘铁柱这才发现,附近几张病床边都坐着些老头老太,大姑娘小媳妇也有那么几位,都是个个两眼通红,跟刘老爹差不多。
“咱村里的船工就你一人伤了,可不就我一个来么?同坐一条火轮船的倒是有那么几十个人,可都不是咱村里地,都是来伺候跟你一样的愣头青的。你们这帮愣头青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看到洋鬼子的船不赶紧让开,等着被撞么?洋鬼子的枪可厉害着呢,那不,那个是黄州府的,被洋枪子弹在胳膊上穿了个窟窿,命大没死。那边那个是~州府地,跟咱村紧挨着,论起辈分来,你还得叫他声老舅,也被洋枪子弹穿了窟窿,现在都还迷糊着呢,挺不挺得过来还不知道。……
他们都跟你一样,也是革命军雇的船工,都是在蕲州碰到了兵舰,叫东洋小鼻子拿洋枪扫了,听说已经死了十几个了,伤地人都弄到武汉了,刚才又把你们的床都并到一块,好叫那些什么报馆地人来看看你们,那些人都扛着洋画机,对着你们‘砰砰’的捏了些洋画片,连老头子也被捏了几张,就是不知道这魂丢了多少。唉,说起来你们算是命大地,等伤好了,你们都得去庙里上香,猪头肉只怕也是不能少的。”
刘老爹捏着旱烟杆,一个一个指了过去,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刘家几代单传,传到这一代,就刘铁柱一个儿子,虽说铁柱上头还有个姐姐,可是女大当嫁,将来给铁柱换个媳妇过来,这刘家大丫头就算是别家的人了,这刘老爹老两口的养老问题只能指望刘铁柱了。
“租船过日子总不是法子,那租钱也太高了,只能喝稀,吃不到干,想过好日子,咱得自己买船!共和军给的工钱高,跑一趟江西就是五块大洋,跑一趟浙江就是十五块大洋,比咱干一年挣的钱都多。”刘铁柱嘟哝道。
“你个憨子!买船,买船,总是惦记着买船。革命军给的工钱是高,可那得拿命去拼!”
刘老爹本来打算拿旱烟敲敲儿子的脑袋,可是看到那剃光了的脑袋,以及那脑袋上地绷带,终究是叹了口气,将烟嘴叼到嘴里,“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然后又叹了口气。
“不过咱老刘家这回是碰上青天大老爷了,人家共和军的赵
说了,这次死的船工每家都有什么金,伤了的船工也,刚才我找那个给你换药的闺女问了问,你这伤算是重伤,总司令说了,这重伤员能拿五十块现大洋,若是残废了,还能再拿五十大洋。你没残废,能拿五十大洋,这钱买条旧划艇是够了,还能买几张洋渔网,再把欠的那些债也还了,剩下的钱也够给你娶房媳妇地,你阿姐也不用再嫁到黄州府了,就在左近找个好人家,回娘家也方便,若是还有余钱,再给你阿姐打副镯子,免得叫夫家看不起。现在共和了,渔捐都免了,以后的日子兴许就好过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这渔捐又会回来,若是不想打渔,不如跟着你舅去租界扛活,你舅在上海法国租界拉洋车,一个月也能落下半个大洋呢。”
刘老爹说完,发现儿子正在往角落里瞧,顺着目光望去,就看见了一个正在伺候伤员的女护士。
老头扭回头,闷头抽旱烟,什么话也没说,心里已开始盘算起来,~州船户讲究门当户对,这刘铁柱的媳妇只能从船户里挑,陆上人家的不成,一来是人家看不起没有田地地船户,二来陆上人家不能适应水上生活。
等那女护士端着盘子走到刘铁柱床边,刘铁柱这才发现她戴着口罩。
“秀……秀宁不在?”刘铁柱觉得这个女护士个子有点高,不是上午给自己换药的那位。
“她歇着呢,现在我值班。把嘴张开。”那女护士冷冰冰回了一句。
“干啥?”刘铁柱见那女护士从盘子里拿了根细长的东西,有点像筷子,但短一些,而且亮晶晶地。
“量体温,用舌头压住这个体温表,过一会儿我来取,别咬碎了。你几天没好好吃饭,等一会儿给你送粥,只许吃一碗。”女护士说道。
“那个……秀宁啥时候回来?”
刘铁柱问了一句,但那女护士没有回答,只是将体温表递到刘铁柱眼前。
“憨子!”刘老爹在心里骂了一句,用嘴咬住旱烟杆,拿手掰开了刘铁柱的嘴。
没等那女护士回来取体温表,几个穿着军装的军官已走到刘铁柱的病床边,其中一人正是上午带着两个洋人和一个通译来看过刘铁柱地那个“有杠没星愣头青”的准将。
“这就是那个被日本军舰撞伤的船工,他侥幸没被螺旋桨搅住,上午的时候,汉口红十字会已经派人来看过,两位代表答应将报告尽快递交到红十字会总部,将蕲州惨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个“愣头青”准将军官对身边的几名军官说了几句,然后走到床前,拍拍刘铁柱地肩膀,再指指另外两位军官,说道:“你不必害怕,他们两位都是革命军的长官,那位是张长官,那位是田长官。张长官是政宣委地干事长,田长官是总司令的卫队长,本来总司令是想亲自前来看望你们地,不过刚才有几位洋记者要采访总司令,所以总司令就派了卫队长来看望你们。”
刘铁柱咬着体温表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向那两名军官地肩章上望去,一人三杠一星,少将,一人两杠三星,上校,都是共和军里的大官,那个少将只怕相当于前清时候的总兵官,甚至可能是提督。
至于刘老爹,已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到底该磕头呢,还是该鞠躬,愣了片刻,才向几名军官猛的跪了下来,磕起了头。
“老人家不必如此,现在共和了,这跪拜礼早就废除了。”
那少将军官笑着走上前,将刘老爹扶了起来,虽然说得是官话,但口音很重,也不知是安徽人还是江苏人,刘铁柱和刘老爹都听不太懂。
“老爷子,张长官叫你站起来,你就站着。”那准将站在一旁说道。
刘老爹躬着腰站着,结结巴巴的说道:“小人……小人感激长官……若不是革命军,铁柱这条命就算是叫龙王收去了……回头给诸位长官立长生牌位,每天都供起香。”
“老爷子,这可使不得!这叫迷信,是陋习,将来是要废除的。”
少将笑着摇头,将刘老爹摁坐在床沿上,伸出手想将刘铁柱嘴里的体温表拔出来,但谁知这一拔之下竟是拔不动。
“好小子,把嘴松开,我看看你的体温。”少将对刘铁柱说道。
刘铁柱这才张开了嘴,少将拔出体温表,举到眼前,对着窗户看了看。
“不错,没发烧。这洋人的消炎粉确实挺管用的,应该大量进口,给四川的部队装备。”
那姓田的上校军官却笑道:“总司令说了,这洋人的消炎粉不过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能消炎就是靠蒙。我瞧着啊,这是这个伤员的体质好,他这脑袋上的伤若是换了别人,不一定能挺得过去,本来洋人大夫说是要在脑袋上动刀的,可是最后还是没敢动刀,说到底是这小子自己挺过来了。”
说到这里,上校也坐到了床沿上,拍了拍刘铁柱的肩膀,笑着问道:“有大名么?”
这上校也有口音,好在那位准将军官是个合格的通译。
“刘铁柱。”刘铁柱说道。
“铁柱,这名字起得好,你这命比铁还硬啊,水性也很不错,被船撞了脑袋居然还能自己沉到江底,等船过去才浮起来,听说还自己扑腾了几下,你这样的人若是叫朱大牛看见了,还不得想着法子把你忽悠到特战营去?”
上校的话让另外两个军官笑了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当兵?革命军的兵。想去的话,等你养好了伤,就把你派到特战营去,现在特战营在四川,若是你这伤养得快些,或许也能去四川瞧瞧,看看那水灵灵的川妹子,品品那干洌爽口的州老窖。”
上校趁热打铁,只不过那神情有些古怪,也不知是否是在开玩笑。
“不……不……长官……老刘家几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他又是个愣头青,啥都不懂,还偏偏又像头倔驴,倔脾气一上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给长官当兵,只会耽误长官的正经事。”
不等刘铁柱说话,刘老爹已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心里也打定主意,等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