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风云图-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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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钺聪仰望着陆守义,这才觉着后怕,心下暗道:“自打和林叔叔从贺兰山下来,虽然数历险境,总算都绝处逢生,这一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小命难保了。”一阵风扫来,鼻中涌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见到台下成片尸首,更是害怕。
第七回少年英侠14
忽听玄悲道:“阿弥陀佛,陆掌门,古少侠,武林大会乃切磋武艺之盛会,还望两位点到即止,不要伤了对方。”
陆守义拱手道:“这个自然。”对古钺聪道:“阁下甚是面生,未知高姓大名,尊派为何?”
古钺聪心想:“我若说是嗜血教,只怕惹他发怒,若说是少林弟子,到时候丢人现眼,有辱少林威名。”沉吟片刻,说道:“在下古钺聪,久仰陆掌门大名。”
群雄此时才知,台上的少年叫古钺聪。
陆守义道:“请。”大袖一挥,摆开架势。他形容已然狼狈之极,但此一挥,仍大有名家风范。
古钺聪还从未与人正面过过招,也不知自己“拍石留印”的功夫和陆守义相较,究竟差了多少,当下不及细想,使出易筋经第一式韦驮献杵,韦驮献杵诀曰“立身期正直,环拱手当胸”,他尚未“拱手当胸”,陆守义一声“小兄弟当心了!”虎躯一晃,已到古钺聪身前,伸手拍向他左肩。
古钺聪见他攻到,慌忙推出两掌,可隐隐之中又怕真的将陆守义给打死了,这两掌出去,竟是歪歪斜斜,全然没有准头。高手过招,岂容稍失,陆守义见他欲击还收,似乎是犹豫不决,微微一惊,掌风陡然上撩,正击在他脸上。
古钺聪只听得耳边啪的一声,继而眼前一花,待睁开眼时,自己已倒在擂台之上。这时才觉出左颊痛得厉害,腰上、肩上也是隐隐作痛,不知有没有摔骨折。若非他体内蕴蓄玄颠二十年少林纯阳内力,陆守义见势不对,中途收势将内力泄去大半,他此刻恐怕早已飞出擂台,纵然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群雄大是惊异,这才隐隐发觉,古钺聪内力浑厚,轻功也还不赖,但似乎并不知如何运用,而临敌经验更是全无。
古钺聪眼前金星乱冒,使劲眨了眨眼,缓缓站起身来。他不知陆守义手下大大留情,心想:“若他一掌只是如此,我倒是能挨上十掌八掌。”如此一想,反倒不如方才害怕,双掌微微外探,说道:“再来。”
陆守义踏出一步,忽听陆行云道:“爹,哥哥尸骨未寒,你难道忘得一干二净了?”
群豪听得陆行云说话,无不背脊发凉,古钺聪更忍不住后退一步。
陆守义一愣,面上甚是纳罕,说道:“云儿,你说什么,谁尸骨未寒,谁死了?”
陆行云指着陆行风尸首,大哭道:“这世上能让我大哭的人,除了你和哥哥,还能有谁?呜呜呜……”
陆守义顺着儿子目光看去,突然“啊”的一声大嚎,双手不住在后脑勺狂抓,口中道:“我儿子死了,谁杀了我儿子?”一转眼望见古钺聪,说道:“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儿子,我要杀了你。”一拳击向古钺聪胸口。
“三盘落地势!”玄颠一声高呼,古钺聪想也不想,屈身下探,避开了陆守义这一拳,两手依“三盘落地势”要诀自然而然向上挥出。这两掌本应劈向敌人胁下极泉穴,但古钺聪比陆守义矮了一大截,掌风只及陆守义右腹。陆守义虽然疯了,应变仍比古钺聪快了不止一倍,伸手就按住古钺聪的头,左掌顺势向他脖颈劈出。
陆守义这一劈,右腹虽然露出两处破绽,但古钺聪避过一拳,已是侥天下之大幸,哪里还瞧得出破绽?眼见掌风扑面,只吓得闭上眼去。
欧阳艳绝大叫:“聪儿!”玄颠道:“快使掉尾式!”古钺聪听到“掉尾式”三个字,待要还击,却哪还来得及?
“我和你拼了!”不知何时,圆通法师到了擂台上,站在了陆守义身侧,他话方出口,早用头猛向陆守义右腹撞去。陆守义一个趔趄,劈向古钺聪的一掌从耳际略过,擂台一角登时石屑纷飞,现出一大石坑。
这一掌若击中古钺聪脖颈,他必已人头分家。饶是如此,古钺聪被他掌中余风一带,向外翻滚出去,摔出丈余。
陆守义回过头来,冲圆通喝道:“你暗算我!”双手成爪去掐圆通脖颈。陆守义这一拳与乡野村夫架势无异,已全非学武之人模样。但奇的是,圆通只呆呆望着陆守义,似乎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
古钺聪方刚爬起,猛见圆通有难,大叫一声:“法师当心!”双足暴纵,直扑向陆守义,他本想将陆守义撞开,不料左足使力大了一些,竟然偏了近一尺。他情急之中疾伸双臂,一把抱住了陆守义大腿。
擂台之上,三个人一个掐脖,一个拽腿,纠缠在一起。
群雄无不纳罕,陆守义侠名远播,原是浪得虚名的伪君子,更使出掐人脖颈的伎俩,古钺聪内力高强,但全然不会运用,圆通法师武功高山仰止,深不可测,此时竟呆若木鸡。武林大会本是高手云集之地,擂台之上当有一番惊天地泣鬼神之鏖战,然三人武功、表现,未免忒也差强人意。
群豪中仍有不少人料定圆通大巧若愚,必能以绝世武功出其不意力挽狂澜,然眼见圆通面部胀红,眼布血丝,仍无还手之意。
陆守义大怒道:“两个打一个,你们都不是好人。”突然放开圆通,右掌一挥,结结实实打在古钺聪后背。
古钺聪受了这一掌,当场昏死过去。
“古少侠!”“聪儿!”“师父!”寺中一齐惊叫出声。
陆守义听得群豪惊叫,只觉耳中轰鸣,头痛欲裂,他双掌使劲拍自己脑袋,接连拍了十几下,忽又扯下两大把头发来,大喝一声道:“你们冤枉我,还杀我儿子,我要你们全都给风儿陪葬!”一掌将擂台石柱击得粉碎,大步奔向群豪。
群雄性命危在旦夕,却只能任人宰割,无不惨然变色。
“陆掌门,下了擂台可就是认输了。”这一句话声音甚轻,但群豪听在耳中,却是如雷贯耳,如聆纶音。
只见古钺聪双手撑地,缓缓支撑起来,不料后背一阵剧痛,一口气上不来,又重重趴了下去,反而吐出满口鲜血来。良久,他又撑持着站身起来,谁知双腿也是痛入骨髓,如何也站不起来。只片刻功夫,他已是满头大汗。
第七回少年英侠15
群豪见状,心中感激、震骇、敬服、担心交集,纷纷道:“古少侠,不可强撑。”“古少侠,保命要紧。”
古钺聪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他望着陆守义,说道:“陆掌门,你要报仇么?你儿子是我杀的,来找我报仇罢。”
陆守义转过身来,一脸茫然道:“阁下要找谁报仇,报什么仇?”
古钺聪道:“别管找谁报仇,总之你别下擂台,我们再来……”一语未毕,陆守义突仰天道:“欧阳老怪,你杀我大师兄,我要杀了你。”古钺聪闻他忽将矛头指向教主,正待上前去拦,谁知陆守义突然转过身来,双臂当胸一划,猛向古钺聪推出两掌,正是北斗神掌中的“衰兰送客手”。
古钺聪没想到陆守义口中的“欧阳老怪”竟是自己,尚未来得及站直,已觉面颊上无数锋锐的钢刀掠过,霎时间双脚一轻,不由自主向擂台东北方向疾飞而出。
这一掌力道极大!“砰砰砰”三声,古钺聪身子接连撞断三根帮派旗杆,去势丝毫未减缓,而前方正是一根支撑天王殿的环抱大的石柱!
古钺聪一旦撞上石柱,势必五脏碎裂,粉身碎骨。
他双手在空中乱舞,只盼抓住救命稻草。突然,他右手一荡,竟尔抓住一面太乙北斗旗帜,他只盼抓紧这根旗帜减缓去势,体内二十余年少林纯正内力不自觉运至指尖,猛力一握,“咔嚓”一声脆响,那太乙北斗旗帜也随之折断,如此一来,疾飞之势虽未见减缓,却在半空一折,向正北方向飞出。
古钺聪一飞、一抓,皆在顷饿之间,正恍惚间,忽觉浑身一重,“砰”地一声,去势陡停,原来他这一撞无巧不巧,正好撞在玄悲怀中。
古钺聪微微睁开眼,又昏了过去。
“衰兰送客手”以“送客”为名,是凭浑厚内力将人震飞,其本意是送人而非杀人,乃是江湖中以一敌众的功夫。但因此功夫威势极大,敌人被震飞之际,会不会撞上树干、墙壁,抑或兵刃而身亡,就只能看自己运气了。陆守义这一掌将石破天惊的力道打在古钺聪身上,古钺聪腾空之际虽将力道卸了小半,却有一大半打在玄悲方丈身上。
玄悲一语不发,额上粒粒豆大的汗珠,显是强忍剧痛。
欧阳艳绝颤声道:“老……方丈,聪儿可还……还活着?”
玄悲伸手微微一探,说道:“阿弥陀佛,古少侠舍身救人,吉人天相,他还活着。”
群雄一阵欢呼。玄悲缓缓道:“古少侠阻止陆掌门大开杀戒,也让敝寺免于涂炭,他年纪轻轻,有此等侠义心肠,实是我等之福,将来,也必是武林之福。”伸手轻轻按在古钺聪腕脉上,微微一笑,接道:“冥冥之中早有天意,古少侠体内原有二十年少林内力。”说罢,缓缓抬手,将两掌抵在古钺聪背后。
没多久,古钺聪上身微微一颤,已然悠悠转醒。他神志未清,忽挣扎着要站起来,玄悲柔声道:“孩子,你受伤了,坐下。”
古钺聪道:“陆掌门疯了,我……”呕出一滩血来,接道“我不能让他下擂台。”这一动,才发现竟似全身筋骨全都错位了一般,彻骨的其痛。
玄悲道:“你不听我的话,是要我听你的话么?”
古钺聪微微一愣,随即知方丈是指自己是玄颠师父的事,忙道:“晚辈不知玄颠……玄颠是方丈师弟,不然,打死我我也不敢收他为徒。”
玄悲道:“少林的武学,也是不能传外人的。”
古钺聪微微一挺,说道:“晚辈……晚辈实也不知少林武功不能外传,请方丈这就收回我身上的武功,依照寺中规矩,方丈要如何责罚晚辈,晚辈……晚辈无不遵从。”
玄悲道:“好孩子,老衲心中自有数,你无需自责。”
古钺聪受伤极重,若无半日绝难苏醒,半月内亦不可能痊愈,但他体内蕴蓄玄颠二十年内力,如今又得方丈源源真元注入,没多久,就觉身轻体爽,精神好了不少,全身痛处也似乎消失无踪,渐渐能感觉到两股热流自后背而入,游走至胸口,遍及全身。
片刻功夫,古钺聪神志大苏,突然,他身板猛地一挺,暗道:“这滋味与早上玄颠传我内力时一模一样。”大惊道:“方丈,万万不可……”欲起身挣脱,无奈玄悲一双大手就如生在他背后一般,自己既使不上力,也挣不脱。
玄悲道:“别乱动,当心真气逆行。”
古钺聪只觉后背渐渐奇热难当,说道:“玄颠法师早上……老了不少,方丈,万万不可……”
玄悲头顶冒出缕缕白烟,面上却始终带着微笑,说道:“老衲不救你,你就不能救大家,也不能救我,你说,我是这样,还是不这样?”玄悲一字一句轻言细语,如涓涓细流浸人心脾,古钺聪听在耳中,答不出话来。玄悲又道:“怎么,你怕死?”
古钺聪忙道:“不怕,可……”脑中越来越热,又晕了过去。
陆行云趴在地上,头发粘在面上,裹着不少黑土泥沙,此时已经哭不出来,过了良久,只道:“爹,孩儿想回家,爹爹,带孩儿回家好不好。”
陆守义愣愣立在擂台之上,闻此回过头来,皱眉看了陆行云片刻,说道:“这位兄台是叫在下么?”
陆行云望着父亲,说道:“我是云儿,我是你的云儿,爹爹,你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
邱一丈当即道:“太好啦,姓陆的连自己的儿子也认不得了,这小兔崽子再不能指使他老子杀人了。”群雄闻此,纷纷明白过来,均是大喜过望。
此时,玄悲一声轻呼,说道:“好了!”缓缓抽离双手。
古钺聪慌忙回首去看玄悲,他虽然早有预备,见到玄悲模样仍忍不住大惊一跳,只见玄悲面颊到发根大汗不住滴落,而他原本褶皱的脸皮之上,更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叉、深深浅浅的皱纹,头顶兀自冒着白气。古钺聪就地跪在玄悲方丈面前,连连磕头道:“陆掌门已经疯透,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得了,绝不会再为非作歹了,请方丈收回内力。”
玄悲半眯着眼,淡淡一笑,说道:“老衲只学过传人内力之法,从未学过吸人内力之法。”
古钺聪绝不愿受方丈如此内力,他想了一想,突然蹦起来道:“有了,我传给方丈。”说罢又愣住了,他只学过“气沉丹田、发力于肺”的易筋经心法和招式,可从未学过如何传人内力,自己一掌过去,势必将玄悲打死了。
玄悲笑道:“小兄弟,你年纪尚轻,只要以后堂堂正正做人,这区区三十年的内力,岂不比在老朽身上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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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钺聪一听“三十年”,又是惊讶,又是惭愧,说道:“晚辈不劳而获,受之有愧。”
玄悲微微笑道:“只要小兄弟以后别叫我徒侄才是。”
古钺聪忍不住咧嘴一笑,说道:“晚辈万万不敢。”想到一日之间,少林两大当世高手传了自己五十年的内力,这等厚恩,绝非一句谢谢就能报答。沉吟片刻,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说道:“古钺聪一定谨遵教诲,堂堂正正做人,不负方丈厚望。”
玄悲连连道:“好,好。”
古钺聪站起身来,见陆守义痴痴呆呆立于擂台,陆行云在台下鬼哭狼嚎,他也不理不睬,心中蓦然一酸:“天下父母有谁不疼惜自己的孩子,我六岁那年,突然感染风寒,半夜发热不退,爹和娘摸黑赶到山下,好容易找到一个大夫,谁知那大夫说天一黑绝不替人治病,爹为了逼他为我诊治,将他小指头给切了下来……陆守义虽然毫无主见,但若非陆行风惨死当场,又何至于此?”想到这里,只觉陆守义甚是可怜可叹。说道:“方丈,陆掌门杀这么多人,也是因为痛失爱子的缘故,如今他疯到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得了,饶过他好不好?”
玄悲方丈道:“阿弥陀佛,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话音方落,忽见陆守义大手一挥,对着空空的擂台拱了拱手,朗声道:“南宫先生,在下恭候多时,你可算来了。”
群雄均是一惊,不知陆守义对谁说话,古钺聪悄声近前,防止他忽向群豪下杀手。又听陆守义道:“在下用太乙七星剑会一会先生的十凤朝凰拳。”手腕一抖,发现自己手中无剑,忙又道:“且慢!待在下先找把剑。”向擂台下走去,古钺聪紧随其后。
陆守义走到擂台下,随地捡起一把铁剑,又咚咚咚走上擂台,说道:“请!”双手一阖,手齐鼻尖,右足向前半步,腕上微微一颤,剑气嗡嗡连响。突然,他猛向前刺出一剑,不待剑招递老,忽又自右至左斜劈而下,这一刺一劈快得异乎寻常,群豪不待看清,陆守义又连变四招,分攻向“敌人”四处要害。群豪见陆守义每一剑无不精微奇奥,妙到绝巅,那再普通不过的铁剑,在他手中飞星点点,寒芒怒吐,无不魂为之夺,竟有不少人忍不住叫起好来。古钺聪看得心惊胆战,心想:“方才他若使剑,何需一招,我早已去见阎王了,他剑法精妙如斯,为何拳脚功夫竟是奇差?”细细一想,又忖:“他和南宫先生过招时掌力何等厉害,是了,他疯了以后,内力似乎时强时弱,武功也时高时低。”
霎时之间,陆守义已打出四十余招,虽是凭空而舞,但他威风凛凛,意态潇洒,群雄皆忘了身处绝境,人人看得心旷神怡。突然,陆守义当心立定,收回铁剑道:“先生掌法果然精绝妙绝,在下佩服,咦,你叫我陆掌门,陆掌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