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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心魔_沁纸花青-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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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力竭。
  现在她手中握着身上最后一件法宝——腕上的“音铃”。
  半个时辰之前她刚舍弃了身上穿着的那件粉红色的“霓裳衣”。这样一件法宝被她催至极限而后自爆,顷刻间毁掉方圆三四里之内所有的东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剥去了厚厚一层。但对这个白云心造成的伤害仅仅是——
  撕破了她的衣服。
  眼下刘凌握着手中最后一件法宝,感觉自己的雪山气海已被压榨至极限。她还有最后的力量催动这件法宝自爆。但现在她唯一犹豫的是……
  自爆,还是自尽。
  听过很多妖魔的事情,她明白落在妖魔手中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声音微颤,但同样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力竭,“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白云心便看着她,像一只伺机猛扑而上的野兽那样围着她慢慢地走、又像是猫儿在戏弄猎物一般,脸上的表情安静沉稳,仿佛刚才就只是在玩耍。
  “龙小九啊……你知道吗?”她细声细气地说,“本来这里就没什么好玩的。龙小九最好玩了。”
  “细细长长的一条,里面很韧,外面又脆脆的。”她一边说一边停在刘凌面前,距离她只有一步远。她的眼睛似乎因为兴奋……又变成乌溜溜的颜色。只有黑色,没有眼白。
  “而且又笨又蠢……不像他那几个兄弟姐妹。”她伸出细长的粉红色舌头舔了舔嘴唇。但似乎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妥,又赶紧缩回去,“唔……所以我只能吃他了呀。”
  “可是被你杀死了!!”
  她忽然尖利地叫起来,声音穿云裂帛,死死地贴在刘凌面前,盯着她。
  两息之后,刘凌的双耳中蜿蜒出细线一样的血流来。
  音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刚才下意识地以最后的灵力护住自己的心脉,没有被震死。但现在开始后悔……刚才该死去的。
  现在她几乎动也不能动了。
  白云心这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猛地缩回头去,微微仰起头,退后两步。
  “哎呀还有那个……李云心呀。”她微微皱起眉,似乎开始生气,“他的味道啊,是……嗯……”
  她飞快地眨眨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很好闻啊。他的神魂的味道……又新鲜,又香醇,还有一点点的辣味儿……我可从来没闻过那样的味道呀!”
  “可是也被你杀死了!!”
  她猛地转过身,就贴在刘凌的耳边,再一次尖利地叫起来。
  刘凌晃了一下子,直挺挺倒在地上,身边腾起一大片灰烟。
  她的雪山气海,已被震碎了。
  “两个好玩、好吃的,都被你毁掉了。”她似乎越来越生气,“那我就要回家!可是我的羽衣!被你们这些臭道士偷走了!本可以寻回来的,但是竟然交给你这样一个小道士带出来!现在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的羽衣,哪里去了?!!”
  她蹲下来盯着刘凌看。
  然而此刻的刘凌便只能瞪着眼,血液开始浸红她的眼白。雪山气海被废掉,即是修为被废、散了功。有很多种法子可以在废掉修为之后,仍让人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子活下来——但绝不会是这一种。
  她的眼睑开始急速颤动,鲜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很快就会倒灌进肺中。
  白云心皱了皱眉,站起身。
  “烦死了。”
  又狠狠地踢了刘凌几脚,见她不再动了,才仿佛出了口气,脚步轻快地、一蹦一跳地下了山。
  ……
  ……
  而此刻刘老道坐在龙王庙废墟的一块石板上。头发蓬乱,脸上有泥渍,道袍破了几处。
  晚上将他带走的人算有良心——搜刮了他身上的银钱之后,将他丢在一条巷子里了。
  到早上他醒过来、走回来,便发现整个桃溪路已经面目全非。他花了些时间才认出这地方,随后看到满地的血糊。
  便在这堆,残砖碎瓦中,一直坐到如今——东北边已没什么声音了,火光也已经熄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道才觉得口渴。
  附近有女人在哭,声音断断续续,吵得心烦。旁边一户废墟上也有两个人呆坐着,大概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老道抬起袖子抹了抹眼,在一堆碎石中翻检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三根参差不齐,但总算没有被浸湿的线香来。然后又花一刻钟找到了火折子,将三根香点着了……
  插在黑褐色的泥地上。
  随后又坐了回去,盯着那三根香升腾出的袅袅青烟,渐觉得自己的脊背被升起的日头晒得发烫。
  但很快,老道又听见脚步声。
  鞋底与粗粝的碎石摩擦,哗啦啦地响。来者从废墟中穿行过来,最终踩到了这泥地上。
  再往前走几步,一脚踩熄了那三支线香。
  刘老道略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来者的脸上带着快意又复杂的笑,手按着腰间的刀柄。一双官差们的制式快靴还在地上碾了碾,然后才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好,死得好。这祸害。”
  “死他还不够。不能缺了你这老棺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南山
  老道听这话愣了一会儿,才道:“啊……尹捕头啊。心哥儿……他都死啦。”
  尹平志用脚底在地上蹭了蹭,看看四周:“死是便宜了他。依我看这些个——”
  他抬起左臂向周围划了一圈:“这些个家破人亡的,都是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妖道!也许就是个妖怪。但凡和他牵扯上的,都好不了。你带这妖道进了城,害死这样多的人,害死我那侄女!我非要杀了你,为这世间除害!”
  尹平志说了这话,手腕用了力。腰刀出鞘一截,露出雪亮的刃口反射阳光,晃得老道一眯眼。
  这刘老道便抬起手挡了,道:“你要杀我泄愤,跳过来一刀斩杀了便是。何苦……说这些。老道我想,你是不是怕了。你怕那心哥儿还未死,一旦动手急了,就没有寰转的余地了,是不是?”
  尹平志皱眉。他往四周看了看,嗤笑:“未死?已有人告诉我昨夜一个白衣妖怪将他尸身都捣烂了,怎的未死?”
  老道便叹口气:“既然如此啊,尹捕头,你就动手吧。”
  尹平志咬起牙,两腮紧绷。他又向刘老道迫近两步,将腰刀抽了出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老道伸手从一旁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捏在手中,抬头看着尹平志:“尹捕头啊。老道我从前听过你的名声。都说你这个人心思藏得深,为人豪爽但是做事也果绝。但你那侄女,你又说不好是不是遭了心哥儿的祸。现在也害怕心哥儿未死,找你算账。”
  “可是哪怕这样子,你还是要跟老道我纠缠不清……你这样的人,怎么就乱了方寸,做出这样的事呢?”老道说到这里,叹息一声,“你莫不是乱了人伦,对你那侄女起了心思吧。”
  这样随意的一句话一出口,尹平志便陡然变了脸色。先是身子晃了晃,然后便一刀劈过来:“我砍了你这老棺材!”
  这一刀使尽了这壮年男子的全部力气,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但下一刻,噗通一声响,身体摔倒在泥地上。
  刘老道……又掂了掂手中那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头上沾了血。
  尹平志跌倒在地、瞪圆了眼,似乎难以明白他一个多年的捕头擒过贼盗无数怎么就……被这老头子一下子砸倒了?
  这老子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这样快的速度!
  他只觉头晕目眩,仿佛额头被开了一个大洞,光、声、风,都在往里面灌。只模模糊糊地听见老道说什么“……心哥儿这诛心术……”之类的话……
  便看见刘老道手中的石头,再一次砸下来。
  刘老道又砸了七八次,没留余力。他修习了李云心传他的水云劲,虽然只有月余,但已经感受到天心正法的威力。这七八下……将尹平志的脑袋彻底砸瘪了。
  然后这老道才丢了石块,啐一口。
  “我让你踩。”
  随后,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往四周看了看。
  日头升到正当中,洒下白晃晃的阳光,让他有些眼晕。不远处的几个人已站起了身,目瞪口呆地看他。刘老道觉得口中更干燥了,一阵焦躁意从心底升腾起来,让他觉得胸口发闷。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发现还有几个人也在看他。但一碰上他的眼神就往后躲一躲,像怕他。
  他便俯身从尹平志的尸体上撕下一大块衣襟做了包裹,又从废墟中寻摸了几件东西放在这包裹里,系在了背上。
  实则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小物件。比方说半块瓷碟、一盏酒盅、一块炕上的草席边角。也不清楚捡这些东西做什么,但只觉得背在身上心里觉得踏实些——总还有点儿熟悉的玩意傍身。
  然后,这刘老道离开了他居住了几十年的渭城。
  在城里的时候一路上走得很快,怕人拿他。但其实并没有人注意他——即便真有人报官了,这时候官府也没什么精力去理会单独的一桩命案。毕竟需要善后的事情太多了。
  于是他顺利出了城。出了城,在官道上走半个时辰、拐上一条小路。这小路之前李云心也走过,沿路一直走会到渭水边的码头。但老道走了一半,往东边上了另一条岔路。
  这条路离渭水近,水气足。两边的树木便也生得郁郁葱葱。林叶遮住路上面的天空,只偶尔有斑斑点点的阳光漏下来。他在这林荫道上走了一阵子,身上因赶路起的热意渐渐消退了,变得清爽舒适。
  又走一阵子,看见路边生了一株酸枣子。花谢了,只结出小拇指肚大小的青枣。他走过去拉下一枝,慢慢摘上面的酸枣吃。枣子一枚一枚送进嘴里,不时往外吐一吐被吃进去的胡须。
  绿色的汁液嚼得满嘴都是,枣子里未成形的核也一并吃了。
  他这么站着吃了一气,将一枝上的青枣都吃没了。手一松,那树枝便弹回去。
  刘老道继续上路,觉得嘴里泛酸、口水横流,似是没之前那么渴了。胃里填了些东西,也不是很空。
  可心里还是觉得空。好像飘忽在半空,缺个什么衬着托着。觉得心里慌他就拿右手捂着胸口,继续赶路。
  再走一段路,这小道就入了野原林。树木渐渐茂盛起来,参天的大树多了。阳光被隔绝在外,光线愈发幽暗。老道走着走着忽然站住了,想起刚认识李云心时被掳到那林子里的事情。
  于是盯着远处的密林瞧了好一会儿。
  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子掩住脸——这个六十岁的老头子,终于在这野地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野地无人,老头子就一直哭。哭了一刻钟才止住声,拿手掌狠狠抹了抹脸又搓了搓脸,擤鼻涕。再从路边薅一蓬细草擦干净了手,深吸一口气,继续走他的路。
  刘老道就这么一直走了三个时辰没停歇,终于走到一座小山脚下。说是小山,但也有三四百米高——山顶也笼着若隐若现的雾气,很有些出尘的味道。
  一块半塌的石碑掩在荒草里,一条小道斜着攀上半山腰。刘老道拨开草,碑上刻着“南山”两个字,字缝里填满泥土。
  他便转身上了那山路。又走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小庙前。
  时葵子正躬着身子,持一柄大扫帚扫庙前那一方平地。地上一边是五六畦青菜,正青翠。另一边生了一颗黄山松,再踏出一步去便是悬崖,云雾缭绕。松下一方木桌两只凳,摆着一只木盘,木盘里盛半只未吃完的红薯。
  老道站在这里,看了时葵子一会,沙着嗓子开口。
  “我本名刘公赞,早年做盗匪,绰号鬼算子。刚才杀了个捕头,无处去了。你敢不敢容我。”
  说完这话,在刚转过身来的时葵子惊诧又惊喜的目光里,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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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时葵子,见琼华楼、宝华会章节。刘老道的红颜知己。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空
  滔滔渭水,自渭城西北方奔腾而下,往东南方去。在流经渭城西侧的时候,又有锦江、洛水两条支流汇入。
  这三条河流汇聚之处,便名为“三河口”。渭水至三河口,陡然向着东南方转折。因这一转折,便积成一个大湖,名为洞庭。
  洞庭湖号称千里洞庭,实则广阔无垠,几可称海。洞庭与渭城之间有一片茂密的森林,名为野原林。虽说是林,但实则面积广阔,方圆足有千里。这林中亦有名山——虽不像渭城东边野原山脉中的山岭那般高耸雄壮,但也别具一番风味。
  除了君山、别山、微山这样的名山之外,亦有些类似南山、东山、小筑山这样不知名的小山峰。
  三河交汇处那三河口,有一块正向那洞庭湖中突出,如一点锋刃。又因这一点“刀锋”上常年栖居着白鹭,得名白鹭洲。虽说是“洲”,但实则是个半岛,其上亦有村庄农田、居住着百十来户的人口。
  几十年前有人说这白鹭洲既锋且锐,是插进渭水、洞庭的一柄刀,败坏一地风水,于是便在这白鹭洲向河心、湖口的那一端建起一座庙,以镇风水。
  这座庙,便是三河口龙王庙。
  李云心现在站在庙外,有一事不解。
  这庙外的风景是极好的。大庙正对千里烟波洞庭,水光潋潋,晴空万里,入水处有浅白沙滩。
  庙宇一侧被修成园圃,有木亭、花木丛、盘根老树。
  此时还有几个文人坐在那木亭中饮酒说笑,一些游人香客来庙中进香。谈论的大多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渭城中一条桃溪路几乎都被摧毁、龙王爷显圣了、有人看见一个白衣妖怪切人肉吃、尹捕头被人杀了——
  李云心知道老道做的事,昨天也去看了他。
  但并没有露面。现在不是好时机——他去看过白云心和凌空子争斗的地方,也去渭城上清丹鼎派的驻所瞧了瞧。
  眼下渭城中唯一的修士从云子惶惶不可终日。因为琅琊洞天凌空子仙子的遗蜕就停在驻所里。他想方设法不令那遗蜕腐败,等候洞天来人调查,同时也担心来者将怒火发泄到自己的头上——修士们都明白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化境巅峰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陨落在渭城了。
  这对于李云心而言算是个好消息——从客观的角度讲。
  只是……白云心的强,超出了他想象,成为计划中一个巨大的变量。
  原本该是……两个人两败俱伤,他去收割的。
  但眼下,理论上完美的计划被出了问题、情况脱了轨。几个人在渭城看到了自己——本来应该在解决两人之后,以其中一个作为傀儡,摆平这件事儿。
  他又不好杀了他们。任何不借助他人之手死掉的人都有暴露的风险,他又不能杀上几十个……那样子不如直接把自己送到道统面前。
  道统的人将知道的是,凌空子杀了龙子、又杀了李云心。
  而白云心杀了凌空子。
  眼下还会意识到有一个妖怪出现在事故现场——绝对也有牵连。
  这锅……李云心意识到,得找个人来背。
  他为这件事儿想了两天,如今有人送上门。
  在原本的计划里,他要死。让刘凌杀死九公子,然后再让刘凌杀死自己。杀死自己,刘凌一定还会击散自己的魂魄——至此,没人会怀疑他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
  杀九公子,用白云心赠他的那柄剑。
  杀自己,还用白云心赠他的那柄剑。
  在此期间他用那剑削掉自己的手指,已是在引来她。
  软甲和剑都是妖魔的鳞羽所化,同自己气机感应有牵连。白云心赠他剑,本就是为了能日后找到他。他最后同刘凌拖延了许久,终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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