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仙-第5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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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药师兄安好!”
“好,好,好好好。”
“药师兄安好!”
“好,好,大家都好,都好。”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混熟了的人们都知道是谁,忍不住从心底泛出笑意。就连刚刚开始绽放的梨树也变得高兴起来,摇晃的幅度更大,动作看去却更加轻柔。
它们知道,道院还是道院,还是那个熟悉如自己身体的老朋友。
“好好,大家都好。”
一双宽大的脚掌停在树下,一只肥厚温暖的手摸着树干,一张肥嘟嘟透着憨厚的脸上永远带着笑,童埀用左手将那根顽皮凑到眼前的嫩枝轻轻拨开,轻轻叹了口气。
“你呵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
一身醒目内院服饰,穿在童埀比例明显失调的身上稍显滑稽;甲子岁月,童大官人的上身更壮,两条“细”腿仍是那么纤柔,支撑着好似方块的身子圆溜溜的头,让人担心它们会不会突然掉下来。
结丹修为,休说内院,放在外院也只能属中游;与修为低下形成强烈反差,童埀在外院名气出奇地大,人缘还出奇地好。
自打内院五十年苦修期满后,童埀每年都会朝外院跑,给长驻丹楼的老老师拜新年,给以往熟识的朋友送上问候。当然这些不是童埀拥有好名声的唯一理由,真正原因是,这货每次都会带悄悄、偷偷带回一些丹药,专门用于给师弟们行贿。
同样是修行,内院与外院的最大不同处在于资源;外院学子无论是谁,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被盘剥的身份本质,虽大宗子弟也不能例外。内院不是这样,不仅一切费用全免,修行材料更是充足到不可想象,几乎到了随意取用的程度。
童埀的修为不怎样,但他是丹师,而且是被丹楼“保送”的丹师,待遇可想而知。得了便利的童大师颇有几分机灵劲儿,平时稍稍揩点油皮留待关键时,数十年坚持下来,生生在自己的根据地混出个药师兄名号。无论哪家哪派,无论哪门哪宗,几乎都有人得过他的恩惠;自然而然的,药师兄名头越来越响亮,随一波又一波道院学子往下传,大有传唱千古之势。
话说回来,当年的童埀可不是这个脾气,过惯穷日子的他恨不得把铜板掰开来花,直到遇到十三郎,直到三元阁建立,直到“入赘”,直到进入内院,童埀身上铅华渐褪,历百年始有修家本色,端是不容易的很。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人缘好的好处多多;拿水仙、虚灵两门之争来说,本应崇尚强者的道院学子普遍同情水仙宗,童埀修为远远比不上何问柳,战斗实力与对道院的贡献更是天地之差,但他生生将虚灵门因何问柳带来的外势抵消,凭的便是这张日趋圆滑的笑脸。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呵呵,你迟早会知道的。”
梨树亲熟但无灵性,童埀痴痴啰嗦两句将其放回原位,一路摇摆如跛脚鸭子般走进丹楼,轻车熟路,径直上三层。
道院四楼,每座楼均有专精之人坐镇,禁楼谷溪得老院长亲传,书楼廖香梅已成新一任院长,皆为拥有赫赫声威的人物。相比之下,丹楼主持莫离山为人低调,仅极少人亲眼见其真容。
得丹楼保送才能进入内院,童埀当然见过莫离山;严格来讲,这位沉浸丹道宗师不是童埀的直属老师,当初之所以留意到他,还是因为那场与杜云间的糊涂官司,后经童埀老师举荐才得觐见,就此走上青云路。
穿廊行门,一路畅通无阻,与禁楼登楼之严酷方式不同,莫离山不肯在丹房以外的部分设置任何禁法。按照他的解释,丹楼需要与天地和谐沟通才能保持灵气,炼丹之所需要隔绝干扰,余者断不准人为添加什么手段,保持人间气。
不说丹道造诣,仅凭这句话,莫离山便有资格被人道一声大家。此外,不要以为没有禁制就能随意出入,丹楼之森严远超其它三楼乃人所共知的事实,史上确有冒昧学子尝试闯上三楼,结果连莫离山的影子都没有见到、甚至话都没能说一句便被废掉修为,凌空抛出活生生摔死。
摔死……对修士而言不仅仅意味着死亡,还是永生难去、令宗门家族蒙羞的屈辱。莫离山之性情由此可知一二,至于其修为……没有学子知道。
童埀不担心被莫离山摔死,但怕打扰其炼丹或者修行,一路行至丹房,童埀轻轻又深深吸口气,周身上下检查一番,这才从怀里拿出灵符,未及使用忽听里面传出声音,冰冷冷的语调稍透几分温和。
“知道你今日会来,收起来不用浪费了。”
“是,老师。”童埀脸上堆着真诚谄媚的笑,依言收起灵符。
“已去祭拜过你师傅?”莫离山又问道。
“是的,老师。”
早在数十年前,童埀入道院的第一任老师便已陨落,自此,他年年都会按照自己的习惯祭拜一番,招人笑但却坚持到现在。这件事在道院流传甚广,莫离山并非由童埀口中得知,偶然闻听后没说什么,对童埀的指导却比往年尽心;当然,要求也比以往更加严格,半点情面也不肯留。
回答着莫离山的话,童埀隔着门户试探说道:“敢问老师,今年规矩是否……”
“照旧。”提到规矩,莫离山声音中仅有的暖意消失无踪,冷漠说道:“若无进益,不准称我为师。”
年年觐见年年考,达不到要求没有别的惩罚,独不准再称其老师。天下之大,如此规矩大概只有这一家,莫离山之性情,此为又一重。
童埀对此已习惯,显得早有准备,嘴里恭敬应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简,隔空施法送进门户。说来也怪,明明看上去严丝合缝的大门仿佛不存在一样,任凭玉简穿透丝毫不觉得作难。
送进玉简,童埀望门再施一礼,随后老老实实地竖立在旁,耐心等候结果。莫离山不喜人跪拜,不喜人解释,甚至不喜欢别人询问,一切需凭事实说话。
结果来得很快,玉简送入仅仅片刻,莫离山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更加冷冽,有些震怒。
“全部是毒?你在做什么?”
第930章问毒
“前些日子,学生配丹时偶得异效,多方尝试想把它固定下来;后对验品施针时发觉其与血脉相冲,好好的灵药变成剧毒之物,很是惋惜。”
“药理含毒本为寻常事,但那两味药材是学生用惯了的东西,之前从未有过这类情形,不免上了心。查阅先贤典籍,学生发现这类情形并不常见,后果却格外严重。”
坦然告知一切,童埀说道:“依照同样的法子,学生将那种丹丸又炼制了几枚,寻些验品逐次施为,老师猜猜怎么着?”
偶尔顽劣不会被责骂,莫离山只是懒得理他,童埀干笑几声,自顾接下去道:“还是那种‘毒’药,有些验品死了,有些一点事情都没有,还有些精神异常健旺,效果比良药还良药。”
讲到这里,童埀的声音有些兴奋,比划着手势说道:“那些死掉的也有差别,有些全身肿胀、有些精血流尽,还有些莫名其妙出现生机消散,学生……”
“够了。”
莫离山打断他的话,开口说道:“所以你从毒物中追索原由?”
童埀忙施礼回答道:“老师明鉴,那种丹效朝好处发展时极为惊人,以学生的看法,恐不低于六级中品……”
“为师问的不是药效。”莫离山再度打断,冷冰冰的语气说道:“我问你,是否想从毒物中追索原由。”
童埀楞了一下,最终点头承认自己就是这个想法。
室内安静下来,莫离山思忖着什么,半响没有再开口。
药师炼丹,一定程度上与行医类似;医者,永远会有治不好的病,永远会有不同的方法、药物等待被研制。童埀所讲的事情听着不大,实则代表他对丹道的理解达到某种程度,开始触及丹师最为之兴奋的那块领地。
自创丹方。
与自创神通一样,自创丹方是丹师所能获得的最高成就之一。如在药师中做一次调查,问他们评价本行成就的标准是什么,回答恐有千万种;但有一条可肯定,凡能闯出一种前人没有涉及过的领域、炼制出一种新型、有效、对修士有帮助的丹方,必定会受到推崇。
灵材珍贵,如果不是对每种材料有着精细入微的了解,没有哪个人敢做这种尝试。丹师中不乏这样的例子,专门炼制几种最擅长的丹药,终生不做改变。其目的一方面为了精益求精,同时因为同样的材料炼制的次数越多,对其在各种条件下的不同药性的理解便越深刻,如能真正做到变幻由心,未尝不能仅凭推衍便设计出新型方子,以此换来材料上的节省。
这就是专业,是一名有志丹道的修士才会做的“傻”事,也是一名丹师必须具备的精神。对寻常修士而言,能炼制出那些拥有无数成功经验的丹药已属不易,哪里会有兴趣、也没有条件如童埀这样,耗费大量珍稀材料尝试新配方?
没有人比莫离山更理解此中意义,因此他需要思考,衡量一下童埀的境界是否足以支撑他这么做,还有就是童埀提供的那几种结果,是否具备进一步研究的价值。
屋内静静思索,童埀在屋外忐忑等候,良久,莫离山开口说道:“千丝藻、柯菊手,还有……这些都是外域才有的材料。”
童埀愣住,“呃”了一声仍不太明白,疑惑问道:“老师的意思……”
“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莫离山声音听去有些疲惫,缓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些材料……是我道院牺牲无数条性命才得来,切记谨慎使用。”
出征外域,道院作为主力之一,战斗频繁死伤众多,最惨痛莫过于九尊之首大先生身亡。如今局势虽已稳定,零星战斗依旧不会少;可以这样讲,从外域运回来的每一颗草、每一块石,都含着道院人的血。
听了莫离山的话,童埀神情陡然严肃起来,习惯带着笑的脸上有些悲伤,默默回应道:“师傅便是因此而死。”
莫离山说道:“你师傅死得其所……罢了,不提这些,你的这个方子……今日可急着回去?”
童埀楞了楞,莫离山淡淡解释道:“这是新东西,我需要试一试,时间不会太久。”
童埀这才明白过来,大喜忙躬身施礼说道:“学生此次其实告了假,过几日会返回岭南;老师尽可慢慢来,学生等得。”
莫离山不喜说道:“怎么,水仙宗又遇到什么麻烦?”
童埀悔之不迭,支吾着回应道:“没什么麻烦,内子有些事情……”
莫离山冷哼一声,训责口吻说道:“修道问丹,专心致志方能有所成。宗门家室最是耽误修行,本该被视为大忌,你总是朝宗门跑,如何能够斩断尘心。”
这是老问题,童埀不是第一次因此被训,此时唯后悔不该因为欢喜而嘴快,唯唯诺诺支支吾吾,哪里说得出、也不敢说什么辩解的话。
“当初若早知道此事,为师断不准你擅作主张。可惜木已成舟……”
声声句句让童埀为之胆战心惊,莫离山说了几句,终究叹息道:“罢了,有诺不毁方为男儿,既然定了白头之约,少不得陪她走完这一世。但要记住,道侣是一码事,道侣宗门又是一码事;你是道院学子,不可因为女人的几句话、几滴眼泪涉足宗门乱务。否则的话,院规容得,为师容不得。”
话至后来语气森严,童埀内心苦笑,脸上憨笑,眼里略有狡黠笑意闪过,忙不迭又是一通诺诺。好在莫离山懒得在这类事情上浪费心神,训诫几句便作罢。
想了想,莫离山忽说道:“在外不比道院,若遇不可化解之危,不妨报上为师名号,当可免死。”
童埀大吃一惊,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扑通一身跪倒、诚挚拜谢师恩。道院中人,拜师通常称老师不叫师尊,看似没什么差别,实则暗含不准设立门户的味道。院内的事情不必说,当学子们身在院外,不以学子身体出现时,老师不会庇护学生,学生也不用为老师效命,纯粹教与学。
比如十三郎,他把包括谷溪、大先生甚至老院长都称作老师,放在江湖中简直乱了套,但在道院就很寻常。当然这只是规矩,至于老师们内心真正如何想、如何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管怎么讲,莫离山的话一定程度上违背了道院宗旨,对童埀来讲很难得,对他本人更难得。
童埀拜得诚恳,莫离山明显不喜欢这个,不耐说道:“像什么样子,起来。”
童埀第一次没有马上遵命,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
“还有事?”莫离山说着,声音回复冰冷。
“没有,学生……”
“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自去吧。”
“……”
童埀不敢再争辩,老老实实再施一个礼,这才转过身迈着鸭子般的步伐消失在丹房外;身后,片刻喧嚣的那片所在恢复宁静,半响忽听一句轻叹,半声惆怅低语。
“这么好的苗子,偏赶上这种时候,唉……”
……
出来丹楼,童埀并未离开紫云奔往岭南,而是一路被“都好、都好!”欢送,径直去往书楼方向。途中他自禁楼门前经过,恰好看到几名闯阶学子失败,几乎连滚带爬从楼内被赶了出来;与此同时,其身后爆发阵阵桀桀怪笑,直如千万只恶鬼号哭。
“毛都不齐也来闯关,哈哈哈,真真笑死老夫!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何问柳?万世之花?还是萧十三郎?哈哈哈哈!”
听到看到的人面面相觑,心想失败就失败,犯得着这么讽刺挖苦?再说那几人……好像不怎么方便提起吧?
“老变态!老疯子!”
“真是个老变态!怎么能这样!”
“三楼主持跑到二楼,过分!”
“就是就是,我敢说他做过手脚,前天上二层绝对没有这么难。”
“嘘,听说此老心性大变,当初他与萧……师兄安好!”
“呵呵,都好,都好。”童埀乐呵呵地应着,眼里精芒一闪而逝。
几名学子鼻青脸肿,一路低骂相扶而去;童埀朝周围看着,发现居然有人附和响应,虽看似悄悄偷偷的做,实则表情极为大胆,一点都不担心被责罚。
“唉!”
今天,童埀脸上第二次没了笑,静静默默地望着禁楼方向许久,最终长叹一声,低头用力搓了搓脸。
“日子难过,日子还得开心的过……谁说的这句话来着?”
一路嘀咕着走进书楼,脚步不停登阶往上,童埀来到入口随手捏碎一张灵符,闯禁来到三层。刚一露出头,耳中突闻喧哗之声,令童埀为之一愣。
“公子羽!我警告你,休要再缠着我!”
谁敢在书楼这样说话,声音听着还挺熟?公子羽又是谁,怎么敢在这里纠缠妹子?眉师干什么呢,这样都不管?
揣着一肚子糊涂心思,童埀抬起目光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傻了眼。
上古世家传人、元婴修为、肩责一方的上官馨雅……竟快要哭了。
第931章逼婚
因为十三郎,童埀得以接触许多原本接触不到的人,与上官馨雅虽不熟,印象却很深刻。他记得这名女子是个清冷略有骄傲的人,只是那种骄傲不让人反感,也没有拒人于千里外的淡漠。
无论出身、天赋、修为还是才情,上官馨雅都拥有足以让人艳慕的资本,其本身的性情也很好,这样一名女子,真真是想不骄傲都难。
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上官馨雅竟被人逼成这样?看看她的样子,风尘仆仆仪容不整,简直像逃荒的难民。听其口吻,那位被称作公子羽的家伙应该是个登徒子类型……
何等荒谬绝伦!
揣着愤慨更多是好奇,童埀鼓着圆溜溜的眼睛朝上官身边看,看到那位眉目清秀眼神痴痴表情沉痛偏让人觉得贼眉鼠眼但又不觉得厌烦的青年……
“这货不好惹。”童大官人最终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