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果-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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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城内城外,不少人都察觉到秩序之力的震动,继而探查。
本该无形的气柱,在有些人的眼中,却无所遁形,被轻而易举的捕捉。
一时间,人心各异。
………………
“嗯?”
城中央,皇城。
这东都在天下未定时,还是大瑞国都,后来天下一统,太祖迁都关中,这东都就空了下来,成了陪都。
不过,皇帝虽去,皇宫依旧,在皇宫东北,特地开辟出一片,给大儒论道、讲学。
这是当年太祖定鼎,邀请天下隐士后依诺而建,名为林坛文殿,内有明伦堂。
此刻,堂中的两名老儒微微抬头,目光透过门窗,看向天上。
“理宗又有人成就文心了,果然是要大兴了,只是不知是何人。”
“我听奏报,说那江南贺书长最近拜入了理宗,此人聪慧,得二陈教诲,福至心灵,成就文心未必没有可能。”
“不错,此人家世不凡,书香门第,若立文心,说不定能和白昭元一较高低。”
“白昭元身有宿慧,眼界和见识远超同辈,最近靠着一篇‘得人之道,莫如利之;利之之道,莫如教之以政’,道清了人道逐利的根本,在论道尚未开启前,就震撼圣贤泥塑,入了士林,可谓不世出的贤才,年轻一辈,已没有他的对手了,俨然可与宗师并论,只待科举之后,名冠天下。”
两人说着说着,再次沉寂。
………………
且不说这气柱一升,各方反应,单说那理宗书院、天理阁内,诸多观论的学子,这时候愣在当场,直视一人——
邱言身上文气喷涌,辐射周围,让不少人心生感悟,就像是在听两位陈先生讲学时的感受。
但那两位是什么人物?
那可是学究天人、有自己的学说、主张,并要推行天下,被称为一代文宗也不为过,他们讲学的时候,不只单纯的讲述道理,还将自身感受传递出去,所谓言传身教,是让人感受,从而自己思考、领悟。
邱言虽在文道上有些成就,但论气象远远比不上两位先生,毕竟学识的积累是一方面,声望民望又是一方面,两位陈先生能有今日,除了学识出色外,更有天下士子的认同,也汇聚了民望,这些都不是邱言能够比拟的。
只是,如今的情况,诸人倒不陌生,他们中的一些也曾经历过,知道邱言这是文心成型,有了自己的道。
文心凝聚的瞬间,学识、记忆流转,会泄露出来,辐射四周。
文心,也就是性修的道心、命修的拳意,代表的是一个人对道路方向的领悟、理解,不是轻易就能拥有的,经历、思考、沉淀,缺一不可,而且还需一些运道,等待契机。
能够凝聚文心之人,就算是在整个理宗书院里,也是凤毛麟角,每一个都有着不凡的地位。
这文心一凝,有了自己的道,日后推演、完善,就能成一学说,理宗书院的文心根源,都是两位陈先生的主张,但个人理解的侧重不同,就能带来不同的感悟,构成新的分支,从而不断丰富学派。
当年儒家也只是至圣先师的一家之言,后来成了正统,经历代代先儒的理解和诠释,越发完善,最后遍及天下四方,甚至有的学说更是另辟蹊径,可谓包罗万象。
时人就有“我注六经,六经注我”之说,根源就在于此。
归根结底,一个学派能否发展壮大,绵延后世,不光学说本身要言之有物,更要后继有人,有弟子、再传弟子、徒子徒孙去反复钻研,延伸到方方面面,好像一根树干,分出千百树枝,才能形成绿荫,万古长青。
所以,但凡有人成就文心,都会受到两陈重视,予以重托,如那张华章就是其中之一,能执掌书院,做主事人。而他之所以看重贺书长,就是认为贺书长三年之内,定能成就自己的文心,让理宗再添一将。
同样,甄知佐见了邱言之后,也料定对方可成文心,才与张华章据理力争,要将邱言迎来。
如今,在这天理阁内,张华章和甄知佐所选择的两人,面对面的辩论,胜负已分。
如果说邱言的言论,还不足以驳倒贺书长的话,那他成就文心的这件事,也足以证明,在识人一项上,张华章不如甄知佐。
说一千道一万,贺书长的才名高于邱言,但邱言却有了文心,有了独立衍生学说的资质,对一个学派来说,这种人太过重要了。
高下立判!
是以,张华章意识到这点后,面色就有了变化,流露出些许懊恼和后悔。
贺书长面色连变,从容和淡定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木色,眼眸中流露妒忌和失落。
从小时起,他便是众人焦点、中心,但在今日,却成了配角、甚至是垫脚石,到了现在,居然没人在意自己了!
连身边的蔡樱都脸色难看,有些下不来台,她犹记得自己刚才才说过,贺书长很快会通透文心,成就非凡,以此来打击邱言的气焰,却没想到一转脸,邱言却在他们面前成就文心,前后反差,让她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文心的凝聚,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待到魂中的记忆流转,深入心中,许多从前没能理解的疑问,自然而然的豁然开朗,身心通透。
接着,邱言长舒一口气,甩动衣袖,整个人散发出飘渺和凝实,这两种迥异的气息。
见他甩动衣衫,旁人才回过神来,此时已没有几人还在意论道了,在他们看来,如何将这名成就了文心的学子留在书院,才是当务之急。
“知佐,你带邱公子去明伦堂,我将这里的事处理后,就赶过去。”张华章顺势吩咐,他作为主事人,虽对寒门有着偏见,但也知道凝了文心意味着什么,自是大局为重,要挽回印象。
其他人倒也识趣,让开一条路。
甄知佐脸色复杂的走上去,对邱言道:“邱兄,且随我来。”其实他心里清楚,邱言加入理宗书院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却足以让他摸清邱言的性情,要是没有先前贺书长的言论和张华章的轻视,说不定邱言还有可能入门,可现在……
文人行事,有时重一个意气,何况邱言已经成就文心,他的这个文心,并未受到理宗影响。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惊呼——
“老师!”
“师尊,您怎么来了!”
听着几个称呼,甄知佐循声看去,入目的是名身着深衣的矍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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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慎思之,笃行之
这个老人,只是简单的站在那,给邱言的第一眼印象,就像是路边随时可见的老叟,平凡、普通。
可是,第二眼却生出不同感觉,从其人身上感受到莫名压力,甚至透过魂中洞,传递给神灵本尊、心魔分身,令本尊震颤,心魔摇曳!
“嗯?”邱言心头一动,收拢心念,定住心神,再看过去,压力不再,却有汹涌异常的文思之气铺面而来!
这股文思,醇厚、至微、持敬、庄严,涵而未发。
只是一下,邱言就感到思绪受到洗涤,刚才他凝聚道心拳意,记忆文章流转,不断充实内心,贯通思维,理顺逻辑,但难免还留有残渣,难以尽数消弭,现在被这股文思一冲,残渣尽去,思绪清明,念头霍霍生光。
“好厉害!只是往那一站,就有许多变化,单在气势和文思上,就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这是将文章读到了心里、骨子里、皮肉里,什么都没做,就能展现出这么多内容,果是大道至简,一举一动都是道理。”
想着想着,他的心头绽放出一点光芒,刚刚确立的知行之心越发凝练,生出崭新感悟,在心头酝酿,于是邱言两袖一甩,架起手臂,弯腰行礼:“多谢正叔先生教诲。”
身旁的甄知佐,在见到老人后,先是一惊,随后回过神来,正要给邱言介绍,没想到邱言已经当先开口致谢。
正叔先生,指的正是小陈先生。
“嗯?我并未介绍,邱言第一次见到老师,何故就能分辨出来。”
甄知佐心头疑惑,须知这大小陈两位先生,为亲兄弟,齐名于世,旁人见了。总要有人指点才能分辨出来,邱言头一次面见,不经人指点,就直接认了出来,难免让人新奇。
他却不知,邱言在刚才那一刻,三眼三感,洗地思维,感悟文气,已从至微、持敬的文思意境中分辨出了来人身份。
“天理”虽是两陈的主张。但在细处也有差别,小陈先生就曾说过:“至微者,理也”,亦提出以“敬”作为修养方法,要“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所以,感受到文思意境,邱言就分辨出了来人身份。
邱言的敏锐,让看似平凡老人的小陈先生也略显惊讶。他微微一滞:“看来,你对理宗之学确实有着研究,难怪能提出那等见解。”
说到这,他的目光在张华章、甄知佐等人脸上扫过。最后回到邱言身上:“方才论道,以物喻理,连老朽都有所感悟,此心之灵。其觉于理者,道心也;其觉于欲者,人心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听了这一句,邱言不由色变。
要知道,邱言反驳贺书长,其实取了巧,一来是贺书长本有短处,受所知所限,有种夏虫语冰的味道,说白了,就是太过于理想主义,被邱言抓住,穷追猛打,要是再过几年,等贺书长弥补了短板,见识和学识大涨,自然而然的会成就文心。
而第二个,就是这个世界的理宗,与邱言前世读过的一个学派相近。
前世的那个学派,经千年历史,先后几名大儒诠释、完善,到了他所生活的现代,还充斥着种种解读,有褒有贬,有着完整的发展过程,邱言身具香火心念,能调动记忆、解析语句,很容易将里面的语句提炼出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眼下,这个世界的理宗之学看似繁荣,其实还在初创阶段,很多地方有待完善,这也是理宗渴求文心之人的缘故,一个学说的传承,从来都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往往要经历几代的人完善、推广。
可邱言没有想到,他在论道上说的几句,却已让面前老人有感而发,一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实际上已理清了逻辑,再进一步就会发展出“私欲”概念,展开道德理性和**感性的思辨,对理宗将有巨大的推进作用!
天理阁内的论道,小陈先生并不在场,但邱言知道,这般大儒,只是观气、观文思变动,就能看出思想火花,有如目视。
“不愧被称为在世圣贤,果是文心通透,观一知十!不过,这个世界的理宗,与前世学派未免太过相似,只是还是初创,时间上有着差异,到底是偶然、巧合,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样的问题,肯定想不出结果,所以只在邱言心中划过,就迅速隐没。
接着,小陈先生微微一笑,道:“老朽观你文思,知行在侧,但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废,对此,老朽略有心得,你若愿意,可尽数予你。”
这话说的平淡,语气也平常的很,就像是熟人在唠家常,可落在周围诸学子的耳中,却好像平地一声惊雷!直震得他们心神动荡,有些身子较弱的,甚至脚下不稳,身子都晃了晃。
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里,隐含着的,是倾囊相授的意思!
小陈先生分明是要招邱言为自己的衣钵传人!
“莫非我真看走眼了?”
见到这一幕,张华章眼皮子连跳,虽在邱言凝聚文心后,这位主事人已经意识到原先的失误,却没有料到,小陈先生会亲自出面招揽邱言,还许下这么一个足矣羡煞旁人的承诺。
可以说,只要邱言一点头,他的地位立刻就扶摇直上,就算在诸多亲传弟子中,都数一数二。靠着理宗在文坛的地位,邱言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名扬天下,堪称一飞冲天!
“老师……”甄知佐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
理宗讲究师道为重,他一个做弟子的,怎么敢质疑?
贺书长面色连变,他虽拜入门槛,可时至今日,也只是见过小陈先生三面,其中两次还是大众讲学,和其他学子一同听教。唯一一次单独面见,受到了指点和勉励,让他一直引以为傲,却没想到这个邱言,竟然是先生亲自出面,要招揽!
“邱言……”贺书长看向邱言的目光越发复杂。
先是论败自己,接着成就文心,最后引得小陈先生亲自过来!
如此三事,让他胸口憋闷,有郁气难以舒展。难受得紧。
可接下来,邱言的表现,却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只见邱言摇了摇头道:“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这话,让小陈先生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诸多学子却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他们看得出来,邱言的话,竟有一丝言语交锋的味道。
“邱言。慎言!”张华章忍不住提醒一句,两位陈先生在他们心中犹如圣贤,邱言虽凝聚了文心,但资历尚浅。岂能造次?
但陈井看着邱言的背影,却是表情有异。
小陈先生却是不以为意,只是道:“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论轻重。当以力行为重。”
邱言听了,沉吟了一下,最后摇头道:“慎思之。笃行之。”话落,长揖一礼,转身就走,颇有些事了拂衣去的味道。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甄知佐有心要将他叫住,却没能开口,而其他人却是面露怒意,小陈先生亲自前来,邱言却拂袖而去,当然让他们不满——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可邱言却仿佛不放在心上!
“不要说,不要追,道不同。”小陈先生摆摆手,看向贺书长,“书长,你来了有一个多月了,老朽本来还在等,没想到这次论道,让你提前遇坎,不过这不是坏事,你天资不错,但路途太顺,未必就是好事。”
听到这话,贺书长满是郁气的心中一动,上前拱手:“先生教训的事,从前是书长太想当然了,目无余子,但福祸相依,经此一事,我也有所感悟,明日就外出游学。”
小陈先生点点头道:“志不求易,事不避难,有些事是要经历的,不能心存偏见,但也不要太过偏执,须知凡事过犹不及。”
老人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看了张华章一眼,后者顿时满头冷汗,正要言罪,没想到小陈先生话锋一转:“我兄这次入京,就是为了求道,天理在上亦在心,不可自满。”
话落,又朝邱言离去的方向看了看,连说两句“可惜”,最后翩然而去。
余下众人,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都是若有所思。
张华章更是心中泛苦,知道自己这次做岔了,生生把一个贤才给推了出去。
甄知佐亦叹了口气。
“一念之差啊……”
………………
另一边,胡起、戴国刚在客房落脚,椅子还没捂热,就被邱言找了过来,吩咐他们收拾行囊,随后干脆利落的离了书院。
“公子,咱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要来拜入书院的么?”戴国摸着脑袋,一脸不解。
胡起却是有些心思,赶紧道:“这些事,咱们操个什么心,公子怎么说,就怎么做!”
戴国点点头,随后面露苦色:“不过,咱这一路过来,花费不小,银子剩的不多了,总不能继续住店吧?”他说话时,眼珠子转了转,还在回味理宗书院的古朴客房。
邱言闻之,笑道:“我们这次是奔着东都来的,还是先去东都一游吧。”
听到邱言这么说,戴国只好闭口不言,三人牵了马,前行几步,但很快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前路。
车前面站着一人,穿着直裰,身姿挺拔,气态不俗,见了三人,就上前行礼道:“来的可是远宁邱公子?在下齐白,奉小姐之命,来此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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